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情未央 十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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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情未央 十三党-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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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都拧在一起。
  “没什么的,昨晚上要找水喝,碰巧打碎了杯子,划伤了手,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装作浑不在意。这谎话不见得就多蹩脚,问题是说的人是我,听的人是他,我们这样的关系若还听不出真话假话,那这几十年都白活了。他是显然不信,却没追问什么,只是盯着手上那道伤口,久久的看,我喉咙有点儿发紧,“很难看吧?”
  “馨儿……”他一说话,我才发现他的声音已然哽咽,眼里闪过一片晶亮,我颤巍巍的抬起手,抚过他削瘦的脸,每一个细节我都不愿放过,尽管这脸上的一点一滴打从多少年前就刻在我心头,从无改变。“胤祥,”我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的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的馨儿没用,迈不过这道坎儿。她说过,她不要有事儿,不要让你担心的,可是她做不到。”
  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抚,像对一个脆弱的孩子。“不会的,我的馨儿说话是最算数的,她说她会好起来,就一定会。她还欠着我的情没还呢,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一定会好的。”他柔声低语。
  那夜,我有心试探,所以特特撑着没睡。直至外面打了三更,才爬起身来,装作梦游的样子,穿上衣服,鞋子,往门口走去,果然身后“骨碌”一声,我这下确定了,他既能动作这么迅速,就必定早有准备。要么,睡得不安稳;要么,根本没睡。我心里怅怅的,还是得把这出自己开了场的戏演下去。
  我大睁着眼睛,悄没声的往前走,时不时的假装低笑两声,觉得平时梦游就应该是这个样吧,可是装着装着自己都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若我是他,想想枕边人竟是这样一个心智不正常的人,不吓坏才怪。
  “馨儿,”果然,他轻轻出声,试探的伸手给我,“恩?”我尽量让声音虚无迷蒙。“我在叫你,听见了吗?快跟我回去。”我分辨的出,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抖,是啊,在他看来,稍有不慎,就引得我得了失心疯啊。
  我觉得,这场戏,也该散了;梦,也该醒了。一回头,一双眼睛清晰无比的看着他。“抱歉,以前每晚我是真的不知道。可是今夜这回,是我装的。”
  “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他警觉起来,我摇摇头,“无论是谁告诉我的,我终究知道了。其实,知道也好,省得心里疑惑又不敢乱猜。胤祥,你怕我吗?连我自己都怕我自己,我还正常吗?我想我是疯了,真的疯了。我怕我梦里再做出什么事儿来,要不,我去别院过一阵子吧,等好了,我再回来……”
  他打断我,“这是胡说八道了。我忍心么?把你一个人扔了。且放心,有我呢,就是你这病一辈子不好,也有我一辈子跟着、看着。更何况,怎会一直不好呢?馨儿,这病呀,心结要是不解开,就是什么仙丹妙药也没用。”他圈着我,捋着我丝丝扬起的头发。
  是,心结总是要解开的。那么,就让我从真实的地方释放吧。
  “胤祥,带我去见见兄儿吧。”胤祥略一思索,点点头,牵了我的手。兄儿的安葬之地,离我们府不远。那里已开了一大片的小黄菊花,星星点点的,很是漂亮。“兄儿,我的孩子,你在天上,还好么?额娘好想你啊,还想听你叫我一声‘额娘’,只是今生母子缘浅,这声‘额娘’我是没缘份听我的兄儿再叫了。”我慢慢蹲下身子,看着那片耸起的小土堆,里面的,是我的孩子。
  “兄儿,冷么?冷可一定要跟额娘说,看,额娘给你带什么来了?这身小衣服还是额娘怀着你的时候做的呢。你穿穿看,不喜欢的话,就在梦里找额娘,好不好?还有,这身,”我打开身边那个布包,翻出一件水蓝色的,“这件原是要留给你,让你去上学的时候穿的,如今也用不上了,就烧给你,挡挡风寒吧。”
  肩上传来一阵温暖,“兄儿那么懂事,看见你这当额娘的为他这么难过,在下面也不会安心的。”他抬起我的脸,吻去成串的泪珠。“这一世,兄儿和咱们也就几年的缘份,盼着他来生能平平安安的,投个好人家。你总惦着他,他走得不安生啊。”
  这话给了我启发,我猛醒过来,扑在地上,“兄儿,来生还做额娘的孩子,好不好?额娘等你,额娘等着你!”这话一说完,就觉得那个叫“弘兄”的孩子永远的成为了历史,脱离了我的生命。眼泪扑簌簌的流个没完,可是心里到底也有了新的盼望,我的兄儿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轮回(轮回岂能知依旧)

  四爷府上玉婷的福宜和十六福晋绵琳的弘昚相继出生,我的预产期也近了。这个孩子非常大,所以到后几个月的时候我异乎寻常的辛苦。夜里翻身的时候很受罪,总得要托着肚子,慢慢的好几秒钟忍着牵扯的疼痛转过身。小腿肚子肿得厉害,行动坐卧都成问题。
  于是这府里人心惶惶,生怕哪一天这孩子就出来了。弘皎和惠那几个孩子已接了回来,胤祥生怕他们撞着我,一律不许他们乱蹿。事实上呢,那几个孩子一见我这挺着的肚子,也多半吓得直往后缩。弘皎吃惊的张着嘴巴,说:“这个弟弟也太大了。”我笑说:“怎见得就是个弟弟?”弘皎抿抿嘴,“妹妹能长这么大块头吗?那准是个丑丫头了。”
  “额娘啊……”弘皎手往前伸了伸,始终不敢往肚子上放。我拉着他的手轻轻放下去,皎儿一动不动的,突然轻轻的惊喜说:“啊,弟弟踢我呢。”
  “额娘,弘兄弟弟那时候也这么动来动去的?”弘皎歪了歪脑袋,我听到那个名字心里突的跳了一下,然后和惠飞快的打了下弘皎的手,弘皎这才想起来失言,捂了嘴巴。
  “嘿,额娘,我来给您背《赤壁赋》吧?”呵,《赤壁赋》么?我一听这个名字,已知道这孩子的用意。可怜才这么点儿大的孩子都晓得用“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来劝我这沉湎于悲伤中的额娘了。我听着笑了点头,“好啊,皎儿,背来听听,额娘也给听听有没有什么错处。”
  “哎。”皎儿应了声,然后摇头晃脑起来,“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 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客曰……客曰……”皎儿“客曰”了半天,终是想不起来,挠挠头,冲我干笑两声。
  “哥,你看看你,不会背还拿出来献宝。啧啧,还是我来吧。”和惠小手一拍,从椅子上跳下来,接着往下背,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糜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声音流利,清晰,抑扬顿措,很是鲜明。我看着可爱的女儿,越看越喜欢,伸手抱过来,笑得开怀,望向一边的弘皎:“皎儿啊,瞧瞧你妹妹,多好。你这当哥哥的可该惭愧了。”
  “惠惠?那是当然,惠惠可是四伯伯亲自教的,我哪儿比得了呢?”弘皎摸摸和惠的头,这话里仅是当哥哥的骄傲,全无一分半点孩子间的妒意。和惠听了倒是低了头,“我不想的。额娘,你去求求四伯伯吧,让哥哥和我一块儿学吧。额娘,四伯伯只教我一人,哥哥多难受啊?”和惠拽着我的手,跟我撒娇。
  “和惠!”一个声音喝了一句,连我都吓了一跳。我一抬头,见是胤祥,快速的走过来,拿开和惠拉着我的手,“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你额娘这么重的身子没看到么?还这样缠着你额娘……”
  和惠向来是她阿玛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哪被他这么吼过,眼泪一下就汪出来了。我看着实在心疼,直把胤祥拉过来:“干什么呢?你也太小心了,惠儿不过是跟自己的额娘撒撒娇还犯了法不成?你这凶巴巴的可是吓到她了……”我一说完,和惠已大哭出来,弘皎拙拙的哄她,和惠闹脾气的不理,直甩手。
  “惠儿,惠儿,你阿玛不是有意凶你,只不过是担心额娘,你……”我尽量迅速的跑到和惠边上,和惠挣脱了弘皎的手,扑进我怀里大哭。“哦,好好好,额娘的好女儿,额娘的乖宝宝。阿玛坏,额娘帮你打他哦,宝宝不哭了。”
  我把她费力的抱在腿上,她渐渐的不哭了,再一看,都睡着了,捷毛上挂着小眼泪,晶亮亮的,轻轻一吹,扑的落下来。
  “恩,带她下去睡吧。”我小心的把她叫给奶娘,弘皎跟着,临了我看见和惠的小身体还一起一伏的。收回目光,看胤祥仍在那儿看着,拍他的手:“这会儿又舍不得了,刚刚干嘛骂她?”
  “我不也是担心你吗?惠儿,唉……话是说重了些,只盼这孩子别记在心上。”
  “你呀……”我刚说完,肚子就一阵绞痛,眉头一皱,正想着是不是孩子要出来了,又一阵疼痛过来,这次没忍下去,叫出了声。手上正拉着他的手,不自禁的狠拽了一下。
  “馨儿!”神智清晰的最后一瞬,看到的是他慌张的脸,接下来,占据我全部知觉的便是那无边无际不可抗拒的疼痛了。
  我并非是生太胎了,前几次生产已给了我经验。心知这疼痛还没到最厉害的时候,离真正的“生”这个过程还有一段距离。压下一阵一阵的绞痛,尽量的向跪在我床边紧捏着我的手的胤祥笑了笑,“胤祥,你出去……我,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波袭上来的疼痛淹了下去。他本来已紧张得不行,我这么一喊,他更是满头冒汗,使劲儿的捏我的手。
  那阵疼痛已没下去了点儿,我甩甩手,“这是成心捏死我?”他不理我的故作轻松,拿着绢子轻轻擦我头上不断滚落的汗,听我这么说,轻拍下我的脑门,微嗔,“省点儿力气。”
  “胤祥啊,这孩子个头这么大,生起来怕是费劲啊……”我趁着疼痛的间隙,跟他说话,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成,下次咱们生个小点儿的。”他笑道,我听了刚要笑出来,那个还没来得及漾出来的笑容已变成了痛苦的呻吟。那种疼啊,就像是有什么一直一直在下腹割啊割啊,火辣辣的疼。
  头上汗一下子冒出来,披头散发的,汗就那么到处的淌,肚子那儿的疼让我觉得连这轻微的触感都像是火烧似的,没完没了。“福晋,快用力。”一直劝着胤祥快出去的那个老嬷嬷看到了我的反应,也知道该是孩子出来的时候了,放弃了对胤祥的劝阻,一心对付我肚里的这个来。
  我闻言,手要去够垂挂着的带子使劲儿,奈何这会儿手实在使不上劲了,疼痛折磨得我七荤八素的,世界一片浑沌。就在这时,一双手有力的握紧了我的,让我在黑暗中一下找到了光明,分外清晰起来,消除了所有所有的恐惧。就觉得只要有他在我身边陪着,死都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奋战。“啊——”我拼尽全力的使劲儿,又是一波疼痛折磨得我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生育之苦,我再也不要受了。心里想,等这个孩子生出来,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胤祥,胤祥……”一阵昏暗袭来,觉得好困,刚才撕心裂肺的疼也不那么明显了。我呢呢喃喃,看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眼泪和着汗到处流淌。
  腥甜的味道到处迷漫,听见嬷嬷们乌嚷乌嚷的大叫,好吵啊……看着胤祥的脸那样近,一伸手就能触到。我又哭了,怎么一见到他就总是想哭呢?不,等等,胤祥,你说什么?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就剩下飞机起飞似的声音,“嗡——嗡——”
  听不清了,还是睡醒再说吧。我闭起了眼睛,然后一阵温热留在我的唇上,接着是一股熟悉的甜。参片……两个字在我心里一闪而过,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力气顿时充沛起来,卯足最后一股子劲,我看着头上方一晃一晃的带子,心里想:背水一战吧!
  一只手努力的抓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死拽着身下的床单,嘴里咬着他的手指,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好了,头出来了。”嬷嬷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基本就没我的事儿了。接下去只需要嬷嬷把孩子“拽”出来就行。有人压着我的肚子往外推,然后孩子终于脱离了我的身体。
  孩子的哭声很是响亮,听着人说:“恭喜十三爷,恭喜福晋,是个小阿哥。”我欣慰的闭眼,脑海里犯起一个想法:兄儿,是你吗?
  我松了嘴里咬着的他的手,他的手离开我的嘴的一刹,才感觉到已是满嘴的腥甜的味道。和这房里的空气一样,是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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