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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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灯红酒绿-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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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颖川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渐渐合上眼,抵不住睡意袭来。
  三月仍微笑着靠在沙发上,如同雕像一般。她恍惚地想着,腿由于负重一点一点酸麻,不知不觉连回忆都酸楚了。
  她没有告诉褚颖川,被人污蔑偷穿衣服的难看,同屋毫不留情的话,仿佛耳光扇在脸上。她无法忍受,只觉得一股火淹没神智,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拿鞋拖使劲去打果果,一下又一下,直到果果悲鸣着吐出一颗细小尖利的牙齿。她才发觉在做什么,惊慌里又去使劲哄果果……鱼饼,妙鲜包,火腿肠,还有一碗牛奶仔细放在它面前。
  可是午夜一觉醒来时,不禁悚然心惊,她对待果果的方式,和母亲对待自己如出一辙。
  她无法忍受,第二天她慌忙把果果送到同事的母亲那,转身离去时速度像在逃命。昏暗狭窄的老式巷道,青砖斑驳,还夹杂污浊的水坑,从来没离开过家门的果果,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低下去。
  可是她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尼采说,父之私密,现于其子。观其子,必察其父之密。
  她无法忍受在不知不觉里,是不是正变成第二个母亲……
  此后,再也不敢养任何宠物。而留下果果的照片,不过是跟暴食症痊愈的人,带着肥胖时期的照片一样,警醒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

  狭路相逢

  等到十二月末一月初时,褚颖川生日的前一天,三月仍在为他的生日礼物发愁。原本只需要砸下许多银子就可以办妥的事情,因为褚颖川一句:“送什么你可不许马虎”,繁琐而艰难起来。
  赶上元旦将至,商场里全部放着喜庆的曲子,三月拉着苏西无头苍蝇似的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那些曲子都在脑子里嗡嗡急转,仿佛有千百只蜂子振着翅膀。苏西也精疲力竭,最后伸手随便乱指,只盼着万里挑一能被三月选中。
  围巾手套若不是亲手织的,就没有任何价值,而且以三月和褚颖川现在的关系,送手工衣物,则太过于亲密又太过于不识得眼色。
  袖口领夹,褚颖川上到衬衫下到袜子,一套都是手工定制,已经赶上英国王子的级别,送出去完全没有意义不说,还要尘封箱底。
  羊绒衫……三月脚步顿了顿,商场里灯光充足空调如春,一列被灯光冲洗得闪闪亮亮,黄金比例的模特身上,四位数的男式羊绒衫,几乎看不出纤维的细腻。
  苏西以为酷刑就要结束,眼睛都开始放着亮光,哪里成想三月却笑出声。
  苏西气的拿眼狠狠剜她,丝毫没有隐藏恼怒和不耐:“你抽风啊!”
  “不是,你听我说……”
  三月想起姥姥讲得故事,所谓羊绒,是最贴身的绒毛,姥姥见过人刮羊绒,羊已经痛的不会咩咩,而是嘎嘎的叫。羊又分山羊和绵羊,绵羊毛多,物以稀为贵,绵羊绒反而不值钱。三月属羊,按照姥姥掐算是山羊,所以一个劲儿对她叮嘱,宁穿羊毛不穿羊绒。那气势说起来,大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苏西也忍不住笑倒。
  两个女人一面笑一面兜兜转转,路过金饰钻石专柜时,谁也没按捺住天性,步调一致的冲了过去。钢化玻璃的密闭柜台里,聚光灯打下来,各色展示的钻饰都染上一点淡淡的琥珀色调,透明的光辉,显得耀目却又柔和。
  苏西坐在凳子上,不客气的试了项链,又试戴手链,耳环,售货小姐态度极好的拿出元旦打折的钻戒给苏西。
  苏西慢条斯理地接过来,随意似的放在一旁,白金底座和玻璃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双手反而交叠在一处。
  然后,才想起去找三月,转头却看见她在一旁试着足有三十克黄金手镯。
  近年来金市兴起以成色命名,千足金,金含量不低于99。9‰。三月手上戴的一款,两尾鲤鱼取义二龙戏珠,工艺极好,折射来的光线都被带成赤黄的颜色,鱼鳞细密仿佛秋日树上结满的果实,摇摆闪烁。
  苏西气的双目燃火,连日文都蹦出来:“你这农民,有钻石还去看金子,欧巴桑,你俗不俗啊!”
  “金子怎么了?没听说咱们货币流通的基础就是金子啊?买了这个我不止能戴着臭美显摆。而且需要时还能真金白银的兑出来。” 三月笑眯着眼,用带着金镯子的手,拍了一拍苏西的肩头:“这些破石头,你一万十万的买进来,又能多少钱卖出去?你当你是索斯比拍卖行呢?!”
  售货小姐倒是专业又好脾气的说:“钻石倒是换不了现钱,但是您可以拿本店售出的钻石来平价兑换新款。”
  三月眨了眨眼,回她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然后说:“还不是得添钱。”
  苏西气的一脚踹过去,大骂:“你这个农民!”
  但立即惊诧似的地捂住嘴,眼光向外闪烁不定。
  三月反应也快,还不等苏西去拉她,旋转吧椅飞似的转了一圈,又回到原位。刹那间,她已经看清不远处流线型的钻石展台前,褚颖川和臂弯里的摩登女郎。
  苏西也怕被褚颖川看见,一起和她缩在柜台上的椭圆镜子前,在倒映里猥琐偷窥二人。
  想来是没有发现他们,褚颖川周正的眼微微低垂,拿起一条打磨得光芒四射的项链。
  三月忍不住想起摩根佛李曼和金哈克曼的电影——《惊爆2000》。2000年哈克曼已经垂垂老矣,但只用手指的动作就塑造了一个老式的贵族,一如远处的男人,修长手指的骨节分明,单单一个转腕的姿态,就是扎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优雅。
  苏西注意的却是另一个,微微带着嘲讽,笑说:“短款貂皮,旗袍丝袜,迪奥的长靴,红彤彤的像过节的灯笼!首长家的千金也不过如此!”
  转眼三月莫名所以,苏西不由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去戳她的额头,说得咬牙切齿:“连敌情都不知道,没用的傻妞。那是周x长的独生女周周,据说是内定的褚夫人呢!”
  三月这才有些醒味的去细看,可两人已经走远。
  三月也不在乎,神色休整完毕的神采熠熠,继续拉着哀叫连连的苏西去选礼物。可整个商场上下六层,兜来转去还是选了今年新款的羊绒衫。
  交款时是划的卡。
  小言里,男猪从来扔下一张附卡,里面金额高的似是没有上限。现实里,褚颖川从来不曾给过她一分钱,或者说不会直接给她。每月丰厚可观的金额,都是自乐天公司发放的工资卡打进来,她再糊涂也明白,那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得的报酬。
  到褚颖川正经生日这天,反而没有笙歌娱乐。本来他虽然远离帝都,但宦海世家,许多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必是一番盛大豪奢的敷衍。可不巧的是,某位元老刚刚过世,电视新闻联播里哀乐鸣奏。 D城天高可并不代表皇帝远,旁人或可自由,但他们必须遏密起来,不便大规模宴客,只得在顶楼套房开了一个小型的聚会。
  于是,浩浩荡荡十数辆进口车泊在酒店的停车位,为了接待这些人,大堂经理将四辆电梯的一辆专门分出来,直达顶楼。
  三月带着礼物刚进转门,就见前面男人接完手机,拍了拍女伴的手,悄声说:“有些正经事要谈,在楼下等等,一会儿再叫你上去。”
  女伴犹扯着胳膊撒娇,男人被摇的几乎散架,筋骨酥软只能又说:“好好地!”
  语气里已似嫌女人不懂事。
  男人们随着伶俐的接待上了电梯,铺有菱形黑白理石的大堂一侧,咖啡厅的真皮沙发上,十数名女人衣鲜亮丽,亲密私语时咯咯的笑个不停。
  三月踌躇止步,不知是不是应该先打个电话,打了又会不会显得矫情,思量到后来,便觉得只为褚颖川一句话巴巴赶来,无比的傻气。可是这时转身走,又格外小家子气。想来想去,还是将礼物放在前台,交代说:“麻烦你待会儿送上顶楼。”
  出乎三月意料,前台又递还给她一个礼盒,笑而有礼的说:“陶小姐,有你的包裹。”
  三月并不惊奇前台能叫出她,做酒店这行皆是伶俐过人,怕褚颖川一个礼拜七天,天天带来不同的女人,他们也能不出丝毫的差错的打好招呼。
  纳闷的拿着手里的礼盒,转身时却撞上一人,脚一崴几乎跌倒,好在被来人扶住,还未及抬头道谢,就听那人说:“每日一崴。”
  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三月几乎能想象出,他缓缓微笑的样子,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弯的眼漆黑明亮。记忆被藏在角落,那样隐秘,经过漫长的时间,连自己都以为早已安全地消失,再也不能寻获时,又突然降临,像一击重锤击碎所有全副武装的防护。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说,三月幼时风湿,表面上看与常人无异,但不注意姿势时,总要无可避免的磕碰,每当那时,她都急忙低下头去,假装对周围的嘲笑一无所视。可是,一声,两声,她仍然敏感的能听到那些声音,轻微的又饱含恶意。只有他,扶起她笑说:“每日一崴。”
  于是,不知道何时起,真的每天就只崴一次,再没有其他的闪失,灵验的恍如一道魔咒。
  三月抬起头,吊顶的水晶灯,明亮如水,一浪一浪洒下来,让她对上卫燎的眼神,无可避免也避无可避的温软潮湿。
  四目相接,仿佛魔咒慢慢凝结。周遭的脚步声,笑声,喧哗声渐渐远去,世界整个儿安静下来,他们似是被隔离在一派清静的琉璃中。
  打破这倒魔咒的是一声惊呼:“卫燎!”
  走上前的男人很面熟,他热情的拉住卫燎,又看向三月,大笑说:“老同学,缘分啊!这么多年没见,你们这对天怒人怨的神仙眷侣竟然还在一处,远远地我瞧着,竟然还跟当年一样,恩爱的跟什么似的!刺激死我这个孤家寡人了!不过也难怪,当年你们大学没毕业,就已经互相见过家长了,如今孩子是不是都打酱油了?!”
  不歇气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在大堂里回荡,三月脊背一阵阵的发麻,仓皇回头,水晶吊顶流光灿灿,她被刺得眯起眼睛。
  褚颖川站在瑞彩千条下,背脊笔直地伸展,姿态格外端正漂亮。他身后不远处,隐在柱后的苏西,明净容颜上阴影遮不住的大红唇色,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鲜艳得仿佛粹满毒汁。
  三月闭上眼睛,下意识往温暖处依偎。
  这许多年,许多人,只有一个人如避风港般安全稳妥,可以遮蔽风雨。

  金锁记

  褚颖川缓步走向三月。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老家每年冬季冰冻江面,上下游白雪皑皑,临近春日时,渐渐裂开、融化,称作开江。开江时露出的冰块如同最劣质的玉坯子,浑浊得让人永远无法看透。而他就仿佛一个巨大的冰排,平静并且缓慢的漂浮着过来。终于,仿佛冰排破裂的一声,原来是褚颖川突然“嗤”一声轻笑。
  “三月,怎么这么淘气。”他说。
  卫燎刚要挡在三月身前,却被她紧紧拉住。卫燎一震,三月的手已经缓缓松开,仿佛溺水的人攀住冰沿,又渐渐耗尽了力气。
  褚颖川拉过三月,转头对仍拉住卫燎的老同学说:“想必你有些误会,三月现在是我的女友。”
  即便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仍旧是一身休闲装扮,浅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牛仔裤,脸上挂着微笑。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慌忙连声说完,便极快溜走。
  褚颖川转手拍了拍卫燎的肩膀,笑说:“快点上去,一会开局,没你就三缺一了,多没趣!”
  说罢,拉着三月便走,三月下意识想要回头,褚颖川仿佛未卜先知,微退一步挡住她的后路,在她背上一推,力道很轻,但足以使得三月无法回头。
  等到步入全剔透的景观电梯,颖川仍旧是微笑的模样。这里只有他们俩人,除去电梯上升时运作的声音,再无其他。钢化玻璃罩子剔透得如水晶,而三月站在这仿佛琼楼玉宇,人间天上里,却慢慢垂下头。
  褚颖川似不觉得她有什么异常,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礼盒,问:“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说完,也不等三月反应过来,几下拆开包装,看清里面的物件,忍不住皱眉问:“金锁?”
  蓝绒底上的是一枚长命锁,足金橙黄,一面“长命”一面“富贵”。
  褚颖川用手掂掂,笑说:“这么俗气。”
  城市的霓虹流光映到电梯内,层层递进淡淡的紫色,如墨水漾开,在顶棚和壁上的精美的郁金香花纹上,恰巧三月今天的毛衣也是很明媚的丁香颜色,于是很有些春阑珊,淡紫透霞残的意味。唯一的可惜,是三月惨白的面色。
  她微微眯着,退开一步,慢慢后靠,直到抵在电梯壁上,才觉得有了一点依靠。
  褚颖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傻孩子,不过是说一句,哭什么?”
  她觉得有液体滑下,其实唯有一滴,流过唇际,如同海水咸且苦涩。而她就恍如身处在无际的水中央,却快要被渴死。
  “你不喜欢,我拿……”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拿回去给你另换一个,好不好?”
  他慢慢向前一步,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尖自她湿渌的眼下掠过,顺势揽住她的肩膀,说:“不。”
  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跨出去就有酒店特派的服务生,赶着过来帮褚颖川接过手里的礼盒,好生放进带锁的柜子内。套房里已经布置好一个硕大的圆形餐桌,法式高背靠椅围满圆周,对应着座位。餐桌的中央是浓荫绿的刻花转盘,转盘上橘子和桃子的果盘,果子也放的极有技巧,一层一层到了最上面仿佛露出教堂尖尖细细的顶。
  来者是客,所有人见到此间主人都起身,不中不西的问候过来:“生辰快乐。”
  有人识趣慌忙让出位子,褚颖川落座后松开三月,含着笑不伦不类的回答回去:“大吉大利。”
  乐天正和一帮二世祖搭在一起,闲极无聊开始划拳,结果一圈下来就没赢过,正满脑袋青烟,此时忙将手边橘盘转向褚颖川,说:“颖川你倒看看,这样东西怎么样?”
  盛橘桃所用的是白瓷盘子,薄若羊脂,果然名贵,但妙处却在上面仿佛退色一般的斑驳,很浅的绯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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