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帝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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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东帝江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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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他不再看我,一抬手,床前衣架上的披风隔空而起,他抓住,旋身披上,银色披风在他身后展开,呼啦拉如招展的旗帜,方才丰神俊秀如儒雅书生的青年顷刻之间变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陛下喂虎豹以草食,他岂能无怨? 
是啊,他统领三军战无不胜,他高谈雄辩四座皆惊,他吟诗作赋文采出众,他弹剑吹箫狂傲不羁。这样的人如何能屈居人下?如何能让人不猜忌防范?尤其他从不掩饰和南越宗熙的交情。 
生死之交,第一次听他说这四个字,宗熙就成了我心中的一根毒刺。那时我就知道宗熙在他的心里占据了至为重要的一席,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 
不说当初,就是如今赋闲在家,他唯一没有搁下的就是武功,论武功,我已经差他太多,他早就没有了和我过招的兴趣。那么他如此苦练,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和宗熙,总想超越对方,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超越了所有人,包括我,彼此却依然并驾齐驱、旗鼓相当。 
哈哈,鸟尽弓藏,说得好,天知道我有多想把他的美藏起来,把他的光芒收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欣赏,只有我一个。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华丽的宫殿突然间变得又空又冷。 
我咬牙,范承文,此番休怪我无情。 



范承文是祖父敬宗时的进士,起初并不得志,在工部任从六品郎中,六年未得升迁。 
那一年淮河暴涨,水淹六州十八郡上百个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紧接着瘟疫传播,淮河两岸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为赈济灾民,几乎掏空了国库,形势却依然严峻。 
有人趁机放出谣言,说此乃天谴,预示国之将亡,一时之间人心浮动,不断有百姓闹事甚至造反,局面越发难以控制。 
满朝文武一筹莫展,于是敬宗广开言路,求贤纳谏。 
范承文一篇言辞恳切的陈情表,引起祖父注意,连夜召见于他,促膝长谈。祖上行医的范承文连献三策,治瘟疫,筹钱粮,定民心。 
数月之后,事态平息,范承文出任工部侍郎,次年升至尚书,两年之后拜为宰相,总领百官,直至敬宗驾塴。 
父皇登基后,封范承文为太傅,朝野之事多仰仗于他。 
天丰十七年,父皇恩准其告老还乡,但是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得罪“影妃”而获罪离京,两年后,“影妃”薨,父皇彷徨孤寂之余念及老臣,曾数次提起他的名字。 
在我看来,范承文为相二十几年,只勉强算得上克己奉公罢了。 
近几十年,四方崛起,我朝衰落,若算在他头上未免冤枉,但是除了当初的三策,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功勋,不过此人有一项了不起的本事,那便是经营人脉。 
而这正是我急需的,我一个半途归来的皇子,不应天时,不占地利,唯有求得人和。 
据说范承文辞官前比较倾向于大皇兄,大皇兄已派人与之接触,四皇兄和五皇兄也有所动作,我料大皇兄坐镇京师,齐澜断然不会离开,于是力劝他以太子之尊亲自前往,以示尊重。 
果然,他命我代他前去,当然也派人监视于我。 
范承文言语之间虽然很客气,却着实未将我放在眼里,谈了三天没有结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急速返回。 
东昌、西煌联姻,不想送亲队伍途经北项时惨遭劫杀,公主身亡,王子殉命,两国同时出兵进攻北项,北项遣史向我朝求援。 
大皇兄主战,谓之东昌、西煌近年来蠢蠢欲动,此举更是司马昭之心,何况北项是我朝牵制两国的重要所在,此番决不能坐视。 
三皇兄提出我朝刚经历一场大战,国力有所损耗,此时不宜出兵。 
四皇兄和五皇兄言也道出兵怕给南越可乘之机,,还是先派人调停为好。 
而齐澜独树一帜,劝父皇出兵攻打北项,灭北项后再联合东昌一举拿下西煌,从此北线无战事,可以集中精力对付日渐崛起的南越。 
出不出兵似乎都不妥,父皇犹豫不决之下,终于注意到一直沉默的我。 
他询问我的意见。 
我道:“出不出兵,南越的态度是关键,就儿臣所知南越储君就在我国,且与我朝某位将军相交颇深,父皇何不从他入手?” 
父皇点头,下旨召回清。 
打不打仗我并不关心,只想见他而已,却没想到会给他带来祸事。 



毕竟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何况还有三皇兄,以他对清显而易见的关切,断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开口,父皇几乎没有可能不应允。 
最主要还有南越宗熙啊,我不相信这个清引以为毕生知己的人会放他回来涉险。 
有这三重保证,我放心大胆地等他回来,不无讥讽地看着父皇因他枉顾“携南越储君一同还朝”的秘旨而震怒,看着群臣为该治他何罪而争论不休。 
事情也按我想的一步步发展,只除了他带给我的另一个惊诧。一直以为他刚直豁达,不善言辞,那天朝会才见识到他的绝佳口才,才知道很多时候他的沉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群臣被他辨得哑口无言,甚至不必三皇兄开口,父皇已然动摇,正自举棋不定,南越国书到。南越之君亲笔书信愿与我朝互结秦晋之好,并特意感谢我朝“某位将军”对其子的陪伴和规劝,请求父皇给予封赏。 
南越的求好让出兵北地再无后顾之忧,这样的意外之喜父皇怎能拒绝?于是处罚理所当然变成封赏。 
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轰轰烈烈开场,莫名其妙结束,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愤愤不已,有人暗自叹息……看着此间各异的众生相,我的心中突然泛起凉意。 
想出兵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老了,这个号称为“天”的朝廷,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王公大臣,比之四方诸国,已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 
怪不得东昌、西璜咄咄逼人,蠢蠢欲动,而南越的求好恐怕是别有用心,两败俱伤的结局应该是他想看到的吧? 
四海升平,江山永固,是不是说得多了,听得多了,就会信以为真,就像父皇、皇兄和这些国之栋梁们。 
我有预感,天朝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就要从此刻结束。 
封赏完毕,高高在上的父皇露出了疲态,惯于察言观色的执事太监抖抖拂尘,准备宣布退朝。 
“陛下。” 
突然有一个人出班跪倒,是刚刚被封为征北元帅的莫怀远大将军。 
我心一惊,暗道糟糕,三皇兄也蹙起眉头。 
莫怀远出身将门,武艺超群,战功卓著,曾被父皇许以“天朝第一将军”封号,却在三年前校场之上比武输给了14岁的清,颜面尽失,威风扫地。据说他怀恨在心,南越战场曾对清诸多刁难。 
此次朝会他一直一言不发,此时说话定然没有好事。 
果然,他直言清乃是他的下属,未曾向他报告便擅离职守,若不处罚,恐日后军令难申,军法难明。 
“这……” 
一边是即将出征的元帅,不能不为他树立威信,而一边是得之不易的南越国书,其中唯一的条件也不能不顾及。 
父皇又为难了,瞪了莫怀远一眼,似乎说他不识时务,犹疑的目光看向最钟爱的儿子。 
“陛下。” 
三皇兄正欲开口,荐清却突然跪倒:“莫将军所言极是,臣自当领受军法惩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军法惩处,可不是降级罚俸的事,弄不好会丢了小命。这叶荐清不是昏了头吧?刚才还一力狡辩为自己开脱,如今居然自找罪受。 
叶朝宗急忙跪倒,请求父皇允许其子出征北地,戴罪立功。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尤其是清这样乃难得的人才,父皇也不愿过于苛责,微微点头:“莫爱卿,你看……” 
“臣知陛下仁爱,但是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不纵不枉,方显律法之严明。” 
这莫怀远居然还不依不饶,说出话来掷地有声,让人无从反驳。 
我知一切不可避免了,现在只能争取一个适合的人行刑,让他不会受太重的伤。 
我向刑部侍郎杨衍之使个眼色,他心领神会,这人是巴结太子没巴结上的人,太子喜爱那些看起来大义凛然,把忠字写在脸上的人,杨衍之因人缘不太好,又一脸尖刻阴险之相不得太子赏识,所以他现在是我的亲信,当然是暗地里的。 
谁叫我是个不得宠的王爷呢,只能拣别人不要的,但是我发现被排挤的人当中,也不乏聪明人,甚至比那些得势的官员更聪明,最少夹缝中生存的本领就更胜不只一筹。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誓死忠心就算有,也是极少数,还需要时间去培养。 
我比几位皇兄少了十几年的时间,帝王之路对我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局,时势所迫,我不能把任人为贤放在第一,官职不在大小,位置和办事能力才是更重要的。 
自古帝位之争,一旦落败,其结果都是树倒猢狲散,反之,我相信随着自己越来越得势,即使是用利益结成的联盟也会异常牢固,甚至更牢固。 
最终,清被判刑杖一百。 
我尽最大的努力想让伤害降到最低,却没想到,莫怀远居然要亲自行刑。 
“不可,我朝有专门的刑部,专职的行刑官,若讲究律法严明,莫将军就不该越俎代庖。” 
我急切奏道。 
“哈哈,六皇弟有所不知,这军法从来就不是刑部的事。” 
是太子,即使是反对的意见,他仍然亲密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展示兄友弟恭。他显然想让荐清伤重无法出征。 
我心中暗恨,却知道还不是分道扬镳的时候,虽然这半年我已然谙熟了宫廷生存之道,不用他的荫庇也能保护自己,更何况一旦和东昌开战,他的太子地位便岌岌可危,很多人都在等这个机会。 
但是我明白这个机会就算来了此时也绝没有我的份儿,我要做的是巩固他的太子之位,趁机壮大自己。 
至此我无话可说,群臣无话可说,父皇点头,一切遂成定局。 
那件事后,清终因伤得太重无法随军出征。 
随军出征的却是五皇兄,他们兄弟这几个月动作也在加大。 
要知道父皇多年疏于管理朝政,权力早已被几位皇子瓜分,朝廷五部之中,兵部为大皇子的势力,刑部为太子所掌,吏部归心于三皇兄,四皇兄和五皇兄分掌户、礼二部。 
而父皇仍能驾驭一切,在于他把权力分得均匀,更在于他牢牢攥住了军权。 
看来他们兄弟意图向军中出手,一心借兄弟齐心,超越其他皇子。 
不是吗,大皇兄和太子二人可都不敢离开京城半步,恐怕另一方趁虚而入。 
可是,五皇兄却没有想到,他这一走,给了我可趁之机。 
他出征走了,礼部我势在必得。 




第三章 



“皇上该就寝了。” 
我从桌案上抬起头,窗外,弯月已下帘陇。 
“皇上这样操劳,身体会受不了的。” 
“下去吧。”我摆摆手。 
该就寝了,我知道,身体和脑袋的双重疲劳我也清楚,可是不由自主地,我的脚一到某个时候就走向它自己要去的地方。 
他在练武,用一把不是“秋水”的剑。汗透的衣衫显示已经练了很长时间,看到我却没有停下来。 
健美的身形刚劲又不失潇洒,利落又富于变化,看不出招式,似乎只是随心所欲的舞动,却与此情,此景,此风,此月相映,浑然天成,挥洒自如。 
招由心生,随性而为,这是师傅岌岌以求却未也能达到的境界,而他达到了,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莫说我对练武兴趣不大,就算我和他一样痴迷,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这至高的武之殿堂,这一点我早已认清,我悲的是另一人也达到了吧? 
可以想象百年之后,当帝位更迭了一个又一个,我将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只要有战争就会有人借鉴他们行军布阵攻城守土的韬略,只要练武就会有人仰望他们所竖起的武道丰碑。他们的名字必将连在一起为世人传颂景仰。 
“秋水共长天一色,清,我的‘长天’还在,你的‘秋水’呢?” 
半空的身形旋儿向下,锋利的剑尖在地上一点,“镗锒”一声,居然断了,他皱眉,把断剑一抛。 
以他的武功就是一根树枝也不该断的,我捡起地上的断剑在手里掂了掂:“你打算什么时候从那个人手里把‘秋水’要回来。” 
一开口就是这种话,他又会看不起我吧? 
“他有名字,陛下知道。” 
果然,他看也不看我,径自往屋里走去,留给我在这十年间无数次注视的挺拔背影。 
难望其项背,此生都不能望其项背啊! 
我站在原地,断了的剑锋划破手掌,“铛”的一声落到青石板上,激起了一簇火花,瞬间隐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慢慢回过头。我攥起手。 
不知何时阴云遮蔽如勾弯月,风起,树叶沙尘在空中飞舞。 
虽然隔着长长的院子,却终于望着最爱的面庞,我轻轻笑了:“我也有名字,你不知道吗?” 
再不要让我看你远去的背影,也不要叫我陛下。 
“陛下,”他皱眉,有些忍耐地道:“快下雨了,你回去吧。” 
我摇头:“清,我做过很多坏事,包括对你,何止是猜忌防范,还有欺骗利用离间算计加害,计划废掉你的武功也不是一次两次,对此我从未后悔过,也没感觉愧疚,你要怨就怨,要恨就恨,我无话可说。”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他冷哼。 
我也不知道,出宫的时候想抱他,亲他,安抚他,然后在他怀里睡到天亮,再把那些头疼的奏折都扔给他,刚才他叫我陛下时又想狠狠地打他,踹他,咬他,再来一场疾风暴雨般狂烈的欢爱,直到他求饶。 
可是现在看哪个也不能实现了。 
轰隆隆,一个撕裂长天的厉闪之后,是响彻天地的惊雷。 
天打雷劈吗?哼,就算是,我也不怕。 
我一甩袍袖,坚定地看向此生唯一的至爱:“今日我给你出气的机会,随你怎么样,把你对我的怨气都发泄出来,过去的,现在的,发泄完以后就不许再为那些事给我脸色看,更不许象这样淡着我、不理我。” 
“你任性够了没有,即刻回宫去。” 我少有的挚诚却换来冷冷一句。 
“哈哈,任性……” 
我抬头看天,冰凉的雨点落了下来,不密,却很粗,打在脸上有点疼。 
“我就要任性,别告诉我因为我是一国之君,你不敢!” 
我的挑衅让他扬了扬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他笑了。 
“陛下是一国之君,微臣确实不敢,陛下身系社稷万民,速速回宫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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