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珉一愣，不满的说，“我就弄不懂我是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树立了花花公子的形象的？”
“不是一直都是吗？”
“不是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来着”
东海不屑得白白眼，说，“你刚才那段话，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
“什么书？”
“好像叫《教你泡妞100招》”
“噗！你还看这么烂俗的书啊？”
“烂俗吗？可是当初起范就捧着看啊”
“啊，想起来了，那是我借给他的，我说刚才那句话说出来怎么那么顺口呢，肯定那个时候潜意识就背下来了。”
“看吧，你从小就花花肠子。”
昌珉笑起来，神情却有些落寞。
江风刺骨，东海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天快亮了吧？”
昌珉抬头，看看东方似乎真的就要翻出鱼肚白，“是啊，要看日出吗？”
东海摇头，“不要”说完，又抬起头看着昌珉，问，“昌珉，菜市场几点开门？”
“诶？”
“我们去菜市场吧？”
“怎么了？”
“赫在他喜欢吃鱼……我给他煮了，带医院去。”
昌珉一愣，“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呵呵，”昌珉笑笑，眼睛撇向了江面，“以为……你会放弃……”
从医院出来就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不见难过，也没有哭泣，只是说要喝可乐，匆匆跑去买了，一回身，他就不见了……
看不懂的，不能理解的，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秒，会有什么反应的李东海……
明明透明得像是瓷娃娃，你却从来琢磨不透他的小脑袋瓜里，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放弃？为什么？”东海瞪着眼睛状似天真的问。
昌珉笑笑，“慧琳姐说了这样的话……”
东海低头，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菜市场什么时候开门……”
“哥……”
“再走一圈是不是时间就差不多了？”
“哥……”昌珉追上去，“这样太累了……”
“累吗？那你不要坐下来休息？”东海指着那边的长椅。
昌珉上前，抱住东海，“你知道，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我不会累，只要你回个头我就不会累，希望是毒药，你可以吃我也可以。”
东海一愣，僵在原地不动。
“哥啊，你退一步，就不用那么累了啊……”
东海摇头，挣脱开昌珉的怀抱，他说，“昌珉，他听不到了，他因为我的那一下，听不到了，所以我更不能离开……再累也不能……”
“哥……”
东海垂头，“对不起……”
因为李东海的爱从来都只能那么少，而那个人，正恰巧霸占了他最小，却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份……
鱼头豆腐汤，把鱼头洗干净劈开，先在油锅里划过，加葱姜，再加水，旺火煮开，撇去浮沫，然后转文火炖两小时，煲得和牛奶一样白，加豆腐块，再煮一会儿即可。
表面文字看起来真是很简单，但是实际操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昌珉看着东海在厨房间里穿着围裙，切菜，做汤，用勺子捣锅，等两小时，喝一口，然后倒掉，重新切鱼头，再做……除了同情那些条鱼，真是没有话可以说。但是他不知道，那之前的东海，从来……从来……没有杀过鱼……
一直到天亮变天黑，天黑又天亮，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才看到东海拎着一个保温瓶从厨房间里出来，抱歉的说，“对不起啊，我把厨房弄的很乱。”
“没关系，”昌珉站起来，“要现在去医院吗？”
“嗯。”
车缓缓在公路上行驶着，身边的人儿终于耐不住困意，抱着那只保温瓶沉沉睡去。几乎从那天就没有怎么睡过，那张小脸上全是疲惫。
但是他在厨房间里那样折腾的时候，昌珉连阻止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因为他怕他停下来，想到赫在那双听不见的耳朵，会蹲下来哭泣……
到达医院，昌珉将车慢慢停下来，身边的人还在睡，抱着那个保温瓶睡得像个孩子，昌珉俯身过去，刚想拍他，他却已经微微转醒。
“唔……到了？”东海呢喃着问。
“嗯。”昌珉点点头，就对上了那双睡意朦胧的眼，水灵灵的，蒙着点雾气。心脏漏跳了一拍，昌珉扭过头，说，“走吧。”
长廊曲曲折折，东海抱着那只保温瓶磨磨蹭蹭走在昌珉后面，走两三步路，就要打一个哈欠，小鼻子小眼睛全都挤到了一块，打完了，鼻子通红眼泪汪汪。昌珉看他走路都要睡着的样子，伸手扯过他，揽了他往前走。东海蹭了蹭，靠着他边走边睡，走到电梯里，干脆靠着他的肩膀就真的睡着了。昌珉失笑，这家伙真的站着都能睡着啊！不过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喜悦，太难得了，平时抱一抱都要被推开，手放肩上也一定会被拍掉，今天却格外的乖啊……
一直到病房门口，东海都还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昌珉推推他，“到了。”
东海一个激灵，啊了一声，看到病房的门，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推。昌珉感觉到他有些紧张。
推门进去，慧琳不在，只见赫在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什么。
“啊，赫在哥醒了啊？”昌珉说。
赫在半响才抬起头来，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两人，微微一愣。
没来由的紧张，那日被扣紧的手腕处隐隐都有些发烫起来，东海连抬头的勇气的没有，只是颤颤巍巍得把保温瓶捧到他的面前。
赫在一愣，视线落下来，却只是停留在东海的手上。东海不自然得把手缩回来，在裤子上蹭了蹭，又把保温瓶捧过去。看赫在还是没有反应，赶紧把盖子掀开来。
“是鱼头汤……补身体的……”东海小心翼翼得说。
赫在还是坐着不动。
“我加了青菜，豆腐……”东海说着，要去拿碗。
没来得及，他却已说：“不用了，谢谢。”
东海一愣，“很好喝的……”
“我不想喝。”赫在说。
“这样啊……那，那你等想喝的时候热一热啊……”东海笑着，手指发抖地收东西，想到他听不到，便放下保温瓶拿过一旁的笔记本打算把话写上去。
还没动笔，赫在却又说，“你以后，不要来了……”
东海一愣。
赫在继续说，“以后不要来，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没用的……东西……
东海放下笔记本，打开保温瓶把汤倒出来，端着碗到赫在面前，“不是没用的东西啊，鱼头补脑的，很好喝的……我做了一天的啊……”
赫在别过了头。
“真的……”
还想说什么。赫在却突然一扬手，一掌打翻了碗。
“啊！”乳白色的汤连着鱼肉青菜豆腐，全都洒在了地上，汤汁溅到了东海的手上，一阵热烫，东海条件反射得退开两步，惊讶得望着赫在。
赫在一愣，随即，转开了目光……
有那么一瞬，气氛有些凝固。东海蹲下身，把碗捡起来，一点一点，用手把那些菜叶，鱼头拾起来放进碗里，豆腐却实在太嫩，怎么抓了抓不住，想到自己为了不至于让豆腐煮得老掉，盯着秒表一分一秒得数，眼泪就开始不争气得在眼眶里打转。
东海拼命忍了，固执得要把那些豆腐也都拾起来，一双手却扣住了他，抢过他手里的碗丢到一旁，然后拿过纸巾一点一点擦他脏了的手，那手上面全是一个个小小的水泡，有些破掉了，渗着血水，还有不少的细小刀口，凝着血块……
“赫在哥，”昌珉蹲在地上，捧着东海的那双手，说，“赫在哥，你不配，喝这碗汤。”说完，拉起东海就往外走。
“等……等等……”东海还想说什么，人却已经被用力得扯了出去。
“你……你别拉我啊……”东海被扯着走出住院部大楼，跌跌撞撞得被拖着往外走，“还有保温瓶……保温瓶没有拿啊……”
“昌珉……昌珉你先放开我……”
“昌珉……”东海喊着，“你慢点，慢点，我跟不上……”
昌珉终于缓下步子来，拉着他慢慢往停车场走。
“昌珉你先放开我，我回去就是了。”东海说。
昌珉放开。
东海继续往前走，嘟囔着抱怨说，“你干嘛那么急啊又不赶时间。你看，保温瓶都没有拿啊里面还有很多汤呢”
“哥……”
“浪费了多可惜啊，那汤你不知道要熬多少时间呢里面还要放青菜，作料，豆腐……”
“哥……”
“我剁鱼头都剁得手酸呢，怎么能这么浪费呢？你不拖我我们拿回去可以做早餐吃啊，我都没吃过早饭的啊……”
“李东海！”昌珉打断他。
东海一愣，“干嘛？”
“别说了。”
“很烦吗？”
“很烦。”
“哦……”东海点点头，不说话了，继续朝着车库方向走，走了几步，却不动了，慢慢蹲下来，抱着膝盖垂下了头。
昌珉赶紧跟上去，蹲到他面前，说，“哥你怎么了？”
“你不让我说……”东海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说，“眼泪就忍不住了……”
“哥……”
“他都没有尝一口……就打翻了……都没有尝一口……”
“哥……还要做吗？”
“嗯……”
“已经好多条鱼了。”
“我有和他们道歉的。”东海抬起头来，很认真的说，“真的。”
“不要去了。”昌珉拉住他。
晨光淡淡得洒在长廊，紫藤花开满了头顶。
“病人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天。说是要出国。”
“出国？？”
“度蜜月吧。”护士漫不经心得翻着手里的杂志，翻到某一页，停下手，“哟，这八卦新闻出来的就是快啊。”
说完举起来举到东海面前。
杂志上登着赫在和慧琳的照片，牵着手走在异国街头。
“啊，真是幸福啊，去欧洲度蜜月……”护士无限向往得说到。
另一个护士起哄到，“欧洲怎么了？现在去欧洲也不贵啊，找个有钱的老公不就行了？”
“啊，那也要能有这么帅的啊~~”
东海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愣愣得往回走，走几步，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昌珉，说，“昌珉，我饿了。”
“啊。”昌珉反应了半秒，“哥要吃什么？”
“不知道。”东海摇头。
“要喝鱼汤吗？”昌珉指指手里的保温瓶。
东海转头往外走，“倒了吧。”
八月盛夏，天气闷热得厉害，一直到黄昏才有了些凉意。车缓缓沿着林荫小路往前开着。
“我说，你没必要每天像个监视器一样盯着我吧？”东海对着身边的昌珉不耐烦的说。
“那哥搬去和我住啊。”
“方便你更密切监视我吗？”
“我需要随时给希澈哥报备啊。”
“我哥才没那么无聊。”
“对别人不会，对你希澈哥就是会这么无聊。”
东海翻翻白眼，说，“去吃什么？”
“大排档。”
东海瞪大眼，“呀，上次我说去吃，你不是说不卫生嘛！”
昌珉耸耸肩，“可是去餐厅你就没胃口，”
“你不怕吃了拉肚子吗？”
“这个是要讲概率的，如果吃了拉肚子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那么比起饿肚子冒险去吃拉肚子的东西的胜算还是很高的。”
东海转头看向窗外，不打算理会他。
晚风稍稍显得有些凉意，小街上一排长长的酒摊，昌珉挑了一处比较清静的地方坐下，对老板说，“老板，来两碗炸酱面。”
东海在他旁边坐好，说，“老板，来两瓶白酒。”
昌珉说，“老板别听他的，面就可以了。”
东海说，“老板你听我的，钱我来付。”
昌珉说：“老板你听他的，这面钱我就不付了。”
东海说：“老板你听我的，我连面钱一块付给你。”
老板火大了，两大碗面两大瓶酒往他们面前一摆，“酒钱面钱都给我交出来！！！！”
夜色微熏。酒摊的灯光昏黄迷离。
杯酒下肚，东海抱着酒瓶开始嘿嘿得笑。
昌珉把酒瓶拿过来，说，“好了不喝了，把面吃了，我们回家。”
以为东海会闹腾一阵，他却乖乖站起来，说，“哦。回家。”
正疑惑着他到底是醉还是没醉，东海却不稳得晃了晃，指着不远处说，“好大的棉花糖……”
昌珉回头，然后，愣住。
眼前的景物不是很清晰，东海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却还是只能看到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从远处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脚边，他赶忙蹲下身抓住，乐呵呵得笑，“昌珉！快看！好大的棉花糖~~”说着，揉了揉说，“好软啊……”
“不是啊，它是小火龙啦。”东海听到昌珉说。
“小……火龙……”
好熟悉的名字，但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时东海却听到昌珉说，“赫在哥……”
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动作一下子太剧烈，东海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似乎身体就要后仰下去，背部却及时被稳稳得托住了，接着，脸颊触到了毛毛的东西，像衣服的领子，那上面，有淡淡的青草香气。是什么呢……那么熟悉的……
身体很轻飘，耳边也一直朦朦胧胧，酒意袭上来，他只知道自己手里一直紧紧抱着那团棉花糖，然后，自己又被什么也抱住了。
不记得是怎么离开小酒摊的，也不记得昌珉是怎么不见的，微微有些清醒的时候，只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台阶上，身旁……
身旁？？
瞪大了眼仔细得看，那面容在记忆里朦胧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朦胧……细巧下颚高挺鼻梁，些许苍白皮肤……
那是……
那是……
东海猛地扑过去！太用力，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猛地被东海按倒在地上，他听到对方有些调笑的声音，说，“喂，我可不是棉花糖啊……”
东海却只是捉着他，用力用力……
身体被提起来，昏黄灯光下他看到对方微微带笑的眼，然后说，“你怎么跟小火龙一个德行了？见人就扑……”
“小……火龙？”
“我的导盲犬。”他说，“不过我已经让昌珉带回去了，我怕你真把它当棉花糖吃了。”
东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梦境，所以怎么也看不清晰……
触感却太真切，东海伸手，抓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叫，“赫在……”
对方不说话，在暗淡灯光下看着他。
东海又叫，“赫在……赫在……”
他还是不回话。
醉意朦胧，东海侧头想，原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