《柏园魅影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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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园魅影06-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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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晓得过了多久,柏语莫才从季海蓝的相簿中恍然回神。 

  他来来回回翻看相本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在每一张照片上停留更久,一次比一次想得更深、更远。 

  他在前几页抽出一张。 

  相片中的海蓝还是个青春少女,清秀脸庞却已无青春年华独有的神釆飞扬,剪得短短的秀发衬得那双湛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那是一双焦点末落准任何人事物的眼眸,她看的东西彷佛不属于这个时空他曾见过那样的她,在他二十岁那年。 

  只不过当时的她,身上不是整整齐齐的制服,头发也不是这样一丝不乱,脸上的神情更不是如此平静淡漠。 

  那时的她,身上衫裙凌乱,发丝微湿,呼吸短浅急促,神色惊慌忧惧,眸子黯然迷惘。只有一点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就是她那对茫然无措的星眸,看的不是他或任何人,而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某人。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笑容渐渐从她那张清秀容颜消失了吧。 

  还记得那时,她曾紧紧地攀附着他,面对着他却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絮絮叨叨一些他从来不曾理解的话语。是大雨夺去了她清明的神智吧,所以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弄不清抱住她的男孩不是她所想的人。 

  开始的喃喃低语渐渐成了啜泣,在他以为她会伤心得晕过去时,她忽然收住了泪,用冰冷的语声朝他讲解超高深的热学定理。 

  寱大法则。他到现在还深深记得那个奇特的理论学说。 

  所谓的寱,是指某系统在热平衡状态下一点一点慢慢变化时,将其所吸收的热量以温度划分所得出来的值,也就是一种表示某系统中纷杂或无秩序程度的量。一个没有物质或热能出入的系统,它的寱是不可能减少的。 

  正因如此,它里面的东西必朝纷乱的方向乱窜,总有一天崩溃坏死。 

  当时正念法律系的他听到这段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茫然,“什么意思?” 

  “就好象一壶热开水,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就会逐渐冷却接近周围的温度。所以,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永远,如果你要一样物质不有所变化的话,就必须不停增加寱它某一方面的能量。但能量还是会愈来愈少的,等到能量散尽后,世界上就会达到真正的热力学平衡了。”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她忽然笑了,笑声是歇斯底里的,“这表示我早就不该相信你的话,早就不该相信你说会代替我死去的母亲永远照顾我、疼爱我你骗我!你骗我,澄哥哥,所有事物总有一天都会幻灭的,更何况没有你在一旁增加能量,我怎么可能永远快乐?所谓的永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所谓的永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柏语莫轻轻敲门,却无人响应,于是他悄悄旋开门把,来到季梅蓝的卧房。 

  原来她已经洗好澡,睡了。 

  她纤细的身躯端正地躺平在床,薄薄的被子拉盖至颈部,脸孔微微地泛红,呼吸却均匀轻缓。 

  他伸手探了采她前额,温度并不高,应该只是轻微发烧而已。他拉过椅子在她床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凝住她。 

  所谓的永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曾经在十五岁的年龄,就对他诉说这样近乎哲学的力学理论,而在事过境迁的十年后,她又曾经以另一种方式对他如是说道。 

  一个不相信情爱、不相倍永恒的女人,他有何能耐阻止她不成为一个魔女?而当她一次又一次摧毁他对她的信任后,他又如何能再轻易相信她? 

  “告诉我,”他轻轻抚触她微微发热的脸颊,语音悠远,“我还能再相信你一次吗?” 

  季海蓝不知自己是为什么而醒来,总之她就是那样忽然的惊醒了。醒来后,有好一阵子,她的神智还处于半茫然的状态。 

  直过了十几秒,她才慢慢回想起凌晨的一切,想起自己怎样被海玄带回柏园,语莫怎样答应她回来,她又是怎样洗了澡就倒头大睡。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腕表,十点。 

  语莫该已经出门上班了吧,恩彤也该去了幼儿园。 

  她起身下床,忽觉一阵晕眩;她定了定神,等待晕眩过去。一转头,却瞥见床头柜上有一本合上的相本。 

  是她的相簿。她随手一翻,发觉少了一张。 

  怎么会少的?她轻轻蹙眉,昨晚她翻看时并未发现有没填满的空格啊,难道竟有人抽走她的相片?是谁?语莫吗? 

  假若莫是他拿走的话……她沉吟着,心底泛起甜甜的感觉。一阵敲门望唤醒了正陷于沉醉中的她,她摇摇头,对自己扯开一抹半嘲弄的微笑。 

  “请进。” 

  进来的是李管家,她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太太早。” 

  “已经不早啦。”她回李管家一个微笑,“有什么事吗?” 

  她似乎为她的笑容与好心情一惊,按着又迅速一整容颜,“刚刚恩彤小姐学校打电话来,请家长过去一趟。” 

  “恩彤?”季海蓝心一跳,直觉有了麻烦,“发生什事?” 

  “好象是恩彤小姐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当季海蓝赶到幼儿园时,时针已指向十一点。 

  一进门,热闹喧腾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她耳里。她注视着处处结彩的校园,以及在其间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许多看样子是母亲的女人牵着自己的小孩四处玩乐谈笑,偶尔在装饰得漂亮的摊位前停下来玩游戏或买吃食。 

  今日是园游会吗?为什么恩彤从未提起? 

  她出了一会儿柙,不久便镇定心神,细细搜寻起园长室的所在。十分钟后,季海蓝已在这所贵族幼儿园阔朗的园长室内坐定,对面是一个衣饰高贵的妇人以及一个低垂着头、全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按着,园长将相恩彤带入办公室。小女孩一进门望见她,立即撇过头去。季海蓝倏然起身奔向她,蹲下身,转过她的小脸。 

  “怎么了?你的脸──”她心疼地瞧着女儿娇嫩的脸庞,额头部分有一块不小的青紫,左颊一条细细的伤口血液已经凝结。 

  柏恩彤没说话,倔强地看她一眼,再度撇过头去。 

  季悔蓝起身,“园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很抱歉,柏夫人,今日请你前来便是为了这个。”园长语气平和,“令嫒方才和另外一位同学打架。” 

  “就是我儿子。”衣饰华贵的女人尖声开口,“柏议员夫人,令嫒的教养可真让人敬佩啊,瞧瞧她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 

  季海蓝转头,那名妇人顺势抬起男孩的头,她立刻倒抽一口气。男孩脸上的伤比恩彤还多上好几处,眼用还挂着泪。 

  “据我们刚才询问令嫒的结果,似乎是因为两人一言不合,恩彤先动手打对方。” 

  是恩彤先动的手?那样一个天使般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会动手打人? 

  “好好一个女孩子,长得又不丑,怎么行事如此粗鲁?”妇人的语声透着严重的轻蔑与不满,“我儿子一向修养好,像个小绅士,不可能在言语上招惹令嫒,一定是她自己蛮横不讲理!” 

  “告诉我,恩彤,”她再度蹲下身,凝视着恩彤,“你们为什么吵架?” 

  小女孩低下头,默然不语。 

  “是你先动手打人家吗?”她将语气放得温和。 

  恩彤犹豫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男孩的妈妈语音尖锐,“我知道相夫人一向忙,这几年又一直待在美国乐不思蜀,不过既然回到台湾,好歹也该尽尽一个做母亲的义务吧。”她凝望季海蓝,眼神似嘲弄似讽刺,“麻烦你以后多花点时间管教令嫒,少在外头花枝招展。” 

  季海蓝闻言猛然转头看向那名妇人,对方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微笑,似乎笃定她不好反驳。她心一沉,她在外头的名声其如此不堪,就连一个普通的幼儿园学生家长都知道她的传闻?不,这女人应该是和她同一个杜交圈的人物。 

  她保持神情乎静,转向一旁神色略显尴尬的园长,“园长,请教那位夫人是?” 

  “黄议员夫人。” 

  原来和她一样都是个议员夫人,怪不得听说过她的传闻。她微微一牵唇角,这女人有意藉此事予她难堪吗? 

  她武装起自己,以最平静的脸孔,最温柔和气的语调面对那个女人。 

  “幸会了,黄夫人。”季海蓝微微一笑,神态从容,“正如贵公子一样,我们恩彤同样也是个淑女,不论在家里或在外面,都是一样知书达礼。今日会和令郎有此冲突,相信绝非恩彤本意。我本来也想不透为什么,方才听了黄夫人一席话才恍然大悟。依我看──”她夸张地拉长语调,“很可能是令郎在你这位母亲'良好的'教养之下,依样书葫芦对我们恩彤说了些不礼貌的话,才会造成今日的冲突。” 

  她字字句句都是讽刺,偏又用一种极富风度的礼貌包装着,眼睛更直只盯着黄夫人,眼神凌锐。 

  黄议员夫人似乎没料到她竟毫不闪躲,将她的讽刺依样掷回,一时惊怔在当场。 

  季海蓝满意她的反应,故意颦起柳眉,“恩彤先动手打人,确实稍稍有失风度,但若追究起原因,我倒认为其情可悯。再说贵公子堂堂正正一个男孩,不至于在争斗中落于下风吧。反倒是我们恩彤,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女孩受尽凌辱委屈,我们做父母的才真正心疼呢。” 

  “你!”黄大人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反倒是我们的错?” 

  “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季海蓝迅连抓住她一时失言的时机,“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成年人,怎么会斤斤计较于这种微末枝节的小事?”她微笑浅淡,一副泱泱大度的豪爽模样,“这样吧,这件事就当是我们错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里向令公子赔个礼。” 

  黄议员夫人气得几乎浑身颤抖,偏又只能咬紧牙一言不发。季海蓝说得不错,她确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明白话说到此优势全被季海蓝占去,若再争下去,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季海蓝眸光一转,知道这场争论算是自己赢了。她嫣然一笑,牵起女儿的手,“恩彤,来,跟这位黄同学道个歉。” 

  柏恩彤看她一眼,小小的心灵似乎颇为状况如此发展感到迷惘,但她还是乖乖地对那个一径低着头的小男孩道了歉。 

  季海蓝则朝站立一旁呆望这一幕的园长微笑,“园长,今天是办园游会吧?” 

  “是的。”她蓦然回神,急忙应道,“是本园园庆,我正奇怪恩彤怎么没通知你们。” 

  “很抱歉,恩彤昨晚的确告诉了我,只是我今天早上身体有点不舒服,睡晚了。这孩子也体贴地不叫醒我。” 

  “是这样啊。”园长微笑。 

  “我想,既然我与黄议员夫人已经达成共识了,不晓得能不能让恩彤带我到处逛逛?我还未参观过贵园呢。” 

  “当然,当然。”园长迭声应着,“恩彤,你就带妈妈四处参观参观吧。” 

  待离开园长室一大段距离,季梅蓝方轻声开口,语音平和,“恩彤,今天园庆的事有告诉爸爸吗?” 

  “有。”她闷闷地说,“可是他没空来。” 

  “姑姑呢?” 

  “她也有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她? 

  季海蓝想问这个问题,但答案不想可知。她微微叹息,沉吟不语。 

  倒是柏恩彤先开了口,“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还来?” 

  “我并没有不舒服。” 

  “可是今天早上你没有下来吃早餐,爸爸说你有一点发烧。” 

  “那个啊,”季海蓝微微一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真的?” 

  “你没看我现在精神百倍.刚刚还差点跟黄同学的妈妈吵起来?”她调皮地对女儿眨眨眼。 

  柏恩彤盯着她数秒,“你刚刚封别人说话都说'我们恩彤'。” 

  “有什么不对吗?”她不解。 

  柏恩彤咬住下唇,“你这样说好象我是你的女儿,好象──”好象她很疼这个女儿似的。“你原本就是我的女儿啊,恩彤。”她终于了解小女孩的心结,神情比方才更加温柔。“你那么乖巧可爱,妈妈可疼死你了呢。” 

  “真的?”她再度质问,眼神有着不信。 

  她蹲下身,握住的女儿双肩,朝她漾开一抹保证的微笑,“真的。” 

  恩彤没答话,但她却敏感地察觉到女儿倔强的心思动摇了。 

  “今天园游会,你带妈妈好好玩一天,怎么样?” 

  不等小女孩响应,季海蓝主动拉起她的手,往外头缤纷热闹的会场走去。 

  她们在专卖热狗的摊子买了两份午餐,一边轻啜着冰凉的柠檬汁,一边在园里穿梭来去,品尝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玩了各式各样的游戏,甚至还参加了两人三脚的竞赛游戏,结果在操场上摔了大大一跤。但两人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相视大笑好一阵子。 

  最后,她们甚至在一个砸水球的摊子大战起来,将应该丢向目标的水球往彼此身上丢,弄得一脸一身湿淋淋的,脸上却还挂着不可抑制的笑。 

  下午四点,她们在柏家司机惊异的注视下,顶着还微湿的头发上车,身上的衫裙也还有几处尚未干。 

  “啊,”季海蓝轻松地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今天玩得好开心。” 

  柏恩彤看着她,默然不语。 

  “怎么?恩彤,你不开心?” 

  她摇摇头,“我玩得很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 

  她凝望着季海蓝,“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动手打那个男生?” 

  “不必问。”季海蓝微笑,“一定是那个小男生说错了什么话才会惹你生气。” 

  “你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因为他笑我。” 

  季海蓝心一紧,“笑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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