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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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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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我都看到你了。你今天穿绿色横纹衣服的是不,这会儿没跟错吧?”
  “没有啊,你上哪路车了?”
  “不说好了37路吗?”
  “我日!老子在73路!”
  康桥愣了一下,又一笑:“无所谓啦,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啦。”
  “你他妈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还金子!”
  “嗨,点石成金不知道嘎?今天我就发次光让你看看!”康桥自信满满地说着,此时此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夏果的照片。照片上的夏果21岁,是事发前因为一起打架斗殴事件留的底,一米八五的个,五官很明朗,英俊帅气,但表情高傲不屑。再看身旁的男人,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略略单薄了些,落魄了些。
  就是他,只有逃亡的恐惧,最能消磨一个人的桀骜不驯。
  康桥编了条短信,让局里的同事将夏果更全面的资料发送过来。
  环境嘈杂,中间还隔着一个位置。夏果不知道那人通过耳麦跟人说着什么,又听不清具体的对话内容。可看康桥哼着歌,抖着腿,吊儿郎当的摸样,又开始对自己的猜测有些怀疑。这是个警察吗?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这些年,见谁都可能是警察。
  夏果松了一口气,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回。总忧心忡忡,总忐忑不安,害怕被抓,又期待被抓。被抓了也好,被抓了就不用再这么躲躲藏藏,关也好死也好,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这些年,夏果也曾试着自首,可每一次走到派出所外,他总是退却了。
  “嗯?”后排的女孩发出浅浅的一声疑问:“什么味道?”
  夏果皱了皱鼻子,心想: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事件现场

  康桥收到了同事的短信,粗略看了一眼,果然是个背负了多起命案的逃犯。康桥咧嘴一笑,似乎那升职加薪的好日子就摆在眼前。资料不少,前前后后发了四五条,又看到最后一条社会关系:父亲:夏爱群,母亲:黄淑萍。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给SP重工集团的董事长,现任该集团副董。有个妹妹,叫陈蓓蓓,化名夏蓓,在遗忘晨光酒吧打工。
  康桥心里乐开了花,幸灾乐祸,那也是他的一大爱好:这是怎么样的一对兄妹,明明是高富帅和白富美,为什么一个要在酒吧里打工,一个又沦落成了杀人犯。再一想:在酒吧打工的陈蓓蓓?那不就是砸了自己脑袋的老同学?之前搭车的时候听她们提过酒吧。
  似乎是想起了少年时的那一幕狼狈不堪,康桥呵呵地笑着,又戛然而止:什么味道?
  康桥愣了一下,又猛吸了一口气,汗臭中夹杂着一股汽油味,先只是隐隐约约,跟着便越来越重。
  “停车司机!”康桥大叫着,可话音刚落,便见一条赤红的火舌从人群间窜出。
  尖叫声随即响起,密密麻麻,像是倾盆大雨般落下。在刺耳的尖叫声中,又听到痛苦的哀嚎,哀嚎声此起彼伏,应该是有人被火焰灼伤。火苗已经窜上了身,裤子着了,衬衫着了,那人在极度的惊恐中嚎叫,慌慌张张地扑向已经受了惊吓的乘客。又引了更多的火。人群四散,但密集的车厢根本就没有空间可以让他们四处逃散。于是乎,尖叫声,哀嚎声,哭泣声,求救声,拍打窗户的啪啪声,所有的躁动都混成了一锅粥。
  说时迟,那时快,再没有任何考虑的机会,康桥一把抢过一个女孩的购物袋,迅速地从里面抽出一条麻质的大摆长裙,像旗帜一般展开,又迅速地将火人包裹住。
  车已经停了,火人身上的火焰已经被扑灭。但死亡的恐惧却充斥着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最初的着火点就在后车门,有人在后车门那倾倒了汽油。熊熊的火焰已经将车门上的线路给烧断。后车门打不开,前车门也已经人满为患。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逃离公交车,又迫不及待往前车门和驾驶位车门挤去。人挤人,人踩人,很快又变成了人堵人。哭喊声四起,而地上的汽油还在烧着,又迅速地引燃了公交车上的塑料座椅。
  “一个一个来,捂住口鼻,一个个来,我们还有时间!”康桥站上椅子,撕扯着嗓子大叫的,他尽可能地让所有人都看见他,都听见他,又大叫着:“我是警察,一个个来,别他妈没烧死都被踩死了,不划算了啊!”
  似乎康桥的指挥并不见效,所有人也跟疯了似地往前车门挤出。有人跌倒,又有人被绊倒。倒地的人们在另一拨人的践踏挤压下在呼喊,在呻吟。在极度的混乱中,又有人被肆虐的火焰灼伤。
  “我是警察,我保证,你们不走完我不下车。相信我,我们还有时间,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我保证,你们不走完,我不下车!”康桥一面挥动着手臂,一面大叫着:“前面的一个一个下车!后面的,砸窗户!先把孩子递下去。”
  “没锤子砸个锤子哦!”有人大叫着。
  康桥愣了一眼。果然,安全锤架都是空的,偏偏这又是一辆全封闭、装钢化玻璃的空调车。似乎是听到了死亡的判决,那些躲在车厢后半截的孩子们也都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警察叔叔,救救我,救救我,警察叔叔,救救我们!”
  看孩子们一张张哭红、熏红的小脸,看车前面依旧是黑压压的人群。那着火的座椅腾起一阵阵黑色的浓烟,迅速地将冲上车顶,向两侧倒灌回来,如一个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恶魔般向众人袭来。这一刻,便连康桥也感觉到了绝望。
  咔一声,有人踹开了后车门,是夏果。夏果吊在横栏上,悬空,瞄准车门上的受力点,当自己是破拆用的大铁球,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后倾,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朝前飞踹了一脚。用力太猛,双手也是咔一声从横栏上松脱,又重重地摔向地面。脚腕处被火舌灼伤,夏果啊一声惨叫,猛然缩腿。咬牙切齿,五官也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一团。
  “我谢你兄弟!”康桥冲着夏果竖了大拇指。这边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又指挥着人,让每一个男人抱上一个孩子从后门下车。
  有个油头粉面的娘炮最先跑到后车门,没有抱小孩,又畏惧门边的火焰,迟迟不敢跳车。康桥大骂着:“不敢跳你就给我闪一边去。”话音刚落,娘炮便被夏果一脚给踹下了车。“我谢你兄弟!”很快,夏果和康桥也都加入了递送孩子的队伍。
  从闻到汽油味,到浓烟完全地覆盖住公交车。这时间不过短短的3分钟,甚至于连警察、救护车、消防车都还在赶来的路上。就这短短的3分钟,车里的每一个人都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
  康桥和夏果一道瘫坐在人行道上,还喘不过气,两条手臂都还在发抖。更多的人也是如此,坐着、躺着、趴着,抱头痛哭,嚎啕大哭,又或者无声的抽泣。康桥把手搭在夏果的肩上,又重复着说道:“我谢你兄弟。”
  夏果没有说话,左右张望着惊魂未定的人群。有急促的警铃从街头传来,夏果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无力,手一松,又重重地摔回到地上。
  “我知道你是谁,”康桥有气无力地说着,又一次拍了拍夏果的肩膀:“别跑了,没意思的。”说着,又咳了两声:“最多二十年,最多,就凭你今天救的这些人!”
  夏果不耐烦地把康桥的手掌推开,眉头紧锁:“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带粉红色发箍的女孩,跟他们一样都穿着实验小学的校服?”
  康桥疲惫地摇了摇头。
  夏果又一次撑起胳膊,刚刚的3分钟已经吸干了夏果所有的精力,彻底虚脱。可他还是努力地站起,艰难的迈开步子。
  “你别走,我追不上你,但我也知道,你跑不了。”康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有人没出来。”夏果淡淡地说着,这又大步跑向公交车。还不等康桥反应过来,夏果已经一头扎入了那浓烟滚滚的车厢。
  “夏果!”康桥大叫着追上,跌跌撞撞地跑向公交车,又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热流夹着碎玻璃渣子迎面冲来——车炸了!
  每一个亲眼目睹夏果跑上车的人都傻了眼,愣了,眼睁睁地看着更大的火,更大的烟将公交车完全吞噬。
  有一束水柱射向公交车,不一会儿,又有两三束水柱。有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是警车的。一旁的四五辆救护车上也都急急匆匆地跑下人,火急火燎地将重伤的病人抬上担架。
  “康桥,康桥!”老刘跑下一辆出租车,一边跑,一边大叫着。
  可康桥的整个脑子都还是蒙蒙的,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个在最后时刻都还要冲进火场救人的人竟是个在逃的杀人犯。
  “在这!还活着!”有人大叫,指着车尾方向:“他们在这!”
  就在距离公交车车尾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夏果蜷缩成了一团,侧躺在水泥路面上,怀里抱着的便是那个带着粉红色发箍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别碰我

  没有人知道夏果是怎么找到女孩的,也没人知道夏果在爆炸的瞬间是如何跳出公交车的,更没人知道在火龙袭来的刹那,又是出于什么样的意识,夏果会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女孩筑起了坚实的盔甲。
  女孩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有短暂的休克,还在昏迷中。四肢有部分的烧伤,但相比夏果而言,女孩的状况算得上是个奇迹。
  夏果70%的皮肤都被重度烧伤,又有玻璃碎片扎入体内。甚至于,那弯曲的大腿小腿上的皮肤因为高温而融化,黏在了一次。
  “他是个英雄,”康桥哽咽说道。受伤最重的夏果已经被推去了手术室,昏迷的老人孩子也在急救室中抢救,更多的伤员则是被安置在输液大厅中,连同走廊也是满满当当。康桥就坐在输液室外的走廊座椅上。就边上的两个小护士为他缝合伤口,甚至连麻药都没有打。
  针头挑破皮肤,康桥忍不住呲了下牙,轻轻啊了一声。
  阿Bei浑身战栗,深吸了一口,双手在额前握拳,闭目祷告:“哥,你不能有事;哥,你不能有事……”输液室离手术室有好长一段距离,此刻,无论是伤员、家属还是媒体记者都不能靠近手术室,或许夏果根本就听不到她的祷告,可阿Bei也依旧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里呐喊:“哥,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泪水溢出,在康桥的注视下划过脸颊。
  人群里走过一群警察,有人在指挥秩序,也有人在询问案情。每一个警察从康桥身旁走过,都会拍一拍康桥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人流开始涌动,似乎来了一个大人物,在媒体的簇拥中进入本就拥挤不堪的走廊。有警察上前汇报情况,又有大群的伤者叽叽喳喳的围上前,哭诉那难以想象的悲惨一幕。紧跟着,大人物便往康桥方向走来。
  康桥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敬了个礼,又不小心扯了手臂上的伤口而呲了下嘴角。大人物问了一堆话,康桥答了一堆话,又指着阿Bei说道:“这就是夏果的妹妹。”
  阿Bei还蜷缩在椅子上,头也不抬。
  “请你放心,我们会组织一切医疗力量抢救夏果同志。”大人物说着,又向阿Bei伸出右手。
  阿Bei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深埋着脑袋,泪水源源不地落下,整个人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让我去手术室。”
  手术室里忙做了一团。医生得取出嵌入夏果体内的玻璃片,撕去残留的衣服纤维,剔除碳化的皮肤,缝合伤口,包扎□□在外的肌肉组织,又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割开那已经溶化并粘合在一起的腿部皮肤。尽管医生们已经习惯了死亡,习惯了血腥,但面对这血淋淋的一幕,那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内心也在刀起刀落间泛起涟漪。又有几个小护士泛红了眼眶。每一个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都知道,那是个敢于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救人英雄。即便是面目全非,即便是体无完肤,即便有1/4的面孔因高温熔化而扭曲,但也掩饰不住夏果曾经的英俊。
  手术室外的阿Bei一样在等待中煎熬,似乎是自己被架在了炭火上,似乎那一刀刀都刺向了自己,刀尖挑起皮肤,又听到呲的一声,皮肤与肌肉剥离。阿Bei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捂着嘴,小声地抽泣。一边的康桥轻轻搂过阿Bei的肩膀。
  “别碰我。”
  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听着是七嘴八舌,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呼喊,有人在追问,又有人在指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康桥跑了过去,过了半分钟,又跑了回来:“你妈来了。”
  等了两三秒钟,阿Bei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康桥深吸了一口,转身跑开。
  黄淑萍被保安拦着,一道被拦下的还有一大波记者。黄淑萍哭着喊着求着让保安放她过去,又哭着喊着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有眼尖的记者瞧见了这名叱咤商界的女企业家,也从黄淑萍的呼喊声中听出两人的关联。记者们把黄淑萍团团围住,追问着两人是不是母子关系,问:对于夏果的救人义举有什么感想,又问:平日里夏果是个什么样的人,受的又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
  而对于记者们的追问,黄淑萍全然不顾,她只一心求着保安,声泪俱下:“让我过去好不好,求求你让我过去好不好,那是我儿子啊,那是我儿子啊。”
  “让她过来吧”康桥说着。
  黄淑萍推开秘书的搀扶,朗朗跄跄地跑到手术室门前。手术室大门紧闭,如同是切断了去路,走投无路,黄淑萍这又拉着门把手缓缓地瘫倒在地:“果,我的果儿。”
  康桥看了眼如冰山一般沉默的阿Bei,和秘书一道把黄淑萍从地上拉起:“阿姨,里面在手术,你要想你孩子好好的,保持安静好吗?”
  黄淑萍咬着牙,使劲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也依旧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果,我的果儿,果,我的果儿……”
  康桥把黄淑萍扶到阿Bei身旁坐下,黄淑萍看了眼精神恍惚的女孩,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孩子,孩子!”
  “你走。”阿Bei冷冰冰地说着,面无表情。
  “孩子,孩子!”黄淑萍说着,又一把紧紧抱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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