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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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灯红酒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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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颍川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瞧你们两个,琼瑶奶奶的苦情剧似的。不过也真是生死离别,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
  三月昏昏沉沉的站起身,雨停了,褚颍川还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脸,说:“喂喂,别当看不见我,拉我起来!”
  褚颍川是一只倒在地上的落汤鸡,而她是一只变种的,蓟紫颜色的落汤鸡,这么想着三月就想笑,也真的就笑出声来。
  三月脚步踉跄,笑着同褚颍川擦身而过,身后仍是他高扬的声音:“你这个冷心冷肺,没心肝又想得开的女人,喂喂!”
  三月没有回头,只是陡然站住脚,一手捂着脸,仿佛仍在笑似的出声问:“褚颍川,这场游戏,好玩吗?”
  卫燎真是下了狠手,褚颍川撑着起来两下,但都没有成功,索性就躺倒在沥青地面上,看着不远处满地捷达玻璃的碎片,回答:“我也不打算玩来着,只不过我瞧着你们,心里就是不舒坦。我不舒坦,谁也别想舒坦。”
  明知道问出来没有任何意义,三月还是忍不住问:“那你现在心里舒坦了?”
  褚颖川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甚至连看也都三月一眼,说:“谁知道了……”
  三月扬手,截下量出租便扬长而去。
  司机半开着窗,红灯停下时,三月闻到了从路边的混合植被里,发出浓郁的青草和雨后泥土的味道。
  转头时就看见行人道上的卫燎和满脸焦急,为他抱扎伤口的周周。
  三月脑子里知道,他们已经分手,可身体却不肯去意识,已经扑过去。双手却被玻璃阻挡。血顺着他的手腕像条蛇,盘结在他的手臂。卫燎举着手,似乎没有痛感,他就像雕塑一样……
  手掌下是冰冷毫无温度的玻璃,三月只能抓住这唯一的冰冷,她没有勇气去做什么别的。直至出租车再次启动,卫燎的身影渐行渐远。
  冰凉的玻璃在手心中的逐渐烫热,三月定定看着惨白的指尖。
  路面上有很长一段暴雨后的积水,车轮快速驶过,水花飞溅。倒影出来许多年前的夜晚。
  数年前的的卫燎不是现在的表情,她说分手的那一夜,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二月的夜晚气温骤降,吹来的风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寒气。她走出很远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的整个脸都扭歪了,仿佛经受着极大的苦痛。
  她那时慢慢地回头挪了半步,脚在空中悬留片刻,还是再次转头。很长一段夜路,她伴着自己的影子,一直走完。
  那时和现在,她宁愿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
  三月回到酒店,换上干净的衣服,拿起另一个整理好的行李箱,又直奔机场。飞机上三月昏昏沉沉睡了睡了起来。
  大学最后一年,卫燎出国不久,导师让他们跟进一些案例。发疯的女人砌死了门,把女儿和自己隔绝里面,女儿无数次借着送饭的机会,扔下纸条说救救我。
  那是个疯的听不到任何话母亲,很多人试过一次又一次,两次又两次之后,便放弃。只有她坚持下去,直到那个母亲放火自焚烧死自己和孩子。导师亲自给她讲了自己的经历,然后告知她被学校开除。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遭受虐待住院的女孩子,因为没有亲人,而最终被送往福利院,社会好心人的善款被福利院贪污,女孩子在里面又被□。转往的另一家福利院也有很不好的名声,导师努力向领导反应,得到的不过是你太过于投入,女孩子被架起来,拖着尖叫着送往另一所孤儿院。
  导师对她说:太过于感同身受,并不是好事。
  可以富有同情心,帮助别人但不能倾尽全力,当知道帮不了时,要立即转身离开,学会忘记。
  要学会拯救别人,而不是要来把自己陷进其中。
  再睁眼风机外是雷电交加,因为这样的突变而无法着落,三月身旁的人是旅行团,不止不害怕还兴奋地期待,也许能看见海市蜃楼。
  后来也就真的没有事,突变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飞机很快安全着落。
  三月不禁想笑,人有时像刚拆封的薯片,一拈细碎,脆的不可思议,昨日说说笑笑,今日就黄土一抔;而有时则像极了牛蹄筋,韧的不可思议,怎样都死不了。比如她自己,一路舟车劳顿下来,以为会病的更加严重,没成想反倒意外的神清气爽。
  她从没想过死,她对卫燎,其实只是挨不过的时候想一想,挨的过的时候压根不想。
  这世上谁离了谁不是个活。
  她贱且韧,这是草根的特性。
  ——————
  褚颖川再见到三月是在两年后被称为魔都的S城。
  褚华两家包了五星级的酒店会场,来作为褚颖川和华舒欢的订婚场所。
  仪式完毕后,褚颖川就躲在休息室惬意地睡了个懒觉。起来时,才发现秋天太阳正落西山。
  褚颖川并不担心迎亲送友的事,因为这两年,华舒欢简直已成为一个优质的不能再优质的准褚夫人。
  华舒欢不止对褚颖川身边的莺莺燕燕视若罔闻,处理得当,还竭力改善褚颖川和他父亲的关系,从而赢得褚家上下的赞扬。不止如此,她还亲自去维族老区连住三个月,最终接来褚颖川的母亲。
  推开卧室门,在客厅里金色和紫色的晚霞中,华舒欢坐在沙发上,摆着碗筷。她已经换下了礼服,现在不过一件及膝的连衣裙,有些发灰的紫色。
  华舒欢专心致志并没有回头,却好像察觉到什么,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笑起来,说:“这是褚伯母亲手给你做的馕包肉,不过里面的郫县豆瓣是我打下手红烧的。我约莫你也要醒了,特地给你送来。”
  落地窗透进来的余晖有些刺眼,褚颖川望着华舒欢被照亮的周身,仿佛深深地着了迷,就倚着门框静静望着她。
  倒是华舒欢看到褚颖川的神色,忍不住脸一红,薄嗔:“傻呆呆的看什么呢?”
  褚颖川眼里一层光,隐隐闪烁,只是问:“你的裙子是什么颜色?”
  华舒欢款款来到褚颖川身前,手搭在他的肩上,仰头说:“李子紫。”
  “李子紫。”他低低地重复一遍,眼前突地就出现一种更加别致的紫色,仿佛是在雨中。
  褚颖川随即退后一步,开始扣睡时解开的衬衫扣子,但大约睡后脱力,平日里驾轻就熟的事情,今天却怎么也扣不上。
  华舒欢又跟过来,帮着他扣好,仍旧是仰起的脸,约是刚刚换装的缘故,身上是璀璨初调的味道,微微有些刺鼻的馨香。
  褚颖川错开华舒欢,来到沙发前,随手抓起块馕包肉塞在嘴里,真是刚刚做好,还有些烫。
  华舒欢跟过来,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笑说:“用筷子!”
  华灯高照,她笑靥如花,大约因为就盼的东西已经到手,格外的神采奕奕。

  麦卡女郎

  晚上,乐天拉褚颖川消遣,名义是哀悼即将逝去的单身贵族头衔。
  酒店的三层就是酒吧。走进门,酒吧间是一个巨大的原木雕空,自天花板垂下的电视机架子大约是吧台的废料,里面摆设似的电视里正播放新闻。
  屏幕里的一对璧人正出席购物中心的剪彩仪式。
  画外音说,北方边陲小城的市长,上任的短短两年时间里,将城市焕然一新。重修所有老化公路,桥梁。在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里,引领下属乡镇居民用苞米杆和黄泥就建起抗寒的仓房。还有,引进注资,甚至将自解放时的市政府大楼腾出,兴建大型综合购物广场。新闻里的词汇也用的很有意思,大胆,又大刀阔斧的改革。
  一个穿着碎花长裙,长长卷发的女记者截住他们,辛辣提问:“卫市长,那您对于您的前任,许市长今日在家中跳楼身亡,有什么评价?”
  乐天擎着酒杯的手经不住一抖,惊呼:“苏西回国了?”
  随即对上褚颖川别有深意的笑时,窘迫的低头掩饰说:“但是咱们卫市长夫人变化可真大……”乐天想了半天终于拽出句名词:“荆钗布裙。”
  胡乱掩饰时,乐天左胸微微地刺痛,那是他几乎以为早就不会有的刺痛感觉。
  褚颖川没有再注意他,拄着下颌想,周周的变化确实大,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谁能想到那个当年火恐龙似的千金大小姐。
  然后,身后传来一声呼叫:“麦卡,就要结婚成已婚妇女的人了,还看帅哥看直眼儿?”
  起先并不在意,直至好半晌后一个声音含糊而不经意的“嗯”了一声。
  褚颍川心中一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自高脚凳上轻轻转过身,酒吧里很昏暗,几盏疏疏落落的灯似是一圈蜡烛,光影被风吹得缓缓摇摆。
  那些人影隐在纱帐后一片模糊。
  视线逐渐适应后,服务生促销小姐一群花红柳绿里,褚颍川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棕色制服的三月。
  她仰头看着高挂的电视,聚精会神。
  从褚颍川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尖尖下颌,一侧的脸颊病态的红。他想,她涂了太重的胭脂。
  三月身旁,一身翠绿的女孩扯了她一下,用压低但依然清晰可闻的音量问:“你魂儿都看没了?”
  正巧新闻播完,三月转头去看那女孩,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类似民国时期买烟小弟的烟盘挂在脖子上,笑着回答:“真的很养眼,不是吗?”
  远处已经有人高喊:“麦卡雪茄!”
  三月款款走过去,将手里一盘的雪茄呈至男人的眼前,那件V字领子的制服开的极深,桃红色的绳子滑了下来,一截雪白的肌肤同雪茄纠结着。她的背后是恰巧是盏壁灯,一点莹光,似是被上了浓重的阴影线条。三月就仿佛一幅肖像,被挂在角落,布满尘埃。
  褚颖川愣愣地失神,好像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麦卡雪茄很受欢迎,有些男人买了数枝却不吸,直直递到三月面前。她接过来,自兜里掏出火柴,点燃。
  她的姿态一如既往,微侧着脸颊,两指托定,无名尾指翘如兰花。雾霭轻吐,一时间烟斜雾横,唯一的看得清的只有那枝半凋零的烟花。
  可她的影却无法形容地清晰,肤色惨白,淡蓝血管,眼是乌黑,和唇角笑容相反黑的不动声色,斤斤算计。
  褚颖川想,人人都说欢场中的女人,如茶浸到水里,滚一滚便老了。而她也确实削瘦憔悴,但光彩反盛。
  一瞬间,褚颖川油然而生一股焦躁,似乎有什么,难以自拔。
  手机响起来时,三月独自走开,她没有察觉,有个人跟在身后。
  阴暗无人的楼梯间里,三月躲在二楼,擎着手机低语。而褚颖川隐在三楼的阴影里,凭着那些低语仿佛汹涌急切的淹没他,让他忘记了呼吸。
  消遣完了,按例要回到顶楼套房。
  按例,华舒欢领着褚颖川的母亲,煮好夜宵等着他。
  以往,母子俩话很少,褚颖川用生涩的维吾尔语叫一声:“阿帕。”
  年老的维吾尔女人用生涩的汉语说一声:“颖川。”
  这一天基本就例行公事的过去,只有华舒欢在其中笑语妍妍的讲述一天的趣闻琐事。
  但今天褚颖川兴致似出奇的好,一一细问了母亲起居饮食过去,母亲用生涩的汉语简单回答,又一字一句的反问回来。
  华舒欢自然格外兴致高昂的从中周旋,可褚颖川反而兴致渐失,仿佛久睡起身后,一种脱力的感觉,怎样都无法使出劲。
  等华舒欢送他的母亲回来,就看见褚颖川爬在沙发母亲曾坐过的位置上。她不禁想起张爱玲笔下乔其乔,孩子似的背影,什么都不用说就打动薇龙。
  华舒欢低头抱住他的背,吻上他的耳际,抚摸他刺猬似的头发,闭上眼睛,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颖川,颖川……”
  褚颖川反身抱住她,轻轻地回吻过来,额角,眉心,眼睫,鼻梁,嘴唇一点一点地撒下火种,华舒欢整个人便熊熊燃烧起来。
  “舒欢……”
  他又是那种紧促没有一丝余音的声音,犹如迷路的孩子。
  可她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恍惚和战栗中,始终没有瞧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三月匆匆向公司请假,回到d城变卖房产。
  当房地产公司的经济询问三月房屋面积时,她下意识的用了“我家”。
  然后,孤身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任由头扯动的窗帘,兜头兜脸的在她身上落下一层的灰。
  海角天南,她潜意识的只用窝窝来形容自己的居所,包括在S成装修完毕的新房。
  只有这里,她叫做家。
  而两年没有回来的家,这里已经只剩下窗帘、地板,和那张公主床。
  三月慢慢躺在床上,满是灰尘床单如同荼蘼的花,手指顺着一点一点摸上去,然后摸到枕下的那本张爱玲全集。
  窗外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三月顺着声响望过去,几只鸽子落在窗台上。
  她隐约想起,卫燎曾经喜欢拿小米喂麻雀,久而久之引来不知哪里的鸽子觅食。那几只鸽子很凶悍,撵走麻雀,俨然地霸的模样,她还戏称为“流氓鸽子”。
  她没有想到,这几只流氓鸽子还在,她起身走到窗前,鸽子竟然往里探头,四只圆滚滚的眼睛望住她,满满的皆是期待。而窗边,只有一个残旧的塑料带子,里面是发霉变质的米。
  她一时愣怔在逐渐西移的日光下,望着留不住日色,竟然矫情的有了满目疮痍的感觉。
  她想起两年前,她重新回到蓬莱的天涯海角,找到他们共同系上去的同心锁,黄昏的海次第几个颜色,熏衣草的淡紫,岩蓝,中蓝,午夜蓝一径蔓延到天边,最后再也没有一点天光。
  终究,她把打开的同心锁扔到海里。
  小言里的女猪,会持着挚爱的物件,凭吊旧情,致死也不会放手。而她不是小言的女猪,她必须变卖所有。
  这些年她把所有的积蓄都填进一个无底洞。
  眼见着要结婚,可母亲又急需一笔医药费,她从没向未来的丈夫说过家里的事情,所以只能偷偷来变卖最后,也是仅有的家。
  若没有了家。她就真的成了蜗牛,一切只能背在背上,四处迁徙。
  然后,门铃就响起来。

  阎王也会发慈悲

  法国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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