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没有多久，从季总管把您接回来不过七八个时辰。可是娘娘，季总管接着就出门了，夏儿姐又在广仁宫，咱们宫里只有奴婢一个人能守着娘娘，您要是再不醒过来，奴婢就快要不知道该这么办了！”我恍惚的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还是听到了她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地上的声音。
我心里不停的抽痛，“离离，你知道了吗？夜雨走了。”
“嗯？”她先是一声疑惑，继而破涕为笑，“娘娘，您不必担心。他不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吗？只要您有什么需要，这个人立刻就会出现啦！”
我的牙狠狠的咬住了下唇，“是吗？”
“可不是，娘娘，虽说这话不该说，可是夜雨对您的心思，奴婢可从云间寺就留意了，要不然，奴婢哪能放心把您交给他？”她说着说着，一丝浅笑飘了出来。
我仍然看不清她的神情，“离离，他这次不会了。”
她仿佛注意到我的眼神不对，急急忙忙的过来半抱着我，“娘娘，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死奴婢啊，您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眼神空空洞洞的，您到底怎么了？”她好像伸出手在我眼前摇，我看的见，却看不清，只是头痛欲裂，“没事了，离离，怎么不去看看珊儿呢？”
她没有松开手，但是语气微微轻快了起来，“娘娘别担心，大公主有思语在照看呢，对了，思语回来了，虽然人瘦了，可是看着精神着呢！”
我好像不知她所云为何一般，只是冷冷的点头，“你去把季子谦叫来，我有话问他。”
“哦，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陪着我，我却没心思想她的事了。
“夜雨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斜卧在窗前的软榻上，头向着外边。可能是正午吧，阳光照在窗子上，很是刺眼，我却基本看不清楚，只看见光怪陆离的一圈圈影子。
“诚如娘娘所想，的确是换血术所累。”
我手里攥着榻上的锦被，“说完，把一切说完，不要停下来。”
“是。那天娘娘从清月宫回到承乾殿之后，不久，夜雨便匆匆进了皇上寝殿，说是已经让娘娘睡下了，而且大概七八天不会清醒。奴才虽然猜到为何，可毕竟他不说，奴才也不能问的太清楚。约莫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也就是大长公主她们大约逃到淮河一带的时候，夜雨为了让皇上能够赶在她们回到江宁之前醒过来，就自行催动了皇上体内的毒素，进行攻心换血。整个过程只有他与皇上两人在内，我们都只能守着。不过，他在之前嘱咐我在娘娘醒来之前无论如何要将他尸体火化，只说是到东北冰雪深处去疗伤修养了。不过，一来奴才并不想欺瞒娘娘，二来也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所以奴才将他带走的时候给他嘴里含了一块凤血玉，短期之内可保尸体免于腐烂，才能让娘娘有见到他的可能。”他只说到这里，我早已躲在被子中，眼泪流到不能自已。
无论她们怎么叫我，我都不肯掀开被子了。
可为的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我一直避开与夜雨直面感情的问题，他也从不点破，从不逼我，甚至还曾经为了我欺瞒灵修。我总是在心里说，我不爱他，我不爱他，我怎么可能爱他，所以一直以来总是一面接受着他的细心，一面用残忍而冷漠的方式拒绝他。
他为了灵修而死。
他死了，我的确伤心欲绝。
但是，心里却有一种无法言明的羞愧感。揪着放不下，让我心痛难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
即便再做一次选择，恐怕依然是这样。所以对不起。
我为什么爱的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对不起。
为什么不早早打发你走？我不爱你，却一直不敢触碰这个问题。所以对不起。
我所做的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了你之后把你遗弃。所以对不起。
看来，这后宫又多了一个变得扭曲的人，我没有坚守住你对我最初的印象。所以对不起。
让你夹在长兄与长姊之间难以抉择，却因为对我不肯言明的情愫而最终纠缠在其中。所以对不起。
每列过一条罪状，我就不由自主蜷曲的更甚一些，如果我也去陪你，你一定会骂死我的。如果我不去，也只能是生不如死。
我对你很自私，可是现在却不能对你冷漠。
如果不是季子谦，当我发现你的死讯，你让我怎么受得了？你那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是真的笨，只是太过依赖你。季子谦，他怎么瞒得住我？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究竟是说你呢，还是说我？还是他？
“娘娘。”这是季子谦的声音。
“下去。”
“娘娘，奴才马上要将夜雨的遗体火化，您不要去看最后一眼么？”
我不想连最后一点怀念都没有，可是夜雨既然说是火化，我一定会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不多想，我掀开被子，镇定的说，“离离，上妆吧。”
虽然她总是气夜雨欺负她的事情，可是显然，也并不想他就这样离开了。
镜中的自己已经略显清瘦，眼睛的红肿已经无法遮盖。我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得清楚了，可是看着镜中我身后的离离，却仍是一片模糊。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痛彻心扉的时刻。我这一生只有两个变数，一个是灵修，一个是夜雨，似乎我也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进了这个漩涡里，再也脱不了身了。
第 111 章
“子谦，我累了，你抬着我过去吧。”我害怕他们知道我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模糊，我害怕他们会绞尽脑汁让我恢复视力。我什么都不想看见。
“是。”他却是自己抱起我，我心里一阵震颤，却终究失望了。这怀抱的感觉，相差分明十万八千里。
反正什么也看不清楚，干脆就闭起了眼睛。
感觉他没有出翊书宫，而是七拐八拐的拐到一处翊书宫的偏处，似乎我平时也不怎么注意到。“娘娘，到了。”
我不敢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只得慢慢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晃眼的白色，我看得出模糊的影像，是个灵堂吧！“放我下来吧。”我每说一句话，嗓子都是一阵刺痛。
感觉我脚落了地，便推开了身边的人。
半摸索着走到灵床前，凭着感觉缓缓的掀开那一片白色，夜雨冰冷如玉的脸便露了出来。我苦笑，果然，我看得清楚。
“娘娘，师父之前曾嘱咐我将此物交给娘娘，戴在身上，可除去紫堂花的余毒。除此之外，也可以随时用它解紫堂花的毒性，即便他不在宫中，娘娘也不必有所畏惧，心之所至，不该被任何事情阻挡，不该为任何人改变。”原来是杜正辉。夜雨是他的师父，他会来是必然。
我在他身边还看到一人模糊的影像，可能是何贵儿。不过他现在大概不敢跟我说一句话，怕说不好会弄僵我和灵修之间的关系吧！我无力多想，只是查着人数。子谦，何贵儿，杜正辉，那么，除了已经出逃的灵洵之外，应该还有两人会来。
灵修，我不敢想，想了会头疼。况且，到现在，他们都还在瞒着他。让他知道夜雨没了，他会如何？要么是暗喜，要么是悲痛欲绝。无论哪一个，我都不愿意赌，我赔不起。
那么就还剩一个。既然当初他们四个是灭沈门时灵修和灵洵的心腹，而想想我在云间寺时夜雨与他说话的态度。两个人定当熟识，只是夜雨一直与他闹点小别扭。如果知道夜雨死了，无禅会来的。
那好，我就一直等着，等到无禅来了，夜雨，我会做一件从我出生至今最不计后果的事情，算是为我那颗罪恶的心找一点点宣泄的出口。
“娘娘，您是在等人么？”子谦见我半晌没有反应，试探着问了一句。
“国师呢？”
“娘娘，国师他，在婉梨宫与薛妃娘娘处理一些夜雨的杂事。就不必等他来了，稍后薛妃娘娘会慢慢与娘娘说明。”
竟然是这样？算了，不来也好。要是来了，夜雨准会挑着他那双丹凤不屑的来这么一句，“卫长风，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在大家都不敢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清晰。
“娘娘！”子谦的声音略带惊恐。
我摆摆手，“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又重新开口，“娘娘，既然这样，您稍微后退一些，奴才与何贵儿送他一程吧！”
送他一程？难道是？
我好像被雷劈了一下，呆呆的不知所措。
子谦他们见我如此，只能上来将我架到一边，接着便欲出手。我急忙上前将他们扒开，“娘娘！”这是几人同时喊出的痛惜的声音。
我再也笑不出来，眼泪又无意识的流了出来，流一滴我的眼睛就痛一下。我无暇顾及，伸出手来在夜雨冰冷的脸上一阵婆娑，再也……见不到你了……
缓缓，我俯下身，在夜雨连一丝颜色也无的唇上印下一吻，身后三人的呼吸有着微微的变化，可是我半点犹豫也没有。
接着，就放开了手，自动的退后几步。改变不了什么了……
子谦与何贵儿上前，沉默不语，我看着一片模糊中越见清晰的夜雨，好像有什么正在逝去。倏地，子谦和何贵儿两人一人一边，可能用的是内力，一片红色在夜雨身上开始跳跃，我正欲捂住自己抽噎的嘴，一个瞬间，原本正好好躺在灵床上的夜雨便已灰飞烟灭。
原来，他就是这样离开了我……
朦胧之中，几人匆忙的呼喊，也没有阻止我的眼睛合上的动作。
看着他这样离开，竟然这么痛……
还好灵修没有来，不然夜雨就要白白牺牲了……
如果面前没有镜子，我便什么也看不清楚。眼睛变得越来越混浊，心却慢慢的凉了下来。
脑中不是空白，有人叫我，有人摇我，有人发愁，有人紧张，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力气去理会他们，脑子也转不过来，只能像是看戏一般任他们表演。我也知道我好像该做些什么，可是我跳不出来。
“将军，娘娘这个样子已经有一整天了，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者，娘娘也有一天没有进食，加上之前六天，再这样下去，恐怕皇上还没清醒，娘娘就要……”季子谦的声音好像传进了我的耳朵，我知道他担心我，可我好像抬不起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御医看过了是怎么说的？”这声音也很熟悉，可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了。
“娘娘双眼的肿痛是可以治愈的，只是娘娘心结不解，视力恐难恢复如常，而且心病难医却易致命，当日纵然是那个人，也没有办法治愈娘娘的心疾，杜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子谦虽然焦急，却还算冷静。
“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我也无能为力，季总管究竟有何用意呢？”好冷漠的声音，我有点想哭。
“将军，是不是真的无能为力，您比奴才清楚。若您真的尽过力，而娘娘却没有好转，那么奴才也无话可说。只是将军还未曾试过，便如此冷漠，就算娘娘此刻神志不清不会伤心难过，他日娘娘有个万一，将军心里也不见得好过。那时之痛，只怕不亚于娘娘今日所受之苦。这些话，娘娘不知，难道在左家陪了娘娘十余年的奴才还不清楚吗？”
子谦说的我一愣一愣的，仍旧浑浑噩噩。
半晌，“奴才当然明白左家沉浮与娘娘命运并无太大关联，所以将军不见得会为娘娘付出什么。不过，为将军自己想，您真的不在乎娘娘的死活么？看着娘娘这副样子，您心里就真的无所谓么？”
又是半晌，那人低低叹息，“我不过一句话而已，没想到季总管如此大费周章。也罢，或许你说的对，如果我接着伪装下去，等到然儿真的离开我的时候，真的会追悔莫及。不过，然儿心里已经怨了我十多年了，能不能唤醒她，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真的失败了，你预备怎么办呢？是将真相告知皇上，还是怕皇上承受不住丧弟之痛而默默的处理呢？”
“将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恐怕要改朝换代了。娘娘与夜雨，失去哪一个，都不是皇上能够承受的。皇上身体已经如此，没有娘娘的陪伴，想要彻底好转已是不可能，所以基本上是没有可能来抚慰娘娘的。将军，若不成，那就只能请左相大人早作准备，另立新君吧！”
风一吹，我似乎什么都没听过一般。
再醒来，是被一个恼人的声音叫醒的。
“笨丫头，快醒醒。”
“笨丫头，看你两条小短腿，还想追上我！”
“笨丫头，你又来偷看我们干吗？快去找娘，不然小心爷爷知道你来捣乱！”
“小笨蛋，你又怎么了？哭得真难看。”
“笨丫头别哭了，丑死了。”
“再哭我不理你了啊！”
“好了好了，宝贝儿然儿，这个给你，别哭了。”
“宝贝儿然儿，快醒醒，这个给你。”
我闭着眼睛把头转向另一边，“三哥你好吵，还有，你在哪儿买的冰糖葫芦拿来充数，你才笨呢！”
第 112 章
“笨丫头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灵！好了宝贝儿然儿，快起来，你要是乖乖的起床，我就勉为其难亲自动手给你做一根！”
我迷迷糊糊的打掉他伸到我面前的那根，嘟囔着，“给爷爷发现你又溜进厨房怎么办？”
“绝对不说是给四小姐做冰糖葫芦！”
我好像看到明照吐着舌头还硬装信誓旦旦的表情，撇了撇嘴，“说话算话哦！”
“当然，看你哥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不过你得起床，不然我做好了就送给别人了哦！”恼人的挑衅。
“你先去，不然等我醒了你肯定就不去了。”我发誓明照的品性绝对比我想得还要恶劣。
“那你快起床哦。”好像真的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对着床上躺着的三岁大的娃娃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嘻嘻的出了门。
我真是做梦了。
不，这不是梦，因为我真的闻到明照做的冰糖葫芦那股奇怪的味道了。
从我一岁开始，他就总是显摆自己武功有多么盖世，可是我从来就不当回事。也许是连个婴儿也吸引不了的挫败感，让他脑子里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