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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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灯红酒绿-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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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的后座上已经放好一束玫瑰花,城市里哪里有刚采摘下来的,其实都是营养液浸着,所以叶子翠绿,花苞还未开全,凸显着鲜嫩的好颜色。
  一直提不起精神的三月信手数来,整整十五朵。
  不知道新鲜不新鲜的香气一点点飘进呼吸里,三月的心里就像刚到开封的可乐,气劲顶足的泡泡在香气中不住的冒出来。辣的,苦的,甜的,凉的混杂一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三月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神色,连语气都若无其事的问:“这是去哪里?”
  “乐少吩咐,把您送到湖心小区的房子。”
  “乐天?”这下三月怎样也无法掩饰脸上的吃惊:“花也是他送的?”
  前面的人仍旧恭谨回答:“都是乐少交代的。”
  再多的疑问也没有办法问出口,到湖心小区的房子住了一晚后,仍旧没有任何人的动静。
  大早起来,天空是惯常的冬至阴脸,少见阳光,寒风袭人。不适应新地方新床的三月,失眠的迷迷糊糊吃完早饭。倒是做饭的阿姨看她没吃两口就又要去补眠,不禁惊讶问:“快过年了,不去采办点年货?”
  三月这才惊觉。
  可乘车出门才切身觉得,真的是年关将近。
  收音机里娱乐的男女主持人,在节目里严正告诫广大消费者,商家各种让利优惠活动,不过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可随即,女主持人用开心的调子又说:“还是忍不住血拼一把,仍旧感觉真便宜。”一时把男主持顶的无语。
  路上止不住的堵车,转眼去看街上,人像是灾荒年月里的蝗虫铺天盖地。终于忍不住,“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唏嘘。
  商场里照例放着年曲,孩子童稚的声音,福禄寿不停循环的吉祥话,喜庆的让人厌烦。二楼是鞋子专卖区,各个店面都是挨挨挤挤,有一个店面尤其人堆人叠,原来是百丽新年五折特价。一千余的鞋子折到半价,说起来也算不得便宜,但三月还是挤进去,凑热闹似的挑出双中意的来试。刚走到镜子前就被挤得一个趔趄,身后的人忙说抱歉,三月笑着回:“没关系。”
  可转身看回镜子,竟发现明亮的纤毫毕现的里面,自己笑意里眼角有了极细微的三条纹路。三月吓得忙收回笑,纹路也就随之不见。再做出笑的模样,便又出现。三月一时愣在哪里,转眼去看百丽里的人,多数为中年妇女,再也提不起兴致,慌忙出来。
  直直跑上四楼的少女装专卖,毫不犹豫的买了牛仔裤,纯棉的夹袄样式的格子衬衫。素白的脸,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却是十足青春少艾的打扮。
  三月自己都忍不住要笑。
  年轻时,一味的喜欢亮片水钻薄纱,抹的闪亮的眼皮,唇彩油亮,羡慕时装周上如芭比娃娃的模特装扮,只恨不得原封不动找扒下来。可如今老下来,不自禁的想要返璞归真,巴不得像安妮宝贝手下的女猪,帆布鞋子,纯棉的布裙,仿佛可以还原最后一抹青葱岁月。
  乘扶梯往下走到二楼时,斜对个的达芙妮也在打折,劈面遇见双黑色短靴,三月又忍不住直直冲过去。
  九孔的马丁靴样子,鞋带只系四孔,服务小姐态度极好,帮三月穿上,又帮她把牛仔裤脚掖在里面,鞋帮全部袒露,鞋舌头翻出来,典型的韩风。
  小姐微笑说:“这条原价三百,现在我们打对折,一百五。不过并不是真皮,而是PU面料,可是现下年轻人都喜欢。”说着随手一指:“你看,买长靴的多是中老年人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当下三月直接穿着去款台结账。
  结完帐,不想在款台便捡到一个修长烟盒。全银的表面,正面中间只有“YSL”三个重叠的字母,她认得是圣罗兰的经典款式,价格不菲。而背面则是后刻的一行字母,花式体大约是法文,三月并不认得。想了想还是拿到服务台,递给值班的播报员:“我拾到一个烟盒。”
  正哄着走丢孩子,刚刚播完寻人启示的播报员倒是认识法文,翻过来看看就对着话筒开口说:“托马斯先生,请到二楼服务台领取您圣罗兰烟盒!”
  三月觉得有些耳熟,但并没细想,完成好人好事便转身要走。可却被播报员拦住,正在纠缠,三月忍不住厌烦的侧头,然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卫燎。
  他只穿著灰色夹克外套和黑色长裤,朴素的让三月一退再退。
  卫燎也一眼看见她,脚步便慢下来,慢慢的走过来,仿佛怕将她吓跑。
  “真巧。”
  新年的商场正值周年店庆,每个服务台上都摆着盆真材实料的月季花,新鲜的刚刚抽出微粉的花苞,卫燎走到花前,就在上面投下隐隐的影子。于是,花苞边缘就有些点点的青色,仿佛还没来得及开,就已经开始败。
  三月点了点头,说: “是啊,正巧逛的有些累。”
  “我来取我的烟盒,银色的圣罗兰,后面刻着……”卫燎说出一长串的法文,三月听不懂,但心底忽然有些怅惘。
  她虽然没有学过法语,但以前他苦学时,常常喜欢捧着本原著,大段大段的念给她听。当时在他们的小小房间了,他有个养金琵琶的奇怪的爱好,似乎是他父亲得了老战友送的礼物,他要来养在葫芦里,还耐心的在葫芦上自己篆刻上“壶中别有天地”的字样。
  多年前的春日桃花时,金琵琶鸣叫不停和着他的声音,她烦不过,就爬在桌上假睡。上卷的音调便会渐渐消失,四周寂然无声,只有他身上刚刚洗过的衣裳,还有汰渍的柠檬甜香气味……所以,她知道可以陪伴一生的人,便在身侧。
  播报员见卫燎答得丝毫不差,就一面哄着膝盖上仍在哭个不停的孩子,一面笑着将烟盒还给他,说:“被认识的人捡到,真是缘分呢!”
  播音机里仍是矫揉的年时喜乐,歌声剧烈地起伏,三月听见却只是恍惚,那些喜庆没有一点是属于她和他的。
  卫燎转头静静对三月说:“我知道五楼有家咖啡厅,炭烧很不错。”
  他白色衬衫的袖子很长,拖到外套的外面,但袖口并没系好。她想,他瘦了很多,腕骨都支愣出来。
  上电梯到五楼咖啡屋时,卫燎落座的姿势有些奇怪,手不自觉的捂住腹部,身体紧绷和僵硬,好像……
  三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缓慢的步态,走路时的不自然,略略浮肿的的眼。她猛地上前,一时没准,手先是触到卫燎的胃部,然后她又急匆匆自上而下滑下去。
  卫燎忙抓住她,皱眉问:“十五,你做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三月手下就是他的腹部纱布包扎的凸痕。那是一个伤口,同她的伤口一样的位置。而如今与其说刀口在身上,不如说连心里也开了刀口似的。
  “你是疤痕体质,哪怕蚊子咬一个口,也会半个月才会痊愈。这么大个疤,肝都被剖下半个,为什么不在医院里好好休息?”
  “十五,别傻了。”
  卫燎只是笑,若无其事的笑,然而,手却抓的死死,无法松开。
  “是我傻吗?”她就维持这个姿势,定定望住他:“阴性血型在我们亚洲人里多少见,我们不是不知道。大学鲜血时验出来后,我们吓得又赶紧去做DNA检测,生怕像电视剧里那样,沦为八点档的兄妹。”
  卫燎的头发有阵子时间没整理有些凌乱,前额的长长变成刘海,被挡住眼睛却忍不住的笑。
  他当然记得,她的父亲是AB阴性,所以他很正常的是阴性A型血。而她,祖上有十分一的俄罗斯血统。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八点档的兄妹恋。当晚,他们就去三月校外的小吃店喝得烂醉庆祝,最后,还是老板娘找人把他们抬到旅店里。
  服务员走过来,见卫燎和三月的姿势有些愣愣的开口:“两位请坐,请问要点什么?”
  卫燎这才松开,三月收回手缓缓落座。等两人点好炭烧咖啡,服务员为两人杯里倒好清水,转身离开。
  卫燎一直看着她,眼底的光看上去不过像是杯里的水映入眼帘而已。三月却突地忽地低下头,说:“这些年我很好,偷偷买了个假身份证,虽然依旧混在夜店里,但是我本来就习惯的很。你知道,我不会卖身,所以就只能卖那些辅助吃喝嫖赌的玩意。”
  咖啡屋的落地玻璃是深蓝色,遮挡住阳光,使得屋里变得昏暗潮。此刻玻璃边缘的阴沉沉的红色,让人有些分不清夕阳或是日落后霓虹灯的颜色。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跟踪到电影院里偷窥那个女人和父亲,她隐在最后一排,散幕的灯光骤然亮起时,站起身的女人,纤细笔直的腿,衬着丰满的胸与臀。
  女人怀里抱着一只京巴儿,起身时放在地上。很老实的一条狗,自始自终都没叫唤一声。纯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眉毛的线一直连到扇子似的耳朵上,梳了两条辩子,用猩红色的头绳扎起来,格外醒目的红白相间里,好像被电影感动了似的不停眨着圆鼓鼓的眼睛。
  那一天她在空无一人的影院里,黑色丝绒椅子当中,想,她的父亲,跟在女人身后,佝偻着腰无法直起来,亦步亦趋,就像那条京巴儿。
  很多年以后,直至今天,父亲给她唯一的益处,就是穷的连自己都想卖掉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像京巴儿似的身影。
  所以她永远都不敢去出卖自己。
  炭烧咖啡端上来,三月尝了一口,情不自禁地顶着烫又去喝第二口,浓厚纯香,真的是顶级的味道。
  喝第三口时,大约是被烫了,三月吸了一口气,好半晌说不上话来。
  “你找到我,是不是因为我要卖掉家?你是不是一直叫人守着咱们的家,有一点我的消息就立即通知你?”三月紧紧咬住下唇,说:“真傻。”
  卫燎的神情渐渐紧绷起来,连瞳仁都无法抑制地紧缩,他深吸了一口气,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极力平缓语调说:“好的咖啡要煮出来,好的咖啡豆,好的咖啡机,好的手艺,碰到一起,就像人的缘分,说是不容易其实也很容易。”
  三月也随着不知不觉地紧绷起来,她抬起头,缓缓说:“十六,比喻,暗喻这些说辞,你知道我讨厌这些。”
  卫燎索性对着她那一双漆黑得映不出丝毫光的眼睛,说:“褚颖川不是个好的选择。”
  随着玻璃窗外的红色西移,华灯初上,三月倚在桌上,远眺时终于看清那块红色是冬天的晚霞。
  然后,三月突然冒出了一句:“我知道,还记得小时候算命,说我这一辈子无法倚靠任何一个男人。当时年纪觉得荒谬。现在一路走过来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将来的可能有很多种,你何必放弃……”
  话还没说完,就被三月打断:“我没有放弃将来,我只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只要没有你就没有办法安心。
  这么矫情和虚伪的话说不出口。
  最后,三月只顾俯瞰灯光璀璨的帝都,没有去瞧卫燎一眼。
  “我只是放弃了你,十六。”
  由于放弃你,所有期待的未来成了一张黑色的纸。
  卫燎一错不错的看着她,想大约真的烫的狠了,她咬紧下唇,半边脸似是染上了淡淡的霞光,眼角都是红的。
  于是,他笑着说:“我们还是朋友,到时候你会邀捧走参加你的婚礼吧?”
  当晚回到湖心小区后,三月有些发烧。褚颍川来时,她因为烧的浑身发烫,踹掉大半被子,赤 裸 肩膊露在外面,只有一根赤红纤细的睡衣带子横在肩胛上。
  褚颍川以为她还在熟睡,但三月早被一股浓烈的酒气熏醒,于是睁眼问:“你喝醉了?”
  褚颍川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他们说你发烧了?难受吗?要什么不?”
  “不用。”三月翻了个身,背过身。可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然后身后一股热量贴上来。感觉他挤上病床,三月双手掩住脸,忍不住的呻吟出声:“走开……”
  “睡不着?”褚颍川贴在她的身上,火热的唇随着他的手滑过景象肩胛。
  声音也含含糊糊起来:“还发热吗?”
  三月翻身,努力抓过被子,把想把自己遮掩起来。
  “只要你走开就好了。”
  声音却有些颤抖,褚颖川察觉出来,便轻轻一笑,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三月月余来这才第一次看到褚颖川。
  卧室内床头灯亮着,镂空乳黄色漆的屋顶照不到光线,阴暗就仿佛拖到褚颖川的眼里,以沉重而阴暗的气势逼将下来。三月不禁的害怕,和着渗出的冷汗,连声音都开始低微:“走开!”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牙齿贴下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啃,把三月的嘴唇都咬的刺痛。他就贴着她的唇问:“其实,我也很好奇,她那么喜欢舒欢,你说了什么,让她轻易罢休?”
  褚颖川呼吸里的酒气,让三月发热。嘴唇上的刺痛,让三月发冷。一冷一热夹击着烧得她坐立不安,于是脱口而出:“我只是说,你要来。”
  褚颖川的眼里立即窜出两簇火苗,她离得那么近当然看的一清二楚,何况他的手攥在她的肩胛上,渐渐使力。可三月仍旧无所觉似的继续说:“我对她说,道明寺的至理名言,对不起有用还用警察干嘛?可惜,华舒欢不明白,是不是?”
  三月的声音更加低微,却蕴藏着一股冷漠,仿佛不像是倾诉自己的衷肠。
  他也不觉得她是。
  很小的时候,打针前人们会告诉我们,不会痛。可是,他们不会说,从来没有尝过那种滋味的我们,之后将一辈子记住针刺进肉里的疼痛。
  小时候大人们教导我们要在犯过错误后学会道歉,那样人们就会原谅你。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对不起”如果有用,强 奸 犯就不用坐牢,杀人犯就不会死刑。
  那种欺骗不会持续很久,更不会象人们希望的那样,永远这样下去。然后有一天,我们会忽然明白。“对不起”可以让破镜重圆,正如打针不会痛,其实,不过是一句谎言。
  女人长年累月堆积的痛苦和心结,即便说过“对不起”后,也无法凭空消失……
  孩子被抛弃被伤害,经历过的记忆除非丧失,也决不会因为一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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