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批评她的话有欠公允,可是说出去的话难收回,碍於男人的颜面问题,他硬是拉不下身段道歉,任由懊悔充斥心底。
    一见她气呼呼的扭头就走,丢下一句「朽木难雕佛」,他以为她会像先前几日般窝回客房生闷气,所以未追上前。
    等到了傍晚时见不到人来用膳,他才得知她早已出堡,未曾知会任何人。
    他担心她一路上的安危,便暗中派人查探她是否顺利进入八王爷府,表面上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维持著一堡之主的威严。
    相思不愁眠,笑是儿女事。如今解了相思,愁绪却堆满心窝,平时的静谧成了死寂的空洞,想她想得心痛。
    太安宁了。
    「堡主,你决定要烤那只雀鸟裹腹了吗?」
    回神的白震天没好气的一睨。「九云,你向天借了胆子敢嘲笑我。」
    「冷面商首威震四方,小小副座岂敢网撒八面。」玉面玲珑的秦九云故作谦卑地拱手作揖。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的小把戏只能哄哄绿蝶那娃儿。」笑面虎。
    他扬声一笑,「功力退步了,看来我挺惹人嫌的。」
    「知道就好。」白震天板起脸,神色傲然。
    「听说你这阵子反常得厉害,小弟还赶得及看这场热闹吧,」他兴致勃勃的问道。
    「我打算做棺材生意,你要先订一口算八折。」想死不怕没鬼当。
    他抹了抹脖子收起笑意,「没变嘛!你还是刻薄得很。」
    秦九云是白家堡的副堡主,打小即让老堡主收为义子,和白震天之间亲如手足,因此他才敢开玩笑地数落,不在意受责难。
    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偶尔口头上的交锋无损二十几年来的交情。
    「至少没毒死你。」不知她现今可好。
    「一副失魂落魄的憔悴样,是叫哪家的姑娘给抛弃啦!」他随口打趣著,却无意说中心事。
    「缝好你的鸟嘴,聒聒噪噪地吵死人。」他哪里憔悴了,顶多胃口不张罢了。
    「好心遭误解唷!我是想尽好兄弟的义务,陪你大醉一场。」他摇头叹气地摘下一片榕叶含著。
    心情不佳的白震天没空与他打哈哈。「太原那方固的货源补足了吗?」
    「我出马能出错吗?香料、布匹一应俱全,还完成了马匹的交易。」大漠的马儿最矫健。
    「大话,盐市的出货量为何短缺?百姓无盐可食。」民生用品是最不该匮乏。
    「这……」秦九云丧气地吐著苦水。「私盐泛滥,盐枭大肆抢夺,咱们商行损失不少盐块。」
    盐漕官吏管不了事,胆小怯懦地任由枭贼危害乡里,白家堡算是轻微折损,有些商号却因无盐可卖而关门大吉,便宜了私枭。
    即使组了民兵也无济於事,枭匪大都是来自边境的契丹人,剽悍的成群结队四处掠夺,小老百姓哪抵挡得住大刀大斧,只有任其宰割的份。
    能有盐卖就不错,大宋重文轻武,将帅训练不足,出兵讨伐往往落个败字,实在……唉!不提也罢。
    「别为无能找藉口,下半年我要看见人人有盐吃,户户不缺盐。」这是诚信问题。
    嘎!好沉重的责任。「我可以调派堡里的武师护盐吧?」
    「需要多少尽管开口,不够再向外招募。」世态不平,是该增些护院。
    「早说嘛!害我提心吊胆怕成不了事。」以为得自个儿提剑上阵。
    「没用。」他低啐。
    秦九云轻咦了一声,「怎麽不见赌鬼,又上妓院嫖妓了?」
    「我哪晓得,最好死在女人肚皮上做个快活鬼。」他有些恶意的诅咒。
    「啧!口气很酸,是不是羡慕他的自在?咱们也去温温香如何?」嫣水阁的芙蓉骚得带劲,一想起胯下就热呼呼地肿大。
    「没兴趣。」
    「干麽,改吃素了?!」他怀疑的一瞟。
    白震天慵懒的说:「提不起劲。」
    「天呀!你真的很反常,嫣容和水滴儿可是盼著你这位大金主呢!」肯定是病了。
    以往不需要邀约,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自个儿上嫣水阁找两位包养的妓娘宣泄,还有意赎身纳为妾,享受双姝的美人恩。
    他玩女人有个原则,就是不和其他男人共享。
    像嫣容和水滴儿是他的专属妓女,两人先後让他开了苞,以处子之身成为他的女人,从此只能留他过宿,其他男客休想染指。
    他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属於他的玩物绝对是百般纵容,珠宝、美服一律不吝惜。
    不过,他的玩物们也必须听话、温顺,不得逾越本分妄自想飞上枝头,否则无情地予以断其後路,连妓女都没得当,沦为街头乞儿。
    「堡主,你该招个大夫进堡把把脉,及早治疗才不致误了时机。」脸色确实不佳。
    眼神一沉的白震天笑得令人发毛,「你巴不得我早日归阴好篡位是吧!」
    「我是关心你的身体,真是好人难为。」他眉头一皱,大感压力。
    「今天云很淡,风轻无雨。」他轻喟了一声,似有千重忧。
    「堡主,你真的很不对劲。」秦九云瞧见远处的小人儿,挥手一招。「绿蝶,堡主是不是吃了不洁的食物?」
    孩子气的白绿蝶踢踢小石子,一张脸臭得生人回避。「没用的大哥,气走我的好大嫂。」
    「嘎?!什……」
    「闭上你的嘴,是你一天到晚拿著鬼刺绣和我抢娘子,她才吓跑的。」她也是罪人之一。
    「吓!明明是调戏人家的狂峰浪蝶,美人儿般的大嫂才会受不了地离开。」种树的嫌泥乾。
    「绿蝶,你的教养呢?谁允许你对我如此说话。」刁蛮的小鬼。
    「大嫂说女人有自主权,不应处处仰人鼻息,你不能仗势欺人。」她要自立自强。
    仗势欺人?!多严重的指控呀!秦九云才想问一句「大嫂」是何方神圣时,震耳的咆哮声已然响起。
    「放肆,羽毛未丰就想登天,不自量力。」她被惯坏了。
    她受惊地红了眼眶。「人家……人家只是想……有个大嫂做伴。」
    「你太闲适了,回房把女诫抄一百遍,记住自己的本分。」他就算要娶妻也不是为了她。
    妻……
    眼前浮起秋儿娇媚的容颜,妻子的形象与她完全吻合,这意味著什麽?
    他……沦陷了吗?
    「一……一百遍?!」手会抄断的。白绿蝶不甘心的鼓著腮帮子。
    「堡主,绿蝶还小不懂事,何必严厉苛责,教教就乖了。」秦九云不忍地将她护於身後。
    「十五岁的娘满街跑,你早早把她娶过门,免得我看了心烦。」眼前人就是最适当的人选。
    「我?!」
    「他?!」
    两道诧异的抽气声同时响起,互相观了一眼後,各自别开视线,气氛突然显得生淡了几分。
    「你们不满意我的安排?」他双臂环胸,眼神凌厉的一扫。
    「呃,不急嘛!等绿蝶再大一些才好议婚。」他还想多浪荡几年。
    不是绿蝶不好,他打小看到大的奶娃儿已出落得如花一般,叫他心动得想纳入羽翼下守护。
    可是她被保护得太完善,一些孩子心性犹未脱落,此事应该延个两、三年,等她心智成熟後再说,不必急著要她长大。
    而且他对嫣水阁的芙蓉还有几分眷恋,一时之间是割舍不了,怕会辜负两人,也伤了绿蝶的心。
    「有花不折可别遗憾,哪天叫人撷回家中供奉,捶胸顿足也挽回不了。」他丑话说在前头。
    秦九云讪然一哂,心中略微犹豫。「不至於吧!她身边没啥好对象。」
    「这麽笃定她会等你风流够了,收了心?」世事多变,人生无常。
    「这……」心中的天秤正在动摇。
    芙蓉?绿蝶?
    绿蝶?芙蓉?
    不等他作出决定,白家的小娃儿气愤地推推他。「不娶就不娶,你以为我非嫁你不可呀!」
    「绿蝶,你别生气,九云哥是舍不得你太早为人妇。」秦九云软声地轻哄著。
    「哼!我看是怕被拖累,大嫂说男人最不可取了,一遇事就缩成乌龟,尤其是好色成性的男子。」她才不希罕嫁人。
    听大嫂说八王爷的四位千金都不精棋、琴、书、画,唯独惹祸的本领一等,她真想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她们的独特。
    大……大嫂?他睨睨白震天一眼。「借问一声,这位仙子是何方神圣?」
    「她是八王爷府的丫鬟,名唤秋儿。」眼神一柔,白震天说得唇角一悦。
    「秋儿?」八王爷府……「你是说名震京城的赌后她那位‘息事’丫鬟呀!」
    要得,要得,勾搭上……呃,是攀上酒、色、财、气中的财女,难怪兄妹俩都失了常性。
    「你知道她的丰功伟业?」
    「这个嘛,说来就有些曲折……」他大略地描述一番,喜欢赌两把的人都不会错过那主仆两人的事头。
    他说得生动,听者心惊,认为有个胡闹主子是她的不幸,根本儿戏过了头,拿身家性命去赌在刀口上。
    「九云,你说八王爷府是不是龙潭虎穴?」专出奇女子。
    他眼皮一跳,仓卒的一视。「堡主,你不是认真的吧!」
    「古珩失踪了大半个月,我上门索人不为过,礼尚往来才是商人之道。」他邪肆地眨著眼。
    「可是八王爷府非寻常百姓家,一个不经心,头身就分了家。」民不与官斗。
    白震天胸有成竹的说:「八王爷乃性情中人,不然怎会养出一府个性特异的小姐、丫鬟。」
    「三思而後行,别为一时的冲动铸下终身大错。」他还是认为不太妥当。
    「不去才会後悔,就当是探望好友现况,於礼理当如此。」不知秋儿瞧见他会是如何表情。
    真是期待。
    「能问一句吗?你想带回的是古珩还是‘息事’丫鬟?」他猜是後者吧!
    白震天趣味地扬扬下颚,「你说呢?」
    薰风扰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家心知肚明不点破。
    「唉!随你,记得回堡的路,别叫野藤野蔓勾住了归来的脚。」他能劝阻吗?蜂儿觅蜜是天性。
    「瞧你说得多严重。把她看好。」眼一肃,白震天意指任性的白绿蝶。
    「是,我尽量。」蓦地,他想起一事。「二夫人和表小姐近期会回堡。」
    「她们?」他眼神一峻,似有千般波折。「华山的神佛不受香了吗?」
    秦九云苦笑,「白家堡终归是个家,又不是看破红尘。」
    「命人把倚红院打扫打扫,调几个乖巧、不多话的丫鬟候著,没事别来烦我。」
    眉一展,白震天诡谲地一笑,眼底转动的思绪无人猜得透,兀自离去。
    荷绿点点,水波逐鱼,漾出一幅好风光。
    池边一排杨柳青翠著笑意,一波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伴随著轻扬的哼唱声。
    身著湖绿色衣衫的美丽女子娇嗲地扬起小指,一壶淡酒香溢四方,娇滴滴地扯著身侧的紫衫女子,星眸泛著醉态,实则清醒得很。
    府里就只剩她们两人「相依相偎」了!冬儿随四小姐和番去也,夏儿则常往宫里跑,感觉冷清了许多。
    以往的笑声淡了,害她好不习惯地心口直打结,酿了坛好酒无人分享,神仙都会气恼地跺破云地,何况她这个酿酒人呢!
    「秋儿,你笑一笑嘛!人家可是特地来陪你解解闷。」本名乙春绿的春儿撒娇地噘著小红唇。
    气都气饱了,哪还笑得出来。「别理我,去看好你的大小姐。」
    「大小姐在午睡,我放心得很。」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可忐忑了。
    八王爷府的四位千金都叫人操心不已,没一个肯安安分分,稍一不注意就能惹出大祸,身为丫鬟的她们只好多费点劲,反正她春儿一嗲天下无难事。
    再不成就来拚酒,以她「千杯不醉」的本领,还有什麽事摆不平。
    统统让他们倒下了,连翻个身都无力。
    「小心驶得万年船,免得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她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春儿娇柔地一笑。「我听说了那件事,三小姐真把你给输了。」
    好好玩唷!赌后居然连输两局耶!
    「哼!咱们是丫鬟命嘛!主子手气不好就只好认命。」此刻她只想扭断某人的玉颈。
    「瞧你气得手直抖,干麽当真和自已过不去,水来咱们土掩嘛!我们这几个好姊妹会挺你一把的。」先把人灌醉了,再往山拗一丢了事。
    辛秋橙苦笑地折断手中绿芽,「就怕土墙挡不住,反而先把自个儿给埋了。」
    输给旁人倒好解决,凭籍著她圆滑的手腕和口才定能化解,顶多砸些银两来「赎身」,天大的事儿都能成轻雾,一笑泯之。
    可是这次输的对象可不是市井小民,几回交手下来,她总是落下风,鲜能扳回一城。
    白震天,一个纵横商场的奇人,表面看来沉稳、内敛,其内在却深藏著不为人知的邪佞人格,老是趁人失了防心之际快速出手,掳获他想要的一切。
    如此可怕的对手不易对付,逼得她方寸大乱地不知所措,只好乘机转身而逃,暂时回府里整理一下紊乱的思绪。
    只是暂时而已。
    因为相信他的为人不会轻易放弃有个耍弄的对象,难逢敌手的情况下必会循踪而至,闹得她不得安宁,头疼欲裂。
    果然!幸好刚才在大厅眼尖的瞧见拜帖上的名字立刻闪人,眼不见为净。
    「不会吧!秋儿,也有你犁不平的地呀!」好新鲜哦!页该吆伴携酒搬张长凳来欣赏。
    她掀眉一瞅,「石头地犁得动吗?」
    「所以你一见到两条腿的肉石就赶紧闪避,免得砸了一身伤。」乙春绿隐约知道刚才的情形,遂取笑她的烟火心态大胆一燃,火起立避,辉煌只在刹那间,难持久。
    「春儿,离我远一点。」蛾眉一颦,辛秋橙没好心情的说道。
    乙春绿伤心地失了笑容。「你嫌弃我。」
    「好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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