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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吉叹着气看向那晕在嫣红中的云朵：老天，如果您睁开三分眼，就不该让皇上与太后再误会下去啊……
沿着游廊走了短短，但感觉却是十分漫长的路，承泰在那寝殿门楣映入眼帘的一瞬，滞住了身子……去了又怎么样？能说服她留在皇宫吗？见了又怎么样？能消除那些本属无意，却早已使彼此介怀的隔阂吗？
是她能在自己的冷硬心肠下寞寞接旨，还是他能在她的病恹中放弃执念呢？两个倔强到骨子里的人，或者说他是在她的影响下，才学会了逆境中也要坚持自己的韧性，怕是一味对峙，只会两败俱伤吧？
其实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院正的“大限不远”就让承泰失去了理智，下令鞭笞只是为了发泄恐惧，他以为让皇娘心心念念着外头的天空，虽然会让她郁闷些时日，但自己会更加孝顺地承欢膝下，到时皇娘也必定会是幸福愉悦的，那自己此时的强留也就无伤大雅了，谁知……
忿忿地一拳砸向廊柱，实木闷闷地响，皮肉钝钝地疼，也无法缓解承泰那一阵紧过一阵的心悸，将头贴在手臂，喘着粗气想平静些，明知是会不欢而散结局，可承泰还是不想从一开始就恶脸相向，至少也要平和些。
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一道极细的划痕，承泰眯着眼睛盯了半天，这才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修长的手指抚去，似乎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她多大，四岁还是五岁？
梓安听到娘亲的寝宫又搬来了新人，当下就气愤地拉了他想去教训那个不知羞的人，谁知在后殿的曲廊边看到那个小小的她时，他们都被惊呆了，她一身似火的裙衫，却有一双水晶般平静明亮的眼睛，正怔怔地对着半空发呆，她在想什么？这个问题承泰想了很多年，却使终没有个答案，那绝不是想家或是孤单的流露，如果非要给个注解，承泰更愿意说那是在思考……
经过短短地讶异后，他与梓安都认为不能就这么回去，至少也要让她哭一场，才算是对得起那位已逝的娘娘，于是两人手捏着两条虫子，悄悄绕到她的身后，想扔到她的身上，然后等着她又哭就叫就好了。
谁知，那个小人儿在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突然跳下石凳，手握金钗怒目而视，后来又说过什么，已经记不清了，直到三个扭成一团的主子被吓破了胆的采女们“请”到皇祖母身前时，他和梓安还以为她会扑到皇祖母怀里，请求做主呢，可她只是端端正正地行了礼，用那还带着奶香的稚音说道：儿臣玩劣，惊忧长辈，请您责罚……
那率真可爱一下打动了了他与梓安，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宣安殿的常客，为了那双清澈的眼眸，也为了那个穿着像一团火，性子更可以燎原的人儿……
至于这痕迹，应该是乱中刻画上的，后来玩耍时发现了，她还曾指着它对随侍吩咐：留着……
于是乎，这浅浅的纹路才得以在宫殿两年一次的修缮中存在着，让承泰还能通过它来追忆，那些年少时的无邪烂漫。
随着慢慢长大，她成了他们的皇娘，她的眼睛依旧透明，却失去了儿时的灵动，直到那个还朝的春日，她盈盈浅笑着说来迎他，承泰怦然心动：那个像火一样的她回来了……
多少年，都想看着她熊熊燃烧一回，可不管承泰怎么努力，都只是看到温娴得一如既往的她……
如今在他的逼胁中，更是危在旦夕，而在民间广为流传着太后是思念先帝成疾，要与先帝一同赴死，然后返回天庭重登仙位……
自己，梓安，重尔，林王府，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人，而那个错待了她一生的夫君，却成了她的一心所系？这让承泰如何接受？
所以匆匆而来，却是近在咫尺时又举步不前。因为不知要怎么面对……
相伴长大的情谊能冰释一些前嫌吧……用力地将心口的堵咽下，承泰眨了几下酸胀的眼睛，不住地对自己说，她这是被自己寒了心，才想断了生念，若自己好好解释初衷，许……就没事儿了。
想着，精神一振，再起身面对天地间时，已经收敛了落寞，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还没等承泰好好地去皇娘病前服个软，他就被心事重重的后宫最高尚宫拦住了去路。
“皇上，主子让奴婢带句话：我会接旨……但，死后不入皇陵！”
碧桃好像是这么说的，承泰瞪着那静得让人发怵的殿堂，眼睛都快冒出血来了，生留不住心，死留不住人是吗？皇娘，您真狠！！！！
承泰牙咬得咯咯响，他怕再在这待下去，就会有什么会碎在他的盛怒之下，所以只能拂袖而去。
门口，庆吉还在守着，见皇上回转，却是愈发炽烈的忿然，他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怕是……
只愣了片愣，圣驾就行出去了十来步，庆吉无奈地叹着气，忙跟上了去，斜阳将皇上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形成了狭长的暗色，那迎着面的最后一抹柔红，却是怎么都暖不透它。
那之后，皇上也病了，缀朝三日，这其间只下了一道谕旨，先帝嫔妃被遣往皇陵守陵，而那永延殿在两天内被加盖了一道几丈高的围墙，曰为太后的养老宫。
圣驾病体初愈，就苍白着脸色恭请太后移驾，只是出人预料的，那位来自南川的乌氏却自请同往，承泰不置可否地默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沉重的宫门在自己面前关合，从此隔世……
日子还是如常的过，上朝下朝，批阅奏折到三更，然后歇息，周而复始……
可百官们都慢慢地发现了，皇上变了，虽然以前就知道皇上威严果勇，但至少会有仁厚的一面，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仅剩的一点柔软都不复存在了。
就像又有人恳求早立中官，皇上只是沉着脸扫视众臣，之后说出了让他们惊讶得忘记跪求圣上收回诚命：传朕旨意，封闭宣安殿，朕不再册封中宫……
尾声……
绿洲小镇。一座小巧而精致的院落，在粗犷的大漠腹地显得格外突兀。
夜风微凉，窗纸上映着人影双双。
没有锣鼓宣天，没有宾客满棚，亦没有凤冠霞帔，有的只是一对红烛，在吞吐着幽幽火苗。
灯下，杨及将一支竹钗自她的发间抽出，“不会后悔吗？”
自铜镜中看向他，可经过了那昏黄的修饰，明明坚定无比的眸光，竟是被渲染成了娇嗔，初音羞红了脸，扭了视线，摇头，“只是会觉得亏欠了你，毕竟少了三媒六证……”
杨及轻勾她的下颌，四目相对……
在他眸光中，初音读到了那深藏着的温情，然后她将那份了然，刻进到了自己如花的笑颜中，讲给他听。
从此，她只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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