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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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5-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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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做错了一辈子都不能挽回。
比莫干站起来,默默地把重剑挂在自己的腰带上,转身向帐篷外走去。夔鼓已经敲响,贵
族们正在向金帐这边汇集,很快他就得面对那些大家族的主人。
一双温柔的手从后面抱住了他,女人温暖的身体从后面紧紧地贴着他的背。比莫干呆呆地
站住,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地狂跳,随后他感觉到女人把脸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他不敢回头,
他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结婚一年之后,他第一次从心里觉得他拥有了这个女人,拥有了他的
妻子。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沉默着,听着风从帐篷上呼啸而过。
贵族们和将军们踏入金帐的时候,北都城的大君已经坐在了他的宝座上。每个人看到今天
的比莫干都吃了一惊,他穿着豹子图腾的铠甲,手拄一柄重剑。第一眼看去的时候,每个人都
惊疑地以为老大君其实还没死,仔细看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比莫干穿着老大君的铠甲,配着老
大君的剑。
比莫干的脸上没有表情,沉默地看着前方,贵族们没有人敢说话,悄无声息地站好。
夔鼓声落定,大合萨最后一个踏入金帐。
“大君,主意定了么?”他问。
比莫干没有说话,在众目睽睽下起身,缓缓地走到木犁面前,把自己所佩的重剑解了下来,
平托着递了过去。
他看着木犁的眼睛,“木犁将军,这是我阿爸的剑,当年就是这柄剑和你一起把朔北的群狼
杀丧了胆,退回北方三十年。今天我把这柄剑送给你,这次就让朔北的狼群永远不必回来了吧?
让它们把骨头都埋在北都城的城墙根下!”

深夜,阿摩敕掀开了大合萨的帐篷帘子。老人静静地坐在帐篷中央,看着那只小耳鼠巴呆
一粒一粒地吃粟米。
“大合萨,叫我有什么事?”阿摩敕问。
“跟你说说话,你最近都是没精打采的,我看了担心。”大合萨低声说。
“我没事,就是累了。”阿摩敕坐在羊皮毡子上,“大合萨不该占卜这一战的胜负么?大君今
天都说了要对朔北正式开战了。”
“你知道尊格尔台大汗王怎么死的么?”大合萨低声问,却没有等待阿摩敕的回答,“他把自
己算死了,他一直想算清自己的未来。”
尊格尔台大汗王其实是一个羽人,羽族数百年来最伟大的星相大师古风尘在蛮族的封号。
他是逊王最忠实的朋友之一,任何一个巫师都知道他的故事,阿摩敕也不例外。人人都说尊格
尔台大汗王在星相上的研究害死了他自己,因为他想算出他和一个女人的未来,虽然无边的算
式无数次地证明了他和女人没有缘分。
“活到我这样的年纪,对于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大合萨低声说,“不必
占卜,贵族们要问这一战的结果,应付一下就好了。”
阿摩敕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合萨接着说,“可是那个女人跟你没有关系,痴想又有什么用?”
阿摩敕苦笑了一下,无力地靠在帐篷上,“是啊,那女人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大阏氏归了大君,只有一个人心里难过;不归大君,没有一个人好过。还能怎么样?”大
合萨说。
“谁会难过?世子么?”阿摩敕摇头。
“不,真正难过的不是世子,是大阏氏自己。”大合萨幽幽地说,“我也年轻过,懂得女人的
心。”
“听说是和大君约定,一定要救回世子来……”
“不要再叫世子了,如今的青阳部只有四位那颜,大阏氏如果诞下男孩,才是世子。”
“大君也很期待大阏氏生下男孩吧?和他最心爱的女人,生下草原未来的大君。”阿摩敕低
低地笑,“看他那么迷恋大阏氏的样子,我都觉得他一辈子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了。”
“阿摩敕,你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对大阏氏的关心。可是,还是忘了吧,”大合萨的声音
严厉起来,“你和那女人,其实从未有过任何关系!”
“不忘又能怎么样?苏玛那样的女子,草原上的好男子有几个会不喜欢?可是……为什么搞
成这样?”阿摩敕抓着自己的头,苦笑,“最后难过的,还是她自己……如果早知道这些,还是
不认识大那颜更好吧?那样真颜部的公主嫁给青阳部的大君,多完美。”
“如果你真的猜到了结果,又能改变么?如果你真的能改变,那么你最初就猜错了。”
阿摩敕想了想,默默地点头。
“阿摩敕,你要振奋起来!我需要你冒险去做一件极重要的事,为这事你也许会死,可是这
关系到青阳的存亡。”大合萨说。
“什么事?”
“你必须连夜出城,试着向九煵、沙池、澜马、阳河四个部落求援。”
“大合萨不相信木犁将军能打败狼主?”阿摩敕一惊。
“你看他说得信心百倍,可他哪里有什么把握打败蒙勒火儿·斡尔寒!朔北狼主三十年前败
在老大君手里,只是因为轻敌,如今他已经是一条成精的老狼,不会再犯愚蠢的错误。木犁虽
然勇敢,可是在我们青阳只是个将军,就算大君把佩剑送给他,给了他调动兵马的权力,可那
九帐兵马中,又有多少人真的老老实实听木犁的?在那些贵族眼里,木犁不过是个能打仗的老
奴隶而已!而蒙勒火儿·斡尔寒是谁?他从长大成人就是草原上的英雄,他一声令下,朔北部几
十万男人愿意跟着他去死!”大合萨摇头,“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学生,会是青阳部未来的大合萨。你代表了盘鞑天神。那些贵族他们至
少还畏惧盘鞑天神,你去求援,也许他们看在盘鞑天神的名义上会救青阳部。老大君在世的时
候,被其他几部要挟,处死了澜马部的达德里大汗王。那是澜马部中最支持青阳的人,除此之
外,我们在那四个部落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信赖的盟友了。”
“大合萨自己为什么不去?”
“我已经老了,”大合萨低声说,“我该和自己的部落一起死去,你还年轻,如果你害怕,就
别回来。”
阿摩敕一愣,触到了大合萨的眼神,老人的眸子一闪,随即黯淡下去。阿摩敕没有来得及
看清他的眼神。
“我明白了。”阿摩敕起身。
“尽快回来,木犁很快就会开战,城里的粮食不太够了。”大合萨轻轻抚摸着巴呆的小脑袋,
“木犁太想打这次决战了,他是拿他自己的命在赌。他只有一条命,只有一次机会赌博。”

胤成帝五年十月,深秋。
东陆,下唐国南淮城。这是南淮最好的时节之一,紫梁河边名闻东陆的秋玫瑰大片大片地
盛开了,清晨下了霜之后,秋玫瑰或婉约或浓烈的红色被包裹在洁白的霜里,远看去仿佛画家
不慎把最美的几种红色染料泼洒在霜白色的画布上,慢慢融汇在一起,这种美美得让人沉吟。
这个时节,下唐的文人们雇了梭船,在天未亮的时候暖一壶酒,沿着紫梁河漂流而下,船漂过
紫梁桥,酒杯在手,令船家掀开帘子,就看见河滩之上,雾气之中,花色和霜色冰火共融。
以前这个时节,南淮城里的大臣们总找不到息衍,熟悉息衍的人就会告诉他们,息将军乘
船去河上了。往往一整天,他带着一壶酒一张琴就在水上漂着,懒洋洋地眺望远方,乐悠悠地
和船家说话。紫寰宫里真有什么大事要找他,内臣只能跑到紫梁河边上一路带马小跑一路高呼,
“国主急召息将军入宫觐见……国主急召息将军入宫觐见……”
河上的梭船里,便有一艘会悄无声息地泊岸,一身散袍一口佩剑的息衍带着些微酒气登上
岸来。
想到这些旧事,息衍无声地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天窗外流过的浮云,听着水从屋顶滴落的
声音。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早晨起来屋顶就漏水了,从他搬到这里来一直是如此,一直没人修。
息衍有时候会想这就是南淮城的深牢大狱?这没准什么时候自己就塌了的深牢大狱,关得住什
么要犯?
不过至少关得住他。他在南淮的“盘城狱”里已经住了快半年,这间阴暗逼仄的牢房看着时
时要倒,却总也不倒。这有点像他的案子,按说他是这里排第一的要犯,他的案子要皇室的御
史台来审,审完还得请天子剑来行刑,可是快半年了,御史台的大人们连影子都没看见,连狱
卒们对这位昔日位高权重的贵族将军都有点不耐烦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早审早好,人头砍下,
一了百了。
过道尽头传来锁链抽动的刺耳声音,外面的牢门被拉开了。刺眼的阳光里,一个黑色人影
沿着过道缓缓走来,一身颜色近乎纯黑的厚重大氅,脚步声沉重,似乎是穿着牛皮的重靴。息
衍熟悉那种重靴的声音,那是军中的制式靴子,来的无疑是一个军人。
那个人站在了息衍的牢房前,隔着两重铁栏。他身边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狱卒。
“钦差大人,这个就是罪臣息衍了,可别小看他,下狱前是南淮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呢,现
在是落水狗了。”狱卒用手指往牢房里指指点点。
“嘘,”钦差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毋庸多说。”
“息衍,起来了,这位是羽林天军,陛下的钦差。钦差大人问你话了!别懒洋洋的。”狱卒
踢了一脚铁栏。
“好了,我要单独问话。”钦差挥了挥手。
狱卒识相地退了出去,从外面锁上了牢门,深牢里面只剩息衍和钦差两个人。钦差抬眼看
着牢房里唯一的透光处,那个天窗,低低地叹了口气,“这里一股阴湿的臭气,又只有一扇天窗
透亮,你居然能忍着在这里住上半年。有的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将军的耐心。”
“一个罪臣,还要挑拣牢房的不好么?”息衍懒洋洋地起身,走近铁栏边,“不过这里摇摇欲
坠的,我确实有些担心没等天启七御史来审我,哪个雨夜屋子塌了,我直接被压死在里面了。”
“他们应该给你戴着三重铁铐,关进地下十丈的深狱里,上面镇一块几千斤的大石封住牢门,
只留一个小口投食。要关御殿羽将军,那样才够点意思。”钦差话里带着一股笑意,他摘下头上
的兜帽,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来,只是有些懒洋洋的,倒有几分息衍的模样。他一身上下都
是皇室羽林天军的制式甲胄,大氅的领子上有皇室军队才能佩戴的火蔷薇军徽。
“怎么这个时候来?你在羽林天军任职,离开驻所跑到南淮来,冒的险太大了。”
“我这次是公务。我持有天启七御史联名的信函,问百里景洪调将军的卷宗。你以为我是个
假钦差么?”钦差笑,隔着铁栏递过一个油纸包。
息衍打开来看,里面是几块新制的酥合斋小点心,鸭油酥、樱桃烧饼、笋丁烧麦和水煎牛
肉饺,还带着热气。钦差又从那袭笼罩全身的大氅下拿出一个锡瓶,打开塞儿,浓郁的酒香就
溢了出来。钦差又从大氅下拿出一个白铜的小盒子来,里面是些炸得酥脆的花生米……谁也不
知道他把这些东西藏在身上哪里了,就这么一个个掏出来,一会儿七八样精致的吃食递进了息
衍的牢房。
钦差拍了拍身上,“没有了。”
息衍嘴里嚼着一粒炸花生米,笑,“羽林天军的大氅用处真多。”
“就图它一个宽敞。”钦差说,“将军别挑拣了,早上才到南淮,马不停蹄在早市上买的,吃
完又有好一阵子只能靠牢饭过活了。”
“不挑拣,谢圭你熟我的胃口。”息衍就着锡瓶小饮,“你在羽林天军春风得意吧?居然被委
以钦差的重任。”
谢圭摇头,“未必有那么春风得意,这个肥缺是我花钱买的,为了来见你一面。”
息衍拿着锡瓶的手停顿了一下,“有什么事那么紧急?”
“按照将军的吩咐,派出去的人都有情报回来。正像我们猜测的,翼霖身边最受宠信的是一
个东陆人,名叫华碧海。而有人说去年夏天,一支旅队在晋北的八松城买了不少夜北马,据说
是要去瀚州北部。那个旅队为首的是一个老人,常常穿着黑色的长袍,被一帮称他为‘老师’的
年轻人包围着。”
息衍微微点头,眯起的眼睛里有一缕锐光,“山碧空,他曾是喜皇帝的国师,出使青阳部之
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辰月这次几乎是倾巢出动,雷碧城、山碧空、华碧海,应该都是教长级
的人物。”
“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他们也面临很大的压力,否则不会三大教长一
次全部出动。相比起这次的行动,殇阳关不过是一次练兵。如果瀚州是朔北部取胜,宁州是翼
氏取胜,辰月等同于掌握了大半个北陆,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挑唆蛮族和羽族向东陆进兵。”
“翼天瞻应该已经在宁州登陆,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仍有翼氏斯达克家族部分人的支
持,还带着贵为皇女的羽然,他应该可以阻止华碧海的图谋。”
“我也相信短期内宁州不是我们的软肋。从我们的情报看,翼霖并不是一个老练的权谋家,
他要获得羽族诸城邦的支持并不容易。而且他的对手是天武者,他的叔祖。”
息衍沉吟了一会儿,“最大的问题还是在瀚州,楼炎是个可怕的领袖,只要他突破了北都城,
瀚州将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他的关隘,他随时可以南下,趁海流平静的时候渡过天拓海峡,进逼
淳国毕止城。”
“如今的淳国是无法阻挡朔北狼主的吧?”
“举蛮族六部之兵南下,单单一个淳国,肯定无法阻挡。丑虎华烨手里只有三万风虎,而蛮
族每个男人都是骑兵,能够调动的兵力是华烨的十倍。”
谢圭沉默了,虽然他来此地之前所做的推断和如今息衍的推断毫无区别,但是亲耳听见息
衍说这样悬殊的实力对比,依然觉得心寒。天驱武士团在殇阳关之战后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布
置战略,可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发动了新一轮进攻。潮水般的进攻,没有喘息之机。
“嬴无翳的动静如何?”息衍喝着酒,淡淡地问。
“嬴无翳从南蛮部落中迅速补足了兵员,现在赤旅雷骑的兵力配备恢复到了殇阳关大战之前
的状态,只是训练还有欠缺。白毅已经失去对楚卫兵权的控制,此时嬴无翳如果强击楚卫在青
衣江一线的防御,楚卫国都清江里都将陷入危机。为此楚卫在青衣江的防线增援了两个军团,
沿江建起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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