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未央 十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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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情未央 十三党-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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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淡淡的开口,“别这么叫,我可不是你额娘。你额娘若在世,我想也绝不能容忍你欺侮了我的孩子。你若是想让我替弘昌求情,我劝你还是快回去吧。就凭他辱骂我女儿,我也决不能原谅他,我没有那么好的心肠。再者,他阿玛也不单单为这一件把他禁了足,他做事毛躁,不顾后果,纵着他也总有一日要吃亏。”
  “我不是来替他求情的。他不该对您不恭敬,不该那样儿说和惠妹妹,受了罚也是该的。可是我不能不在乎我从小您对我的情意。”
  “情意?”我冷笑,“为这情意,你就把我的女儿推入万劫不复中吗?为这情意,你就合着塞布腾让惠儿失去孩子,失去最后一点温暖吗?那我看,这世上还是不要情意的好。免得日后被人咬了人家还说那是回报。”
  “额娘……”她抹了抹眼泪,“我不懂我做错什么了。我知道您疼爱和惠妹妹,把她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可是您即便是要怪我责我骂我,也该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啊。那天我们一块儿看和惠妹妹,我哪里料到塞布腾会看了我就突然情绪失控,两下一错手,居然把和惠推倒在地上?这怪得着我吗?我委屈,不说清楚我实在是委屈。”
  我心里知道,这么对她是有点儿不公的,但我不是圣人,我不能对所有人宽容,一切的事情都因她而起,她是这桩桩罪孽的源。我女儿今日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我生硬的别过头,不再看她。她凄然一笑,“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记得小时候您有一次让我叫您额娘,当时小,犹豫了一下儿。岂料到这声‘额娘’今生再没机会叫了……这几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叫了您额娘,您今天会不会就对我多一点儿宽容了呢?”
  ……
  西北战事吃紧,我无意间知道丹津多尔济——也就是塞布腾的父亲,竟担了个左路统领。我彻底失笑了,我真想把惠儿拽到我面前来痛打一顿,她以为她是王昭君么?她以为她需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么?她以为这大清的江山只要赔上她个人的幸福,就可以永垂不朽了?这个傻孩子,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孩子!除却一己之私外,她竟然藏了这样的念头。自甘把婚姻作为为大清谋求福祉的保障。
  胤祥的病,越来越重了,以致卧床不起。高烧不退,腿脚越来越不便利,连走路都成了困难。他还是在笑,在我看来我却知道,笑,是因为没有权力哭。皇上派太医来瞧,他都一律做出生龙活虎的样子,全给挡回去,直说让皇上放心,他的身子他自己有数。我问他他却依旧看着我,笑得很平和,更多了些不舍,他说“不知道还能这样再看着你几回。”我哭了,“你有数?你自己的身子有数你病成这样?”
  我们最疼爱的女儿生活不幸给了他太大的打击,惠儿那件事,简单到连我都可以猜个通透,他还能看不出来吗?累的不是身,是心。他病着的时候跟我念叨,“惠儿的事到底是我没用,我这个素日疼她的阿玛,也依旧无济于事。”何其悲怆。我握紧他的手,却发现我无言以对。旧日的伤痕在时间里渐成沉疴,每每揭开都是鲜血淋漓的伤。

  惜念(莫失莫忘永惜念)

  人到底不能和命争,到了雍正七年末,他终于不再上朝,我陪他搬去西郊养病。他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会带我出去游山、骑马,讲着我们年轻时候的岁月。身体不怎么好的时候,我就陪他在屋里坐着,我偶尔念书、弹筝、侍弄花草,多半的时候会陪着他说说话。
  我近来常感到一种穷途末路的苍凉还有对命运的无力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进而越发浓重。他躺在病榻上看着我平静的笑的时候,略有皱纹的眼角也都有笑的神采。我也笑,笑着和他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往,笑着说庭前那棵梨花树,笑着和他一起念诗,笑着跟他说飞过天边南归的雁。
  我把药端进去,给他喂了一滴不剩,给他掖好了被子,我轻柔地吻他的额头,柔声道:“我出去看一会儿星星,回来和你说,你先歇一会儿。”他苍白着脸,还未说话,猛咳了一阵,我急切的拍着他的背,过了会儿他淡笑的点头,捉着我冰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然后嗔道:“怎么冻成这样?早点儿回来,别让我等得太久。”
  “好。”我很快的点头,把手抽出来,因为声音差不多快要变了,脸上的笑多一秒都难以维系。院子挺大,我半躺在软榻上,抬头去看星星,两只手相互揉搓来给自己温暖。这样的日子,一定不久了,我知道。最后的安恬我必须也只能珍惜。我一瞬不瞬的看着天幕,今天夜空里没有月亮,隐隐约约的星星,闪烁微光。我微笑得看着天空,一不小心,眼底颗颗不住滚落的泪滴泄露了我的恐惧。
  我把手在脸上擦个干净,在黑暗里走进去,我才能不让他察觉到我刚刚哭过的印记,我蹲在床畔,把头枕在床沿上看他叠放在我手上的手指。“胤祥,离别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那一年,爱新觉罗敦恪的离去是如何忍下来的呢?”我絮絮的问他,带着些微的困意。他的手一顿,微仰起头的看着房顶,“馨儿为什么不听话呢?生离或是死别,只是短暂的,敦恪会离开我,可是馨儿不会,馨儿还是馨儿。”
  我不说话了,掀开被子躺进去。我也看着房顶,不一会儿那房顶的影像就模糊了。
  过了几天有人递了来皇上的圣旨,皇上要亲前来探病。胤祥很慌张,非常的慌张。再三恳辞而于一旬半月之间必力疾入圆明圆与皇上相见。五月初,天气晴暖,胤祥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了。“我们回家吧。”他这样对我说。我点头,拉紧他的手,勉强笑“好。”
  本来晴朗朗的天到了五月初四这日竟突然下起雨来了,滂婆大雨,我轻轻靠在他怀里,抓着他衣服的前襟,他叹气而后轻笑,“你胆子这么小,叫我怎么放得了心呢?”许久,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微弱的声音唤住我“馨儿,帮我叫弘皎进来好不好?”
  我拭了泪,点头出去把弘皎叫进来,弘皎看着我的神色一瞬的怔住,而后很认真的宽慰:“额娘放心吧,阿玛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拍拍他的肩膀,点头微微笑了一下,“乖孩子,额娘的好儿子——额娘没事,快进去吧,别让你阿玛久等。”外面的雨哗啦哗啦的下着,敲在屋檐上好像在诉说一定会到来的什么。我的心里其实隐约间明白,只是不想真切的面对这一天,而奇怪的是我以为我一定会有的悲伤离我是那么远,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种无法掌控的空虚。
  屋里的声音很不清晰,我无心去细听,我疲倦的把头靠在椅背上,一声一声的叹气。“额娘……”甘珠儿光着脚站在门口,怯怯的叫我,我一挥手,“甘珠儿,来,到额娘这儿来。”甘珠儿一下蹿进我的怀里,大声的哭出来,“额娘我怕,我怕——”我看看外面哄隆隆作响的天,手机械的拍在孩子背上,轻声喃喃:“不怕,不怕,额娘在,还有额娘在。”
  弘皎出来了,满目通红,脸上还隐约有泪光,见了我更添痛楚之色,却只是向我微微一点头,随即蹲身抱住甘珠儿,把头深深埋下来,眼泪扑簌簌的落在甘珠儿青色锦段的衣服上,立刻湿了一大片。弘皎紧紧把甘珠儿搂在怀里,“甘珠儿……甘珠儿……哥哥一定帮衬着你,做你一辈子的好哥哥。”甘珠儿像是感觉到这样不同的气氛,“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叫他这一哭才猛醒过来,我哗的一下摇摇晃晃站起来,跌跌撞撞的破门而入。“胤祥?”
  他虚弱得应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我的腿已经抖得迈不动了,我向前一撞,扑倒在他的床边,他气息纷乱,手一下一下无力的垂在我头发上。“馨儿……”他叫我,嘴角含着一丝苦笑,“这一刻,我还是舍不得你。”
  我一下子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力气,紧紧把他手握住,我哭着声嘶力竭的大喊:“那就不分开,永远不分开。你到哪儿去我都跟着你,去哪儿我都跟着。就算是去死……”他眼睛睁大了,红着眼睛猛得捂着我的嘴,心里一股酸涨直直冲上来,哗的一阵冰凉直直落到他手上,他渐渐松开手,极慢的一闭眼,“弘皎心静,不好名利,但是以后帮衬着甘珠儿是可以放心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不需要操心。”
  “那为什么我不能跟你走?这件事上我一定不会听你的,我一定不听。”
  他苦着神情看着我,目光终于落在我小腹,“那……这个怎么办?”我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原来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我想起我们的最后一次温存,心里翻江倒海起来,我的所有委屈哭了个一干二净,哭到浑身发软。他拉住我的手,“馨儿,过来。”我一步一步腿脚发软的挪过去,他的吻印在我额头,带着一世的不舍和留恋。“好好儿的养大这个孩子,她是我们一世的珍惜,生生世世的怀念。”
  我不说话,头脑里一片空白,心窝里的酸楚一阵一阵漫上来,眼睛涨涨的疼着。“答应我……”他聚足最后一口气,这样说。我流着泪摇头,“我不要……你会好的,我知道你会好的。”“馨儿,答应我,替我……好好的活……”他已然呼吸困难了,我还是不愿点头,我不愿一个人冰冷的活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上,我紧咬着嘴唇,只一个劲的摇头。他生气了,敛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生生世世……永不复见。”
  “不,我答应,我答应你……”我大声的喊出来,这是一句让我不能不屈服的预言。他舒了一口气,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的脖颈,“我……爱你……”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直起身子时看到他已平静的闭上了双眼,紧紧抿着嘴唇,脸上似乎还是刚才不舍的神色。我把手覆上他的眼睛,我颤巍巍巍趴到床畔,亲吻他的眼睛,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我爱你,却没有随你而去的权力,我只能遥遥望着你的背影,回忆我们一世的悲伤,屋外的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了,轰隆隆的天上惊雷作响。连天都笑我此时的苍凉无力的心吗?我坐在冰冷的地上,看他垂落床沿的手,仿佛一只苍凉的灵魂飘然远走,离我而去。
  胤祥,你说过,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你说过我们的路还长,你说过我们可以相守一世。今天又是谁骗了谁?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竟然忍心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你居然忍心。
  我终于明白了映雨的心绪,心爱的人远走时,我们的心早已随了他而去,留在世上的也不过是具空壳。我挺着大肚子,可以感觉到这个孩子在我身体里的微动,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礼物,我爱若至宝,无论如何,我必须留下她,我要她好好的继续她的人生。
  上谕:吾弟怡贤亲王之事朕躬,至诚至敬,翊赞劻襄,裨益于宗社国家民生吏治者,功勋懋著,自古罕有比伦,而其忠爱朕躬之心肫诚笃挚出于至性,更有非言词称述所能宣者。朕即加恩沛泽于常格之外,究不能展朕崇德酬庸、寤寐追思之念耶。吾弟之子干珠耳著袭封怡亲王世世相承,永远弗替,凡朕加于吾弟之恩典,后代子孙不可任意稍减,佐领属下等项亦不可挪移、更改一二。再者,朕于雍正三年春以怡贤亲王总理事务恪恭抒荩夙夜勤劳,曾降谕旨于王诸子中再封一郡王以昭恩奖,比时王再四恳辞,情词谆切,朕不得已勉从所请,成其谦让之美。今吾弟仙逝,朕追想遗徽中心辗转,在贤王有必应加之礼,在朕衷有实难已之情,虽与吾弟宿愿相违,朕亦不遑顾惜。弘晈著封为郡王世袭罔替。所有袭封亲王,册封郡王应行典礼,该部察例具奏,特谕。
  皇上在十月份的时候下了圣旨,甘珠儿袭了他的爵,弘皎另封郡王,这个大概是他的意思吧?我想起他最后对弘皎的嘱咐,弘皎的神色平静而安慰,毫无异色。他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我也绝对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一定会是个帮衬着弟弟的好哥哥,一定。
  我的身体日益瘦弱,在这个孩子快要出世的时候我几乎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惟有终日躺在床上。托娅来的时候哭得双眼通红,我拉住她的手,平静的安慰,“托娅,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我想,我该给你补偿的……不,是一定要给你补偿。”
  托娅惊恐万状的捂住我的嘴,“姐姐,咱们还像从前那样毫无介蒂的好不好?托娅不怪姐姐了,托娅再也不怪姐姐了,你快点儿好起来,我们一起看着这个小阿哥或者小格格长大。”我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傻姑娘,我几时怪过你?你的心思我都是明白的。”
  “弘皎,你是额娘的大儿子,是额娘的长子,额娘可以信赖你,是不是?”弘皎郑重的跪在我的床边,“是,额娘交待吧,儿子必定做到。”我深叹了口气,“好,第一,记得‘家和万事兴’,千万和荷沁好好的,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不要因为置气耽搁了一生的幸福。”弘皎抬起头盈盈的看着我,点了头。我道,“第二,我走以后,让你们的托娅姨娘来替代我吧,让她来看着甘珠儿还有这个孩子长大。你答应我,侍她如母。”弘皎惊惶的瞪大眼睛,直直站起身来,“额娘,额娘怎么可以这么说?您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我轻轻的笑了,端详着放在被子上面瘦若无骨的手,现在,已经连抬起它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说道,“我的身子我有数。”说完我一愣,这话是多么熟悉,难道说在人之将死的时候这是给亲人惟一的安慰吗?“第三,好好的照顾你和惠妹妹,如果……她真的不幸福,就把她接回来,千万别让她受气,你知道我和你阿玛都绝对不忍看她受委屈。第四,这个孩子,无论男女,绝对向皇上争取不要入玉谍,我要她快乐纯净的活着,不要再重蹈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老路。”
  说完了,我心里松下一口气,不去看弘皎,疲倦的闭上眼。近来多梦,有时候梦见我们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童年,有时候梦见我在蒙古的度日如年,有时候梦见我和他在一起的幸福与快乐。每每睁眼,我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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