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
她默默说着，抹掉眼泪，转身离开。
…
因为少年情的关系，又有不少人打电话要采访，都被朱笑华一一拒绝了。她几乎不出门。
二月初时，李姐打电话来找她出去拍片子，被她拒绝了。她清楚知道，那些人要的不过是一条狗的前主人在人前怎样的悲伤哀戚，为那部片子再添色彩。
她不是小丑，不愿意为他们增添八卦和笑料。
天越来越冷，她吃得多，睡得多，人却瘦了一大截。
朱妈妈在电话里询问朱笑华什么时候来京都。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大儿子即将要回来了，因为大儿子身体没有好，这个新年他们摆明还要在京都过下去。如果不趁着此前将朱笑华叫来京都，接下来就要赶到春运了。朱笑华只说很快很快。这种敷衍的，让朱妈妈无力的话。
朱妈妈只能继续催促着。
而J城，朱爸爸每天做好吃的东西，讲有趣的事情，希望女儿快点从这场灾难一样的日子里解脱出来。
这天早上，朱笑华又睡晚了。朱爸爸端出自己做的奶黄包和新鲜出炉的豆浆，开始了每日清晨的读报时间，朱笑华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对整个医学界来说都是神奇的，记者电话采访了这位化名小鱼的病人，想问问他从植物人重新……”
朱笑华忽然拧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爸爸你刚才说到谁？”
“哦，说我们国内一个植物人，去了国外后突然就好了，我们国内有名的医生本来都宣布无药可救了的……”
“他叫什么？”
“嗄？”朱爸爸往前看，“叫小鱼啊，化名小鱼。”
“小鱼？”
“嗯，小鱼。大小的小，鱼虾的鱼，怎么了？”
“没什么。”
朱爸爸莫名其妙，不过女儿感兴趣……他那晴朗的充满书生气息的话语再次响了起来，“据悉，小鱼的后脑曾经受过猛烈的打击，医生判断他永远无法恢复，他的脑处于死亡状态。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朱笑华放下筷子，把东西端去厨房。朱爸爸连忙放下报纸，“放着放着，我来我来。”
他麻利地抢下朱笑华手里的碗筷在水龙头下面洗刷，架在了消毒柜里。
朱笑华转身进了卧室，身后朱爸爸一手戳着围栏，一边深深叹了口气：还是让她出去散散心才好。
穿过卧室到达阳台。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能看到远远东山公园顶上的绿色。阳光在山峰顶上冒出来，带着灿烂的金光扫清了整个世界的阴霾。
好像有什么在心底蠢蠢欲动，朱笑华告诉自己，我讨厌它，我恨它，然而此刻，又有种迫切的思想让她想飞到京都去看一看这个病人。
化名小鱼……吗？
午饭时，朱爸爸委婉了说了他妈在她失踪时的伤心忧虑，还有这么多年来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心。他拍着朱笑华的肩膀，语带哽咽，“小华你知道吗，当初你出生时，名字也是你妈妈起的，我以为她说的是阅尽千帆，看透繁华。她说的却是笑着面对生活的意思。我们的性格也许从你的名字开始就注定了不能相处。能够相吸，但排斥起来也很厉害。你妈妈喜欢浪漫和勇敢追求的男人，我，我不是。我喜欢平静的日子。
唉，你知道吗，离婚后每天叫你笑华笑华，我都觉得是在看自己的笑话。我对你不精心，这些年与其说我在照顾你，不如说你在照顾我。小华，爸爸到现在才知道，你快乐我才会快乐。爸爸……”
他捂住脸，肩膀不住颤动。朱笑华红了眼睛，“爸爸，一切都过去了。”
朱爸爸使劲摇头，吸了吸鼻子，“你现在这样，就像挖我的心啊。小华……”他擦了擦眼，笑了起来，“小华，这个新年你就陪你妈一起过吧，将来你找了丈夫，她想让你陪你也没空陪了。”看朱笑华脸色发白，朱爸爸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你妈她，为了和你见面连夜去染头发。她，其实，白了好多……”他忍不住哭起来，“你这样我不知道多难过。”
“爸爸……”
父女俩抱头痛哭。
也许哭泣能够缓解一切的压力和情绪，这天的晚间朱笑华明显好了很多，两父女坐在客厅看小品，慢慢的，说话间就把去京都的行程定了下来。
第二天整理行李，定飞机票。
第三天的上午，朱笑华踏上了去往京都的飞机。
飞机到那天下午三点才到，朱妈妈带着秘书来接机。她满脸喜气洋洋，朱笑华这才知道她丈夫也来了。如果是过去，对于妈妈提出去连家过夜朱笑华是想都不用想就拒绝。但经历过生死，对着朱妈妈满脸的哀求，她能想到的就是尽量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连家在省城的别墅朱笑华去过一次，西式风格，建筑面积五六百平。现在在京都一样是别墅，面积却缩小了半数，到底京都人多地少，不是一个有钱就能解决问题。
到别墅朱笑华没见到连后爸。他不在家，他大儿子植物了小半年，虽然在国外苏醒，但其人对外国的东西不放心，所以一个星期前就提早回来了。长途奔波，后爸担心儿子身体，又把他弄到医院里疗养去了。
朱妈妈说着情况瞄了眼女儿，捏捏手指小心地说：“你叔叔的意思，等他稍微好点就搬来这里住几天……”
朱笑华嗯了声，“那很好啊，恢复得还挺快的。”
她妈感慨：“可不是，一场病下来，对我态度也不一样了。大概人经过生……”她妈忽然感觉自己的话不对劲，忙收了口。
朱笑华冲她妈笑了笑，心里为她的小心翼翼微微酸涩。至于后爸大儿子，关她什么事，她只关心小鱼是不是她想的那条鱼，那个人又会在京都哪个医院。这种事本来交给朱妈和连家也许很快有消息，可是怎么解释她想要见到人家的心情，总不能说一句好奇就让这家人为自己奔波寻找吧，这种人情积累下来到底还是要她妈还。
现在正好，后爸大儿子在京都最好的私人医院住着，她可以借机问问医学界的护士医生们，想来，对他们来说，一切都不是秘密。
偶然，朱笑华也会猜测，会不会这个小鱼就是连后爸的大儿子，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抛之脑后。世界会这么小吗？肯定没有。
晚饭是连家的专用厨师做的。朱妈妈打电话给后爸，后爸很快回来了。印象里的这个男人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他跟朱笑华打招呼，把同来的高挑帅气的年轻男人介绍给了朱笑华，“小华，这是我小儿子连涛。”
连涛笑眯眯：“小华你好，你没来阿姨每天都在念叨。”
朱妈就嗔了他一句：“小涛你话可真多。”
连涛也是从他哥哥国外回来后坐飞机赶来的。从她妈那儿，朱笑华知道这位体贴，能干，长得好。话里居然有种嫁给这种人真不错的媒婆口气。好在也仅仅是口气。如今见了本人，朱笑华不得不说她妈没夸张，本人确实长得好，要换从前，朱笑华多少会紧张，但自从海上大开杀戒后，对美男紧张的毛病就像浮云飞到了天边。
连家的饭桌讲究食不言，这正合朱笑华的意思。
一顿饭毕，大家坐了坐，跟着挪步到别墅顶上的花厅。
佣人端上消食的茶水，退了出去。
花厅三面用玻璃构筑，名副其实都是花，里面还安装了恒温设施。这里的一切朱妈自己在料理，除了培养花木，她还会艺术插花。
冷风在外面肆虐，周围繁花似锦，头顶是疏星朗月，一片笑语盈盈，这样的一家人、这样的日子显然无比闲适。
连后爸是个相当体贴的人，至少目前看来远没有前段日子为儿子奔波冷落妻子的样子。他甚至都不提来福一句，就怕伤到朱笑华的心。
气氛活跃，朱妈说完学插花的经历，连后爸跟着说起国外有趣的见闻。话到一半，他手机响了，连后爸看着号码皱眉，跟着向朱笑华表示歉意，走到花厅一角接了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声音很响又略带含糊，朱笑华只听到连后爸说了句，“好的，我会劝劝他的。”
他挂断手机，跟朱妈耳语两句，跟朱笑华点点头，让连涛陪着说说话，自己下楼去处理点事。
朱笑华看向他妈，意思是她想下去睡觉了。他妈没明白，还以为朱笑华问连后爸什么事情，一时愣在那儿。连涛一边倒笑了，“肯定是我哥前女朋友的事情。我外公老糊涂了。就这种女人还上赶着撮合。”
他起身整整衣服下摆，“笑华好像累了，阿姨你要不让她先去休息会儿。”
朱妈妈才恍然，这也是千言万语囤在肚中，这才疏忽。不过朱笑华却是知道，他妈在做生意上是精明，到现实里就会时不时犯点迷糊。
床太软，一夜翻来覆去，朱笑华到清晨才睡着。
醒来已是半上午，连后爸和他小儿子都不见了。
吃完丰盛的早餐，朱笑华跟她妈提出去医院看望后爸大儿子，这一来是为了那个鱼的确认，二来多少算亲戚，去医院看望也是一种礼数。
朱妈妈吃惊归吃惊，心里却很欣慰。
等朱笑华穿好衣服，连家的司机已经备好了车。
路上询问了下，知道大儿子百无禁忌，朱笑华就买了束鲜花和一些水果。
私人医院建在郊外，依山傍水风景好，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疗养院。
进入前台登记后，两人去了病房。
病房是单间的，两人去的时候只有看护在整理房间。告诉他们病人去楼下散步去了，让他们稍等。
朱妈这几天显然跟大儿子熟了很多，又带着朱笑华径直去了楼下。
住院部后面是花园，远远的，朱笑华就看到两个漂亮的护士站在一边窃窃私语，再走近就看到远处草坪上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矮的是连后爸，高的是他大儿子。两父子背对着他们缓步慢行，似乎还说着什么，因为连后爸都有手势辅助着。
朱妈见此神色略带怅然，朱笑华看了她一眼，朱妈毫不介意地说出心里话，“小华，有时候我真嫉妒他。”跟着她马上拍了拍朱笑华的手臂，“还好现在有你了。”
朱笑华无声叹了口气，惭愧道：“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
朱妈捂嘴笑，“你懂事的，你不懂事我和你爸爸就更不懂事。”说话间，她牵着朱笑华的手过去了。
“金镇。”
远远叫了声，连后爸还没回头，大儿子已经先转过头来，鼻子微微耸动，不知道是冬天的风太冷还是不舒服。
朱笑华原本觉得连后爸名字挺好笑的，金镇金镇，听着像竞争一样。想笑，就看到了大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朱笑华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个人，没想到第一眼她就又认了出来。到底，朱笑华再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人。
朱笑华傻在那儿，心里就四个字：世界真小。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师连瑜会是连家大儿子。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大儿子师连瑜同样满脸震惊，在看到朱笑华后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眨也不眨。没人看清他眼里的神色，因为那儿如墨玉般深沉。
这种注视超越了一定时间就显得失礼和突兀。连后爸十分惊讶，因为他的大儿子从没这么失态过。 “连瑜，你认识小华？”他问。
大儿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渐渐露出春风般的笑容，哪怕此刻瘦得脱形，这微笑依然让朱笑华心头震动，因为太温柔了。
“爸爸你不知道吧，我初中时候和朱……笑华还是同学。”师连瑜轻飘飘抛出一句，朱妈和连后爸同时发出了一声“诶！”
两家长都没尽到自己的职责，关于这点谁也不知道。
朱笑华干咳一声，师连瑜的目光永远是那么强势，好像一支箭一样。
朱笑华扛不住了。混蛋、卧槽、你妹……各种骂人字眼在她心头光速掠过，她皱起眉靠紧了她妈。
师连瑜别过目光看向一旁，发现两个护士正星星眼看他，又皱眉看向另一个地方，嘴上没停地说起往事，“她在二班我在一班，我们隔壁，那时候她脸圆圆的像个小馒头……”朱笑华瞪眼，臭男人，谁脸圆得像馒头的？
被她这一瞪师连瑜笑了起来，“很可爱的小馒头，很多小男孩喜欢她。说起来，当年我还挖苦过她呢——阿姨你可别介意。”
说笑一般，朱妈妈自然理解，“不介意不介意，少年少女么，多少有点……”然后她好像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太对劲。连后爸吃吃笑起来，给了朱妈一个“你好傻可是我好喜欢”的眼神，暧昧死了。
朱妈脸微红，瞪了连后爸一眼。
朱笑华抬头望天，今天天气真好。她终于知道当年师连瑜为什么这么不留情地攻击她的小心灵了，虽然他妈插进来的时候师连瑜父母已经离婚了，但面对一个抢走爸爸的女人的女儿，换了是她，也不会有好感。
师连瑜又说了几件当年的趣事。他的声音跟大提琴一样，刚硬中带着浑厚的质感，说到风趣处朱妈嗬嗬荷笑，三个人好像回到了朱笑华的初中时候，苦逼的当事人在她妈的笑声中充当了副乐，也呵呵傻笑。
师连瑜看着她的脚都快把草皮磨穿的样子眼里脸上满是笑意。
又待了片刻，连后爸赶朱笑华他们走了，让老婆好好带朱笑华去外面玩玩，因为朱笑华这是第一次到京都。
这时护士也过来了，提醒师连瑜十五分钟后就是复健时间。
连后爸送朱笑华母女出去，朱笑华借口上厕所，让他们在外面等。又折回到了一楼大堂打探小鱼其人。如果不是此地离得远又没有车子可以叫，朱笑华也不想出此下策。
“医生，我想请问一下……”她敲敲大理石的台面，问那个打电话笑容满面的女医生。女医生扫了她一眼，做了个等等的手势，但跟着她马上挂断电话，冲着朱笑华笑得格外甜美，“师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朱笑华回复女医生的微笑顿时僵在脸上，她回头一看，师连瑜就站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