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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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云舞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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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小主人。”僧人站起身来,喜极,“小主人如今过得可好?”
  少年微微笑了:“放心吧,我一切安好,不会有事的。”
  “如此奴才就放心了。”
  窗外,春风拂过大地,绿树抽芽,碧草青青,春天终于来临了。
  僧房里,低低的对语零落地随风而散。
  “娘娘的牌位奴才一直供着,希望娘娘来生能投一个好人家。”
  “嗯。”虽然依旧平静,却隐含着淡愁,“难为你了,杜公公。”
  僧人平静地笑了笑:“奴才已经不是往日的杜公公了,虽然这个家出得不伦不类,但是,奴才往后要好好为众生祈福。”
  对面的少年迟疑了一下,才点头:“虚相师父,辛苦了。”
  “小主人,往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少年顿了一下,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你知道从小母妃教了我什么,如今,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一切的来由,终有了结的时候,二十二年的纠结,终于快要到头了。
  僧人听了一惊:“小主人……”
  “嗯?”抬起的眼,坚定得不容动摇。
  欲出口的劝阻,终于还是化作长叹,僧人悠悠道:“娘娘的性子原本十分温婉,当年的事给了她太大的刺激,后来才会变得那么刚烈。你的性子不像你父亲耿直,却一样固执,再受娘娘的调教,倒是与裴家人相差甚远。”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这话引得少年冷冷一笑:“裴家人那般性情,结果又如何了?灭门抄家!最后若不是本王一战成名,还不知何时才能翻案。迟了十几年的公道,早已不是公道!”
  “但是小主人,这个世间不是只有私仇,还有公义啊!”
  “什么才是公义?如今朝中争权夺势,我若不出手,又好得到哪里去?既然免不了一场大乱,就由我来了结吧!”
  “但是这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要的是一个稳固的政权、贤明的君主,而这一切,我能给!”昂然挺立的身躯,负手遥望云天,这一刻看来,竟是不动如山。
  僧人定定地望着他,许久不语。眼前这个少年,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往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孩子了,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夺取天下!
  半晌,他低声道:“小主人,这也太荒唐了,你明知道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他转过身来,目光犀利如刃,“我已经是了,是朱翊晨,是英王,是六皇子!二十二年前决定让我以朱翊晨的身份活下来,就已经注定我要这样走下去,没得回头了。”
  “但是你自己呢?你自己又在哪里?除掉英王的外衣,作为裴家人的你又在哪里?”僧人微微地叹息,“不要为难自己了,小主人,你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夺取天下,这个意志是娘娘强加给你的,你要做的,是寻回自己。”
  自己!少年猛地身躯一震,倏然间,脸上现出微微的凄惶:“呵……我还能有自己吗?二十二年前裴家灭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自己了。是,夺取天下是母妃让我做的,可是,做为裴家人的我,也要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个人已经快要死了,这还不够吗?”
  “不够!他从来没有真正忏悔过,这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遗憾罢了。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所以就可以对别人的生命如此轻贱吗?那一样是活生生的生命!我要他的天下来给裴家赔罪!”
  终于无言。
  僧人知道自己是劝不了他了,只有无力地加上一句:“小主人,远走高飞吧,这样你不会快乐的。”
  “我的快乐早就没有了,永远都回不来了。”淡然的言语,掩藏起内心的激烈狂热,这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久久的沉默,空气也仿佛凝固了,只听微风在窗外追逐拍打,透出几许生机。
  “唉……”长长的叹息后,僧人望着他,充满怜惜:“小主人,好好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他微微地笑了:“放心吧,你替我隐瞒了这么多年,我不会让它在这个时候揭穿的,因为我还要用它让那个人痛苦!”
  就算身故也要让自己的骨血继承皇位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嘱托江山的对象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他开始期待了。
  
  太子事件之后,北京城陷入了一种低迷而紧张的气氛,官员议论纷纷,军队来来去去,似乎风雨在即。
  “……擢吏部侍郎洪正峰为吏部尚书,迁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定波为荆州知州,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众臣齐呼:“谢主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晨站起身,眼角淡淡瞥了前头难以置信的康王一眼,笑意微露。这道圣旨,将大哥的人马贬的贬、撤的撤,升了亲太子的官员,如此一来,大哥的势力几乎已全数崩溃——事实上大哥还是很好对付的,他没有那么多心机,也没有足够的势力,拿他开刀,无非是杀鸡警猴,威摄一下其他心存不轨的人罢了。
  不过,接下来就难了,要对付的人是……他偏了偏目光,将视线落到另一侧去。当那个人影落入眼中,眉峰不自觉地耸动一下,牙关咬紧。二哥……
  心绪瞬间复杂难言。恨他吗?忽然感到颈上烙痕如火般地灼烧,那一日的激狂陡然揪住了胸口,竟然恨不起他来。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将他看作一个真真实实、无任何锦绣封号包围的人……
  那边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侧过头,两道目光乍然相遇。
  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悲哀……朱翊晨动也不动,只是面无表情的回视,把真实的情绪掩在优雅冷峻之下,藏得无人能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中深藏着悲哀,也许,那种悲哀已经丝丝缕缕地透过空气传了过来,灼痛了他的神经……
  你死我活,二哥不会放手的,那么,他们也必然走上这条路。
  “如果我疯了,也绝对不会让你正常下去,要下地狱,我们一起下!”胸口猛然震痛,狂热欲焚的言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个疯狂得难以自己的朱翊炎,他曾经那么绝望地说出这句话,即使将生命赔上,也要与他同堕地狱……
  “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这句话,会不会成为他们可以拥有的另一种结局?
  同生同死……
  “卓王、英王,太子请二位殿下前往东宫,一叙旧情。”
  正欲散去,两人却被挽留住。朱翊晨收住步伐,听到朱翊炎已经笑了出来,依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看样子,我们的七弟现在好得不得了,我这做兄长的,又怎么能不去看看。”
  那太监问道:“英王殿下呢?可是要与卓王一同前去?”
  他动了动眼神,点头:“公公带路吧!”
  
  太子朱翊宣,皇后所出,在十几个皇家兄弟中算是出众,然而,比之深谙权谋的朱翊炎与自小历练的朱翊晨,一向深居宫中的他要显得稚嫩得多,毕竟没有实际经验,年纪也还轻。
  “二位兄长,快请坐。”笑容满面的朱翊宣,脸色虽有些病态的苍白,倒也没有病弱之态,可见身体复原得极好。
  朱翊晨点头坐下,朱翊炎却还是一脸不正经的笑:“七弟可要小心身体才是,这才病好,万一再出个什么事,那朝廷可就真要变天了。”
  话中语意隐晦,暗暗嘲讽,朱翊宣听得脸色微变,又笑:“二哥不必担心,本宫好得很,恐怕想有事也难。”这个二哥,果然对他心存不满。
  转向朱翊晨:“六哥,听说这次都是你在张罗,小弟先在这里谢过了。”
  他微微一扬唇:“七弟不必客气,不过小事而已。”心中大约猜出太子的目的。太子有为君的意志,自然不愿躲在背后,请他们来,一则是试探朱翊炎——这次突来奇病根本是有人下毒,而朱翊炎既有动机又有能力,当然嫌疑极大,二则深知自己还敌不过朱翊炎的老谋深算,所以连他连一起叫来。看来假以时日,太子也非善与之辈。
  
  兄弟三人,说是叙旧情,实则唇枪舌剑一场,又是试探,又是嘲讽。一场兄弟之争落幕,已近黄昏。待朱翊晨与朱翊炎走出东宫,正是落日时分。
  见到他们二人一同从东宫出来,等候在外的苏墨苏辞不禁怪异地对看了眼。
  那日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两人分明难以共存,他们今日又怎会并肩而行?
  “苏墨,走吧!”一出宫门,迳自唤回苏墨,连一句告辞的话也不愿出口。
  “六弟,回府正好同路,不一起走么?”意外听到的声音,让他顿住步伐,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前清俊的脸上竟然平淡得连虚假的笑容也不见踪影。
  “不必,等一下换乘马车也不方便。”言罢,正欲上车。
  下一刻,手腕被突然攫住,光洁的浅褐手背骨节劲瘦,掌心宽厚而温热,熨贴着他冰冷的肌肤。侧过视线,眼前的容颜坚决得不容拒绝:“我有事,今天一定要问你。”
  他的眼深沉若海,定定地望着他,决心坚定得不容置疑。
  如果现在随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顾及这是在人前?低垂下眼,略略沉吟后,点头:“好,你想在哪里说?”
  “上来。”他率先上了马车。
  朱翊晨顿了一下,跟着上去:“苏墨,走吧。”
  “是,王爷。”苏墨与苏辞对看一眼,兄弟俩不约而同摇头叹了一声,然后,各自上车,一前一后慢慢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静默得连呼吸也听得一清二楚,二人默然,对坐无言。
  自从那日乾清宫小花厅一别,今日还是第一次真正地面对面。经历过那绮瑰的午后,谁也无法再回到从前,单纯的针锋相对,如今却掺杂入异样的情感,反而沉默下来。
  听着车轮在青石板上滚过的声音,街市间的喧闹一并传入耳中,朱翊晨望着帘外隐约的街景,淡然开口:“二哥不是有话要说么?再不说,王府就要到了。”
  如此淡漠的声音……朱翊炎试图端出笑容,却勉强得像是苦笑:“接下来,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了吧?”
  眼前的身躯忽然颤了一下,却又马上勾起淡淡地笑,云淡风清地撇清:“我?二哥搞错了吧?要怎么做是父皇的事,与我何干?”
  “你何必在我面前隐瞒?”朱翊炎垂眉,望着自己的手心,掌纹深刻笔直,“或许我的童年过得比你快乐,但是翊晨,父皇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最看重的始终是皇室的尊荣,我在他眼中,又哪里比你重要。”深埋在心中多年的芥蒂,此刻说来竟平淡得波澜不起。
  “他总是说我心狠手辣又极好女色,绝非为君之才,可是,我心狠手辣是为了什么?当年我母妃一样不受宠,背后又没有权势支撑,我若不靠自己,今天又哪里能站在朝堂之上?”嘲讽地笑了笑,“好女色,呵呵,我好什么女色,如果不是……”忽然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微叹着摇了摇头,续道:“在父皇的眼中,一直都没有父子,只有君臣,血缘,也不过是一种保障而已。他宠你,是因为你已成为他所能倚赖的人,而我……已注定被牺牲。”
  抬眼,望着他轻轻地笑,目光却沉重得近乎悲哀:“这次七弟的事,他已经决定要牺牲一些人了吧?而我,必定在其中无疑。”
  目光与他相触,心中忽然一痛,朱翊晨偏过头,几乎不敢去看他无伪的眼眸。从来不怕勾心斗角,也不怕明争暗斗,这样的以心相交,才是他最怕的事!因为,那代表着他也要以同样的真诚对待……
  许久之后,他开口,声音低暗:“大哥不过是个前奏,将要来临的,是皇家骨肉相残的惨剧。”这话已是间接承认了他的猜测,他知道不管他说不说,二哥都清楚这一点。
  朱翊炎听在耳中,轻笑一声,望着他微微叹息,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这个答案地迳自说道:“翊晨,就算父皇不知道,我也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做完这一切,然后甘愿把皇位拱手相让。别人都道你与九叔性情相似,其实你与他大大不同,九叔的心里没有荣华富贵,他领兵,只为成全自己、保卫家国,你却不是,你的心里装了太多太多东西。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拼尽全力把皇位握在手中。”
  这番话恍如滚雷,朱翊晨瞬间被击得一阵恍惚!他……没想到,这个素来不和的二哥,居然会是最了解他的人,真是……可笑啊……
  许久许久,仿佛一生一世的沉默后,他忽然低笑:“二哥,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不得不害怕,如果有你在,我又怎么可能顺利地把这场戏演到最后?”果然,不除掉他不行啊……闭上眼,这个再鲜明不过的决定却刺得他胸口一阵痛楚,还是要除掉这个人,这个也许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那么接下来,是要向我下手了?”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困住,笑得分外温柔,“如果非要这样,才能让你重视,那就让我们来看看结局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吧。如果你够本事,就别让我拖下地狱,否则,我们不能同生,便要同死!”用最温柔的语调,道出最激狂的决定,他的眼角依然含笑,下巴却暗暗抽紧。
  不能同生,便要同死吗?这是否便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死相依?朱翊晨低下头去,紧紧咬住牙关。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被这不顾一切的痴狂打倒,那种可以在他眼中寻获自己的感觉……
  但是——
  车外喧嚣渐远,马车已进入通往卓王府的车道中,片刻,停下。
  “王爷,到卓王府了。”苏墨在外面唤道。
  陡然惊醒!所有的迷思全因这一句归位,眼神倏然清明。
  “二哥!”清冷的声音,像冰泉一样冲破这温情脉脉却又残酷无比的迷雾,一瞬间,手中空了。
  他慢慢将视线移到空荡荡的手中,再移回到已昂起头的少年脸上,那清雅俊逸的脸庞,依然凝着冰霜。
  最后的一点温情,也消逝无踪。
  “我没有兴趣跟你玩这种游戏,如果你也要天下,那就来拿吧!”冰封的瞳,锁住最初的悸动,给出的,却是挑战之帖。
  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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