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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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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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折腾。守江山,夺天下,于君主而言,当行大道。”他转身,对着轮椅上的黑衣男子微微一笑,眉宇露出一丝疲惫:“或许小师妹说得对,我早不该这般避世下去了。”

    晋穆是在一股奇异的花香沁入肺腑的诱惑下醒来的。一白衣男子坐在他的塌旁,正望着他浅浅含笑:“醒了?背上的伤,还疼不疼?”
“不疼。”晋穆皱着眉,小声道。
“不疼?”男子讶异,落掌重重拍在晋穆身上,看到晋穆忍不住哇哇大叫后,他满意笑了,“还说不疼?”
    晋穆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扬眉:“不疼!这不算疼。”
男子显然对这样的答案颇感兴趣,笑问道:“那你觉得怎样才算疼?”
    背上似针戳的感觉一缕缕源源不断袭上大脑,晋穆额角冷汗不止,却仍是倔犟道:“于我而言,只要心不死,便不是疼。”
男子怔了那么一瞬,即而放声大笑:“好小子!”他俯身,卷袖擦去晋穆额角的汗珠,一改先前玩笑不恭的神色,肃容道:“可愿拜我为师?”
    “凭什么?”
    男子想了一想:“凭你不怕死,是个小英雄。还有那么一点小智慧,璞玉可雕。”
晋穆趴在软枕上,哈哈两声,笑得欢快:“我是问你,凭什么做我师父?”
男子噎了噎,瞪眼道:“你小子――!”

    “凭什么?”男子摸摸下巴,费思,“难道我不够潇洒倜傥麽?”
    “我长得比你俊。”
又噎半响,男子自袖中取出一卷书简扔到晋穆面前,骄傲道:“我不够学识渊博麽?”
晋穆随手一翻,扔开:“看不懂。”
    “那是奇门遁甲之术!”
    晋穆哼了声,翻眼不屑:“旁门左道!”
男子愣了许久,憋耐不住怒道:“臭小子,不学便不学。我英蒙子还愁收不到资质好的徒儿!”发完火起身欲走,一行步,却发现身后有人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袍。挣扎许久挣扎不过,英蒙子板着脸勉强回过头。
    躺在榻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对他笑出一脸的明月清光,笑唤他:“师父,好师父!”
    
    
一阕(中)浮云过眼
  

  晋穆背上的那道剑伤刺得并不深,且伤口未中要害,在英蒙子和楼湛的悉心照顾下,不过短短十日,他便能下榻坐去书案旁看书。
  
  而这一剑,他日后想起时,痛恨之下却又不免微笑。
  
  这剑非但没有要他的命,反而一改那暗无天日、只见风雪的往昔,让他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去亲手主宰自己的命运。
  
  英蒙子既为人师,自当开始施以师道所学。晋穆入门,拜过英蒙子和英桓子后,英桓子授他一卷剑法为礼。聂荆虽人冷言少,却和晋穆异常投缘,两少年朝望旭日诵书、夕逢落日练武,皆为生平第一次结交朋友的兴奋而喜悦不已。
  
  英桓子似乎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日日和英蒙子对弈喝酒,师兄弟和睦无间,仿佛当日的小小疙瘩已经烟消云散。
  
  半月之后,一份来自楚国邯郸的密信打破了风平浪静的楼府。英桓子阅信沉默,面庞微垂的刹那,掌中密信顷刻化为粉末。
  
  英蒙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满地的白色碎末,唇边浮出一丝笑容:“东方又去邯郸找你大哥了?”
  
  英桓子冷冷一哼,也不答话,只吩咐聂荆:“荆儿,去收拾行李。”
  
  聂荆闻言发愣,看了一眼晋穆,有些不舍。
  
  “爹爹,再留两日吧。两日后是穆的生辰,我……”
  
  英桓子皱眉睨过去,聂荆面容一垮,余下的话呢喃在唇边,再也说不出来,只得沮丧而又认命地出了门。晋穆本想随去,刚抬步时却闻英桓子低声道:“穆儿!”
  
  晋穆回身,揖手道:“师叔。”
  
  “你的令牌,”英桓子将那日在晋穆身上搜寻得到的玉牌还入他手里,随后又自袖中取出一枚不大的金印,淡淡道,“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晋穆端详着金印,看清那上面那个雍容饱满的字迹“楚”后,有些发懵。
  
  “若晋国还是容不下你,便和你阿公一起来楚国,去邯郸的西郊的潜仪府凭此令见我。”
  
  “去楚国找你?”晋穆疑惑,下意识地抬头看英蒙子。
  
  英蒙子呵呵一笑,抚摸晋穆的头,道:“你师叔虽然异想天开了一点,不过身处那个位子的人总是有点短见狭隘的地方,这是不治之症,也不能太怪他。你就当他可怜,谢一次好了。”
  
  英桓子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气息微微发颤,手指忍不住直揉额角。
  
  晋穆却低头,恭敬非常:“多谢师叔。”
  
    
  那一日,楼湛外出办事彻夜未回。英桓子走后,晋穆一如既往地连夜挑灯揣摩剑法,遇到不懂的问题便去请教他那个名满天下的师父。
  
  英蒙子捧着书卷、拧着眉毛细看了许久,然后侧头看着晋穆,满脸茫然:“你要问什么?”
  
  晋穆脸色一黑:“师父!”
  
  英蒙子抖着手卷起书简,塞回晋穆怀里,干笑几声:“乖徒儿,为师不会武功啊。”
  
  “你不会武功?”晋穆一怔,旋即恼道,“你不会武功,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如何?”
  
  早说就不拜你为师了!晋穆咬牙,顿觉上当受骗,气得浑身发抖。
  
  他正是因为技不如人才有此一劫,死里逃生的他,是那么明白怎样去保护自己、让自己好好活着的重要。故而对于英蒙子平日所授的谋略策论而言,他反倒更喜欢和聂荆在一处切磋武功。英蒙子的名声他纵使偏处深宫一隅也听说过,初听他就是世人奉为神人般尊敬的英蒙子时,他自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拜师。在他的心中,这个连父王提及都动容不已的名士一定是无所不能的大罗神仙,当然,就算是妖魔鬼怪他也不惧。他只想着英蒙子的传奇,却从未料到英蒙子原不过就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凡人。
  
  英蒙子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他起身揉了揉晋穆僵硬如冰石的脸庞,叹息道:“为师虽不懂武功,但我会教你比武功更有用的东西。总有一日你会发现,对于你将来的命运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晋穆沉着脸不吭声,面庞却在英蒙子的掌下渐渐有了温度。英蒙子笑了笑,又柔声哄道:“你放心,你此生肯定不止我一个师父。教你武功的那个人,距离武城大概也不远了。他的武功和你师叔不相上下,有他教你,今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晋穆再难毫不保留地立刻相信他的话,只轻轻哼了一声,垂手握紧了那卷剑决。
  
    
  两日后,楼湛回到府中,未曾休息便将晋穆带去帝丘山下驰马。雪白得毫无杂色的小马驹漂亮是漂亮,可惜性烈暴躁。楼湛眯着眼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懒懒地看晋穆在白马上颠伏危危,仿佛毫不关心。
  
  春日光灿,草原苍野上晋穆紧拽着缰绳,双腿紧夹马腹,一个高喝提缰拍马,奔驰到楼湛面前。他满脸是汗,白皙的肌肤绽出朝霞般的红润,兴高采烈地叫喊:“阿公,这就是你给穆儿的生辰礼物?多谢阿公送神驹!”白马通灵,自被驯服后便耷拉脑袋任晋穆抚摸,一旦行起,却奔腾如雷电。
  
  楼湛苍老的容颜微微放缓,唇边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笑过之后,他却又摇头,道:“这还不是礼物。”
  
  正在理着白马鬃毛的晋穆闻言怔住,失望:“这马不是给孩儿的?”
  
  “区区一马算什么?”楼湛大笑,仰首望天,“男儿傲视天下,麾下风烟纵横数万里,岂是一马能及?阿公送你的,是它!”
  
  他伸手指着青天。晋穆抬起头。
  
  苍穹之下,一只雄鹰搏击长空,翱翔凌云,吟啸九霄。
  
  晋穆不解,呢喃道:“阿公?”
  
  楼湛扣指唇边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雄鹰闻声遨游徘旋,展翅之时它环顾四合,帝王般的骄傲引得四面八方跟随而来数千道灰影流线,一同停落草地上。
  
  晋穆目瞪口呆。
  
  楼湛收了口哨,淡淡然道:“青州楼氏族徽苍鹰,穆儿你想必是知道的。阿公虽解甲多年,但楼氏为将为侯百余年,一族的雄风并未随之消散。这每一只鹰的背后皆有一个楼氏族人,楼氏族人骁勇善战,每个男儿都可以一当十。阿公之前出去办事,便是为你重整黑鹰骑。”言罢,他将捏在手心许久,已然滚滚发烫的玄铁令箭交到晋穆面前,肃然道:“楼氏后人,晋穆接令。”
  
  晋穆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楼湛马前,双手举起接过玄铁令箭。
  
  楼湛俯身拉起他,微笑道:“孩子,从此之后,世上无人再敢欺负你了。”
  
  晋穆起身,脸色平静,并没有楼湛想象中的激动无措。他望着手里的令箭,再转身看着落地似厚重的乌云般密布的苍鹰,朗朗双眸映照天上骄阳,湛出烈焰一般的夺目锋芒。
  
   
  这年是楼湛第一次陪着外孙过生辰。而晋穆的生辰之日,却又是楼乔的忌日。祖孙二人连带英蒙子谁也没有大过热闹的心情,只在花厅里闲聊喝酒。晚至亥时,眼看晋穆生辰即过,英蒙子打着呵欠推脱劳累先回了客居,楼湛正要和晋穆再叮咛几句时,门外侍从却匆匆送来一枚玉佩,说玉佩的主人于府外侯见。
  
  晋穆瞧见那玉佩,脸色白了白,撇过头望着楼湛。
  
  楼湛仿佛一点也不奇怪玉佩主人的到来,只目色一闪,瞧了眼晋穆,沉吟片刻,轻声问道:“你愿不愿见他?”
  
  那人为何来武城,晋穆不知。但今日是他的生辰,往年此日他都是心心念念,满怀希望地站在自己的宫殿门口企图让那个身处在远处灯火辉煌的前殿的人偶尔来看他一眼,却每每等了一整夜,直到星落晓白,他谁也瞧不见,唯剩下满心透凉,一身风寒。
  
  晋穆唇边颤了颤,手握紧成拳,轻轻点了点头。
  
  楼湛让侍从请客人入府,打发所有下人离开。不多时,那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厅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脸戴鬼面、衣袍蛇纹、背负长弓铁箭的神秘人。
  
  “楼将军。”那人含笑入厅,对着楼湛揖手弯腰。
  
  楼湛冷冷一哼,瞥目不理。
  
  那人并不介意,只又转头,收起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旁自从见到他到来便愣愣发呆的晋穆。
  
  “父……父王……”晋穆低声唤着,上前欲下跪。
  
  晋襄托起他的手臂,明显感到那个孩子的瑟瑟颤微。他恍然有悟,好似自这个孩子出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他。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晋襄轻轻揉了揉晋穆的背,柔声问。
  
  晋穆的背在他的碰触下微微发抖,他的心却在此刻流过了一股从未出现的暖流。暖流乍到,让他猝不及防地觉得感动,热气晕罩双眸,他只觉自己看着眼前明黄衣袍的男子——这个世上和他关系最亲却又最远的男子,视线渐渐模糊。
  
  他努力镇定着,答道:“回父王,儿臣伤已好了。”
  
  晋襄面容宛有所动,却不再说话。楼湛在一旁看着,怅然叹了口气。
  
  晋襄转而又对楼湛行礼:“楼将军,我想将穆儿接回安城――”
  
  “接回去,再半死不活地送回来,还是索性又送个死了的回来?”楼湛望着花厅之侧楼乔的灵位,阴沉沉地笑,嘴里毫不客气地嗤然嘲讽,目光黑得吓人,“晋襄小子,你给我听着,我-不-答-应!”
  
  晋襄并不生气,只道:“今后我必照顾好他。”
  
  楼湛腾地站起,拉过晋穆护在身后,高喝如雷:“不行!”
  
  晋襄略皱了下眉,他身后的神秘剑士闪身挡过来,怒视楼湛,目锋犀利残毒,衬着一张骇人恐怖的鬼面,分外狰狞。
  
  楼湛冷笑:“鬼客侯离,不要以为我会怕了你!”
  
  侯离眸间锋芒愈盛。他背上的箭隐隐跃动,发出铮吟之声。
  
  晋襄咳嗽一声,淡淡道:“先生回来。莫要对楼将军无礼。”他转身走至晋穆身旁,看了他许久,方轻声问道:“穆儿,可愿随父王回宫?”
  
  晋穆脑中骤然迷糊不已。父王今日能来看他,能如此柔声对他说话,还这么关心着自己让自己随他一起走,他心中欢跃不已。但一想起背后的伤,所有的激情便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来,依旧能让他自头凉到脚。
  
  他知道,他此刻回去,还没有足够的心计和手段可以与宫里的那个女人抗衡。而且有了父王的垂青,他的危险将更大。
  
  他心中思量许久,最终装作惋惜道:“可是儿臣近日刚拜了一个老师,答应随他身旁修学三年……”
  
  “老师?”
  
  “嗯,”晋穆点头,坦诚道,“是英蒙子。”
  
  晋襄抿了抿唇,神色还是淡漠的。他“哦”了一声,侧首去瞧厅间摇曳不止的灯火时,一抹细微的笑意浮上了唇角。
  
  “侯离先生,你也在此留下,教穆儿武功吧。”
  
  侯离冷冷不语,只目光一垂,定定落在晋穆脸上。
  
  晋穆眨眼,突然想起前几日英蒙子的话,心猛地一阵急跳。
  
  晋襄又对楼湛行了一礼,而后未再多说,转身离去:“记得三年后,带他回安城。”
  
    
  夏盛秋败,冬雪春阳,晋穆习谋、习武、习兵法,孜孜不倦,进展神速。三年未满,最后一年的初冬,楚梁大战后,梁王僖候为求国安,质世子汶君于晋,质公子湑君于齐,质公子伏君于夏,以期三国合力助其抵抗楚国的嚣张。三公子入三国本不干避世在武城楼府诸人的事,只是英蒙子听闻了此消息却一反往常的淡定洒脱,急辞了楼湛离去,与晋穆约定一年后相见安城。
  
  三年后的晋穆,已是十四岁的俊美少年。这年上巳刚过,安城又有金衣剑使奉命传诏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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