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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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医生-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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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纽莎,赶快去找好心人,找人帮忙吧。我一看天快亮了,心想:‘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谢谢,爹的好马,你指教了我,你的主意对,咱们走吧。’可我正这样想的时候,仿佛树林子里有个声音对我说:等等,别急,塔纽莎,咱们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在树林子里又不是我一个人了。公鸡仿佛向对自己同类那样对我幄幄啼,一辆熟悉的机车在下面用汽笛向我招呼。我从汽笛声听出它是纳格尔纳亚车站的机车,正在生火待发,他们管它叫推车,推货车上山;可这次是一列混合列车,每天夜里这时候都打这儿经过。我听见,我所熟悉的机车在下面叫我。我听见,我的心快跳出来了。我想,难道我和马尔福莎大婶神经都出了毛病,每个活物,每个木会说话的机器,都会跟我说人话?

“可是还想什么,火车已经很近,没工夫想了。我提起已经不怎么亮了的提灯,拼命沿着铁轨跑去,站在两条铁轨当中,拼命摇提灯。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拦住火车,亏得风大,它开得很慢,慢速行车。我拦住火车,熟识的司机从司机室的窗口伸出身子来,因为风大我听不见他的问话。我对司机喊,有人攻击铁路信号室,杀人枪劫,强盗就在家里,叔叔同志,保护保护我们吧,急需救援。我说话的时候,从取暖货车上下来几名红军战士,问我出了什么事,列车为什么夜里停在树林里的陡坡上。

“他们知道出了什么事后,便从地窖里把强盗拖出来、他用比彼坚卡还尖细的声音求他们饶了他。‘好心的人,’他说,‘别杀死我,我再也不敢了。’他们把他拖到路基上,手脚绑在铁轨上,火车从他肚子上轧过去——处以私刑。

“我没回去取衣服,那儿太可怕了。我请求叔叔们把我带上火车。他们便把我带走了。此后,我不吹牛,带着流浪儿的名声,走遍半个俄国和半个外国,什么地方都到过了。经过童年的痛苦,我才懂得什么是幸福和自由。当然也有过不少过错和灾难。那都是以后发生的事了,我下次再讲给你们听吧。我刚才说的那天夜里,一个铁路职员走下火车,走进马尔福莎的院子,接收了政府的财产,做了安置马尔福莎大婶的指示。听说她后来在疯人院里发疯死了。也有人说她病好出院了。”

戈尔东和杜多罗夫听完塔尼娜讲的经历后,默默地在草地上徘徊了很久。后来卡车开来了,笨拙地从大道上拐进林间空地。人们开始往卡车上装箱子。戈尔东说:

“你明白这个洗衣员塔尼姐是难吗?”

“嗅,当然明白。”

“叶夫格拉夫会照顾她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历史上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了。高尚的、理想的、深沉的变粗俗了,物质化了。这样希腊成为罗马,这样俄国教育变成俄国革命。你不妨对比一下布洛克的话‘我们是俄国恐怖年代的孩子们’,马上便能看出两个时代的区别。布洛克说这话的时候,应当从转意上、从形象意义上来理解。孩子并不是孩子,而是祖国的儿女,时代的产物,知识分子,而恐怖并不可怕,不过是天意,具有启示录的性质而已,这是不同的事物。而现在,一切转意的都变成字面上的意义了,孩子就是孩子,恐怖是可怕的,不同就在这里。”

又过了五年或十年、一个宁静的夏天傍晚,戈尔东和杜多罗夫又聚在一起,坐在高楼敞开的窗口前,俯视着在暮色渐渐变浓中的辽阔无垠的莫斯科。他们正翻阅叶夫格拉夫编辑的尤里耶夫的著作集。他们不止读过一遍了,其中的一半都能背诵。他们交换看法,陷入思考之中,读到一半的时候天黑了,他们看木清字体,不得不点上灯。

莫斯科在他们脚下的远方,这座作者出生的城市,他的一半遭遇都发生在这里。现在,他们觉得莫斯科不是发生这类遭遇的地点,而是长篇故事中的一个主角。今晚,他们手中握着著作集已经走近故事的结尾。

尽管战后人们所期待的清醒和解放没有伴随着胜利一起到来,但在战后的所有年代里,自由的征兆仍然弥漫在空气中,并构成这些年代唯一的历史内容。

已经变老的两位朋友坐在窗前还是觉得,心灵的这种自由来到了,正是在这天晚上,在他们脚下的街道上已经能感触到未来了,而他们自己也步入未来,今后将永远处于未来之中。想到这神圣的城市和整个地球,想到没有活到今晚的这个故事的参加者们和他们的孩子们,他们心中便感到一种幸福而温柔的平静,而这种平静正把幸福的无声的音乐撒向周围。而他们手中的这本书仿佛知道这一切,支持并肯定他们的感觉。

(蓝英年译)

附诗

 哈姆雷特

喧嚷嘈杂之声已然沉寂,

此时此刻踏上生之舞台。

倚门倾听远方袅袅余音,

从中捕捉这一代的安排。

膝跪的夜色正向我对准,

用千百只望远镜的眼睛。

假若天上的父还前宽容,

请从身边移去苦酒一搏。

我赞赏你那执拗的打算,

装扮这个角色可以应承。

但如今已经变换了剧情,

这一次我却是碍难从命。

然而场景已然编排注定,

脚下是无可更改的途程。

虚情假意使我肾信自叹,

度此一生决非漫步田园。

三月

阳光曝晒汗如雨下,

发疯的溪谷难忍热浪的冲刷。

早春的农事正繁忙,

件件操劳在牧羊女健壮手上。

赢弱的残雪更苍白,

身下的树枝露出一条条筋脉。

畜栏的生活更沸腾,

翻飞的草权闪耀着尖利齿锋。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屋檐下病诉慢的冰着一节节,

 日中又在滴滴溶解,

化作涓涓小溪诉说无眠梦吃!

马厩牛栏门扉四开,

鸽群在雪地上争食颗颗燕麦。

作祟的兴奋莫责怪,

这都是那股新熟的粪香带来。

复活节前七日

四周仍是夜的昏暗,

时光还是这般的早。

苍穹悬挂星辰无数,

颗颗如白昼般光耀。

若是大地有此机缘,

梦中迎来复活诗篇。

四周仍是夜的昏暗,

时光还是这般的早。

广场始终这样平展,

从十字路铺向街角。

待到黎明暖风吹拂,

于年的日子还嫌少。

大地仍是光秃一片,

无奈依旧赤手空拳。

夜半钟声如何敲响,

配合圣歌婉转回环。

从复活节前的三日,

直到节前的那一天,

拧成了漩涡的水花,

不停地淘掘着两岸。

就在基督受难之日,

树木没有一丝装扮,

仿佛祈祷者的行列,

松林挺起排排躯干。

但是在那城镇之中,

会聚在狭促的空间,

光秃秃的林木一片,

凝望着教堂的栅栏。

它们眼中充满恐惧,

惊骇之色一目了然。

土地崩裂摇撼震荡,

庭园举步走出栅栏,

它们要为上帝安葬。

在坛o看到了灯光,

黑披风和蜡烛成行,

还有那悲哭的面庞——

遮住坛巾

捧送十字架的仪仗,

你要躬身低首施礼,

 门外肃立两株白杨。

行列绕过一座院落,

沿着人行道的一旁,

把春天和她的言语,

一并带到教堂门廊,

空中散发圣饼余香。

阳春三月晴空飞雪,

洒向阶前残疾人堆;

似乎门内走出一人,

奉献打开银色约相,

布施净尽毫无反悔。

连绵歌声迎来黎明,

悲怆号阳已然尽兴。

使徒们默默地行进,

遥看那旷野的孤灯,

小心泛起空冥寂静。

待到得知春的消息,

一夜消失七情六欲,

只须红日喷薄欲出,

面对复活更生伟力,

死神也要悄然退避。

 白夜

久已远去的时光又在眼前飘荡,

那幢房屋就在彼得堡的一方。

地主之家掌上明珠降在草原上,

你来自库尔斯克才走进了学堂。

美好迷人的你自有多少钟情郎,

那个白夜却只有你我人一双。

互相依偎着坐在你家的窗沿上,

仿佛从你的摩天大厦凌空眺望。

瓦斯街灯真像那纷飞的蝶儿狂,

初次的战栗催来了黎明时光。

轻声曼语我向你倾诉肺腑衷肠,

心儿飘向那片蒙咙沉睡的远方。

同样的情感拴紧了你我各一方,

心底都在把羞怯的忠诚隐藏。

真像是那尽收眼底的全景图像,

宏伟的彼得堡在涅瓦河边依傍。

就在这样溢着春意的白夜时光,

沿着那远去的河流山川走向,

夜驾为一支支赞颂曲卖弄舌黄,

无边的林海尽情让那歌声倘样。

惹人怜的黄口鸟儿也无法拒抗,

婉转啼鸣出自那弱小的胸膛。

这一切唤醒的只是不安和叹赏,

充满在深远而迷人的林海茫茫。

像是那赤脚的朝圣者漫步估俊,

白夜沿着篱栅走来不声不忙

它身后牵出几丝窗边絮语声浪,

偷听到私房知心话回响在耳旁。

沿着一家一户庭院的木板围墙,

顺路听来的言语产流连倘佯,

苹果树和樱桃树舒展枝条臂膀,

披上了淡白色繁花点点的新装。

这一株株一片片的林木排成行,

幽灵似的白色身影投在路旁。

仿佛为了告别白皮再挥手张扬,

赞赏她此行不虚并且见多识广。

 春天的泥泞小路

天边燃尽晚霞的余光,

在荒僻的松林泥泞路上,

朝向远方乌拉尔的田庄,

骑者脚踢仿惶。

慢走的马儿悠悠晃晃,

像是迎合着蹄铁的音响,

还有那呼咯夜接的泉水,

一路匆匆赶上。

暂且松开手中的磋绳,

骑者让那马儿慢步倘佯,

春汛泛起了沉闷的轰响,

近在身边路旁。

仿佛是有人哭笑无常,

原来是蹄下的砾石相撞,

还有那连根掀起的树桩,

卷入漩涡飘荡。

燃尽的晚霞闪烁余光,

衬出远山林木墨色苍茫,

宛如那报警的钟声敲响,

枝头夜营欢唱。

沟谷旁一株孤单垂柳,

俯身低下枝叶纷披的头;

骑者学那古时绿林魁首,

咯哨一声长啸。

这炽热的情怀和操守,

是为了怎样的恋人烦忧?

填满雷弹的枪口岛油油,

要在密林寻仇?

原来是带着满身污垢,

走出政治逃犯的藏身沟,

朝着骑马或徒步的朋友,

走向游击哨口。

苍天大地丛林和田畴,

都捕捉到这声音的稀有,

里面包含着迷惆和痛苦。

幸福伴着忧愁。

 倾诉

生活又是无缘由地返回,

和它曾古怪地中断一样,

我依旧在那古老街道上,

也是相同的仲夏日时光。

同是那些人和那种烦忧,

夕阳的余辉也不曾尽收,

但死样的昏暗匆匆奔走,

把那霞光抹上马场墙头。

女人们披上廉价的裙衫,

夜晚才把那高跟鞋试穿,

过后在那铅皮的屋顶上,

反射出敲击阁楼的音响。

依然是迈着倦怠的脚步,

迟缓地跨过了那道门槛,

从地下室上来走到地面,

取了一条斜径穿过庭院。

我仍是准备了种种借口,

可又觉得总是依然如旧。

善意的女邻居绕开避走,

留下我们两人在她身后。

千万不要哀伤痛哭失声,

也无须撮起肿胀的双唇。

这会勾起心中痛楚深沉,

别触动火热青春旧伤痕。

红酥手不要抚在我胸间,

你我有传情达意一线牵。

无心无意之中时时相见,

任它摆布听凭命运偶然。

年华流逝你会结成婚配,

 忘却那一时的迷恋沉醉。

 成为妇人需要跨一大步,

 神魂颠倒也须勇气十足。

 面对女性的迷人的双手,

 俏丽颈背和圆润的肩头,

 满怀缠绵和眷恋的感受,

 我的虔诚景慕永世不休。

 暗夜尽管投下一副铁环,

 把我完全限在忧伤之间,

 还有更强的力牵向一边,

 那是激情在召唤着割断。

 城市之夏

细语轻声,

伴着热切的步履匆匆;

青丝漫卷发顶,

颈后略见蓬松。

头饰之下,

女人的目光透过面纱,

抬头回首刹那,

辫梢飘拂挥洒。

酷热街巷,

预示着夜来雷雨一场;

沙沙脚步声响,

紧傍庭院宅旁。

断续雷鸣,

天边响彻清脆的回声,

帘卷徐徐清风,

窗前轻轻飘动。

万籁俱寂,

大地依旧蒸腾着暑气,

闪电时断时续,

扫亮暗夜无际。

灿烂辉煌,

又是一天炎热的朝阳,

街心积水闪光,

夜来骤雨一场。

苦脸愁眉,

仿佛惺倍睡眼低垂,

百年殿树巍巍,

浓香繁花未褪。

 风

死去的是我活着的是你,

风儿如泣如诉,

撼动了丛林和房屋。

它摇荡的不是棵棵松树,

却是成片林木,

在无尽的远方遍布;

就仿佛是帆格桨橹无数,

港湾水上沉浮。

决非争那豪气十足,

也不是为了无名的怨怒,

只是伴着饭忧,

为你把摇篮曲寻求。

 酒花

常春藤缠绕着爆竹柳,

树下把避雨的地点寻求。

一件风衣披在你我的肩头,

拥抱着你的是我有力的双手。

原来这并不是常春藤,

却是浓密的酒花一丛丛。

那就更好让我们打开披风,

让它在自己身下宽舒地展平。

 初秋艳阳天

醋栗叶子长得粗厚繁茂,

人在家中笑得门窗在叫,

主妇们切碎盐渍加调料,

丁香嫩芽放在卤汁里泡。

树林子像是在一边嘲笑,

把这些笑声朝山坡上抛,

樟树在那里受阳光炙烤,

像是被黄火的热气烧焦。

这里一条小路下到山谷,

还有许多干枯的水朽木,

那片片积水怜爱这初秋,

把这一切都收容在一处。

世界原本单纯而又清楚,

决非聪明人设想的糊涂,

就好比水淹了苍翠林木,

一切的一切都有着归宿。

一旦面前的一切都烧光,

眼睛也无须徒然地迷惆,

那白色的秋天的雾茫茫,

却像蛛丝一般粘到窗上。

从庭院篱墙引出的小路,

消失在一片烨树林深处,

院里笑声伴着家务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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