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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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姑儿-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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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暴吼,「王、仙、心!」

「妳尽管喊,我爱听。」他好整以暇的欣赏我化身为暴龙的样子,「但妳连根头
发都是我的,别人别想听那一声半声,全是我的!」

「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我怒吼的扑上去。

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虽说因为业务日益熟练,所以这次没有过门不入的窘境。
但这位「夫纲不振」的王先生,一点都不介意被老婆压到底,非常奉承。这次「爱
的惩罚」,怎么好像惩罚的还是我呢…?

腹黑腹黑太腹黑,阴险阴险太阴险。

基于泄恨的心态,我硬要帮他取号(古人有名、字、号三个称呼。名是长辈取的,
字通常是老师,号通常是自己取的。),坚持要叫墨鱼君。

他斜眼看我。我早跟他解释过腹黑的意思,想来他也懂为何叫「墨鱼君」。

「娘子赐号,却之不恭啊。」他长叹,算是承认了。

想到他跟人诗文应答,署名就得写「墨鱼君」,我就笑到打滚。

但等他参加诗会回来,把诗文誊回来给我看,我迫不亟待的看他的署名…卑鄙卑
鄙太卑鄙!

他署名,「墨余君」。一整个气质高雅,飘然物外了!

我追着他乱捶,他像是没感觉一样,非常恰到好处的扮演飘然的墨余君,笑得那
一整个叫做光辉灿烂。

我感到不寒而栗。我这辈子,被这墨鱼君吃得如此之死,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绝望啊绝望,我对这样的人生感到彻头彻尾的绝望… 
仙心成了州城里的红人,还是大红大紫的那种。

这点我一直浑浑噩噩,都怪小说和电视的误导。你想嘛,古装小说里头男主角只
要是文身的,不是状元就是探花,就跟满地都是总裁,让台湾成为总裁密度最高
的地方…我对一个举人榜首怎么会有感觉?

但仙心是秀才榜首、举子榜首,可说是连中二元。秀才满地跑,不希罕,举子矜
贵点,也不少。但连夺二元,未及弱冠(二十岁)的才子,可是希罕宝贝,若不
是他的腿,再来个三元及第…没准儿地方就给他建生祠了。

仙心跟我说,大明朝开国至今,三元及第不到五人。连中二元的也不多,毕竟科
举考试除了实力也看运气。现任的安康帝在位十五年了,但还没半个三元及第
的。一直引为文治上的憾事。

上有好焉,下亦从之。所以管科举的官对于重点学生非常大力培养,仙心的信才
能得其怜悯网开一面。这就是大老板喜欢什么,底下的人也喜欢什么。

结果仙心争气的考了个榜首,让那个学官大大长脸,听说还被皇帝嘉奖。这下水
涨船高,仙心成了众文人才子追捧的对象。再说他虽面目平凡,但气质上佳(腹
黑又没人看得到),飘然有谪仙气(我同情这些被圣母笑呼咙的可怜蛋),这个大
明朝的文人又崇拜病态美,仙心一下子就成了许多人仰慕的梦中人。

虽说我不太会分诗词好坏…坦白说,我还不太会看行草。但仙心的字很漂亮,我
这门外汉都觉得秀媚于外,实则刚强,真真文如其人。但他的诗词就我这外行人
来看,就觉得含蓄简丽而已,绝对比不上「北斗七星高,歌舒夜带刀」,但别人
吹捧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我就有点胡涂。

「那是因为,和我同期的连中二元者,只有七八个,我是当中年纪最轻的。物以
稀为贵…」仙心漫应着,递给我一迭信纸,「这写得是什么?是哪国文字?蒙古
文?我真是看到头疼…别说你要我别回信,我想回也不知道怎么回…」

我接过一看,居然是我费尽苦心写的家书。

「刚我收拾笔砚才翻出来。」仙心很不满,「蚯蚓爬也比妳的字有精气神。念念,
我得确定妳真知道写什么,不是胡涂一张就当家书了。」

我羞怒交加,「写得好看就可以歧视人?你歧视字难看的!我还会写呢,多少女
人是文盲你说…」

「我管那些女人?关我啥事?」他喝道,「念念!」

心不甘情不愿的念了,发现时过境迁,有几个字…我还真不认得我是写了什么。

仙心长长的叹息一声,充满非常讨打的讯息。「妳这字,还是得我来教了。最少
写个家书让我看得明白不是?」

「…我以后叫账房先生写。」我也气了。

「妳敢!」他大喝,「写给我的信,能给别人写去!?」

「不然我让白娟…」

「不成!就跟妳讲不能给人写去,白娟不是别人?」他骂了,「妳给我过来,磨
磨蹭蹭什么?拿好笔…唉,这叫拿好笔?我一抽妳就是满手墨…抖什么抖?这是
横吗?蚯蚓扭都直些!算了,妳来我膝上…还跑?过来!我把着妳的手写!不给
妳画描红是不成了…」

我被这个趾高气昂的书法先生非常羞辱,学习得非常心不甘情不愿。「你当先生
太凶,」我小声咕哝,「这样学习起来怎么会有进度…」

他的手一颤,在纸上落了一滴墨。「…我想把妳赶紧教会。」又把着我的手稳稳
的写了三横,才慢慢的说,「我算是大好了,该考的该做的,也做完了。这些年,
一直是哥哥们在撑,二哥更是远驻浙江,难得回来。我想跟大哥学些时间,就去
二哥那儿替手,让他回来帮帮大哥。

「大哥都不讲,但他已经忙得分身乏术…咱们粮食生意,摊子太大,获利却薄。
再不让二哥回来帮大哥,大哥要累病了,但浙江那儿也得有人主持。我若去了,
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妳没学会写字,我接了信就悬着,怕妳写了什么我没看
懂…」

啪的一滴泪,落在纸上。我觉得我真是泪腺太发达,一定是饭吃太多不长肉,发
展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过我没再跟他作对,乖乖的学写字。他若去应酬,我就在书房苦苦练习。当然
书法这种事情跟罗马一样,不是一天造就的。但有练有差,总算可以看得明白了。

只是虚耗纸张,一大张不知道写不写得到两百字,我正在努力缩小体积,但要到
小楷的地步,我想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但我这么努力,仙心反而不干了。他坚持只要看得懂就好,又没要我当什么书法
家,「反正妳也不是那块料。」他很直接坦白而讨打的说,「现在妳面对着书桌时
比面着我的时候多,看到我眼睛都不发光了!」

「成天在外应酬的人说什么话呢。」我咕哝,「把我撇在家里,我没吭声,恶人
先告状…」

事后我很后悔。我早该知道这只墨鱼君会把我的话再三琢磨,就不该跟他说这。
后来让我大大扬名,毁誉不一。

咱们这位新科榜首发话了,要邀他去,就得邀他的夫人。

时已入冬。虽还没飘雪但也冷得紧。我这亚热带居民放在家里的暖日子不过,出
去吹什么风,跟那些文人雅士有什么好见的?!

更何况,继怒撕庚帖事件后,我的名声已经大大贴上「妒妇」这个圈着霓虹灯的
大广告牌,再加上骑马游街猴在新科榜首的怀里不下来的张狂…再加上这个声明…

我在想「妒妇」前面的称号会不会长到摆不进三尺长的广告牌上。

「你就是毁我不倦就对了?何必如此…不就是多写字少看你吗?至于吗?」我欲
哭无泪。

他很安然的替我画眉描眼线,还能指挥白娟拿哪件不拿哪件衣服。「娘子,」他
露出久违的圣母笑,「我说过带妳出去玩儿的。」

…但不是这种冷死人的天气啊~更不是担这种惊世骇俗的名声啊~

「我怎么,就投到这身呢…」我真要哽咽了。

「当然是妳知道会嫁给我,才迫不亟待的来了啊。」他拍拍我,状似安慰,「我
懂,妳爱我个贼死。我不就很宽容大量的接受了妳的情意么?不用感谢我了,咱
们谁是谁?还需要那些虚礼吗?」

「………………」

他怎么说得这么流利,都不会闪到舌头呢…?我真纳闷。

在这个男尊女卑、严守礼教的社会里,咱新科榜首的宣言是很有杀伤力的,也让
他的声名下降不少。

至于详细是非议些什么,我这深宅大院的已婚妇女哪会知道,只模模糊糊听说几
句。说他惧妻如虎的有之,说我驭夫甚狠的有之,讲得最难听的就是我妇德不修,
整天只想抛头露面,仙心怕我只好依从之类…

虽然跟事实一点都搭不上边,但邀约就减少到等于无。本来我还有点安慰,但我
忘了周大人了…

周大人一知道这个消息,欣喜若狂。他是跟我见过面的,知道仙心为什么会冒这
花样,火速送来了请帖。

我稍微振作一点,就是因为这回都算熟人…起码见过一面不是?唱唱KTV,票
友会嘛!这有什么…

周大人还跑到门口亲迎,笑得脸都像开了花。我知道仙心除了那次跟周大人那儿
张嘴唱了两首,之后在谁面前就很坚持声乐家的矜持,再也没开口唱了。

我才下马车,周大人圆圆的胖脸就盈上来,搀了仙心,不像来个人,而是天上掉
了个宝贝,「仙心老弟,多礼什么,多礼什么!夫人请请,这天冷坏人了…」一
人一乘小轿把我们抬了进去。

一看席上,几乎都是认识的,只有两三个生面孔,我安心了。照着大明KTV的
惯例,都先吃饱喝足,才开嗓消食。不过比二十一世纪奢华。二十一世纪只能放
伴唱带,这儿可是大乐队啊,唱现场,你看看…

不过这餐我还是忘了之前的教训,非常麻木不仁的帮仙心剥虾壳、挑香菜(他不
吃这,啧啧,挑食鬼…),他也老指定要吃我筷子上的菜,就着我的手喝我杯底
的酒(事实上是帮我喝,我根本讨厌酒),周大人他们倒是很镇静,一副习以为
常的样子,只是起哄。那几个生面孔看呆了,酒都喝到衣服上去…

没见过人谈恋爱啊?!

仙心非常淡定,深情款款的拿我的手绢,帮我擦嘴…边的饭粒。结果我又听到熟
悉的吸气声,但没有王家那种冷静的压抑,可大多了。

我早就麻木了。烫吧烫吧,你看过死猪跳起来说开水太烫吗?

大概是众人的反应让他非常开心(?),不用人三催四请,他就很自然而然的引
吭高歌,该唱的不该唱的都唱了,简直要成为「王仙心独家演唱会」。听众如痴
如醉,连连叫好,一整个欢声雷动。

我是很陶醉,但频频捏着冷汗。他把我教他唱的「王昭君」和「月琴」都唱下去
了…幸好大家都喝了几分酒,没注意调子怪异。更天幸他还有一丝理智,不然他
吼起「One ningt in 北京」,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连吃带唱了一两个时辰,宾主尽欢。过足歌唱家瘾的仙心客气的问周大人,能不
能去园子逛逛。「拙荆日日在家劬劳(?),总想带她出来散散心…」

「你们俩真是羡煞人哪!」周大人哈哈大笑,「大伙儿也酒足饭饱,不如一起走
走消食吧?我这小破园子,还是有几处可观处。」

中国人的谦虚真是太夸张,一整个误导我。这叫破园子,那我们家那个叫做烂泥
塘。我两个眼睛看不过来啊,恢弘大度揉合纤巧玲珑,我真找不到形容词…太美
啦!

这种鬼天气,连枯荷残叶都成了悠远的风景,瞧瞧这匠心独具啊!

仙心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一面指点山河,让我注意什么月洞,什么意境,什么
山子石,什么五行八卦…一旁的周大人和他愉快的伙伴们附和着,时不时来一首
诗,非常的有文化水平。

逛到将晚,十停园子逛不到两停。周大人非常热情的请我们再去,仙心微笑着接
过他刚跟周大人要的一枝红叶,略略整理,要我弯腰让他插在发鬓上。

…我现在才知道,不是只有二十一世纪的青少年会起哄,大明朝的中年男子也起
哄得非常起劲…

这场「声乐家发表会暨中国园林艺术之旅」,在极富文化气息的情形下落幕了。
虽然我没说什么话,也没唱歌,但觉得我庸俗的心灵也为之提升不少,自觉有点
儿文化味了。

「开心不?」仙心看我抱着他胳臂吱吱喳喳,溺爱的问。

「开心,非常开心。」我很乐的说,「我以前最喜欢看『八千里路云和月』…那
是一个电视节目,我跟你解释过的…没想到亲眼看到比电视好不知道几万倍。你
们比那些解说员有水平啊!马上就有诗词可以蹦出来对应,好强啊~」

他轻笑,环着我的肩膀,轻轻蹭我的脸。

「我更高兴的是,今天你都没故意骂我、气我。」我没防头就冲出真心话。

他全身一僵,「…我有吗?」

死了。我干嘛呢?为什么要说出口呢?明明知道他心细如发,会在心底拼命琢
磨。「那不能怪你喔,」我赶紧设法补救,「毕竟你现在考取了功名,是一家之主
了…我们院子的一家之主。你不好意思跟我撒娇了,只好拼命逗我,我懂的…」

他扳过我的脸,细细瞧我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睛非常非常亮,藏着
满满的震惊。

…他才二十岁,顶多是大二大三的学生。还是个刚长大的大孩子。他生病时的撒
赖,考取功名后的嚣张(只对我  ),只是一个大孩子急着跟他老婆证明,我
是大人了,我可以保护妳,妳要听我的,不欺负妳要听,欺负妳也要听。但又很
不安,一直想要老婆保证一定爱他,很想跟病中那样撒娇,但又不敢,觉得没面
子。

其实我懂的。

我上辈子病那么久,见过多少心理辅导师。病久无聊,我也啃了几本心理学和他
们抬杠,杠着杠着还让人泪奔过。还不就那几套,把人心计量化、条式化。的确,
这样可以摸清大部分的人心。

但我知道归知道,却很不喜欢用那套来玩。

当一个人面对过生死的边缘,很多事情就澄澈起来。那些条条框框根本没有存在
的价值,我个人武断的想。起码对我没有价值。我觉得那些没什么用处,只是徒
增障碍而已。人还是回归本心,多用自己的感觉,少用那些没用的框架。

越简单越好,尤其是感情的事情。

我很爱仙心,他也很爱我。他聪明冷静,只是对爱情一点经验也没有。所以他很
本能的去尝试、去做…而且他被根深蒂固的女卑观念教养长大,所以会迷惑、挣
扎。他会带我去游街、这样冲撞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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