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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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枪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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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轻人当中,我这番话只对您说过。”

特雷维尔暗自想道:

“如果这个小狐狸是红衣主教派来的,那么红衣主教肯定会告诉过他这个密探,向我献殷勤的最好方式,是大说他的坏话,因为他知道我对他恨之入骨。所以,尽管我这样声明了一番,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定还会对我说他对主教大人如何切齿痛恨的。”

可是,情况与特雷维尔预料的完全相反,达达尼昂非常单纯地说道:

“先生,我正是怀着同样的愿望来到巴黎的。家父叮嘱我对国王、红衣主教和您一定要忠心耿耿,他认为你们三个是法国最伟大的三个人。”

读者想必注意到了,达达尼昂在国王和红衣主教后面加了特雷维尔先生。他认为这样做决不会有什么害处。

“我对红衣主教非常崇敬,”他继续说道,“深深敬佩他的行为。您这样坦率地和我谈话,先生,正如您刚才所说的,这对我再好不过了。您我见解相同,这使我感到荣耀。如果您对我不信任——这是很自然的——,那么我说了真话就是毁了自己。那就算我倒霉,不让我想您还会尊重我的吧,这是世界上我最看重的事情。”

特雷维尔惊诧不已。达达尼昂说得如此透彻,如此坦率,使他不由得大为赞赏。不过,他心里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这个年轻人越是比其他年轻人高超,就越是可怕,如果他看错了的话。然而,他握住达达尼昂的手,对他说道:

“您是一个诚实的小伙子。不过暂时嘛,我只能给您提供刚才已答应的帮助。以后您可以利用一切机会,随时向我提出要求,才可能得到您希望得到的东西。”

“这就是说,先生,”达达尼昂又说道,“您要等待我取得足够的资格。好吧,请您放心,”他以加斯科尼人特有的随便态度补充道,“您不会等待很久的。”

他鞠了一躬准备告辞,似乎其他一切都不需要特雷维尔操心了。

“不过请您等一等,”特雷维尔叫住他,“我答应为您给王室学堂校长写封信的。您是不是不屑于接受,我的年轻绅士?”

“哪能呢,先生。”达达尼昂答道,“我向您保证,这封信决不会像前封信一样丢失的,我一定小心放好,交给收信人。如果谁试图把它偷走,那他就自找倒霉。”

听到这些大话,特雷维尔先生笑了笑。他本来和年轻人站在窗口交谈的,这时他让年轻人仍留在那里,自己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着手写答应写的介绍信。达达尼昂无所事事,用手指在窗玻璃上敲着一支进行曲,一边看火枪手们三三两两地离去,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特雷维尔先生写完信,封好,走到年轻人身边准备交给他。就在达达尼昂伸手接信的时候,特雷维尔吃惊地看到他的被保护人突然惊跳起来,脸气得通红,冲出了办公室,一边喊道:

“啊!该死的家伙!这回他休想逃脱了。”

“谁?”特雷维尔问道。

“偷我信的那个扒手!”达达尼昂回答,“哼!坏东西!”

他消失了。

“好一个疯狂的家伙!”特雷维尔喃喃道,接着又低声说:“莫非他看到自己的目的落空了,想出这么一个巧妙溜走的法子?”

第四章 阿托斯的肩膀、波托斯的肩带和阿拉米斯的手绢

达达尼昂怒气冲天,三步蹿出候见室,扑到台阶跟前,就要几级一跨往下冲。正在这时,一个火枪手从特雷维尔先生办公楼的一道旁门走出来。达达尼昂低着头只顾跑,一头撞在那个火枪手的肩膀上,撞得他大叫一声,确切地讲是嚎叫了一声。

“对不起,”达达尼昂说道,还想继续跑,“对不起,我有急事。”

他刚跨下第一级台阶,一只铁一样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带,使他停住了。

“您有急事!”那个火枪手脸色惨白,厉声说道,“借口有急事撞了我,然后说声‘对不起’,您以为这就够了吗?没那么简单,年轻人。您听见特雷维尔先生今天不大客气地说了我们,就以为可以像他那样对待我们了?您错了,伙计,您不是特雷维尔先生。”

“说实话,”达达尼昂答道,他认出对方是阿托斯,经医生包扎之后,正回寓所去。“说实话,我不是故意的。我说了‘对不起’,我觉得已经够了。不过我现在还是对您再说一遍;这一遍也许是多余的。我以名誉担保,我真有急事,非常急。放我走吧,求您了,让我去办我的事。”

“先生,”阿托斯放了他,说道,“你没有礼貌,显然是从远地来的。”

达达尼昂已经跨下三四级台阶,听到阿托斯的指责,顿时收住脚步。

“够了,先生!”他说道,“告诉您,不管我是从多么远的地方来的,也不能由您来教训我要懂礼貌。”

“也许吧。”阿托斯说道。

“哼!要不是我有急事,”达达尼昂大声说,“要不是我正在追一个人……”

“有急事的先生,您不需要跑就能找到我,听懂了吗?”

“请问在什么地方?”

“加尔默罗-赤足修道院旁边。”

“几点钟。”

“正午时分。”

“正午时分,成,我一定到。”

“别让我等候。我事先告诉您,十二点一刻不见您来,我可就要去找您,半路上割掉你的耳朵。”

“好!”达达尼昂答道,“我十二点差十分到达。”

说罢,他像被魔鬼驱使着,又跑起来,希望还能找到那个陌生人,因为陌生人走路不紧不慢,估计不会走得太远。

但是在大门口,波托斯正与门卫在聊天。两个聊天的人之间,只有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空当儿。达达尼昂以为通过没有问题,便箭一般从两个人之间冲过去。偏偏在他正要过去时,风刮得波托斯的长斗篷鼓了起来,恰巧把达达尼昂罩住了。波托斯大概自有道理,不肯让身上这件主要的衣裳落到地上,所以他抓住前摆的两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往身边一拉,结果把达达尼昂裹了进去,而且他本来就一副倔脾气,又拉得那样猛,使达达尼昂在斗篷里打了一个滚。

达达尼昂听见这个火枪手骂娘,想从斗篷底下钻出来,但眼睛看不见,便想从斗篷褶子间找出路。他尤其担心把那条我们已经见过的漂亮肩带弄脏。可是,当他胆怯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鼻子贴在波托斯的双肩之间,就是说正贴在肩带上。

唉!就像世界上大部分东西只讲究外表一样,这条肩带前面是绣金的,后面却只不过是水牛皮做的。难怪波托斯自命不凡:他虽然没有一条整个儿绣金的肩带,至少有一半是绣了金的嘛。不过,现在我们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伤风了,为什么非披上斗篷不可。

“活见鬼!”波托斯嚷道,他想尽力摆脱在他背后乱钻的达达尼昂,“您疯了吗,这样往人身上撞!”

“请原谅,”达达尼昂从大个子的肩膀底下钻出来,“我有急事,正追一个人,所以……”

“您追起人来难道忘了带眼睛吗?”

“那倒没忘,”达达尼昂被激怒了,“那倒没忘。正因为带了眼睛,我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句话波托斯是否听明白了不得而知,不过他总是和以往一样,发起火来就控制不住。

“先生,我告诉您,这样向火枪手挑衅是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先生,”达达尼昂说,“这话未免太凶啦。”

“对于一向敢于正视敌人的人来讲,这话恰到好处。”

“啊!这还用说!我知道您不会背朝着您的敌人。”

小伙子对自己这句俏皮话很得意,哈哈大笑着抬腿就走。

波托斯怒不可遏,准备向达达尼昂扑过去。

“稍许等一等吧,稍许等一等吧,”达达尼昂说道,“等你不穿斗篷再说。”

“那么,一点钟在卢森堡公园后面。”

“很好,一点钟见。”达达尼昂说罢转过了街角。

可是,无论是他跑过的街上,还是他现在举目搜寻的街上,都没看见那个陌生人的影子。那人即使走得慢,也该走远了,也有可能进了某所房子。达达尼昂逢人就打听是否见到过那个人。他一直下到渡口,然后又沿着塞纳河街和红十字街往上走。没有见到那人,连影子都没有见到。然而,这阵追赶对他还是有益处的:他跑得满头大汗,心里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开始考虑刚刚发生的事。刚发生的事不少,而且件件不吉利。现在才上午十一点钟,可是这个上午使他失去了特雷维尔先生的信任,因为他离开他的那种方式,肯定会使特雷维尔先生觉得有点粗鲁。

其次,他自找了两场地道的决斗,而那两个对手,每个都能杀死三个达达尼昂。总之,两个对手都是火枪手,就是说,都是他非常尊重的人。在他的心目中,他们是超乎一般人之上的人。

情况不妙。这个年轻人肯定自己会被阿托斯杀死,倒是没怎么把波托斯放在心上,这是不难理解的。然而,希望是人心灵里最后熄灭的东西。达达尼昂还是希望自己在两次决斗中能够幸存下来,当然会受到重伤。想到能够幸存下来,他便为未来而自我责备道:

“我真冒失,真鲁莽!那个正直而不幸的阿托斯肩膀受了伤,我却刚好撞在他肩膀上,像头山羊那样顶着头撞过去。唯一令我诧异的事情,他没有不由分说杀了我。他本来有这种权利的,我那一头撞得他肯定疼得不得了。至于波托斯!呃!至于波托斯,老实讲,情况就比较滑稽了。”

小伙子情不自禁笑起来。然而,想起独自一个人这样笑,会使看见他笑的人感到莫名其妙,所以他抬眼打量一下四周,看他的笑是不是会伤害什么行人。

“至于波托斯,情况则比较滑稽,但我也鲁莽得可怜。有那样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扑到人家身上的吗?没有!有那样钻到人家斗篷底下去看他不愿意让人看见的东西的吗?他肯定可以原凉我,他本来已经原凉了我,如果我不对他提那条讨厌的肩带的话,不错,只是含沙射影地提到;是的,巧妙的含沙射影!咳!我这个可恶的加斯科尼人,总是爱开玩笑,将来难免自讨苦吃的。行啦,达达尼昂,老伙计,”他以这种自认为应有的礼貌态度,继续对自己说道,“这次你要是能逃出条性命——这不大可能——,那么将来无论对谁都要彬彬有礼。要做到让世人敬佩你,引你为楷模。为人和气、礼貌并不是怯懦。瞧人家阿拉米斯多么温文,多么尔雅。那么,是不是有人说阿拉米斯是个懦夫呢?肯定没有。以后无论在哪方面,我都要以他为榜样。哈!说阿拉米斯,阿拉米斯就恰巧在这儿。”

达达尼昂一边走,一边独言自语,到了离埃吉翁公馆几步远的地方,看见阿拉米斯正在公馆前面愉快地与王室卫队的几个绅士闲聊。阿拉米斯也看见了达达尼昂,但是他没有忘记,今天上午特雷维尔先生正是当着这个小伙子的面,对他们大发雷霆;一个亲眼看见火枪手们受申斥的人是不受欢迎的,所以他装作没有看见达达尼昂。达达尼昂正相反,一心想着要和解,对人要礼貌,便走到四个年轻人跟前,笑容可掬地向他们深深鞠一躬。阿拉米斯只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四个人立即停止了闲聊。

达达尼昂并不傻,自然看出了自己是多余的。不过,他也缺乏经验,不了解上流社会的处事方式,不懂得遇到眼前这种尴尬情形,即碰见几个不大认识的人,在一起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应该巧妙地回避。他心里正琢磨用什么法子退走,而又不使自己显得笨拙,正在这时,他看见阿拉米斯把手绢弄掉了,显然自己还没有发现,一脚踩在上面。达达尼昂觉得补救自己举止不当的时机到了,便弯下腰,极殷勤地把手绢从阿拉米斯脚下——尽管他踩住不放——拉出来,交到他手里,说道:

“先生,这条手绢我想您是不愿意丢掉的。”

那条手绢绣得很精致,一个角上绣有一个花冠和一个勋徽。阿拉米斯顿时满脸通红,像抢似的一把将手绢从达达尼昂手里夺了过去。

“哈哈!”一位卫士叫起来,“一向小心谨慎的阿拉米斯,这回您还说您与布瓦特拉西夫人合不来吗?这位迷人的夫人连手绢都殷勤地借给您用啦!”

阿拉米斯恶狠狠瞪达达尼昂一眼。这一眼足以让人明白,自己刚刚结了一个死对头。然后,他恢复了温和的神态说道:“你们误会了,先生们,这块手绢不是我的。不知道这位先生受什么怪念头支配塞到了我手里,而没有交给你们之中哪一位。我的手绢在我口袋,这就证明我说的不假。”

阿拉米斯说着掏出自己的手绢。那块手绢也很漂亮,是用细亚麻布做的,尽管当时亚麻布很贵。不过上面没有绣花,也没有绣勋徽,只绣了物主姓名的起首字母。

这回达达尼昂一声不吭了,明白自己又做了傻事。可是,阿拉米斯的朋友们根本不相信阿拉米斯否认的话,他们之中的一位装出严肃的样子问道:

“假如您所说的是真话,亲爱的阿拉米斯,那么就请您把那块手绢给我,因为正如您知道的,布瓦特拉西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不愿意让别人拿他妻子的东西作纪念品。”

“您这要求不合时宜。”阿拉米斯答道,“我虽然承认您的要求从实质上讲是正确的,但从处理方式上讲,我拒绝把它交给您。”

“事实上。”达达尼昂怯生生地插话道,“我没有看见手绢是从阿拉米斯先生口袋里掉出来的。他的脚踩住了它,就这么回事。我想手绢既然在他的脚底下,就一定是他的了。”

“您想错了,可爱的先生。”阿拉米斯冷冰冰说道,对达达尼昂极力补过无动于衷。

然后他转向自称是布瓦特拉西的朋友的那个卫士说道:“况且,我想,亲爱的,您是布瓦特拉西的亲密朋友,我也是他的朋友,同他的交情并不比您差,所以严格地讲,这条手绢可能是从您口袋里掉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

“不是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我以名誉担保。”国王陛下的卫士说道。

“您以名誉担保,我也赌咒发誓,那么,显然我们俩之中有一个是说假话。那么,蒙塔兰,我们最好各拿一半。”

“这条手绢各拿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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