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问起一些浩勋不想回答的问题，浩勋总是在几句模糊回答后转移话题，将他的注意力引到其它地方。
他连浩勋毕业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没有得到浩勋的回复，他也总以为对方仍会在台湾，在他找得到的地方，却没想到他要到国外的大学！毫无预警的，一下子就到国外去！
英国，一个对叔平来说只能从书本、电视上看到的国家，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是吗？他已经在英国了啊？那自己也不用找他了。
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叔平自嘲的笑着。
「叔平……浩勋……还有跟你说什么吗？」看到叔平痛苦的微笑，李维难受地再度提问。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浩勋接近叔平的目的，也料想得到叔平的伤心反应。但这段日子来，李维已把叔平当作朋友，现在亲眼见到叔平的寂寞失意，心里仍是感到难过。
「……他说要跟我分手。」沉默许久，叔平还是照实答道。
『分手』这两字说出口，叔平的心又是一阵抽紧。
想起浩勋那天平静无情的声音，想来跟他分手对浩勋来说没有什么，只有他自己还深深陷在里头，无法逃开。
「是吗？他果然说了啊……」
由李维的话里觉得他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叔平疑惑地抬头看他。「你早就知道浩勋会这样做？」
「叔平……」犹豫着，李维不知道该不该把实话告诉他。他不希望叔平更加难过，却也不想叔平执著于对浩勋的爱，徒然作茧自缚。
「请你告诉我。」
他想知道浩勋为什么这么干脆就跟他分手。知道他过去辉煌的情史，也曾意识到这段感情或许终有一天会结束；叔平刻意不让自己多想，却怎么也料不到结束得如此突然。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浩勋对他的喜欢难道不是真的？
「拜托你……」见李维仍犹豫，叔平再次请求。
「浩勋早就决定毕业后就出国，很早以前就安排好了……」看叔平的态度还算稳定，李维继续说。
「依照他们家的安排，他这一去起码五年，或许更久，直到他拿到硕士学位为止。回来台湾后，浩勋就会慢慢接手他们家的事业，帮他大哥处理公司的事。」
听到浩勋离开起码五年，叔平不禁苍白了脸，就算浩勋曾经喜欢他，以浩勋的个性，五年后一切也不同了吧！
「他的爸妈希望两个儿子早日熟悉集团业务，等到一切步上轨道，浩勋的父母就打算将公司全权交给儿子们，自己去环游世界。」注意到叔平微白的脸，李维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浩勋明白一旦接手公司，他将不再有足够的个人时间。所以高中阶段他不顾一切地享乐，把恋爱当作游戏。你也知道，他的交往对象很多，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换……」
接下来的话李维有点说不出口，犹豫了一阵。「那时候，他在图书馆遇过你几次，觉得你很有趣，就决定……把你当作他毕业前最后一个目标……」
「碰」地一下，叔平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重物击中，痛得他无法呼吸！
「什么时候……决定的？」叔平艰难地开口问道。
「在你们第一次交谈后。」
所以浩勋一开始接近他就已带有目的？跟他道歉，说想跟他交朋友也只是一种手段？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自己喜欢上他，让自己乖乖跟他上床？
不得不佩服浩勋，他的反应确实在浩勋的预料中。
「呵呵……呵呵……」从嘴角挤出笑声，叔平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还以为真的有人注意到他，认真想跟他作朋友，愿意重视自己。他怎么忘了，他只是一个长相平凡的跛子，一个生活无趣，又负债累累的跛子！
「呵呵……哈哈哈……」叔平几乎笑出眼泪。
看到叔平明明满脸痛苦，却哈哈大笑的样子，李维急忙解释。
「可是，我相信浩勋后来是真的喜欢你！」
叔平不理他，仍是自顾自地笑。
「他对你很好，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不全是假的。」他焦急地想安慰叔平。
「我知道，他喜欢我是假的，想跟我上床是真的，看我在他面前出糗也是真的，他对我的温柔不过是给我一点甜头而已……呵呵……呵……」笑声渐渐微弱不见，叔平低着头，像忍耐什么似地双肩不停抖动。
「你……早就知道浩勋的计划？所以故意跟我来往？」似乎想到什么，叔平突然问。
「我……对。不过我有阻止过他，我不希望他对你这么做……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李维懊悔地埋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坚决一点，劝阻浩勋。
「是吗……」原来这两个朋友，不过是在戏弄他。他不该以为有人会真心想跟他来往的，轻易相信别人的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叔平，你相信我，我真的想作你的朋友，不是因为浩勋，在这件事之前我就很欣赏你了！」看到叔平万念俱灰的样子，不愿意他就此跟自己断绝往来，李维急急说。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再跟人说话，叔平想一个人躲起来。
「好……我再联络你，叔平，你……不要想太多。」李维知道自己只会让叔平更难过，只好沮丧的走开。
浩勋离开后，叔平更加认真工作。除了图书馆的事，又另外接了满满的工作回家，下班后又不停地埋首进其它工作中，每天不断地打字打字。
他不想让自己的头脑有空下来的时间，最好连梦里都没有。只要一放松，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跟浩勋在一起的日子，浩勋对他说的话，对他的温柔，对他的体贴，对他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他尽可能逃避跟浩勋有关的人事物，李维也是。如果可能，他甚至不想到图书馆，那里有太多跟浩勋的回忆。
其实待在家里叔平也很难过，屋里仿佛到处都有浩勋的印记，在提醒他曾经有的一切，他快受不了了！
叔平将所有浩勋的物品装进纸箱，又开始疯狂打扫房子。擦洗着屋里的一切，一遍又一遍，仿佛想将浩勋曾在屋里活动过的记忆完全洗掉一般，不停地、不停地又擦又洗，每天每天，持续不断重复着清洁的工作。
叔平没办法控制自己，好像只要经过几个小时，浩勋的气味又会再度出现在房间里。他没办法忍受，总是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边其它的工作，再度清洗所有的物品，直到他觉得浩勋的味道完全消失为止。
只不过是与浩勋共度三个月，就完全打乱了他的一切。
过去那些幸福甜蜜的回忆好像在嘲笑叔平，笑他的愚蠢。
他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相信浩勋，为什么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还傻傻地相信他。他后悔让浩勋进入他的生活，进入他的家！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跟浩勋有任何接触，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不应该！他甚至后悔进入景扬高中图书馆工作。
叔平已经不知道最该责怪什么，或许所有的错误都该怪他自己。
他不该在几年前的车祸中存活下来。跟着父母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应该更幸福。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三人可以快乐地在一起，他不会遭遇后来的种种，更不用一个人面对这种难熬的处境。
望着父母的照片，叔平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代替父母得到幸福，还是不禁流下泪来。
***
「叮咚！叮咚！」
按着叔平的门铃，黄伯毅的眉头紧皱，无法放松。
叔平已经很久没到他家了，最近更连电话也不打一通。前几天他打电话给叔平，响了很久叔平才接听，面对自己的询问，叔平虽然说没什么，语气听起来却有些无力。
觉得叔平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伯毅决定亲自来叔平家探望。
「叮咚！叮咚！」见门内仍是无人回应，正想着叔平是不是不在家，他稍晚再过来时，却见门打开了。
「伯毅哥……」看清来人是谁后，叔平叫了一声。
「小平，我来看看你，可以进去吗？」
乍见到叔平，伯毅有些吃惊，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叔平变得这么……憔悴？黑眼圈严重，明显没有睡好，嘴唇也有些干裂，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一幅大病过后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叔平现在的情况，就像当初车祸后的样子，甚至更糟！
担心地进到叔平屋里，伯毅想知道他现在会这样的原因。
「对不起，我刚刚在整理厨房没听见门铃声。我去倒水，伯毅哥你随便坐。」说着就想到厨房去。
「好。」
看着叔平走进厨房，伯毅转头环视叔平的房间。
他的房间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太大的改变。一厨房一卫浴的小套房，放置的东西并不多，整理得很干净，甚至比上次来更干净了。
多出来的，大概就只有房间角落的纸箱吧！
眼角瞥到叔平的书桌前堆了许多报表与录音带，伯毅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叔平怎么接这么多工作回家？
他知道叔平为了早点还清债务，工作之余也会接点打字的工作回家。可是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明显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叔平一下接这么多，身体怎么受的了？
如果叔平有困难，为什么不跟他或他的家人说，要这样勉强自己！
正想着，叔平已经端了一杯水过来坐在他身边。
「小平，你最近经济上是不是有困难？」不希望叔平因为经济压力太过辛苦，伯毅直接问出心里的猜测。
「没有，你别担心。」
「真的吗？我看到你桌上有很多录音带和资料，你应该接了很多工作回家吧，真的不是经济上有困难？如果有，老实跟我说没关系，我跟爸妈都会尽量帮你。」伯毅关心地询问。
「真的没有，我真的没问题。我接那些工作，……只是想利用空闲时间多赚一点钱而已。」努力朝伯毅做出一切都好的笑脸，他不希望伯毅哥看出异状，替自己担心。
叔平的手又开始无法自制地擦拭桌面。
「没有就好……」看着叔平勉强的笑脸，近乎神经质的动作，伯毅确定叔平有事瞒着他，就算不是因为钱，肯定也有其它问题。
叹了一口气，伯毅感叹叔平仍旧不愿意主动倾吐心事。
「小平，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问题？你瘦了很多，我很担心。」看叔平沉默着持续手上的动作，伯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阵子你很少到我家来，本来以为你是因为和上次说的朋友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我们也不打扰你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可是看你现在这样，我没有办法不管。」发现叔平听见他说到朋友时，动作微微停顿，伯毅猜测问题可能在叔平的朋友身上。
「你记得我和妈说过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把你当作家人，不希望你遇到不开心的事。」
叔平点点头，表示他记得。
「你有心事，不能和我聊聊吗？把问题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就算不行，多一个人分担也好，不是吗？」
轻声说着，伯毅阻止了叔平擦拭桌子的手，他太不对劲了。
「伯毅哥，谢谢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怕说完以后，伯毅会看不起他。无法继续擦桌子，叔平开始扭搅起自己的手指头。
「试着说说看，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相信我，你应该了解我的，小平。」伯毅确定他真的有事，试着让叔平放松心情向他倾诉。
「我……」叔平还是说不出口。
「是你朋友的问题吗？」见叔平难以启齿，伯毅直接问他。
「……嗯。」叔平的脸色暗了下来。
「你们吵架了？所以你很伤心？」觉得事情不只如此，伯毅还是慢慢引导叔平述说事情。
「我们……没有吵架。不过，他离开我，不会再跟我见面了……」想到浩勋那通分手电话以及李维对自己说的事，叔平觉得自己的心脏又抽痛起来。
看着面前的地板，叔平觉得那地面似乎有块污渍，他想着自己应该再刷一次地板。
「他有跟你说理由吗？不跟你见面的理由？」看到叔平变得茫然痛苦的脸，伯毅很是心疼。
「只说他要出国念书……不过……」叔平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小平，你们……只是朋友吗？」沉思了一会，伯毅问出心中的疑惑。会这样问，是因为伯毅感觉叔平不仅仅将对方当成朋友，或许他们是……恋人。
伯毅的身边也有同性恋的朋友，听过他们的故事，他知道男人之间一样可能谈恋爱；虽然，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叔平身上。
惊讶地抬起头，叔平慌张地看着伯毅。
伯毅哥为什么会知道？接下来他是不是会鄙视地责骂自己？
「小平，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猜可能这样，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失恋，如果是我误会，我先跟你说对不起。」安抚地拍拍叔平，伯毅温柔地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你们真的是恋人，你不用怕我会有什么特别反应，我有朋友也是……再说，不管你喜欢什么人，你都是我认识关心的小平，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懂吗？」
「……伯毅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听完伯毅的话，叔平感激地对他点点头，突然有一种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冲动，他想要有人理解自己的心情。
「我跟浩勋，就是我上次提的人，的确不是普通朋友，不过，也不是你说的恋人关系……」
起了头，叔平缓缓对伯毅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原来由始至终，都只是我在一头热，他只是把我当作游戏对象，看我傻傻地照着他的剧本走……一直到最后，还要别人提醒，我才知道一切不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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