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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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乱-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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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弩军小小休整的空暇,军师提出这个建议,城楼上沉寂地如同死水,三位大将笔挺地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眸光中满是坚毅,听完军师的话,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交流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赵欣大步跨出,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请命前去迎敌。”

  “不行!”高叫出声的,居然是平时总是训诫他有勇无谋的韩则鸣,“你家单传,你又没娶妻生子,你不能去。”

  他的吼声很嘹亮,城墙上的士兵全听到耳中。归晚怔了怔,军师也抿唇不语。

  “就是因为老子无妻无后,才应该老子去,一条命就是全家。难道让你去吗,你家婆娘前年才为你添了个白胖儿子,你难道要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还有老江,你老娘多病,你要去了,她还能活吗?所以说,还是老子好,家中只有我一个!”赵欣的嗓门不比韩则鸣小,一句句地反驳回去,还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脸,仿佛他占了上风似的。

  鼻间一酸,归晚忍住落泪的冲动,挤出笑容:“那这个重任就交给赵统领了。”

  赵欣立刻跳了起来,大咧咧地张口笑,瞥向韩,江两人的眼光似乎是在告诉他们,看,老子赢了吧。转过头,他又大声喊着:“儿郎们,谁愿陪老子去杀弩狗?”

  他的高喊气宇充沛,传遍了城楼的每一个角落,传进每个士兵的耳里。每个士兵都抬起头,望想城楼。先是一只手,然后两只,三只,像星点之火,呈燎原之势,无数只手高高举起,士兵的眼睛中透出勇气的光芒。他们中有的是不惑之年的老兵,有的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就这样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惟恐落下。

  “统领,带我去,我也是一条命一家子。”

  “我要去,我的刀法最好了,曾经杀过九个弩兵……”

  当这样的喊叫充斥在城楼间,缭绕不绝,不仅是归晚,军师和将领都愣住了。这些士兵们蓬头垢面,由于疾病,伤残,死亡,这些士兵比起弩军的强壮,几乎不能算是合格的士兵。许多士兵受了伤,只能粗略地包扎着,还有些士兵左手伤了,右手拿刀,右手伤了,左手持戈。那满目的创痍,观者无不动容。

  面对这样的情形,归晚只能偷偷背过脸,抹去那盈然划落的泪,回过身,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勇者无惧,你们是启陵的英雄!”

  英雄,前朝,后世都有无数人用笔描绘过这个字眼,它们或是开创新时代的先锋,或是拯救民众于危难的侠客,或是领导体制变革的政客。

  但是现在,英雄,仅仅是用来形容这些高举臂膀的士兵。他们所流的每一滴血,最后会汇聚成渊源长流,流淌在督城门外,灌溉这片苍茫大地。

  战鼓又起,弩兵很快又开始攻城。

  赵欣带着一万守兵,从城门出,在督城门外,第一次和弩兵正面对敌。

  形容这一场战役,只能用“悲壮”这个词,而这个词的本身也表现不了战争的万分之一。

  弩军倾力全攻,赵欣带兵迎上,军号铿锵,金戈铁马。在无数兵马的嘶吼咆哮中,这场势力悬殊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弩军的勇猛气势即使在战争史上也是少见的,他们如狼如虎地扑来,见到敌人就砍,密集的队伍像黑色的河流,一会儿工夫,就曼延了整个督城门前。而赵欣带领的一万守军,不能用气势来形容,他们是疯狂,他们是放出牢笼的雄狮,喘着粗气,把手中的陌刀挥舞着,看到黑色就上前撕杀,那种玉石俱焚的欲念,把弩军震撼住了。

  督城的守军像刺刀冲进弩军中,虽然人数有差距,但是他们东刺一下,西刺一下,每次都让弩军损失惨重,血流成河。

  前面的同伴死了,他们踩着尸体而上,身上中了刀,也要扑上去,抱着敌军同归于尽。这样疯狂的杀法,四周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耳边尽是惨叫和怒吼。弩军一次又一次气势汹涌的攻击都被督城的守军粉碎,尸体一点点的增加,在督城城门口渐渐堆积起来。

  “王,这到底是怎么了?”处在弩军队伍后方的可湛瞪大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前方,焦急地问道。

  素闻启陵的军队以纪律严明著称,而并不勇猛,今日见到启陵士兵怎么会是这样可怕?不,也许这不能称为士兵,简直是野兽。

  耶历也凝着脸,沉重无比地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最后肃然回答:“这是一个坚强的民族!”

  骑马上前,冲到队伍的中间,耶历重新调整队伍的排列,占了人数上的优势,用团团包围的方式,以实对虚,以虚对实,耗费督城守兵的实力,一点一点地剿灭。

  这个方略显然非常有效,一万的督城守兵拼杀了一个时辰,人数越来越少。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视死如归的打法。他们依然勇猛,奋不顾身地冲前杀敌,一点都不在乎己方还剩多少人。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在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家园,那里有白发的老母,温柔的妻子,活泼的孩子。他们只要退一步,家将不成家,国将不成国。

  只能进,不能退,战到最后一人!

  当耶历看到前方冲过来燕颔虎须的将领,红着双眼冲到弩军的中部,身上中了四五枝箭,依然无畏地向前冲,目标似乎是自己,心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想要张口喊,也不知喊什么。身边的众侍卫纷纷射箭,转眼,那个督城的将领就变成了蜂窝,直到他笔挺地摔倒在地,那一双血红的双目依然圆睁着。

  “打听他的名字,葬了!”耶历简洁地命令着。可湛忙命人前去把那将领的尸体拖开,对于耶历的命令,没有弩兵提出疑问,弩族是崇拜英雄的。

  英雄,即使死了,也应该拥有名字的。
皇城烟华 第十九章 银芒
  “那个蠢货!”站在城墙上的韩则鸣,在看到赵欣单骑冲入弩军时,发出一声类似哭泣的悲鸣。

  手中挥舞着军令旗,归晚偏过头,清楚地看到韩则鸣的眼角流出晶莹的液体,心头一阵怆然。回头再观战场,一万士兵,尽数战死在沙场上。城墙下,堆积着重重尸体,大量的鲜血染开,犹如在大地上开了一朵血艳的牡丹花。

  “督城守不住了!”军师平静地说道。

  城中的守军只剩一万不到了,而弩军虽然因为刚才的突击死伤惨重,人数依然是督城的八倍。督城被破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不好!”江守尉沙哑地喊着,“弩王疯了,他不休整队伍,打算就这样攻过来。”

  闻言,所有的人都看向前方。本应稍做休整的弩军重新在排列集结。也许是受了刚才突袭的刺激,弩王显然不打算再给督城任何喘息的时机。

  连军师都有感到诧异,怔然地站在城楼上。谁都没有料到经历了这么大的重创,弩军居然不做休整,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做出反应。

  眉心深深折起,归晚走上前,高举手中军令旗,轻轻一挥,城墙下的士兵见到信号,立刻排列成队,分布在城墙内,各司其职,准备应战。

  韩则鸣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眺望一眼前方,咬紧牙关,大喝:“儿郎们,守城!”

  墙下传出一阵应和声,声声震天。

  军师走到归晚身后,轻声指点她下达命令。直到城中整装以对,他疑惑地问:“到现在,你还相信能保住督城吗?”

  “不知道,”临高而望,俯揽苍穹,云云浮生,她看不透,

  “人,总是要有希望,不然怎么面对下一刻的变数呢?”

  沉吟不语地听着归晚的话,军师神色复杂,心中似有百味交集,半晌,淡定的开口:“你举错了,应该主防北墙,那里的根基薄弱。”

  这时,弩军已经像黑水般的涌到了城门之下,这很显然是破城前的倾力一击,偌大的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刀剑间发出的摩擦声,征战了一天,弩兵的身上沾满了血污,刀早已不复明亮,而是渡上了一层暗红,他们沉住气,慢慢地靠近督城的城门,踩过了堆积满地的尸体,其中一大半曾经是他们的同伴。

  时间似乎被停止了,越发显得漫长,所有的视线都投射在城墙下,督城的守兵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陌刀,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前方。

  这一刻,她惶惶不安,只是,她站在高墙之上,不能有一丝退缩,她要比任何人都要镇定,稳定军心,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但是亲身面对这样勇猛的虎狼之师奋勇扑来,她颤栗了……

  死亡的阴影盖天袭来。

  “听,这是什么声音?”站在城墙上的一个士兵突然高喊。这本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那轰隆雷鸣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无法让人忽视。

  “这是行军的声音,”军师铁青着脸,盯着前方不放松。他所担忧的,是弩军派了援军。而其他将领也是担忧同一点,因此都不发言,刚才涌起的一点点希望,在这马蹄声中忽明忽暗地摇曳着。

  地平线上现出重重人影,渐行渐近,天地一线之间,缓缓现出青色,犹似从大地上漫出的云朵,又如天际流淌出的清波。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城墙上一阵寂静,蓦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天青色,那是启陵军啊!”

  所有的守城士兵都在呼喊,欣喜若狂,几乎忘记了眼前的战场。那声声的高喊盖过了阵阵军鼓,石破天惊地回荡在督城的高空。

  百味沉杂的感觉一点点从心底泛开,归晚转过头,看到军师激动地一把抓在城墙上,那表情似喜似惊。

  脸上滚烫的感觉潸潸而下,归晚哽咽着,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哭泣还是欣喜,抬头间,凉意点点落在面上,她茫然望天,雪如鹅毛,飞絮满天,漫漫飘荡,天地莹白。

  “下雪了?”

  “是春雪!新一年的开端,代表春天来了!”不知是谁在耳边解释着。

  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四顾着,萤洁的雪花飘落大地,眺望远处,她竟然看到天青色的军旗中,其中有一面似乎飘摇着“楼”字……

  是梦吗?还是幻觉?一再拭眼,她终于看清了那碧水一色,张扬飞舞的旗。

  “他来了!是他来了!”

  ******

  “王……”抑不住的惊慌,可湛提缰回马,对上耶历一双寒刀似的利眸,“启陵的援兵到了,我们趁现在退兵吧。”

  “攻城!”丝毫不理会可湛的建议,耶历陌刀高举,遥遥指向前方。班驳的城墙上,本已疲惫不堪的守兵因为看到了希望而突然间朝气蓬发。而弩军,本来的勇猛之姿,因为看到督城的援军,士气大降,现出彷徨迷茫之态。看到如此情形,耶历突然感到一阵愤怒,那是二十多日来,攻城无功而返的气馁,突然在一瞬间,全涌进了心头,堵在了心口间,他看着弩兵们露出了疲惫,看着鲜血流在了督城外的大地上,看着可湛忧虑过甚的双眼,入目的一切,在他心中燃起一把火,越烧越旺……

  不甘!

  他的十万雄兵铁骑,居然被阻在了这道城墙之外。

  “王,看军旗,那是漳州白巍,他是老将,兵法老练沉稳……我们不如先行退兵,回弩都再整兵马,卷土再来。”可湛红着眼,拦在耶历的面前。他们年轻睿智的弩王,此刻拧着眉心,炯炯的双目透着寒光,竟比刮过脸庞的北风更为冷冽。

  耶历盯着忠心不二的可湛,听着他的谏言,眼前隔着雾似的模糊,透过可湛望到的前方却又异常清晰,那些督城的守兵狼狈中带着坚毅的身影,和督城城墙似乎融成了一体,伫立在前方。

  夹紧马腹,一冲向前,可湛想拦也拦不住,只能骑马跟在其后。耶历一路来到队伍的前方。弩兵看到了主帅,士气顿时又高扬起来。围在督城前方的弩兵自动地让开一条道,让耶历通过。

  毫无阻拦地来到城墙下,耶历把眼前的一切看地更加清楚。督城守兵已决定拼死守城,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他征战沙场多年,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正如可湛所说,此刻还有退兵的机会,趁启陵的援军还在后方,此刻退兵,就不会悲腹受敌。只要回去重整弩军,卷土重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握着陌刀的手显得异常冰冷,他仰起脖,脸上突然感到冰冷一片,视线骤然被白色所充斥。

  “下雪了!”

  本以暗色浮沉的天空飘落着雪花,翩飞如蝶,沉寂的战场上莹白纷乱,雪色落在了弩军如墨漆黑的战衣上,格外地扎眼。耶历静看着,面无表情。而所有的弩兵都凝神看着他们的王,等待下一个命令。而身后不远处,启陵援军的马蹄声铿锵有力地接近。

  可湛看到耶历缓缓扬起左手,知道这是退兵的信号,心头大石落地,不由露出苦笑。正在他要回头传令之时,耶历的动作却半途骤然而止。近围一圈的弩兵们无不惊异。而他们的王怔然地看着南边的城楼,久久不能回神。

  弩兵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城楼的那个角落。多年后,依然有当时在场的士兵如此回忆道:那一幕,深刻地让人难以忘怀,城角上,站着一个女子,站在雪花飘飞里,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举着军旗调动守兵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女子。士兵们都很悲愤,等看清了那女子,那悲愤忽而没了。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黑地如同草原的夜空,风吹起她的发,在雪中,他似乎都能清楚地看清那些发丝,像极了天朝的绸。那时天空已经快暗了,雪中偶尔折射出白色光芒,拢在那女子身上,一瞬间,就让人想起了月神庙里的神像。

  跟那些弩兵一样的吃惊,可湛好容易调回视线,发现耶历那样专注地看着城楼上的女子。那种表情,似乎已经忘记了战场,忘记了身后的启陵援军,那眸中还蕴着深情,破茧而出地显露着,愤慨,爱慕,甚至是痴迷,一一流转过耶厉的瞳。可湛看地万分惊心,在他印象中,他从未见过弩王有过这种神情。

  雪落在脸上,点点的阴冷,透过茫茫雪色,耶历一眼就看到了她。

  如同四年前一般,她这样静立在眼前。他还记得他被俘进京,逃入京城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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