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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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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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情,但是欲望却能使之怀孕。这样的城市偶尔落下一两片叶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不就是这样一片叶吗?它不是果实,却熟透了,便挣脱捆绑自己的柔韧绳索,逃了,留下了满身的伤痕。至于它的脉络纹理、它的爱恨情仇、它的血液是沸腾抑或是冷酷,只有它自己知道。
  在冬天的北京城,我走着。我怀疑自己真的病了。觉出了冷。只要生病,不管冬夏,我就会觉得冷。此时,我又觉出冷来。这种冷不是身体对外界冷空气袭来时的反应,而是来自自身。我的腿裹挟着一股冷风,它们钻入骨髓,怎么都摆不掉,身体的表面仿佛涂了一层冷凝剂,所有的冷空气一来到四周就紧紧搂住了我。
  我想找个没有风的地方坐下来,渴望喝点热热的液体来驱散彻骨的寒冷,我甚至渴望就在此时邂逅生命中的白马王子,他是个男人或者男孩,有一间小小的暖和的房子,眼睛里能发散出太阳般温暖的光辉,我要他将屋子里所有的灯全打开,我需要他的肩膀和温度,我想在这个男人或男孩怀里昏睡三天三夜。
  没有王子,白马倒是经常看到,在动物园里。
  终于,胡同里飘来的香味钻进了鼻孔,我下意识在鼻尖处深吸一口气,贪婪的。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家孝感汤圆米酒店,一个漂亮的湖北女人在炉子边搓着汤圆,小小的、白白的、圆圆的,它们从女人的手掌心滑落进沸腾的水里,就那么看一眼,我身上就有了一丝暖意。
  在角落坐下来,要了一碗汤圆米酒。一片水雾弥漫开来,它笼罩打湿了我这只流浪的小猫。食物,是最挚爱的亲人,在我们饥渴无力丧魂落魄时,它没有空洞的语言只有忠实的行动,它给我们的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力量和温暖,它进入我们又不霸占我们,它只会牺牲自己,成为我们的血液。
  若干年后,当我回忆起这碗饱含家乡气息的汤圆米酒时,我久久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恩,眼波里荡漾出只有回忆起亲密爱人时才会有的柔情。
  12
  终于有了进攻的力量。
  我掏出那个奶黄色手机,以母亲的名义给这个叫钟新的男人发出了第一条短信:“新,你好!在干什么?”
  新,这是一句令我恶心的称呼。
  那些滑下肚的汤圆,如元宵节夜晚的灯笼,点燃了,苍白顿时变得火红,然而,顽童提在的手上,颠簸着欢笑着四遭游走,有一种即将被毁灭的悲壮。整个夜空,宛如一只巨大的胃,忍受着被刺痛被划破的阵阵痉挛。
  手机屏幕上掠过淡蓝的光,瞬间照亮了我纯洁狡黠的笑。当一个女孩把她所拥有的全部智谋及精力全身心去做她生命中所认为的最重要事情的时候,这种顽固的意志是非常可怕的,人们仿佛看到貌似坚固的城墙在口腔里被咀嚼,瞬间绽放成花朵。而春天,在几秒钟里凋谢,严冬幻化为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风中,一切根基在摇摇欲坠,惊雷把江南黑瓦劈成一节节痛苦蠕动的蚯蚓,血液已经凝为屋檐下的冰凌,只剩下屠宰自己的勇气。城墙脚下已绣满蚁穴,千年混凝土被蝼蚁们丝线般的牙齿勒碎,变成美丽轻盈的沙粒。
  只需一掌风,就能摧垮一座城池。
  我想象着这个名叫钟新的男人——他是男的,他在北京,这些勿庸置疑。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他是何职业?多大年纪?与母亲是如何相识?……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来一一解开,就像中学时所做的证明题,用尽可能少的已知条件来求得最有说服力最准确的证明。
  胡同里传来《京华时报》、《法制晚报》等报纸的叫卖声,声音是报亭的老板预先录好的,并非现场直播,一场公开的叫嚣的预谋。
  手机许久没有动静。
  我有些失望。自从发现母亲的秘密,钟新就再也没有发来只言片语。8个月,整整8个月,不问生死。气若游丝并不等于销声匿迹,毕竟,线还在。这手机,却如同被装了定时炸弹,又如被置了窃听器。我猜不出钟新不回短信的原因,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相忘于江湖么?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1章(12)
我思考着下一步。
  假如他真的不回短信怎么办?那自己不是白费苦心吗?在手机完全坏掉之前,我决定必须坚持不懈的把短信发下去,只到他回复为止。
  想到这儿,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湖北女店主接过钱,笑眯眯地说:走好。我点点头,下了台阶。
  胡同里站了几个卖菜的农民,他们把菜蔬摆成整齐划一的几何图形,在寒风中观望着。丁字形胡同的尽头,偶尔闪过几辆自行车,东来西往,在视线里交织着,也如那些菜蔬一样,成为一种游戏。
  我决定换一钟语气发第二条短信。在走出胡同口的时候,第二条短信已经到了钟新那里。
  “钟新,我是莹。我想你。”这样的文字对于母亲来说也许是种亵渎,但是,在这场神秘的爱情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心动魄呢?漠然、无知,也许才是最可怕的。
  胡同的拐角处在卖《法制晚报》,一个铁喇叭喋喋不休的对路人说:“法制晚报法制晚报法制晚报法制晚报法制晚报……”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成为真理。仰头,刚才还明亮的天在法制“晚”报的劝说下果然暗了下来。
  异乡的茫然就如这眼前渐近的天色,昏暗无边。我甚至想到了退缩。想起母亲,想起父亲,拨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宝宝,吃饭了吗?北京冷不冷?还好吗?快点回来吧!”
  我说:“爸,您放心吧。我今天赶了两场招聘会,北京机会很多,您就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我要挣钱给妈妈看病。”
  “傻孩子,在外面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父亲的声音透着怜爱。
  “爸,你也是,别太累着。妈妈现在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它,落到耳里,成为我的乡愁。
  13
  又度过了茫然、毫无意义的一天。
  钟新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两条短信大概还不足以打动他那坚硬的心。我怀疑他的手机关机或者换了号。于是,我决定冒险试一试,准备直接拨通他的电话,一声不吭,然后很快挂掉电话。和他通话,是万万不行的,倘若露了马脚,我将前功尽弃。
  一进平房院子,我就听到了何大爷的声音,大概又出什么事了。现在好像一直是何大爷在主事,肥胖的何奶奶已经好久没到院子里来。在各家小窗映出灯光的照射下,何大爷青铜色的瘦削面孔如一个话剧演员,激动,他的唾沫浇灌着因长久发言而略显干涸的语言:“又堵了,掏了一下午,我今天就守在这儿跟你们一个个地说,以后不要再把什么菜叶儿呀茶叶末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水池里倒,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下水管堵了,不方便的是你们,这还是大冬天,赶明儿到了夏天,你们弄堵了,那个臭味儿你们自己尝去!”
  我就站在何大爷旁边听,平房的铁门“吱呀”一响,严大姐推着自行车进门,从超市回来了。
  “ 何大爷,怎么啦?”严大姐人没站稳,急切地问,好像她专门为何大爷的事赶回来的。
  何大爷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说:“又堵了,掏了一下午,我今天就守在这儿跟你们一个个地说,以后不要再把什么菜叶儿呀茶叶末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水池里倒,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下水管堵了,不方便的是你们,这还是大冬天,赶明儿到了夏天,你们弄堵了,那个臭味儿你们自己尝去!”
  严大姐接过何大爷的话说:“是啊,住在这里都要自觉,有的人,素质就是低,明明知道下水管会堵,还往水池里丢东西!”边说边去收她早上晾在院子里的被单。被单从绳子上取下后,还僵硬着身子,如一张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千张皮。
  “对了,小严,你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已经过了一天了!”何大爷说。
  “哦,知道了知道了。这几天忙着忙着就忘记了,明天下班回来交可以吗?”严大姐边说边掀她家的厚布门帘。何大爷怕她进去没有下文,赶紧说:“今儿有钱的话就交了,我也难得碰你们,既然租房,我觉着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好,一是一、二是二,实在。”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1章(13)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我开了自己的房门。本来准备此时拨钟新手机的,但如此热闹的声音背景很容易引起钟新的怀疑,我决定等安静下来再拨比较合适。
  头晕。
  脑子里何大爷的那些话又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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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明白何大爷为什么能一字不差的把那些话背下来。在密集的时间里把何大爷的话听两遍这也是我头晕的原因之一。我不喜欢被灌输。何大爷的话就是一种灌输,而且是等着院子里人回来后一个个地灌输。我很同情最先一个回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出院门的人,他们听的次数与从外面回到院子里的人的数目是相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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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2章(1)
14
  最幸运的人是我房间斜对面的姑娘小琴,她是回来最晚的人。
  严大姐说小琴18岁,安徽人。在不远处一家小餐馆打工。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夜晚一点。小琴长得虽不漂亮但干净。第一眼看小琴,我脑子里就冒出贾宝玉的话来: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
  小琴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小琴,我最多见过两次,但她那干干净净的模样在这个杂乱的小院里无疑是眩目的一笔。第一次与小琴碰头是在院里的水笼头前,她在水管下搓洗衣服,手冻得通红,但从容不迫,仿佛那手根本就没长在自己身上。看见她,小琴抿嘴笑了笑,算是招呼。
  我礼貌地说:“还没上班呢?冷不冷?”
  小琴把身子朝左边挪了挪,为我让出半边空位来,说:“马上去呢,一开始下水冷,过一会儿就不冷了。”
  第二次我见小琴出门上班,便喊她等她一起出门。我说出去买报纸,顺便看看她在哪家餐馆打工。在胡同里,我问:“是当服务员么?”
  小琴说:“不是呢,是做杂工。”
  我说:“那有什么区别?”
  小琴说:“服务员是不到厨房里去的,杂工什么都干。”
  “那工资呢?”我问。
  “杂工那当然低一些,”小琴说,“我文化不高。当服务员要写菜单要灵活呢!要是真当了服务员,那才好呢!”说着,小琴眼里露出憧憬的神情。
  小琴打工的餐馆叫毛血旺,一个令人毛骨耸然的名字。毛血旺的老板老板娘还睡着,小琴叫开了门,然后把歇在餐厅里的旧三轮车和自行车搬到外面放着,接着,又从水池里拿出拖把拖地,我说慢忙,然后离开了。
  小琴每天早出晚归。她的脚步有种故意重放中的轻盈,小姑娘自己给自己壮胆呢,又怕吵醒别人。当她深夜一点多钟打开院里的铁门回来时,我还靠在床头看书,看杜拉斯的《情人》。
  虽然电表每走动一个字就要花费一元钱,但这个寒冷的夜晚,我却不能不点灯。这样的冬夜,即使是瞎子,也是愿意点一盏灯来给自己一点温暖的。
  《情人》一直是我喜欢的一本书,而母亲的故事则使我对这两个字有了别样的认识。“情人”是一个奇怪的名词。很多时候,它与“爱人”的含义是不同的。它很诡异。始终有一种神秘气息,令人无法抗拒。情人可以很年轻,也可以很苍老。激情始终从这些被称为情人的人身上无法消退,与情人有关的人都是些奇怪的人。
  钟新是母亲的情人,但是,母亲不一定是钟新的情人。我之所以如此大胆推测,是有其道理的。从他们所发的短信看来,好像很不公平。母亲的付出相比钟新而言要多一些。无疑,在感情上,母亲是主动的,我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很不公平。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现在的情景好像反过来了。事实上,“爱上谁”就意味着比“被谁爱上”的付出要多一些。
  我曾经在大学宿舍里与同学们一起探讨过爱与被爱,很显然,母亲属于前者。不仅如此,母亲作为一个有前途的业余作家,在为我取名字这一点上是幼稚的,犯了一个大错误。“宝宝”这个名字丝毫没有体现出作为一个作家母亲的内在功底与水平。因为姓郁,名宝宝,导致我的大学生涯外号一直叫宝玉(郁)。我真的很烦很烦这个外号。首先,我是一个女孩,不是男孩,但是,人们的想象力仅仅出自于名字的谐音与颠三倒四。其次,我身边总是围满了女孩,她们充当着林黛玉和薛宝钗的角色,争风吃醋,真是烦透了。我不是同性恋,很多时候,我也想当一次娇滴滴的林黛玉,有个宝哥哥似的男朋友爱着宠着。
  我把《情人》丢在一边,有点儿想那些死党了。
  15
  “宝玉”这个外号是读大学时宿舍里的五朵金花给我取的。当别人叫我宝玉时,我首先声明:偶是一女的,更准确一点儿,偶是一名女生。在楚江大学艺术学院宿管科查偶的号码,偶是A栋721室3号铺位。我已经习惯将“我”说成“偶”,也许是太孤独的缘故吧。自从叫我宝玉,在721,我的地位陡然上升,五朵金花一律降低为丫鬟。每逢我从图书馆或者食堂回来,她们见到我,必定亲热地围上来,宝玉宝玉的叫,叫得我心里痒痒的,仿佛自己真的身在美女如云的大观园里。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2章(2)
那天,721静悄悄的。进了门,我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梅超风来过吗?”
  平日拥挤的寝室此时空荡荡的,就1号铺的王大丫在。见是我,她脸上顿时乌云密布,说:“回宝玉,梅超风刚走。”
  “啊?”我的眼睛扫了一眼床铺,被子如一堆牛粪,又如一座富士山。心情糟糕起来,说,“她又下啥圣旨了?”


  王大丫从床上坐起来,仿佛对我失去兴趣,面无表情地说:“500字检讨呗,还说这是面子呢,说看你与她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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