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人。
西凉国太子在坐回原位的时候,阴沉的目光落在乔蓁的身上,胸口的疼痛提醒着自己刚刚受到的伤是来自于她。
连永的表情也极微妙,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现在却是天下皆知,他要得到她以及圣琴就更不容易了,眼里闪过一抹阴鸷。
年彻却是一声不吭,老皇帝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乔蓁是圣琴之主这件中要瞒也瞒也不住,还不如直接就让天下人皆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出意外,老皇帝宣由祭琴大典到此为止,圣琴有主,这祭琴就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
老皇帝的龙驾摆回寝宫,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唤来太医诊症,然后用过药,他方才缓过一口气。
钟贵妃在一旁细心地吩咐宫娥煎药。
看到老皇帝的神情萎靡,她上前安慰道:“皇上何必苦恼?既然天下人都知道她乔蓁是圣琴的主子,一个女娃娃罢了,真能让圣琴动天下乱的谒语变成现实?臣妾觉得万分可笑。”
老皇帝掀起眼帘看向这个伴了她半辈子的女人,“你当如何?”
钟贵妃在一旁给老皇帝捏捏肩骨,向他耳朵吹气道:“皇上,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将她变成皇家儿媳妇不就行了?这不就相当于我们皇家拥有了圣琴,这比摆在祈福神宫更要安全许多。”
老皇帝的眼一睁,顿时握住钟贵妃并不滑嫩的手,这倒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和。“只是要配给谁?”
太子是最理想的人物,只是当今太子实在年纪大,传出去也不好听。
钟贵妃知道机会就在眼前,“臣妾以为嫡皇孙堪配,两人年纪是有些差距,但也不太离谱。”
“不过他已有正妃,让圣琴之主当侧妃,说出去像话吗?”老皇帝皱眉道。
“这有何难?”钟贵妃道:“给她一个圣妃的名头,两宫同为正妻,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皇帝一听,这样的做法史上也不是没有,一般在中宫的位置上两头大,两方都有势均力敌的实力才行。
“爱妃所言甚是。”
钟贵妃微微一笑,这样一来,她儿子的皇位是稳如磐石,虽然不喜乔蓁那张脸,但若有实际利益,她又何必太在意?
“臣妾谢主隆恩。”
本来想要献殷勤的雷淑妃听到里头的对话,脸色都气青了,钟贵妃这个臭老媪,将所有的好事都想揽在身上,真是做梦。
她的儿子十五皇子也是可以娶乔蓁,并不比她的嫡皇孙差,思索了一会儿,她转身给皇帝身边的红人太监一张银票,然后带着人迅速离去。
当乔蓁被唤进老皇帝寝宫正殿的时候,她刚刚屈膝行礼,钟贵妃就执情地扶她起来,“都快是一家人了,这礼行不行皇上也不会计较的。”
乔蓁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打鼓,这钟贵妃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也笑得比平日和缓,哪怕他心里并无半分笑意,至今仍觉得这事像做梦一般,这女娃娃居然能与太祖相提并论实在耸人听闻,“朕欲赐婚你与嫡皇孙。”
这话音一落,在场的嫡皇孙眼里一阵喜意,连带太子妃罗氏也大感意外,不禁朝乔蓁看去,这女子要当她的儿媳妇?撇了撇嘴角,她有几分不相信,也不太情愿。
老太子却是一脸失落,“父皇?”
“你闭嘴。”钟贵妃怕他会坏事,抢在老皇帝前面朝儿子低斥了一句,与孙子抢媳妇,亏他做得出来?
老皇帝也怒看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儿子。
乔蓁却是睁大眼睛,让她与嫡皇孙成亲?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正要出声反对,突然胸口一闷,她忍不住轻呕了一声,然后脸色渐渐变青,作呕的感觉却是不断。
钟贵妃与太子妃顿时侧目,她们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乔蓁这情形颇为不对以劲,这怎么像?
嫡皇孙却是上前扮关心道:“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宣太医来看看?”
乔蓁忙摆手,“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呕——”
太子妃却是当即高声宣太医进来诊病,乔蓁这情形不对劲,她可不想儿子戴绿帽帮别人养儿子,什么圣琴之主,她才不希罕。
钟贵妃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暗恨地看着这坏事的儿媳妇,两眼看向老皇帝,乔蓁的面子也事关皇室,传出去不太好听,私下再诊也迟。
老皇帝同样也狐疑着,看了看在场的人,他也想弄个清楚明白,遂举手示意钟贵妃稍安勿躁,皇嗣的血统不可乱,他也不能让孙子娶得糊涂,这乔蓁到底有没有守妇道?
乔蓁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不善,心底有几分怀疑也有几分暗恼,他们以为她很想嫁给嫡皇孙?她当即屈膝道:“皇上,臣女有心上人了,不能嫁给皇孙殿下。”
她的拒绝也让老皇帝等高高在上的人大吃一惊,私定终身这样的事情,乔蓁却是面也不改地就说出口,真是始料未及。
钟贵妃的脸色当即难看,看到太医进来,她朝太医道:“给她诊诊脉?”
第八十一章 衣锦还乡
乔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戏剧性的转折,在跪下接圣旨的时候,她仍有几分不太相信,当时若非盛宁郡主拉她起来,她仍在怔愣中。
她居然被封为公主?连她自己都要啧啧声了,这堪称最为离奇的一件事。不过心下细思,也明白这所谓的公主名号也不过是大魏皇室牵制她的筹码,想来接受的她还是颇为吃亏。
不然像现代那样,她这所谓的圣琴之主那可是惟一的“人才”,各国高层都还盘旋在卫京城,她就算待价而沽,也不愁没有市场,当然过程也极凶险就是了。
至于赐下的府邸,她也没选别的,而是要回了当初大房被查封的房子,她想着乔维与四叔父都住在那儿,将来要见个面也容易些。
老皇帝当时倒是颇讶然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却是个不忘本的,他颇为满意,至此才赞许地点点头,随后更是以她被封为圣公主,这府邸也不能太差,又下旨将乔家大房隔壁的一处空宅合并在一起,只要打通了府邸能更宽敞些。
有大房子谁不想要啊?乔蓁自然也是欣然跪下谢主隆恩。
在出了老皇帝的寝宫后,盛宁郡主拿过两道圣旨仔细看过,没有半分纰漏,这才放下心来,拍拍她的肩膀,“婚礼是急促了一些,不过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绝对会风风光光的。”随即又是一声大笑,“当然,我盛宁郡主娶儿媳妇哪能小家子气无声无息。”
年老侯爷也刻意看了看乔蓁,这是他第一次打量这个未来孙媳妇,倒是颇配得上孙子,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许,“你有公主这头衔,也就不会有人多嘴,且宽心回府居住等待婚期。”
尚有半个月,这婚期已是最赶的,就是怕乔蓁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到时候显怀了,足了月份再生传出去也不是多好听,好在皇上也不会允许有人瞎传此事坏了乔蓁的名声,所以他也安心了些许。
乔蓁一听他话里暗示的意思,俏脸上更红了一些,不悦地瞟了眼年彻,现在好了,人人都当她是未婚先孕,她肚子里哪来的馅啊?到时候她怎么能生出个孩子来?
现在这没有孕的事情又不能说出来,她自是略为苦恼,看年家人一脸喜气的样子,她这一盆冷水如何浇得下去?
年彻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祖父说得是。”
盛宁郡主笑道:“这安胎嘛也是必要的,公爹放心,我自会遣人去照顾,绝对会妥妥贴贴的。”
年老侯爷这才满意地轻抚胡子,人老了就是想要儿孙满堂,哪怕乔蓁是未婚先孕,他也没有异意,只要这宝贝曾孙子健健康康地来到世上,他哪还有不满足的?
顺王爷咳了咳,盛宁郡主忙上前代替太监扶着她亲爹,忙拍她爹的马屁,“爹这回也是劳苦功高,女儿这厢谢过。”
“你少胡来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顺王爷瞪了眼女儿,这急巴巴地来跟他说她要添孙子了,差点害他被药呛死,还有比她更不孝顺的女儿吧?随后待他缓过一口气,刚想问她哪为的孙子,她又扔来一个睛天霹雳,说她孙子命在旦夕,让他这外曾祖父赶紧去救。
他身体不适,一向都缺席宫中大事,例如祭琴大典他就没参与过,所以当时并不知道这未来曾外孙的母亲来头如此大,好在他先父曾有莫大功劳于这皇伯父,不然这指婚哪能这么顺利?
“爹!”盛宁郡主不悦地唤了一声。
顺王爷这才放过她,朝年老侯爷道:“我这女儿都被惯坏了,老侯爷见谅!”
“哪里,郡主甚好。”年老侯爷自然知道不能在这亲家面前数落人家的女儿,再说这儿媳妇是有毛病,可自家儿子也是问题一箩筐,哪好意思五十步说百步。
顺王爷这时候才看向乔蓁说了几句,乔蓁看到这老人家和颜悦色的,自然极恭敬地应声,就今天看来,年彻的家人还算是颇好相处,不过她仍是不敢太放松,只怕难缠的她还没见着。
年彻是巴不得赶紧打发掉这些人,留她与他说说体己话,故而轻咳数声。
“这臭小子。”盛宁郡主知道儿子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嫌他们这三个老东西碍眼了,不过骂归骂,她仍是挥挥手道:“蓁姐儿要迁回府中,你且送她去神宫收拾东西。”
这放行的话一出来,年彻自然是赶紧应声,就怕说迟了他老娘又改了主意。现在两人名正言顺,他一把拉住乔蓁的手,当即就告辞。
乔蓁被他拉着走,只能朝三位长辈挥了挥手,连礼都没来得行,就被年彻拖走了,“你那么急做甚?”
年老侯爷与顺王爷听到这远远飘来的娇嗔声,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摇了摇头,反倒是盛宁郡主又笑骂了一句。
稍迟些才出来的钟贵妃看到年家人喜气洋洋的脸色,那唇角抿得死紧,辛苦一场什么也没捞到,想来都要呕血。
“瞧盛宁那得瑟样,不过是娶了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跟在后面的太子妃罗氏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
“你懂什么?”钟贵妃斥责一句,“现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你怎么还如此轻松?自己吃了亏都不知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要你当儿媳妇。”
太子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对这婆母越发厌恶,这老太婆赶紧死才好。
盛宁郡主微一偏头,就看到钟贵妃婆媳俩,遂挑衅一笑,然后在她们微怒的神色中才离开。
待回到神宫,乔蓁吩咐听露收拾细软,然后就拉着年彻进了内室,把那一众宫女太监都挡在门外,待房门一关上,她就被年彻抱在怀里吻上了。
她推了推他,“你急什么?我有话要问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心底早就在怀疑是那颗红丸惹的祸,不然她怎么有疑似孕妇的反应?
年彻却是打横抱起她踱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侧躺在她身边,“不过是略施手段罢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这过程不重要,再说像祖父说的现在谁敢嚼你的舌根?”
乔蓁自然知道他说的在理,只是她现在被人说有孕,怎么能接受得了?“到时候我怎么生出个孩子出来?你都想过没有?”这话她说得颇为气恼。
年彻却是假意摸了摸她的肚子,笑得万分开怀,“这不需你操心,自有人会操心。”眼里的光芒一闪,心底略有些疑憾,如果她现在真怀了孩子该多好。
乔蓁一怔,随后想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眼帘掀了掀,看来她踏进年家,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宅斗,“你真坏!”抓起一旁的枕头朝他扔去。
年彻一把接住,然后甩开,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虽然没时间给他们动真格的亲热一番,但有些汤水也行啊。
大魏接待外宾的宾馆却是气氛一片凝重,乔蓁那惊艳的表现都给他们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东陵国的玉申公主给那老嬷嬷盖上白巾,这老太婆的死她并不伤心,头疼的是到时侯如何向母后交代?她抚着额坐在软榻内。
安郡王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堂妹的表情阴郁,“你这又是怎么了?”
“你倒是好像万事都没发生一样。”玉申公主嘲讽了一句。
“怎么没发生?我刚才打听到消息,那个圣琴之主乔蓁不但被封公主,还被赐婚给年彻,这魏国的老皇帝手脚真快。”安郡王略有些不服气,乔蓁严格说来与他东陵皇室应有渊源,现在还没查清就便宜了人家,他还有气没处撒呢。
玉申公主一听,眼里的恨意更深,既生瑜何生亮,这乔蓁就不应该活在世上,她咬了咬指甲,现在她有圣琴傍身,旁人要对付她也不容易,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安郡王也没指望她回答,只是在看向她的目光时略带了几分探究,现在他的心下仍在起疑,看来他要会一会那个祈福神宫的大祭司冷夜,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有内情。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玉申公主感觉到他的目光,沉脸问了一声。
安郡王耸了耸肩,表示她真多疑,然后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一出门,他朗的面容就沉了下来,背着手向外踱去。
乔蓁离开神宫的时候,筱微已是红了眼睛,她拉着乔蓁的手,略有几分不舍,相处数月,她早已把乔蓁当成是自家妹子。
“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哭什么?”年彻不以为意地道。
筱微瞪了年彻一眼,“我哭什么要你管。”
“你到时候可以来看我,我们要见面还有的是机会。”乔蓁安抚地捏了捏筱微的手,终究有几分不舍。
最终,乔蓁还是抱着圣琴上了马车。
如乔彻在月前所说的那样,祭琴大典一过,这圣琴就是她的了,这琴与其放在神宫遭人惦记,不如归了她保管更为妥当,老皇帝怕是这么想才会让她带着圣琴离开。
年彻也跳上马车,一进去,就让她将琴撇开到一边,乔蓁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拗不过他,把圣琴放好,转投进他的怀抱。
站在白殿的高处,冷夜目送乔蓁的马车离去,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又一切都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