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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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古事-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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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不异一句一个救命之恩,激起我骨子里那股傲气,这种恩,不受也罢。我使劲睁开眼睛,一把推开扶着我的人,踉跄了一步,翻滚着从倾斜的河滩落入河中。

岸上的苗玉失魂落魄一样趴在河滩上,她想要跟着跳下来,但是被苗不异死死的拉住。我的视线恍惚,一瞬间被河水冲走了很远,耳边只剩下苗玉隐隐约约的哭喊声。

第二百一十七章尸骨配亲

人一落水,随波逐流,当苗玉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将要消失在耳边的时候,我心里既苦又涩。我跟苗玉接触的并不多,但她的一言一行都无疑显露出对我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关怀和爱怜,那是无法作伪的情感。然而苗玉的身份和处境已经决定了一切,又想起小九红,更觉得不是滋味,这两个女人的家世都和七门是化不开的死敌。

或许这些,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我只是憋着一口气,不愿欠下九黎苗不异的人情,逞强跳进了河里,但下了河之后,龟息蛊开始发作,整个人渐渐就变的一截木头一样,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在奔流的河水中漂了不知道多远。脑子里只有一点残存的意识,只能模糊听到周围的声音。昏天暗地的过了许久,那点残存的意识终于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在蛊虫的催化下,昏沉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我听到了朦胧的人的交谈声。龟息蛊已经完全发作,整个人彻底像一具尸体一样,唯一保留下来的感官就是听觉。我像是躺在一片河滩上,周围的人声听起来不怎么真切。

〃我在河里行走几十年,敢打包票,这人最多死了半天时间。〃一道声音慢吞吞道:〃不会有问题的。〃

〃我也看得出死的时间不久,只是不知道合用不合用。〃另一道声音接口道:〃算了吧,先拉回去再说。〃

他们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我听得到声音,但是连最根本的触觉都失去了,不知道怎么被人弄走的,也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

那是一段很长的路,至少走了一天多时间,等到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耳边说话的人声音已经变了。

〃这是个还没有入土的,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年轻人,大仙帮着看一看。〃

可能是环境安静下来的原因,也可能身在室内,周围没有一点点杂音,这道声音听起来就清楚了很多,甚至能分辨出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

〃你我两家之间的交情,就不必再喊什么大仙了吧?〃另一个声音笑了笑,道:〃当年我老父亲落魄的时候,多亏韩家处处周济,现在是过了那些苦日子,家里的世交不能忘。〃

〃半山叔,那我就不多说虚话了。〃第一个开口的中年男人语气很恭敬,但是带着一丝落寞和心酸,嘘了口气,道:〃我那孩子,是命苦,一切都拜托您了。〃

〃我尽全力。〃

龟息蛊一发作,中蛊的人跟死人没有多大的区别,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不久之后,那个被称作半山叔的人慢慢开口道:〃实话实说,这个年轻人的命骨很重,是天生的贵人,月儿命不好,这个年轻人是佳配。〃

〃这就好!这就好!〃第一个开口的中年男人长长舒了口气,连声道:〃忙了这几天,总算是找到合适的人了,好,好。。。。。。〃

〃但是,这个年轻人不一般。〃半山叔接着又道:〃第一个,他不是淹死的,很可能是中蛊亡命,咱们内地人知道巫蛊的人不多,我也看不出究竟中的是什么蛊。第二个,我看着他,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楚。〃

〃半山叔,您的意思是?〃中年男人刚松下来的口气立即又紧张起来,道:〃不成么?〃

〃那倒不是,人死如灯灭,死前的事情,死后一笔勾销,这个年轻人的命骨重的难以想象,很难得,也罕见,不用他,就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

那个叫半山叔的,肯定是个非同一般的人,能从我身上看见中蛊的痕迹。这两个人交谈了几句,声音渐渐远了,可能是出了屋子。

又过了片刻,我像是被人抬到了别的地方,有人在身边忙忙碌碌,听着声音,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边忙活,一边碎碎的念叨道:〃不急不急,很快就好,就好,你身上这些个物件,不要担心,我拾掇一下,都给你随身带着,你是咱们韩家的姑爷,没人敢慢待你。。。。。。姑爷要是有心,回头跟咱们托个梦,说说是哪儿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姑爷家里头的父母亲人,咱们韩家都当成自家人一样对待。。。。。。〃

我的思维几乎是僵硬的,然而听见这个老人碎碎的念叨声,当时就一头雾水,可是连动都不能动,也分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时间就是很模糊的概念,无法分辨长短。不知道多久之后,周围又喧闹起来,那种声音混乱不堪,有各种响器的吹奏,有人的嚎哭,还有贺喜声。喧闹一连持续了很长时间,周围又渐渐安静下来。我从那个停留了许久的地方又被人搬动到另一个地方,这次,身边出现了几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不住的抽泣,另外几个在劝慰。

〃我的这个孩子,没有享过一天福,从落生身子就弱,这次就撇下我走了,这不是剜我的心吗。。。。。。〃这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上去伤感又虚弱,她的身份可能有点不同,带着哭腔如同倾诉的同时,旁边的女人捡着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

在他们劝说之间,我突然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先微微的跳动了一下。龟息蛊最多持续七天,这很可能是蛊虫将要失效的前兆。

果然,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在眼皮子微微一动的同时,浑身上下仿佛已经凝固了许久的血液,开始慢慢的流动,各种感官渐渐的恢复了。尽管身子仍然疲惫的连动都不想动,但是只要使使劲,我觉得立即就可以睁开眼睛。

但是我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样的事,不敢随便乱动。周围几个女人连说带劝,终于把那个不断抽泣又伤感的中年女人劝走了,她们离开的时候,反手关上房门,有人在门口低低的吆喝了一声。

随后,附近完全沉静的针落可闻,我察觉到已经没有人了,先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此刻,我躺在一张软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绣花的红被子,脸旁边的案子上摆着瓜果龙凤饼,案子两端是两根燃了一半的红蜡烛。

这是一间喜房?我刚刚恢复了感官,反应有些迟钝,不过看到这些,立即回想到小时候村里人结婚成亲,一帮人乱哄哄闹新人的时候,新人的洞房大概就是这样子。只不过这间喜房很宽敞,各种摆设均是上上之选,就连两根红蜡烛都是开封城老字号里出的东西,河滩上一般人家不会有这么讲究。

此时此刻,我就躺在一间红灯喜字的喜房里头,联想昏沉时听到的那些模模糊糊的话,心里随即咯噔一声,唰的完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口涂了红漆的棺材,整整齐齐摆在喜房门边。

这一刹那,我好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子一下僵住了,慢慢的转过头,朝旁边看了看。

我身边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孩儿,她还很年轻,穿着一身红喜装,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白粉和胭脂,她最多也就十**岁的样子,小巧的瓜子脸,眉毛眼睛像是画出来的一样,五官又精致,很好看。

但是她静静躺着,死气沉沉,脸庞和身子都僵硬了,显然是一具已经死了不止一天的尸体!

阴婚!这肯定是阴婚!

没人对我多说什么,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切,我脑子里立即回想到了阴婚这个词。

在河滩上,阴婚也叫做配骨,或者尸亲,是夭折的年轻人在死后经过媒人说媒,然后放了彩礼嫁妆之后,由双方大人定下来的冥婚。一般来说,阴婚的对象都是死去的人,但是也有极少部分人家里头,会用活人配死人。

这个东西劳神伤财,也没有实际的意义,所以在河滩上,从古至今,办阴婚的一般都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阴婚不算是白事,但也不能完全算是红事,这些年在河滩已经非常罕见。阴婚里头一对〃新人〃的父母睹人伤情,肯定会哭泣落泪,然而过来参加阴婚的宾客都要把这个事当成喜事,因为这个,宴席上会有人哭,有人笑,纷乱不堪。

我顿时恍然大悟,自己肯定是被人从河里捞上来,然后当成冥婚的一方被抬过来〃洞房〃。洞房花烛夜,本来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快事,可是此时此刻,红彤彤的喜房里面摆着两口棺材,身边还躺着一具妙龄尸体,气氛完全被破坏了,有种淡淡的诡异气息。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不过被人围攻追击的次数多了,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局和危险,第一个反应就是跑。我暗中活动一下手脚,等到血液都流通畅了,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我随身的东西一样不少,全都在枕边摆着,这也是河滩民间的说道,尽量不拿死人的东西,避免被缠上,所以那些东西安然无恙。我摸了一块红布,把东西包了衣兜,在门窗边看了看,想要翻窗跑出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阴差阳错

透过窗子,我能看到这是一座很大的院子,河滩的穷人多,在加上当时的条件限制,能盖得起这样大院子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家。可是现在根本没心再去打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谁家,就想着先走了再说。我悄悄把窗子推开一道缝隙,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翻身跳出去。对这院子一点都不熟悉,只能摸着墙根慢慢找路。

绕了一会儿,我就站直身子,想要从一堵墙下头翻过去,但是脚步还没站稳,那边拐角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对方揉着眼睛,明显是要起夜的样子,一看见我,先是怔了怔,随后,这人脸上就充满了惊愕,嘴巴张的足能塞进去一个拳头,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诈!诈尸了!!!〃

声音在静谧的深夜里顿时散播开了,我想堵他的嘴都来不及。跟我想的一样,这大院子住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声音刚飘出去没多久,已经有人呼啦啦的冲出来朝这边赶。随即,好几处地方都亮起了灯,把这边照的一片通明,跟我对脸而望的人瘫软在地,哆哆嗦嗦的摆着手,道:〃姑爷。。。。。。咱可没有得罪你的地方。。。。。。〃

我不理会他,抖身扒着墙头翻了过去,但这不是最外围的院墙,院子一乱起来,到处有人呼喝着,我翻过墙头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找继续前进的路,已经跟人迎面对上。说到底,这并非旁门或者圣域的仇人,也不能上来就拼死拼活的打,所以抽身就走。然而对地形不熟,转了几圈,就被先后赶来的人逼到一个死角里。

这些人都是院子里的人,前几天忙着张罗阴婚,见过我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本来吆五喝六的以为遭了贼,想要围住我痛打一顿再说,但一看到我的样子,一起都愣住了。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有的疑惑,有的惊慌,我也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间,又有人从那边匆匆赶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长的魁梧高大,脸上细密一层络腮胡子,胳膊四棱子泛着金线,眼睛大且炯炯有神。这个中年男人显然也是见过场面的人,然而看到我的时候,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脚步立即顿住了。

〃哥,你没看错。〃一个人咕咚咽了口唾沫,转头对那中年男人道:〃是咱家的姑爷,不知道怎么的就。。。。。。就跑出来了。。。。。。〃

〃半山叔,您看?〃那中年男人就惊讶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看看我,又看看身边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回想起来,这是之前跟那个半山叔交谈过的中年男人,也很可能是那具窈窕女尸的父亲。

〃我就说了,这个年轻人,总有点我看不出的古怪。〃半山叔的眼睛很小,几乎被耷拉下来的眼皮给遮挡住了,慢悠悠道:〃你们都不要慌,这不是诈尸,他是个活人。〃

〃这怎么可能!?〃有人忍不住反驳道:〃这是咱们亲手从河里捞上来的死尸啊,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气了,在家里放了几天,怎么会是个。。。。。。活人?〃

半山叔小声跟中年男人说了两句,中年男人点点头,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个事情,不要张扬。〃

中年男人相貌很威猛,发话间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下头的人不解,但又不敢反驳,嘀嘀咕咕的慢慢散去了,直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中年男人才叹了口气,对我道:〃姑爷,换个地方说话吧。〃

〃年轻人,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混进来的,我们没有恶意。〃半山叔耷拉着眼皮,道:〃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说。〃

我看得出来,这个半山叔不知深浅,但那中年男人显然是个好角色,我没有十足的逃脱机会,而且对方的言语举动中也善意十足。紧张的想了想,觉得借这个机会把事情掰扯清楚也是好的,至少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的找出去的路。

三个人一块绕过这个院子的门,在一间书房样的房子里坐了。中年男人的神情有点点复杂,一直看着我,目光里也说不清楚是亲切,还是疏远。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本来给自己女人配了尸骨亲,但〃洞房〃没过,我就活生生的跑了出来,他疑惑,又不解。

〃姑爷,你之前遇到什么,我不清楚,来家几天,也不知道你了解现下的所在不了解,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我都跟你说道说道。〃中年男人道:〃咱家姓韩,大沙围韩家,我叫韩成。〃

一听这个,就更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大河滩上,金窑有钱,沙场有人。采砂的利润低薄,就是需要多地段大量的去运作,才能顾得住整个利益链上上下下的人,过去,黄沙场胡家是采砂的龙头,自从胡家淡出江湖之后,大沙围的韩家隐然成为这一行的翘楚。采砂的人不仅要采砂,遇到黑活也不会放过,下面那些沙工跟排营的人一样,多是脑袋别在腰上走水吃饭的人,韩家做这个至少百十多年的历史,前些年因为环境的原因不得不隐忍蛰伏,这几年政策一活,他们就重操旧业,家里的老底子都在,发展飞快,是河滩上除了旁门和金窑排教之外,又一股覆盖面宽广的势力。

韩成是把我当成自己人的,上来就报了自己的家底,而且一口一个咱家咱家。我不能直接把自己所有的底细都说出来,却又不能彻底隐瞒,想了想,告诉他,我是中了九黎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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