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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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桑之未落-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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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情也就是这样。生孩子何尝不是一项投资,折本了自然是要恼羞成怒。如此刻薄的想法在脑海中肆虐,我这样算不算一种精神上的自虐。
  我躲在柜台后面不敢露面,面面相觑的时候是我们再也无法伪装和谐幸福家庭关系尴尬。我只好假装我听不见,听不见那些拿我支离破碎的灵魂上撒盐的伤害。
  “小姐,这些MP3MP4都是最新款的,绝对够潮。强烈向您推荐一款……班长!”陈浩陡然放大的脸吓了我一跳。我看他那一身工作服,不错嘛,都开始赚外快了。
  “哟,班长。您老亲自来逛街?”
  有这么说话的吗?我哭笑不得,嗯嗯啊啊,对对,亲自来逛,咱已经下野,不配秘书很多年。
  “怎么样,又看上眼的没,咱绝对不拿你的那份提成。”陈浩信誓旦旦。
  “行了吧,你赚的也是腰酸腿痛钱。咱不能欺负自家人,再说买单的人也不是我。”好像有个MP3也不错,现在会有多少人想我一样抱着一个老式的单放机不放。有一个大自己七八岁的表姐的坏处就是什么都是用别人剩下的。
  “也是也是,萧哥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咱不拍这个没力度的马屁。”陈浩朝后面张望,“人呢,萧哥这护花使者当的可有些不够称职。”
  “关他什么事,是我爸妈付帐。”我挥手拍拍他的肩膀,“哎哎哎,找外星人呢,给我推荐一款吧。照实说啊,唬我的话我劈了你。”
  “哪敢哪敢,骗你的话我自己先自杀以谢天下。”陈浩笑道,“既然是班长的父母大人掏荷包,怎么着也得全场最优惠价格。”
  “别,别搞得你挨组长的骂。马列主义告诉我们,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渣。”
  “骂谁呢,您老骨头硬,我是想都不敢想。”今天是什么日子,电子城火到这份上了吗,林风也冒脸了。
  “老板好。”陈浩夸张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笑容狗腿的夸张。
  我瞠目结舌,不置信的指着他,讷讷道,你家的手脚爬到白道上了,这不会是你们用来洗黑钱的幌子吧。言罢就惶恐的捂住嘴,不安的四下张望,生怕从那个旮旯角落里蹦出几个彪形大汉把我拖出去一顿还扁,敢对他们少主言语不恭。
  “靠,瞧你这话说的,我家就不能有点小买卖了。咱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林风一脸“我冤情胜是窦娥”,语气委屈的不得了。
  小买卖?好公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聚成一伙的都是脸皮厚度相当的。我把头扭过去,哼了一声。
  “哟,班长,那你觉得咱做什么买卖你才不诧异?”
  “赌场?”我迟疑了一下,“夜总会?”
  “我们两个要是敢带你出现在那种地方,就等着被萧哥抽筋吸髓吧。”陈浩夸张的作出好怕怕的模样,他去学飞行器制造绝对是中国喜剧届的一大损失。
  “怕啥怕啥,我对我同桌的恩情那是以身相许都没办法回报的。怎么样,听你林哥的话没错吧,要真报了那个狗屁D大,你不是亏大了。”
  “你好像也是报的D大吧。”我善意的提醒。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都能上的学校能是什么好学校!”
  “班长,以后我们去上海玩,你跟萧哥可得尽地主之谊。咱也不狮子大开口,只要包食宿和景点的门票钱,放心,绝对不会要你们报销路费。”陈浩表示自己是厚道人。
  我无所谓的笑笑,道:“行,你要去Y市玩的话,我连车费也帮你一并报了。”
  “Y,怎么回事?”林风诧异,“你,Y……”
  “忘了告诉你们,我进了Y大的医学院,以后你们老婆生孩子可以找我。”我笑容得体亲切,“哎,林风,MP3可得给我打折啊。”
  “还什么MP3啊,任书语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T大的录取分数是647,难道你没有报服从调剂。哎唷喂,我的班长哎,不是跟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填服从调剂吗?就是专业再不入眼,以后咱也可以再想办法转专业啊。”林风焦急得好像那个被迫流放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我很感动,男女生之间有没有肝胆相照的纯友谊?有!林风就是这样一个好朋友,后来我有了难处的时候也是他在关键时刻伸出了援手。可是很抱歉的是我从来都不能帮上他的什么忙。
  “我报了N大,所以……Y是个不错的地方啊,离家也近,坐火车的话,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哎,被转移话题,MP3可得给我打折。”
  “那你要萧然怎么办?”林风把我手里抓着的MP3扔到一边。最新款的苹果啊,是老板也不能这样糟蹋商品。
  “你说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还假报了军情说你报了T大,他还去找了他的一个世伯,保证你以后能转到想上的专业里去。你这样……”
  “林风,少说两句。她心里也不好受。”陈浩扯他的袖子。
  “你松开,别护着。我看她就是被惯坏了,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都宠的不着天地了她……”
  考虑别人的感受,每个人都要求我考虑别人的感受。又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那些我高攀不起的,我就不作奢求。
  “班长,这事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该自作主张啊,起码要跟人商量商量。”陈浩各打五十大板。
  我微笑:“陈浩,你的高考志愿是怎么填的。”
  “那是一早就拟好的。我妈不放我去北京,我才懒得理她,好男儿志在四方……”他突然顿住,忙不迭的解释,“班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继续若无其事的微笑,你一句话就想到了那层,怎么可能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找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修饰而已。
  “那你要萧哥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
  他说,你的湿疹好了没有。
  他说,如果薛青(大姐)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他说,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我想说,你也要参加高考。我想说,告诉你,你除了担心以外,于事无补。我想说,湿疹而已,又不是什么绝症。
  然而我好累好累,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几个星期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来我家,我很开心的开门,然后他就用两个一般疑问句和一个特殊疑问句结束了夏天的灿烂。
  我垂下眼睑,静静道:“我也是十八岁,可以选择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那是我选择的路,我不后悔。”
  话多半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爸妈走过来。开家长会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他们认得林风。
  “哟,同学啊,也是来买手机?”爸爸热情的打招呼。
  林风脸色不豫,一句话没搭就走了。
  “他是卖手机呢,销售额不理想,被头训了,火得很呢。”我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
  “在看MP3?要不要也添一个?”爸爸指着里面的NEWMAN说,“这个看上去不错,给拿一个吧。”
  妈妈过来看了一下价格,迟疑道:“你表姐不有一个MP3么,我看还挺好。”
  我的心顿塞了半秒钟,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半真半假道:“合着我只能用别人剩下的。”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重了。因为爸妈的脸色全然变了。可是我不想改口,也不想打哈哈搭台阶,受伤害最大的人一直是我!
  “买,怎么不买。我家闺女已经是大人了。给拿一个调试一下吧。”爸爸催促陈浩,陈浩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坐车回家的时候,爸爸一直想跟我说话,我不想开口,一直拨弄着手里的MP3。妈妈的脸色很难看,看到她这样,我竟然隐隐生出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你不是讨厌时尚的女生么,那好,我就一步步蜕变给你看。
  行到新华书店旁边的站台的时候,我搁下一句话,我要去书店看书,就径自跳了下车。妈妈要说什么,爸爸阻止了她,只是问我,身上有没有钱,记得早点回家。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进了书店,看到琳琅满目的书籍,我生平第一次没有觉得亲切,而是恶心。恶心到我跑到外面的垃圾桶大口大口的呕吐,吐得嘴巴里全是难闻的酸味。我扶着垃圾桶,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脸庞。旁边有人指指点点,竟然还有人妄加揣测,哭成这样还吐成这样,该不是会怀孕了吧,现在的小孩子啊。
  我气得连骂都懒得骂。
  呕吐当然痛苦,还有人笑着呕吐吗?
  百无聊赖,我不想回家,也不想找任何同学出来玩。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看到去方山的公交车,想也没想就跳了上去。我有点怀念那尊憨态可掬的大佛。
  拜佛是假,许愿是真。
  我站在许愿洞前念念有词,身上的钱全被我在小卖部换成了硬币,一枚枚的丢出去,永远是擦洞口而过。萧然,我照你所说的放慢呼吸,义无反顾的投出去,为什么还是总也进不了。那天你说,钱是你出的,币使我投进的,那么佛主应当保佑谁?我说,都会保佑。我错了,佛主要保佑的人太多,他太忙了,忘记了还有一个苦苦挣扎的我。
  只剩下两枚硬币了,我攥在手心里,后退,微笑,终于转身离开。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回家的车票。

  第 48 章

  晚上,妈妈来到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头叹气。我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没有跟她讲话。
  出门上学收拾行李是个庞大的工程。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爸爸说,即使是为人父母也没办法弄清楚孩子的全部心思,所以,小语,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应该学会说出来。我不说话,柜子里的加菲猫被我拿起又放下。大学的床也许很小,小到放不下这只正版的加菲猫。
  乘公交车去火车站经过N大,八月的阳光下,古拙的四个大字遒劲浑厚。我曾经站在那道门前拍过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我曾经以为自己终将会走进里面,骄傲的佩戴起那小小的校牌。
  我把MP3里的声音调到最大,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声嘶力竭。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太吵闹的声音,可是现在它可以让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不分给眼睛一丝一毫。
  到达宿舍以后才发现,妈妈忙中出乱,夏天的T恤全落在家里了。我猛的发火了,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冷冷的一句话也不说。
  爸妈立刻表示出去买。我把东西重重地丢进我的柜子,怒气冲冲的往外面走。
  八月的Y市,热浪滚滚。因为不认识路加上方言不通,我们绕了好一阵才找到卖衣服的地方。爸爸跑去买饮料,我的是冰镇的绿茶,他们俩却只轮着喝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妈妈还说不如带白开水出来。我的心一下子酸酸的,刚才给我买衣服的时候,一向还价功夫了得的妈妈却听了报价就付钱了。
  回到宿舍理好东西,我跟爸妈去食堂吃饭。食堂里多是陪儿女来报到的家长,正叮嘱出门在外要小心照顾自己。
  我们要的是快餐,爸妈把他们的茄子全拨给了我,因为他们知道我爱吃。平心而论,食堂烧出的茄子猪吃了都会食物中毒,但我在此刻却觉得心里窝窝的。我很想对他们说些什么,但我最终只是默默地扒着饭粒。
  吃完饭,爸爸一面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舍得花钱,没钱打电话给他们。我不停的点头,然后爸爸说:“那就这样,我们该走了。”
  “啊——”我的脑子蒙了一下,然后眼泪就毫无征兆的下来了。我也没想到我会哭。
  妈妈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爸爸拉着她要她走。我哭着喊:“妈——妈——”我想跟他们说对不起,我想说我不该把无名的怒气撒到他们身上。可是我又能冲谁发泄,除了爱我的父母,又有谁会关心我的痛苦和伤悲。
  大学是场噩梦,至少我的第一感觉是如此。一幢教学楼一桩图书馆,最旧的是图书馆,最新的是行政楼。绕完全校平均耗时一分,想多出半分钟?可以,走一步,退三步。宿舍呢,诸位可曾看过《越狱》?我们宿舍看的时候,就瞅着那位帅到不行的型男主角住的狱室挺眼熟。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依照我们宿舍的格局为蓝本设计出来的吗。
  配套卫生间?休想!电风扇?你可以自带。热水器?天没黑,先别做梦。电视?用我们某个主管宿舍的主任的话,你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旅行的。这种宿舍设施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几年住下来,我仿佛与世隔绝,胡锦涛主席和温家宝总理的面孔在我心目中常常犯混,瞅着有点眼熟,可到底是谁啊,不知道。
  但是领导们不这样想,他们会在迎新会上自豪的宣布,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就是标准的小康社会。
  幸好食堂的饭菜同样是矮子里面的侏儒,我胃里只装了一点开水供我吐。
  军训的教官是个WS男,恶心八叽地说着一些劣质的黄色笑话逗的一群傻不隆咚的母鹌鹑笑得跟嗓子抽筋一样。其中一只军训结束以后还跟WS男同居了,打完胎出了小诊所就撞上她的“答铃”(她一想在人前这样称呼那个老鼠眼色狼)跟另一个小姑娘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一受刺激,加上小诊所的医生都没有行医执照,也不知道是大学挂科太多没毕业还是出了医疗事故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反正那个女生大出血,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很久才保住半条命。就在医院实习刚好碰上的学姐讲,就是人没事了,她以后也基本上没机会生小孩了。才二十岁不到,就已经刮了四回宫。
  我们宿舍听说了以后曾在一次卧谈会上讨论到深夜,得出的结论是,此男该断命根,此女活该。原谅我们的冷酷和同情心匮乏,没脑子又随便的女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帕丽斯?希尔顿可以像换一次性餐具一样换男友,世人嘲笑却没有异议,因为人家玩得起。
  玩不起的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当初在招生广告上把医学院夸成一朵奇葩的院领导转脸就把它踩到了脚底下,大倒苦水说就业形势艰难,前景不容乐观。几个月前他可是截然的口吻。
  “上贼船了,开始提醒我们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了。”我们宿舍四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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