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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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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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会把那根混帐领带送你。大多数人恐怕只会——”“他妈的,”阿克莱说。“我要是有

他那么些钱,我也会这样做的。”

“不,你不会的。”我摇摇头。“不,你不会的,阿克莱孩子。你要是有他那么些钱,

你就会成为一个最最大的——”“别再叫我‘阿克莱孩子’,他妈的。我大得都可以当你混

帐的爸爸啦。”

“不,你当不了。”嘿,他有时候的确讨人厌。他从不放过一个机会让你知道你是十六

他是十八。“首先,我决不会让你进我那混帐的家门,”我说。

“呃,只要你别老是冲着我叫——”突然间,房门开了,老斯特拉德莱塔一下冲进房

来,样子十分匆忙。他者是那么匆忙。一切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了不起的大事。他走过来象他

妈的闹着玩似的在我两边脸上重重拍了两下——这种举动有时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听

着,”他说。“你今天晚上有事出去吗?”

“我不知道。我可能出去。他妈的外面在干吗啦——下雪了?”他的大衣上全是雪。

“是的。听着。你要是不到哪儿去,能不能把你那件狗齿花纹呢上衣借我穿一下?”

“谁赢了?”我说。

“还只赛了半场。我们不看了,”斯特拉德莱塔说。“不开玩笑,今晚上你到底穿不穿

那件狗齿花纹上衣?我那件灰法兰绒上面全都溅上脏东西啦。”

“穿倒不穿,只是我不愿意你把肩膀撑得他妈的挺大,”我说。我们俩的身高差不多,

可他的体重几乎超过我一倍。他的肩膀宽极了。

“我不会把肩膀撑大的。”他急忙向壁橱走去。“孩子你好,阿克莱?”他跟阿克莱

说。斯特拉德莱塔倒是个挺和气的家伙。和气里面带着点儿假,不过他见了阿克莱至少总要

打个招呼什么的。

他说“孩子你好?”的时候,阿克莱好象是哼了一声。他不会回答他,可他没胆量连哼

也不哼一声。接着他对我说:“我想我该走了。再见。”

“好吧,”我说。象他这号人离开你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你决不至于为他心碎的。

老斯特拉德莱塔开始脱大衣解领带。“我想马上来个快速刮脸,”他说。他是个大胡

子。他的确是。

“你的女朋友呢?”我问他。

“她在侧屋等我。”他把洗脸用具和毛巾夹在胳肢窝下走出房去,连衬衫也没穿一件。

他老是光着上半身到处跑,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体格挺他妈的魁伟。他的体格倒也的确魁伟,

这一点我得承认。

第4节

我闲着没事,也就到盥洗室里,在他刮脸时候跟他聊天。盥洗室里就只我们两个,因为

全校的人还在外面看球赛。室内热得要命,窗子上全是水汽。紧靠着墙装有一溜盥洗盆,约

莫十个左右。斯特拉德莱塔使用中间那个,我就坐到他紧旁边的那个盥洗盆上,开始把那个

冷水龙头开了又关——这是我的一种病态的爱好。斯特拉德莱塔一边刮脸,一边吹着《印度

之歌》口哨。他吹起口哨来声音很尖,可是调子几乎永远没有对的时候,而他还总是挑那些

连最会吹口哨的人也吹不好的歌曲来吹,如《印度之歌》或《十号路上大屠杀》。他真能把

一支歌吹得一塌糊涂。

你记得我说过阿克莱的个人习惯十分邋遢吗?

呃,斯特拉德莱塔也一样,只是方式不同。斯特拉德莱塔是私底下邋遢。他外貌总是挺

不错,这个斯特拉德莱塔。可是随便举个例子说吧,你拿起他刮脸用的剃刀看看。那剃刀锈

得象块烂铁,沾满了肥皂沫、胡子之类的脏东西。他从来不把剃刀擦干净。他打扮停当以

后,外貌例挺漂亮,可你要是象我一样熟悉他的为人,就会知道他私底下原是个邋遢鬼。他

之所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是因为他疯狂地爱着他自己。他自以为是西半球上最最漂亮

的男子。他长的倒是蛮漂亮——我承认这一点。可他只是那一类型的漂亮男子,就是说你父

母如果在《年鉴》上看到了他的照片,马上会说,“这孩子是谁?”——我的意思是说他只

是那种《年鉴》上的漂亮男子。在潘西我见过不少人都要比斯特拉德莱塔漂亮,不过你如果

在《年鉴》上见了他们的照片,决不会觉得他们漂亮。他们不是显得鼻子太大,就是两耳招

风。我自己常常有这经验。

嗯,我当时坐在斯特技德莱塔旁边的盥洗盆上,看着他刮脸,手里玩弄着水龙头,把它

开一会儿关一会儿。我仍旧戴着我那顶红色猎人帽,鸭舌也仍转在脑后。这顶帽子的确让我

心里得意。

“嗨,”斯特拉德莱塔说。“肯大大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我说,并不太热心。他老是要求别人大大帮他一个性。有一种长得十分漂

亮的家伙,或者一种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他们老是要求别人大大帮他一个忙。他们因为疯

狂地爱着自己,也就以为人人都疯狂她爱着他们,人人都渴望着替他们当差。说起来确实有

点儿好笑。

“你今天晚上出去吗?”

“我可能出去。也可能不出去。我不知道。干吗?”

“我得准备星期一的历史课,有约莫一百页书要看,”他说。“你能不能代我写一篇作

文,应付一下英文课?我要你帮忙的原因,是因为到了星期一再不把那篇混帐玩艺儿交上

去,我就要吃不了兜看走啦。成不成?”

这事非常滑稽。的确滑稽。

“我考不及格,给开除出了这个混帐学校,你倒来要求我代你写一篇混帐作文,”我

说。

“不错,我知道。问题是,我要是再不交,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作个朋友吧。成

吗?”

我没马上回答他。对付斯特拉德莱塔这样的杂种,最好的办法是卖关子。

“什么题目?”

“写什么都成。只要是描写性的。一个房间。

或者一所房子。或者什么你过去住过助地方——你知道。只要他妈的是描写的就成。”

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很大的呵欠。就是这类事让我十分恼火。我是说,如果有人一边口口

声声要求你帮他妈的什么忙,一边却那么打着呵欠。“只是别写的太好,”他说。“那个婊

子养的哈兹尔以为你的英文好的了不得,他也知道你跟我同住一屋。因此我意思是你别把标

点之类的玩艺儿放对位置。”

这又是另一类让我十分恼火的事。我是说如果你作文做得好,可是有人口口声声谈着标

点。斯特拉德莱塔老干这一类事。他要你觉得,他的作文之所以做不好,仅仅是因为他把标

点全放错了位置。

在这方面他也有点象阿克莱。有一次我坐在阿克莱旁边看比赛篮球。我们队里有员棒

将,叫胡维。考埃尔,能中场投篮,百发百中,连球架上的板都不碰一下。阿克莱在他妈的

整个比赛中却老是说考埃尔的身材打篮球合适极了。天哪,我多讨厌这类玩艺儿。

我在盥洗盆上坐了会儿,觉得腻烦了,心里一时高兴,就往后退了几步,开始跳起踢蹬

舞来。我只是想让自己开开心。我实际上并不会跳踢蹬舞这类玩艺儿,不过盥洗室里是石头

地板,跳踢蹬舞十分合适。我开始学电影里的某个家伙。是那种歌舞片里的。我把电影恨得

象毒药似的,可我倒是很高兴学电影里的动作。老斯特拉德莱塔刮脸的时候在镜子里看着我

跳舞。我也极需要一个观众。我喜欢当着别人卖弄自己。“我是混帐州长的儿子,”我说。

我那样不要命地跳着踢蹬舞,都快把自己累死了。“我父亲不让我跳踢蹬舞。他要我上牛

津。可这是他妈的我的命——踢蹬舞。”老斯特拉德莱塔笑了。他这人倒是有几分幽默感。

“今天是‘齐格飞歌舞团’开幕的第一夜。”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我的呼吸本来就十分短

促。“那位领舞的不能上场。

他醉的象只王八啦。那么谁来替他上场呢?我,只有我。混帐老州长的小儿子。”

“你哪儿弄来的这顶帽子?”斯特拉德莱塔说。他指的是我那顶猎人帽。他还一直没看

见哩。

我实在喘不过气来了,所以我就不再逗笑取乐。我脱下帽子看了第九十遍。“今天早晨

我在纽约买的。一块钱。你喜欢吗?”

斯特拉德莱塔点点头。“很漂亮,”他说。可是他只是为了讨我欢喜,因为他接着马上

说:“喂,你到底肯不肯替我写那篇作文?我得知道一下。”

“要是我有时间,成。要是我没有时间,不成,”我说。我又过去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盥

洗盆上。“你约的女朋友是谁?”我问他。“费兹吉拉德?”

“去你妈的,不是!我不是早跟你说了,我早跟那母猪一刀两断啦。”

“真的吗?把她转让给我吧,嘿。不开玩笑。

她很合我胃口。”

“就给你吧……对你说来她年纪太大啦。”

突然间——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只不过我一时高兴,想逗趣儿——我很想跳下盥洗盆,

给老斯特拉德莱塔来个“半纳尔逊”。你要是不知道什么是“半纳尔逊”,那么我来告诉你

吧,那是摔交的一种解数,就是用胳膊卡住对方的脖子,如果需要,都可以把他掐死。我就

这么做了。我象一只他妈的美洲豹似的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住手,霍尔顿,老天爷!”斯特拉德莱塔说。他没心思逗趣儿。他正在一个劲儿刮胡

子。

“你要让我怎么着——割掉我的混帐脑袋瓜儿?”

我可没松手。我已紧紧地把他的脖子卡住了。

“你有本事,就从我的铁臂中挣脱出来,”我说。

“老——天爷!”他放下剃刀,猛地把两臂一抬,挣脱了我的掌握。他是个极有力气的

大个儿,我是个极没力气的瘦个子。“哎,别瞎闹啦,”他说。他又把脸刮了一道。每次他

总要刮两道,保持外表美观。就用那把脏得要命的剃刀。

“你约的要不是费兹吉拉德,那又是谁呢?”

我问他。我又坐到他旁边的盥洗盆上。“是不是菲丽丝。史密斯那小妞?”

“不是。本来应该是她,后来不知怎么全都搞乱了。我这会约的是跟布德。莎同屋的那

位……

嗨。我差点儿忘了。她认得你呢。”

“谁认得我?”

“我约的那位。”

“是吗?”我说。“她叫什么名字?”我倒是感兴趣了。‘“让我想一想……啊。琼。

迦拉格。”

嘿,他这么一说,我差点儿倒在地上死去了。

“琴。迦拉格,”我说。他一说这话,我甚至都从盥洗盆上站起来,差点儿倒在地上死

了。“你他妈的说得不错,我认识她。前年夏天,她几乎就住在我家隔壁。她家养了只他妈

的道柏曼种大狗。

我就是因为那狗才跟她认识的。她的狗老是到我们——”“你挡住我的光线啦,霍尔

顿,老天爷,”斯特拉德莱塔说。“你非站在那儿不成吗?”

嘿,我心里兴奋着呢。我的确很兴奋。

“她在哪儿?”我问他。“我应该下去跟她打个招呼才是。她在哪儿呢?在侧屋里?”

“不错。”

“她怎么会提到我的?她现在是在B.M吗?

她说过可能要上那儿去。不过她也说可能上西普莱。我一直以为她是在西普莱呢。她怎

么会提到我的?”我心里十分兴奋。我的确十分兴奋。

“我不知道,老天爷。请你起来一下,成不成?你坐在我毛巾上啦,”斯特拉德莱塔

说。我确实坐在他那块混帐毛巾上了。

“琴。迦拉格,”我说。我念念不忘这件事。

“老天爷。”

老斯特拉德莱塔在往他的头发上敷维他力斯。

是我的维他力斯。

“她是个舞蹈家,”我说。“会跳芭蕾舞什么的。那会儿正是最热的暑天,她每天还要

练习两个小时,从不间断。她担心自己的大腿可能变粗变难看。我老跟她在一起下象棋。”

“你老跟她在一起下什么来着?”

“象棋。”

“象棋,老天爷!”

“不错。她从来不走她的那些国王。她有了国王,却不肯使用,只是让它呆在最后一

排,从来不使用。她就是喜欢它们在后排呆着时的那种样子。”

斯特拉德莱塔没言语。这类玩艺儿一般人都不感兴趣。

“她母亲跟我们在同一个俱乐部里,”我说。

“我偶尔也帮人拾球,光是为挣几个钱。我给她母亲抬过一两回球。她约莫进九个穴,

得一百七十来分。”

斯特拉德莱塔简直不在听。他正在梳他一绺绺漂亮的卷发。

“我应该下去至少跟她打个招呼,”我说。

“干吗不去呢?”

“我一会儿就去。”

他又重新分起他的头发来。他梳头总要梳那么个把钟头。

“她母亲跟她父亲离了婚,又跟一个酒鬼结了婚,”我说。“一个皮包骨头的家伙,腿

上长满了毛。我记得很清楚。他一天到晚穿着短裤。琴说他大概是个剧作家什么的,不过我

只见他一天到晚喝酒,听收音机里的每一个混帐侦探节目。还光着身子他妈的满屋子跑,不

怕有琴在场。”

“是吗?”斯特技德莱塔说。这真的让他感兴呼了:听到一个酒鬼光着身子满屋子跑,

还有琴在场。斯特拉德莱塔是个非常好色的杂种。

“她的童年真是糟糕透了。我不开玩笑。”

可斯特拉德莱塔对这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那些非常色情的东西。

“琴。迦拉格,老夫爷。”我念念不忘。我确是念念不忘。“至少,我应该下去跟她打

个招呼。”

“你他妈的干吗不去,光嘴里唠叨着?”斯特拉德莱塔说。

我走到窗边,可是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盥洗室里热得要命,窗玻璃上全是水汽。

“我这会儿没那心情,”我说。我的确没那心情。做那类事,你总得有那心情才成。“我还

以为她上西普莱了呢。我真会发誓说她是去西普莱啦。”我手足无措,就在盥洗室里蹭蹬了

一会儿。“她爱看这场球赛吗?”我说。

“嗯,我揣摩她爱看。我不知道。”

“她告诉你我们老在一起下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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