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实在太爽了。
“再探。”张高儿头都没抬，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押运粮草的军队嘛。西京激战正酣，这帮鸟贼虽然距离战场有四百余里，却好象也闻到了血腥味。一个个提心吊胆的，草木皆兵。
很快，一匹战马飞驰而至，探马连滚带爬，神色惊慌，一口气冲到了溪水里。“鬼帅，大事不好。金军主力到了，金军要打野狐岭了。”
张高儿漫不经心地直起腰，眯起眼睛瞪着探马，突然抬腿就是一脚。探马猝不及防，仰身栽进了水里。
“给我滚。”张高儿面如寒霜。怒声叫道，“滚……”
探马吓得魂飞魄丧，从水里捞起兜鍪掉头就跑，跑到岸上他觉得不对头。于是又转身叫道，“鬼帅，真的是金军主力，至少有十万大军，队伍绵延数里，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真地是金军主力啊。”
张高儿两眼蓦然瞪大。手上的木刷“扑嗵”掉进了水里。
探马吓得一哆嗦。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鬼帅，金狗来了。真的来了，要打仗了。”
“直娘贼，老子早说过，金狗要打野狐岭，那个猪头就是不信……”张高儿怒声咒骂，跟着三两步跑到岸上。扈从拿着衣服铠甲就围了上来。
“快，急告铁帅，金军主力来了，请他向耶律大石求援，快，快……”张高儿冲着身边的扈从连声叫道，“再告大同，告诉总帅，女真人开始攻打野狐岭，要占据奉圣州，突破我西京侧翼防线，请他们急速支援。”
几个扈从飞奔而去，马上传令。
“咚咚……”战鼓擂响，群山回应。
野狐岭突然沸腾起来，一队队的汉军将士从堡寨里冲了出来，向山岭防御阵地高速狂奔。
张高儿在扈从地簇拥下，打马冲进了堡寨。
“鬼帅，金军距离我们还有十里。”准备将韩浪匆匆迎了上来，“金军人数非常多，比上次攻打野狐岭的时候还要多，但我们……”
“我们还有八千八百九十二个人，完全可以守住野狐岭。”张高儿眼里露出一丝惊慌之色，但旋即消散，脸上尽显杀气，“桃山那边怎么样？副帅可有消息？”
韩浪摇摇头，“金军在西京打了九天，今天突然移师野狐岭，显然是摸清了我们地兵力，志在必得。以我看，金军肯定是两路同攻，桃山那里可能已经打起来了。”
“马上派人去桃山。”张高儿说道，“告诉顾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退一步，若有临阵脱逃者，斩。”
韩浪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高儿已经跳下马急步走向寨前山岭，急忙跟了上去。看到扈从落在后面，韩浪凑了上去，“鬼帅，上次金军攻打野狐岭的时候，云帅和高帅都在这里，现在黑山军走了，飞云军也走了，就靠我们这么点人守两个要隘，根本守不住。”
“嗯。”张高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韩浪看看张高儿的脸色，继续说道：“如果死守，阎王军可能全军覆没。”
“你的意见呢？”张高儿问道。*
韩浪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黄昏还有两个多时辰，我估计金军今天不会攻了。明天我们守一天，如果顶不住地话，我们就主动撤吧。总帅不是说了嘛，如果只剩下五千人，那就可以撤了。”
“撤？”张高儿停下脚步，冷笑道，“我们一撤，西京的侧翼防线等于失守。”
“不，不，鬼帅你说错了。”韩浪低声说道，“西京侧翼防线的第一道关隘是野狐岭和桃山，第二道防线在归化州。金军必须占据归化州，才算彻底摧毁了西京侧翼防线。”“你以为金军都是蛮鸟啊？”张高儿撇撇嘴，一脸不屑，“虽然从归化州方向可以切断进入西京的通道，但金军不能一边打归化州，一边急速杀向西京？”
“总帅只要派一支军队在青陂道挡住金军，我们再切断金军地退路，这支金军就被包围了，它还打个屁仗啦。”韩浪丝毫不给张高儿面子，当即驳斥道。“总帅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就是叫我们退到归化州，和北上支援的辽军会合，然后利用羊河和翻云岭的有利地形，阻击金军摧毁我们的防线。^^^^”
张高儿犹豫了半天。打一天就撤，这要是出了事。自己这颗吃饭地家伙可能保不住。李虎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记得当年他一把火差点把黑山军和雷霆军烧成了灰。
张高儿摇了摇头。没有同意。老子是主帅，出了事老子要承担责任，这种逃跑的事还是少做一点好，李虎那个猪头不是一般人，有神灵保佑。听他地话应该不会错。
“五千人是底限。”张高儿说道，“如果我们折损了一半兵力，败局已定，那就撤。”
不久，金军开始在山岭各处搭建篝火台，显然要连夜作战。
张高儿和韩浪傻了眼。
“直娘贼，金狗要拼命了。”
“你不是说金军今夜不会攻击吗？”张高儿冷笑道，“你个鸟贼，拿老子开心啊？”
韩浪屁都不敢放一个。拎着战刀就冲了上去。免得挨张高儿地一顿臭骂。
这时副帅顾唯从桃山来信，金军突然发动了攻击。攻势异常猛烈，阎王军的损失越来越大。这样打下去坚持不了两天。张高儿无奈，再告铁鹰，请火速督请耶律大石北上支援。铁鹰在归化州坐镇，保持野狐岭在和居庸关之间地联系。
五龙泉距离杀虎口大约十里，这里是汉军地粮草辎重大营，也是射粮军大营，人山人海。
子夜时分，一支大宋乡军在夜色地掩护下悄然进驻这座大营。
李虎在原野地陪同下和折家军主帅折可致、折可同见面。这两位二十多岁，体态矫健，折可致相貌堂堂，胡须浓密，一看就是位久经沙场的悍将，而折可同脸型削瘦，颧骨高耸，一双眼睛隐含杀气，看上去更像一位大漠上的马贼。
折家军这次出动属于机密，悄悄的来，悄悄的去，时间也很有限，即使被人发现了，折可求也不会承认，而张孝纯也会默契地予以遮掩，以征调乡兵支援大同做为搪塞。
李虎欠了折家一个大人情。李虎要更多地军队，而折家雪中送炭，冒着极大的危险把折家军调到了杀虎口。当然了，这支两万多人的折家军绝对不是府州的全部精锐，折可求胆子再大，也不敢拿折家军做赌博。这要是打败了，全军覆没，折家基本上就完蛋了。这一点李虎理解，折可求能给个五千主力，李虎就感激不尽了。
折可致把军队地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以方便李虎部署。这支两万五千人的军队以弓箭手为主，长枪兵和刀牌手为辅。其中弓箭手达到了一万八千人。西北乡兵里，弓箭手最为厉害，基本上都可以做为正规军的主力使用。
李虎稍加考虑后，随即叫原野摊开地图，“我们明天上午发动攻击……”
李虎把战场形势、攻击部署和折家军的攻击位置一一解说。折可致和折可同仔细聆听，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你们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由向导带路，马上进入战场。”李虎说道，“很抱歉，时间太紧，我不能招待你们了。”
折可致和折可同急忙说了几句客气话。对这位威震辽东的虎王，两人很佩服。李虎白手起家，两年内崛起于辽西，五年内占据西京打下一块地盘，这都是真本事啊。现在折家和李虎结盟联姻，声名显赫的虎王马上成为折家的女婿，一个四百年历史地将门世家，一个刚刚崛起地枭雄，强强联手，这将给西北带来怎样的命运？
“梁山人在哪？”李虎问道，“我要把梁山人带走。”
第六十四章 梁山好汉
在一个安静的军帐里，李虎见到了宋江、吴用和卢俊义三人。
宋江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削瘦，颧骨高耸，额头上的皱纹很深，眼窝深陷，眼神犀利而刚毅。吴用的年纪看上去比宋江要大，皮肤较白，三绺长须，衣服朴素整洁，举止沉稳，很有些学究的味道。卢俊义三十多岁，高大威武，相貌堂堂，颌下一把黑色长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虽然身逢逆境，但看上去依旧充满自信。
双方早有接触，彼此闻名已久。李虎是听梁山好汉的故事长大，宋江这些人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豪杰，此刻见到真实世界里的梁山好汉，其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宋江等人对李虎除了感激以外，还有一份同为反贼的亲近感。
李虎是大辽的反贼，宋江是大宋的反贼，虽然一个是汉虏，一个是中国人，但在同为反贼的情况下，梁山人有意识地认同了北方汉人。一百多年前，或者更远一些时候，北方汉人和南方中国人都是大唐王朝的子民，都是一个民族，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既然双方都是同一个民族的兄弟，又都是反贼，志同道合，很自然就会走到一起，大家就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一样，既感到陌生，又感觉很熟悉，既感到生疏，又感觉很亲近。
宋江对早些时候李虎给予梁山的帮助感激不已，见面之后连声道谢。他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李虎为什么会主动找到梁山军并给予帮助，尤其在他接到李虎的书信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卢俊义和林冲也接到了李虎的书信，看到李虎在书信里的解释，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李虎竟是周侗的弟子，大家都是师兄弟，怪不得李虎会派人相助。当然了。这个解释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李虎怎么知道卢俊义和林冲上了梁山做了反贼？
卢俊义和林冲在造反之前都是禁军军官，负责押运花冈石，他们和杨志、王雄、花荣、柴进、张青、徐宁、李应、穆横、关胜、孙立十二人同为指挥使，押运同一批花冈石进京。
花冈石不仅仅指石头，还包括江浙一带各种各样的希罕宝贝，比如字画锦绣瓷器古董等等。都是值钱的东西，所以押运的人常常监守自盗。为了防止押运人员监守自盗，朝廷下旨，任何一批花冈石，运到京的时候如果缺失一件物品，则所有押运人员全部受罚。这个办法的本意是叫押运人原互相监督，但在运输花冈石地过程中，除了监守自盗外。沿途盗贼，甚至沿途州县的官员都想打劫花冈石，其结果不言而喻，押运人员防不胜防，常常把花冈石运到了京城，他们跟着也就坐牢了。杨志、卢俊义、林冲等十二个人为此结为兄弟。发誓齐心协力，谁知杨志在途中出了事，被一伙官贼联手算计，不但丢了花冈石，还被官府烧了诰札出身（告身，朝廷委任书。）被判流刑。卢俊义十一人无奈，半途救出杨志，到梁山泊落草为寇了。
当时梁山泊的首领是晁盖。他和吴用、刘唐等人劫了大名府留守梁师宝送给蔡京贺寿的十万贯生辰纲。
这帮人聚义不久，晁盖就在一次“杀贫济富”中战死了。紧跟着宋江就带着一帮人到了水泊。宋江在梁山一带颇有侠名，随即成为首领。在官军的围剿下。义军继续待在梁山泊根本没有出路，于是宋江带着梁山军转战四方。海州战败后，宋江又发动了第二次起义，旋即再度战败，被整体押解到了大西北。
听完宋江三人的述说，李虎大概了解了梁山起义的前前后后。老爹地故事和现实还是差距很大，虽然部分人物是真实存在的，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和老爹的杜撰完全不一样，由此从《岳飞传》里推测未来。有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杜撰的？
李虎正在沉思的时候。宋江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句非常突兀的话。“虎王投宋，以云中路为藩镇。是权宜之策还是求生之计？”
李虎迟疑不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摸不清宋江地意图，贸然说出答案恐怕不合适，所以他微微一笑，望着宋江，等待他的答案。
“如果是权宜之策，那么虎王在代北站住脚后，接下来应该图谋王霸之业。”宋江停了一下，看看李虎的脸色，接着说道，“如果这是求生之计，那我告诉虎王，你错了，投奔大宋做藩镇不但不能求生，反而会加速死亡。”
李虎立即明白了宋江的意思。这个宋江根本就不是投降派，而是一个矢志要造反的人，他和方腊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能忍，他没有自以为是，举个大旗就称王，所以他失败了两次，但两次都成功活了下来，而方腊则被大宋皇帝杀死在汴京街头。
李虎佯装不解，神情凝重，目露疑惑之色。
“虎王恐怕不了解大宋。”宋江用力一挥手，忿然说道，“大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这话一开头，宋江心中地怨恨再也无法控制，滔滔不绝，从皇帝穷奢极侈到奸佞把持朝政，从官府横征暴敛到官吏极端……等等，说了很多很多。宋江出身地方小土豪，在府衙也仅仅是个底层官吏，他接触到的是现实，是大宋国策和官员对他们这些小土豪和百姓造成的无边苦难，他不像李纲、无颜等人都是以上位者的角度俯视社稷和众生，所以两者之间对大宋现状的理解有天壤之别，而李虎却从两者不同角度不同观点对大宋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
李虎听到这些话更加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宋江义愤填膺，侃侃而谈，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和大宋的官府、大宋的贪官污吏有刻骨仇恨，他要推翻他们，要还给大宋一片朗朗乾坤。宋江自始至终没有说推翻赵氏皇帝，但从他地话语里，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欲盖弥彰之意。假如要推翻大宋的官府和官吏，必然会触及到赵氏皇帝，那么很显然。你要推翻大宋的官府和官吏，必然要推翻大宋皇帝。
宋江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梁山一直在为生存而挣扎，宋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奔李虎，他会安心做汉王地下属？如果他和方腊一样，志向远大，志在推翻大宋，无意做汉王的下属。那么他现在投奔李虎只是寻求帮助，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可能要离开云中路，再次高举造反的大旗。
李虎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就像当初见到岳飞一样，因为存在于心灵深处的对英雄豪杰地仰慕，自己没有过多考虑，想把他们统统收留在自己身边。世上地事情如果都如想象地一样简单那就好了。可惜不是，岳飞有岳飞地人生目标，宋江和梁山人也有他们的目标，自己把他们留在身边地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
李虎考虑良久，忽然问道：“以你的看法，我该怎么做？”
宋江和吴用、卢俊义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