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人赶到时恰好赶上树上这人想要暗箭伤人的时机。
那个人对司徒未央一笑,得意扬扬地挥了挥衣袖收起弓箭,却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
“你是抓不住我的。”
他的话说得格外自满,但是却能让人感觉到并非虚张声势。司徒未央暗暗皱眉。
“还有一次,如果下次岑冽风还能够死里逃生的话,我水云宫再也不找他的麻烦。”那个人笑著说完,身影轻轻地“飘”了出去,足见其轻功之高妙。“不过,还是给你们留份礼物吧!”
说这话时他手一挥,一道银光猛地向司徒未央冲来。
司徒未央本来不是不能避开,但是旁边想要帮他忙的雷连却在这时候跑上前来,反而挡住了司徒未央的视线。
下一刻,铁器打进肉中的声音响起,雷连忍不住惊叫出声──
“公子!”
远处的岑冽风战斗正酣的时候,雷连的这声叫唤和一声古怪的长啸同时响起,顿时战局发生了诡异的改变──岑冽风听见叫声以後立刻丢下身边的敌人朝司徒未央所在的方向赶,而之前和他缠斗的那些人也因为那一声长啸而迅速撤离。
刚才还打得很热闹的荒野变得死寂起来。
岑冽风赶到时月亮正从云後缓缓移出,月光下司徒未央白袍上的血迹更显触目惊心。
“未央!”
他奔到对方身边查看伤势,司徒未央只勉强挤出笑容。
“我没事,抱歉反而给你添了麻烦……”
说这话时他的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岑冽风弯身将他抱起赶回王府──这个时候要说什麽是谁的责任,根本毫无意义。
行至半路时,怀中人的手臂忽然垂下,岑冽风知道司徒未央已经昏厥过去了。
直接把人带到卧房中,一边指挥下人去把大夫找来,岑冽风一边亲自揭开司徒未央的衣衫查看伤势。
似乎因为司徒未央及时动了一下避开了要害的关系,那枚暗器打到的只是他的肩头,并未伤及心脾。鲜血此刻正从那个小洞般的伤口中涌出──由於暗器嵌进了肉里,血便是如何也无法止住。
一种也许会失去的恐惧迅速吞噬掉岑冽风的心。
他以前是太骄傲了,没有料到自己也会有在乎的人,也会有害怕失去……的一天。
握住司徒未央的手,等待大夫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起来。
东溟王府因为司徒未央的受伤而引起的骚乱直到半夜才平静下来,岑冽风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好的迹象。
司徒未央伤口里面的暗器已经取了出来,按照大夫的说法本来也该醒来的现在,他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岑冽风看著司徒未央紧皱的眉头,语气森寒。
“你不是说他半夜就会醒来吗?为什麽到现在还不见好转?”
白发大夫的头上有冷汗滑落。
他刚才已经重复为司徒未央把了好几次脉,却依然找不到对方昏迷不醒的原因。
“老夫已经查过,公子并没有中毒,只是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
“直接说。”
“大概是因为他体内那股乱窜的气劲……”
岑冽风为这个回答愣住。
所谓气劲,那本该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东西,为什麽完全不会武功的司徒未央体内会有这种东西?
看著他愈加严肃冰冷的脸色,周围的人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第七章
“是因为少年时的那场意外吧。”
数日之後,正在众人拿昏迷的司徒未央无计可施时他却自然地醒了过来。全府震动。
岑冽风的喜悦固然不在话下,但是他却不会因此忽略司徒未央之前那莫名的病状。把医师的话完完整整地转达给司徒未央,他等了很久以後才得到对方这个回答。
“冽风你还记得吧,我说过自己的腿会废掉是因为年幼时的一场意外。”司徒未央顿了顿,继续说著。“那次意外我不光是中了毒箭,而且还被武功极高的人劈了一掌,老实说……能活下来,实在是个奇迹。也许是当年的掌劲一直没有消退的缘故吧。”
“所以你认为水云宫那人给你的攻击是偶然触发了以前暗藏在你身体中的残留气劲麽?”
司徒未央微笑点头。
“不过,我想是没有大碍的。我现在不是醒了麽?”
他的神情恬淡愉悦,完全没有勉强的迹象。岑冽风仔细审视了很久,这才放了心。
“即使如此,还是要让医师来重新看诊一次。”岑冽风走进司徒未央身边,拉起对方的手。“趁著你醒来,我也把这些日子想清楚的一件事告诉你──我岑冽风爱你重视你更甚於自己,所以不容许你再对自己漫不经心下去。”
表白的话本该是缱绻浪漫的,在岑冽风口中说出来却成了命令一般。
司徒未央为他这忽然的一句话愣住。
如果岑冽风说的是“喜欢”,他尚可理解成朋友之间的情感,但对方却明明白白地说了“爱”。
爱这个字……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告诉自己,更没想到是从岑冽风口中说出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暧昧情愫他不是没有察觉,而他本来以为那只是自己多心。
如今一切挑明,岑冽风的心情毫无掩饰,那他呢?他自己又如何?
战场上的初次相逢,後院花园的月下笛声,朝夕相处的筹谋信任,还有彼此危急时的那一份担忧……自己的心情不是已经,清清楚楚了吗?
“你的回答呢?”
见他不说话,岑冽风问。
司徒未央微笑起来,他实在羡慕这个人的洒脱──就连一份乱仑背俗的感情,在他口中说出来也成了理所当然一般。
他仿佛能看到对方身後有让人安心的宽大羽翼。
笑意渐浓,司徒未央低问:“你要的,是哪句话的回答呢?”
岑冽风挑起眉,捏住他的下颌将那张秀丽的脸抬起,寻得温润的唇瓣重重地烙下属於自己的痕迹。
唇齿交缠间,他低沈的声音流泻而出──
“全部。”
散开对方漆黑如墨的长发,岑冽风低头凝视那仰卧於床的身形。
司徒未央并未拒绝他刚才那一吻,他甚至是全盘接受的。这种难得的顺从让岑冽风很高兴。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司徒未央眼里现在全是他的影子。
终於能够全盘的占有。
司徒未央主动伸出手环住对方的颈项,随後奉上自己的唇。
他为他展开自己的身体,而他毫无迟疑地回应。
没有必要作出多余的言语,更没有必要顾作姿态的矫情──他们都是成熟的男子,清楚自己做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犹豫不决。
司徒未央是甘愿接受来自对方的侵略。
岑冽风挑开对方的衣襟,灼热的唇烙在洁白的颈间,再蜿蜒向下,缠绵而缓慢。随著手一起慢慢地点燃星火。
“未央……”
岑冽风的声音低低地呢喃司徒未央的名,他睁开弥漫了水雾的眼看著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
“……伤口会痛。”
司徒未央轻笑回答,并没有推拒。
“我尽量小心。”
岑冽风丢下这句话,也抛开对方的最後一件衣物。
仿佛在穿透的那一瞬间也抛开了两个人之间所有的隔阂,斩断了过去的联系,重新建立起属於两人的羁绊。
司徒未央在昏睡前的那一刹洁白耀眼的光芒之中几乎抓住了永远。
岑冽风抬手想要挥开扰人清梦的刺目阳光,不经意间触及了身旁微凉的身子。意识在瞬间清醒,他把还在睡梦中的司徒未央揽到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很瘦。司徒未央本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身体很虚弱的人,经过这次的伤後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他其实不相信司徒未央那句“没有大碍”的说法。
怀里的这个人,是很荏弱也很坚强的,在他撑到绝对无法支撑之前根本不会让旁人知道他的虚弱到了什麽程度。
所以岑冽风不逼司徒未央说,他只能凭自己的观察去尽可能地照顾对方。
拨开遮住司徒未央脸颊的头发,岑冽风忽然发现对方的呼吸很薄弱,忍不住用力摇晃起来。
“未央!未央!”
大约过了一刻锺的时间,司徒未央这才慢慢睁开眼。
“……怎麽了?”他似乎还不清楚情况一般迷茫地看著岑冽风。
心里一阵揪紧。
“没什麽,只是告诉你我要出去了。”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下,岑冽风决定隐瞒。
这时门外传来骚动声,正好给了他转移话题的借口。
“雷连,怎麽回事?”
穿好衣服走出门外,岑冽风一眼就看见了被一群士兵押住,跪到在地的那个丫鬟打扮的人。
雷连转身抱拳。
“启禀王爷,最近我们都按照吩咐严格把守,不许府中任何人随意出入,但是今早这个女人却想偷偷出府,被巡防士兵发现後就把她拿下了。”
说著,他掏出一封信函。
“这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岑冽风接过来一看,上面全是关於东溟的军情之类的密报。他忽然笑出来──
“走了一个迎春,又再来了一个,真当我这东溟王府成了寻常菜市了……”
手一挥,那封信函被他以内力震得粉碎。“把她带到刑房,我要亲自拷问。”
岑冽风率先朝刑室的方向走,士兵们押著刚刚抓住的探子跟了上去。
走廊上变得安静起来,司徒未央平淡地听了一会,忽然开始剧烈咳嗽。
一股腥味从喉头冒出,他以袖掩口,再移开时雪白的中衣袖口上已经全是斑驳的血迹。
司徒未央的表情却不吃惊,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全身乏力,他觉得完全无法提起精神来,而且他明白,这并非是昨夜的激|情造成的结果。
有东西在他的体内慢慢渗透,将他的生命一点一滴抽走。
昏睡的那几天他想起了很多以前忘记了的事,比如自己幼年时被刺客袭击其实是父皇主使,又比如他是怎麽让自己在剧毒的折磨下活下来。双腿没有受伤却残废的真正原因,他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时候,没有武功的他本来是无法抵抗毒素在自己的体内迅速蔓延的,但是巧合的却是当时对方怕他不死而补的那一掌──那一掌原意是要他的命,却无形中帮了他的大忙。
那一掌的掌力在司徒未央的利用下替他把毒逼入了双腿,他以双腿残废来换一命!这才是他的腿会废掉的真正原因!
而那天所受的伤只不过是让当年的毒开始慢慢复发的诱因罢了。
因为那个暗器打入体内影响了司徒未央的血脉运行,所以才会把他当年逼入双腿的毒又重新引了出来。
此毒无解。他记得自己当年刚刚恢复意识就查遍了医书,没有任何医书或毒经里面记载他中的这种毒,所以也无法化解。他当年活下来只是众多巧合造成的奇迹,正因为这个奇迹,弈国的国王,他的父亲才会以为司徒未央是天神转世而不敢再次命人杀他。
是向上天借来的时间终於到了麽?
毒又发作的现在,他还能撑多久?
如果是以前的司徒未央,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什麽时候会死,反正对他而言,生与死都只是一个平常的过程罢了。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岑冽风,一个他爱,也爱他的人。
即使只是为了对方不伤心,他也绝对不能死。
司徒未央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受的这个程度的痛苦还不算什麽,时间愈长,随著毒素在身体里面蔓延开来,痛苦就会愈加剧。但,就算接下来的时间会生不如死,他也还是要活下去。
活下去,并且彻底瞒住岑冽风这件事,因为他……不想再听对方的叹息了。
之前岑冽风凝视自己的时候他本来是醒著的,只是装不知道而已。因为那时候剧毒正在发作,他如果开口,就再也无法隐瞒。
绝对……不能让冽风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在两国即将开战的这种关键时候来担心自己!
眼中燃起执著,司徒未央此刻要活下去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此刻已经不是以往澄静如水抑郁如月的栖凤公子,而是一只真正的,浴火凤凰!
眼中的烈焰忽然消失,司徒未央用一种冷静的声音低语──
“真是很漂亮的一招调虎离山。”
窗边人影一闪,有人跃了进来。
“虽然早就听说你和岑冽风关系很好,不过我倒没料到你们是这种关系。”来人嘻嘻一笑,正是那天出手伤人的家夥。
司徒未央没有为他的暗示动怒或者窘迫。
“你今天来此有什麽目的?”
“别这麽严肃嘛,我只是来和你打个商量而已。”那个人不请自来地在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就喝。
“什麽商量?”
“记得我之前说过,我们水云宫还会再攻击岑冽风一次吧?”他故意停了一下,本来是想让对方不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脆弱的人却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觉得无趣。“现在我们可以撤回这最後一次截杀。”
“代价呢?”司徒未央没有移开目光,淡淡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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