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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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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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那我们要何时才动身?”
  我抬眸看看天色:“辰时已到了吧?”
  爰姑勒紧了缰绳,笑道:“早到了。”
  我不禁一皱眉,轻言喃喃:“二哥说那个人会在今日辰时到这小树林来见我……怎的那人竟如此不守信用,辰时早过了还没出现?”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便飘荡起一人冰凉不屑的冷笑声。
  “聂荆早已在公主出王府时便已追随左右,不知公主为何要说我无信?”声音淡漠沙哑,带着几分别扭的疏离清冷。
  我闻言转眸看看四周,口中笑道:“人声鬼影……不敢出来见日光麽?”
  话音刚落,便觉眼前有黑影一掠而过,倏然,马前稳稳站着一人。
  我眨眨眼。
  “这样行了麽?”那人嗤笑着,态度嚣张得不知主仆之分。
  我不答,只微笑着静静打量他。
  一袭深蓝的长袍,旧得隐隐发白的颜色衬得他原本高大的身材更加修长。人出现面犹遮,他头上戴着一顶罩着黑色绫纱的斗笠,叫人只能隐约见到他的脸形轮廓,却看不清他五官的模样。但从他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来说,他该不是很老。
  干净孤独。
  我暗自总结,只见那人身无长物,除了左手中握着的一柄看上去古老得已经开始生锈的破刀。
  
  半日琢磨,我一笑颔首:“阁下为何不能摘了斗笠已示真面?”
  那自称聂荆的人闻言身子隐隐一僵,斗笠抬起,凌厉冷冽的目光自黑纱后直直朝我射来,一言不发。
  我敛敛笑意,道:“如何?”
  他冷道,果断拒绝:“不摘。”
  我的第一条命令他就已开始反抗。这便是无颜说的从此之后命也是我的那个侍卫。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
  “你家公子难道没和你说过,你既来保护我,从此便要听从我所有的命令麽?”
  绫纱下那霸道锐利的冰寒稍稍融解,好似那人正在发笑,淡淡道:“公子只命令聂荆要保护公主的命不受任何威胁,身体不受任何损伤。其余的,一概未说。”
  好你个无颜!
  我被气得苦笑不得,只得抬指狠狠揉了揉眉,眼睛盯着面前的神秘刀客,半日思量,终是道:“也罢。请示你家公子之令。”
  聂荆扬手,一块冰冷的令牌恰落得我掌心。
  我看看令牌,再看看他:“那这一路要麻烦聂侍卫……”
  “无须客套。这一路我自会护你安全”
  我话未完他便打断,果然不知规矩。我轻轻一哼,甩甩脑袋,将令牌塞入袖中后,回头刚要吩咐爰姑启程时却发现她盯着聂荆,面色苍白透青,仿佛是惊恐过甚,更又似喜悦激动得无以复加。
  我心中顿疑,转眸看聂荆时,他却冷冷一咳嗽,身形一闪,点足率先掠了出去。
  爰姑犹自出神,眸光愣愣地追随在聂荆离去的身影上,渐渐地,竟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水雾来。
  “爰姑?”
  爰姑无意识地回眸。
  我挥下马鞭,笑道:“咱们走了!”
  
  无颜倒不是真唬弄我。聂荆虽没马,但只凭他两只腿,飞奔起来却从不曾落于我和爰姑座下良马之后。
  但是到了下午,我还是在驿站给他买下了一匹好马。
  我倒不是可怜他的辛苦,只是在这堂堂大道上,两匹飞驰的快马,再加上一道飞驰的人影,看上去虽不至于惊世骇俗,却也够张扬。
  我此行就是要低调,自然不能让他给破坏。而且,我发现自从他被路边沙尘呛了咳嗽之后,就一直没再停过。
  傍晚,到了曲阜,三人歇在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我自幼有天下神医东方莫为师,咳嗽这点小症状自是不必按脉便可下药。
  写了药方命爰姑抓了药回来,见爰姑今日精神着实不佳,我便嘱咐她先行歇息,自己亲自去煎好了药,端至聂荆的房中。
  敲门进入时,那倔犟而又嚣张的侍卫刀客正一边狼狈地咳嗽一边坐在桌旁喝着水,即使是深更半夜的,聂荆还是戴着那个斗笠。见我进来,我明显感觉到他微微一颤,绫纱下,那冷冽锋利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药碗上。
  “怎么?”我不解于他的隐约透出的紧张。
  他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开口却道:“拿走!我不喝药。”
  声音虽然还是冷漠得让人呕气,不过意外地,冷漠中却多了几分形同孩子气的较真和害怕。
  我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看向他,把药碗推到他面前,语气不善:“不喝又怎会好?而且还是我熬的,你敢不喝?”
  他冷哼不言,斗笠稍稍一动,脑袋转过去。
  我转眸,思念一闪,笑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怕喝药,对不对?”着重“怕”字。
  蓝衣倏然飞舞,寒气自他身上散发开来,侵得我浑身冰凉。
  “怕?”他冷笑不豫。
  我笑笑不答,只示威性地推推药碗,挑眸看着他。
  宽袖一扬,那人举碗入绫纱,将那浓稠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我笑望着他,虽见不到他的样貌,心中却已肯定他该是个年轻人。
  年少气盛,甚至还存着几分孩子般的心境。
  药碗砰然落桌的时候,他痛苦地咂咂舌,随即又连续喝了几杯茶。
  我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打开,里面包着几颗暗红色的果子,伸手递到他面前,笑道:“很甜的,吃一个压压药味吧?”
  他却愣了,握住茶杯的手松开来,复又紧紧握住,直到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爰姑给你备下的。我怕喝药,二哥也怕。以前我们要喝药时,她都会给我们准备这个来哄我们。”我淡声解释,看似无意地将一颗果子递入那绫纱之内。
  他愣了愣。
  我凝眸看着他。
  他还是不动,也不说话,室内的空气一下子有些禁锢凝结。
  我沉吟一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正待收手时,却有冰凉的唇靠近我的指尖,咬住那颗甜果后,随即离开。
  斗笠转开,他又开始侧头对着我。
  我若无其事地一笑起身,拿了药碗离开。
  临行时,我不忘交待:“早点休息。你得快养好了病,我可不想带着一个咳嗽不断的人随我北上。”
  他不答,只见那黑色绫纱微微动了动,似是他抬头看我。
  “谢谢。”话虽轻,我却听得清晰。
  

临淄互市
  
  赶路疲惫,一夜深睡。
  
  次日清晨。
  洗漱过后爰姑给我绾了男子高髻,缠上一条绣纹的银色巾帻。
  银色的裳,鸦色的鬓,如玉的面庞,翩然的风度。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愣神,陡然间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二哥那漂亮惊人的容颜来。
  我扭头朝爰姑笑:“夷光若是男子,定叫二哥不再是天下第一公子。”
  爰姑抿唇,慈爱地看着我,捋捋我的鬓角,点头。
  念及无颜,我突然想起一人:“聂荆还没起来?”
  爰姑柔柔一笑,眼角瞥向窗外,道:“那孩子早起来了,此刻正站在院中等我们呢。”
  “那他咳嗽好些没?”我口中问着,手下已推开了窗扇,视线飞向外面。
  
  客栈的院里平地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叶叶心心,层层淡黄。那深蓝衣影安静地斜靠在梧桐树下,脚踏一地枯叶,长刀在怀,身形慵散。偶尔有秋风吹落几片枯叶,或沾在他的肩上,或擦着他斗笠上的墨黑绫纱轻轻滑落,平白地,叫人从那孤独的身影中看出几分倦意和沧桑来。
  他虽面向我的房,但见我推窗却依然纹风不动地倚着树,让我觉得那随风捻动的绫纱底下的双眸一定正安详闭着。
  “似乎聂侠士的咳嗽好了不少。”爰姑低声宽慰。
  我却抿抿唇,眉尖上挑,笑得古怪。
  像他这样大清早地就出来受寒吹风,咳嗽能好才怪。
  果不然,心念刚落时,树下那人就微微耸了肩,细微的咳嗽声轻轻传来。
  我一笑回头,吩咐爰姑:“不管他!我们收拾一下行李,用完早膳后就出发。”
  爰姑却怔了怔,眼睛看着窗外的那人,脸上微露怜惜不忍的神色。
  我看她几眼,心下隐约猜测出什么。
  
  一路往北,日行夜歇,五日后,终于来到了济水之旁的齐国北番重镇临淄。
  虽是乱世之年,但因齐国与北边邻国晋国的素来修好,让临淄几十年来未受战火波及;更因齐晋两国之间又有着不间断的商贸往来,于是便使得这靠近海边的临淄倒有着不同于中原城镇的热闹繁华。
  沿途走过,车马喧哗,人声鼎沸,竟是往日难得一见的景象。
  问了路人,才知今日乃是三月一逢互市集会的日子,北方的商人们带来了毛皮裘革,而齐国的商人们凑齐了华缎精盐,同在街上摆了摊子互易有无。
  我瞧着四周围拢的人群,只觉眼前喧闹太平的景象颇有盛世升平的味道,尚留记忆中的战场上惨烈杀戮的阴影顷刻被抛在脑后。我忍不住弯唇笑开,一时兴致很是高昂。
  “爰姑,我们要不要也下来买几件皮裘?听闻北国入秋后便冷得很。”我骑在马上侧头看身后的两人。
  爰姑摇摇头,望向我时眸中尽是了然的笑意:“公子想买皮裘怕是假,想看看热闹才是真吧?”
  我也不否认,只笑得欢快:“爰姑答应了?”
  她轻轻叹口气,笑意虽无奈,却也温柔怜宠。她缓缓点头,开口道:“我们先去找间客栈投宿,用完膳后,再让聂……聂侠士陪你出来买皮裘,如何?”
  “好!”我扬眉笑应,随即回头看着身后那个一路上都是惜字如金的聂荆,笑道,“你可有意见?”
  但瞧斗笠绫纱微微晃动,耳中只闻得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再无废话。
  
  越往城中走去,人群越拥挤。
  我们三人只得下了马,混在人群中一路艰难地挤过去。
  临淄城大,客栈也不少。可惜,许是客商来往实在太多,连续问了七八家客栈都满房后,我和爰姑对望一眼,两人精神顿时疲下来。
  又一家客栈。
  人又满,老板无奈而又好心地提点我们:如今临淄城恰逢三月一次的互市,大凡客栈都被往日的熟客订住了,只是城里住处虽难寻,但有一间洛仙客栈却是常年有空,不是那家客栈条件不好,而是他家太过豪奢,用度太贵以至于常人皆住不起。所以纵是互市热闹的时候,他家也一定有空房。
  我闻言问过洛仙客栈的位处,转身领着爰姑和聂荆去寻。
  
  洛仙客栈不难找,街尾最高的阔楼便是。
  但见它门庭轩昂,红墙朱檐碧阑干,富贵堂皇得直比宫省,可是店前很是清冷,来往进出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与刚刚一路走来的喧闹宛若两个完全不同的天地。
  人虽少,但出入客人一个个在锦袍珠玉的点缀下,显得气宇不凡、贵气十足。
  门前灰衣小厮见我们一行人来到,忙哈腰接过马缰,讨好道:“公子是住店还是用膳?”
  果然有空房。
  我松口气,一笑:“住店。”
  “行,请随奴来。”
  
  那先前的掌柜说得没错,洛仙客栈的价格确实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它的价格,远不止适才客栈的十倍、二十倍,而是五十倍。
  好在我随行带着的细软够多,付了房钱后,小厮领我们进了最西边有着独立厢房的清兰园。
  园虽小,但园里亭台楼阁,水榭假山,一一皆备,景致很是清幽。沿途小径边,还有着盛放的各色菊花与月季,阶下种着几株散着浓郁香气的桂子。
  “公子,这清兰院有分南北两套厢房。您要的是在南边,有三间客房,两间小厅,一间书房……”小厮介绍得很是殷勤。
  “北边住人了吗?”我抬头看着假山浮亭后那隐隐戳戳的飞檐棱角,出言打断他。
  小厮一怔,随即笑开:“有。也是今日刚到的,是从北方来的大商人。那两个公子看着年纪虽轻,却衣饰华贵,出手豪绰……那相貌,啧啧,您真没瞧见,奴长这么大,就从来就没见过长得如此俊俏的人……”
  说到这,他突地停下来望着我,谄媚笑道:“自然,公子您还是比他们更胜三分的。”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随口问了句:“他们此刻在不在?”
  “不在。半个时辰前出门时跟奴打听了玉仪楼怎么走,就匆匆出门去了,”他眼神一瞟,望着我,笑得十分怪异,“公子您知道的,有钱的贵人麽,当然要适时去寻寻乐子了……”
  我皱了皱眉,不解他脸上的神情:“玉仪楼?是什么地方?”
  “温柔乡,英雄冢呗。”小厮本是一张清秀的面庞,一吐这话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十分可恶。
  我耳根一烧,面色骤然冷下,叮嘱他记得送饭菜后,忙给了一锭银子挥手打发他下去。
  温柔乡,英雄冢……
  我想着想着,忽地扭头看着一旁默不做声、欲化作一块石头的聂荆笑了笑。
  虽然他蒙了脸,可那绫纱还是不自然地飘动起来。
  我看着他,直到他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聂荆淡淡开了口。
  我轻轻一笑,奇怪地:“我有说你去过吗?”
  “你!”绫纱陡地一震,某人怒起。
  爰姑在一旁边拾掇行李边微笑着摇头。
  我舒腰捶肩,无视他的恼火,转身躺入了厅中一旁的软椅。
  “累了,歇歇。”我闭眼呢喃着,很快睡意朦胧。
  
  用完膳,爰姑留下休息,短短一觉之后恢复了精神的我兴致勃勃地带上了聂荆出门买皮裘。
  已是午后,大街上人来人往地,愈发潮涌似海,喧嚣无比。
  人虽多,也无论我怎样任意地走,聂荆一直踱着那看起来似是很悠哉的闲庭散步,身影却总能不离我左右。
  直到实在是被我晃悠得急了,他才闷闷出声:“你究竟买不买皮裘?”
  我只顾朝前走,不理他。
  他重重咳嗽一声,伸手抓住我。
  我回眸面寒:“大胆!放开!”
  聂荆不动,只固执地再问我一遍:“买不买皮裘?”
  “怎么?多看看,多选选不可以?”我不悦,甩开他的手指,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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