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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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5-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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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面对一个敞开大门的空城,迎接他这位新的草原霸主。
在远方避难的贵族们不知道后来的事了,直到几个月之后,郭勒尔的信使来告诉他们战争
已经结束,朔北部和青阳部缔结盟约,并且献上了蒙勒火儿娇美的女儿们作为郭勒尔的妻子。
这意味着郭勒尔战胜了,贵族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们派出的亲信从北都城返回,带
回朔北大军确实已经北撤的消息,他们才勉强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结果。郭勒尔平静地接纳他
们重新进入北都,却很少描述他击败蒙勒火儿的细节,那场战争如何取胜,变成了郭勒尔和忠
于他的武士们的秘密,随着那些武士中的绝大多数次年战死在平定沙池部叛乱的战争中,这秘
密就完全地被时间掩埋起来了。
“那就让木犁将军给我们说说三十年前父亲和狼主决战是怎么回事。”比莫干说。
木犁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大君初即位的时候,诸帐的兵马还没有完全顺从。贵族们带着几
万的武士已经提前撤走了。我们那时候能指挥得动的,只有区区一万两千人,里面只有两千名
是骑兵。老大君定下了一个狼主绝没有想到的计策,他把战场放在了北都城里。我们和朔北交
战的骑兵转眼就败了,撤回的时候被朔北部突破了城门,狼主狂喜地带着白狼团杀进北都城里,
那些狼已经饿到了极点,看见活人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咬死吃肉。他们混乱的时候,恰恰是我
们的机会,狼主带着人扑到金帐这边来抢大纛的时候,我们埋伏了他。北都城里四处都埋了捕
猎猛兽的陷阱,金帐前面尤其的多。那些狼一头头陷进陷阱里,被兽夹夹住的时候,我们的武
士就冲出来向朔北人射箭。周围都是陷阱,骑兵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们每个武士都能射死朔北
的一名狼骑,朔北人乱了阵脚,狼主这才发觉他看轻了您的父亲,以为郭勒尔·帕苏尔不过是个
新即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否则以他的狡诈,绝不会中这样的圈套。”
他环顾众人,冷笑,“狼主现在回来了,你们以为狼主是什么人?朔北狼主是为了一点领地
和牛羊放弃目标的人么?不要让蒙勒火儿那头老狼发笑了。”
他轮次指着金帐里的每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城里只有三样能算是狼主的战利品,
大君的人头、大君的尊号、还有这个城!”
铁由看比莫干的脸色略略发白,却自己强行克制住了,没有说什么。
巴赫近前一步,“木犁将军说得也许没错,不过大君不必过于担心蒙勒火儿的狼骑兵,毕竟
青阳部的虎豹骑被称为草原上最强的骑兵,而不是白狼们获得了这个头衔。我听说那些北荒的
驰狼不像马,其实并不适合负重,只是它们的形体远比一般的狼巨大,人才可以骑在它们的脖
子上。它们如果每天背着人奔驰会疲惫不堪,而且无论人和狼都不能披挂护身的铠甲,否则驰
狼会不能承受。所以我们只要列好阵形,在白狼们出击的时候以弓箭对敌,胜算还是很高的。”
比莫干略略觉得安慰,微微点了点头。
“巴赫!大君没有亲自带过大队的骑兵,可你也不懂么?随时我们都会和朔北的白狼们开战,
说这些安慰的话有什么用?”木犁对着巴赫扬眉怒叱。
巴赫默默地后退一步,显然他依然无法对抗木犁这个老将军在青阳的声威。
“大君,白狼团是草原上最可怕的对手之一。不错,巴赫说得都对,驰狼跑得并不算很快,
也不耐久,可它们嗜血!它们没吃饱肉食之前,见到血就会发疯一样兴奋。它们跳起来能有两
个人的高度,从那么高的地方扑下来,一般的骑兵绝不能幸免!”木犁冷冷地看着比莫干,“我
们青阳的虎豹骑被称为草原上最强骑兵的原因,只是因为您的祖先,您的祖先依马德·帕苏尔曾
经带领这支军队扫平草原!可是大君和先祖是不同的!”
比莫干愣了半晌,低低地叹了口气,“是啊,我和先祖不同,先祖有青铜之血,是草原上人
人畏惧的狂战士。”
“大君,有没有狂血是生来的,不由大君掌握。可大君手下还有我们这些忠勇的武士,一个
男人捏着刀柄,总不必去怕恶狼。您的父亲也没有狂血,不也曾击败了蒙勒火儿,让那个恶魔
退守北方雪原几十年?对付白狼,靠我们的战术。”木犁近前一步,双目炯炯,“拖延时间,不
能在驰狼劲头正足的时候开战;尽量用弓箭,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肉搏。大君如果相信木犁,
木犁可以骑马挥刀,自己冲进白狼团的本阵,为大君立下功劳!”
“相信你?”塔尔寒家族的主人带着怒气嘲笑,“木犁你已经六十岁了,你凭什么敢说你能对
付蒙勒火儿的狼骑兵?”
“蒙勒火儿已经快七十岁了!”木犁猛地回头,凶狠地反击,“没有和白狼团作战的贵族没有
什么资格来议论武士的年纪!”
“贸然的进攻会让青阳死无葬身之地!”斡赤斤家族的主人大喊,“就靠你打败蒙勒火儿?我
们为什么要相信自己都快死的老东西能救青阳?木犁你还能活十年么?你只要赌自己十年的寿
命,却要青阳部几十万人跟你一起赌博。”
他走近比莫干的宝座,“大君,不要听这疯子的胡言乱语。”
“谁是疯子?”木犁低声嘶吼。
“我说的是只知道骑马舞刀的疯子!”斡赤斤家族的主人也怒了,毫不相让。
木犁不再说话,紧紧扣着刀,踏上一步。
“只会用刀来解决问题的人,不是疯子么?”斡赤斤家族的主人退后一步,也按住了刀柄。
几位家主都不约而同地按住了刀柄,金帐里木犁和一排贵族家主扣着刀柄,彼此之间虎视
眈眈。
旭达汗那颜走到两拨人之间,分开了他们,他淡定的神色冲淡了金帐里浓重的敌意,木犁
和家主们各退了一步。
旭达汗转向比莫干,“开战不开战,要看兵力对比。弟弟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朔北部围困
北都城选在了冬天。弟弟读过东陆人的兵法,围城最适宜是在秋天,天气高爽不需要加厚的军
帐,城外还可以收割成熟的秋麦作为军粮。而若是长期围困,也该从春天开始。严冬时节住在
城外环境之恶劣不必说,而且缺乏粮食,后勤的供给也艰难。我们住在城里反而有屋子和结实
的大帐篷遮风挡雪,朔北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时机呢?”
“旭达汗那颜的话在一般的军队是没有错,可您的外公蒙勒火儿·斡尔寒是草原上罕见的兵
法家,他对时机的理解和别人不同。选择冬天,是因为如果其他部落想要救援我们,风雪和寒
冷就是最大的障碍,草都枯死了,长途驰援需要带大量的马草。”木犁说,“所以现在,我们被
拴死在这里了,蒙勒火儿选择了最好的机会,和我们一对一。”
比莫干低低地叹了口气,“不错,这个时机反而对我们是最不利的。”
“我们在城里还有羊群和储存的马草,他们的粮食不会比我们更多,”贵木那颜站了起来,“我
们可以坚守不出。”
“那些巨狼确实可以放出去捕猎,但是朔北部的狼骑兵并不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木犁低声
说。
贵木愣了一下,“那么狼群的食物……”
“它们吃人,它们渴望开战,这样驰狼可以吃死人的尸体!”木犁环顾众人,每个人心里都
升起一股阴寒。
“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不会出城迎敌。任何一具尸体都是给白狼团的军粮。”木犁缓缓握
紧拳头,“而我们一旦出城,就得要了蒙勒火儿那头老狼的命!”
“大君,看得出木犁的疯狂了么?就算他知道白狼团,就算他和白狼团打过仗,可是明知道
敌人的军力远强过我们,木犁还是要开战。”塔尔寒家族的主人提高了声音,“木犁,你是为了
什么?为了你和蒙勒火儿之间的仇恨?还是为了你的战功?”
木犁紧绷着嘴唇,不说话,再次抓住了刀柄。
“疯子!”家主们再也克制不住怒气,纷纷拔刀出鞘一尺,同时向着木犁逼近。而木犁不退,
旭达汗和九王都想插入两拨人之间,却没有机会,木犁和家主们之间只剩下拔刀就能砍中对方
面门的距离。
“够了!放肆!”比莫干霍然起身,脸上隐隐地透着怒气。
“无非是开战,或者对朔北部低头。两天之后还是这个时候来这里,我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说完之后,比莫干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木犁踏出金帐,听见后面紧随而来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也不停步。
“木犁!你真要赌那么多人的命去杀朔北的老狼?”大合萨低声说。
“大合萨,你想说什么。”木犁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三十年前朔北的狼在北都城里吃人的时候,大君没看见、几位那颜没看见、莫速尔家那对
兄弟没看见,甚至厄鲁大汗王都没有看见,可是你和我,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是亲眼见过的……”
大合萨的嘴唇哆嗦着,手指也颤抖,指指木犁,又指指自己,“仅靠着拖延时间和弓箭,能破得
了朔北的狼群?木犁,摸摸你的胸口,大声地告诉我,你那样答应大君,你心里有多少把握?”
“我没有把握。”木犁慢慢地转过身来。
“你!”大合萨瞪大眼睛,老眼里满是愤怒,“你是在赌青阳的战士和全部人的命!”
“可是我知道今天金帐里一半的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劝大君弃城南逃。那些吃羔喝奶满
身肥膘刀都举不起来的贵族,他们是来劝大君弃城南逃的。”木犁说,声音淡淡的没有起伏,“大
合萨沙翰?巢德拉及,你摸摸自己的胸口,大声地告诉我,弃城南逃会死多少人?”
大合萨愣了一下。他心里的防线被击溃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虚弱。
他呆了许久,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低声说,“木犁,何不坦诚一些?郭勒尔都死了,在这
青阳部里,你是最后一个喊我沙翰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对老朋友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北都城里有七十万人,”木犁幽幽地说,“靠着城墙,朔北部攻不进来,只能围困。可
如果弃城,只有骑着快马的人有机会逃脱。可那些老人孩子、那些女人、那些病弱的人,他们
怎么办?他们骑不了马,最后会变成白狼团的食物,给骑着快马的人赢得一点逃跑的时间。”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大合萨,最后指向金帐,“沙翰,那时候真的能逃脱的,是我,是你,
是那些脑满肠肥的大贵族!可青阳若是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和灭族又有什么区别?若是这样我
不如像真颜部的伯鲁哈·枯萨尔一样,带着全族的人战死!”
“宁可战死么……木犁,你疯了么?”
“祖宗留下来的土地,只有懦夫才会把它交给吃人的野兽!”木犁说完,大步离去。

落日之前,向北一路推进的骑队抵达了铁线河边。那是一百多名蛮族武士组成的骑队,每
人两匹神骏的龙血马,一匹驮人,一匹载着行装,推进极快。越过天拓海峡登岸之后,七天之
内他们已经深入草原六百多里。
为首的青阳将军巴夯在河边停下,喘息的战马饮着河水,一轮巨大的落日渐渐沉入地平线。
巴夯眺望着河对面,“世子,再有十天,我们就可以到达北都城,最多十二天。”
“我认识路,这里是腾诃阿草原啊,我长大的地方。”阿苏勒低声说。他从头到脚都换上了
蛮族的服饰,月白色的大袖,缀着铁片的牛皮筒子甲,漆黑的头发在头顶结了一根大辫子,用
乌金的丝络盘在头顶心,把影月用麻布卷了起来挂在马鞍的一侧,除了那张作为蛮族人而言太
俊秀了点儿的脸,看上去已经是个地道的蛮族小伙子了。
他们和不花剌的一队鬼弓已经分开了将近半年,不花剌带队先行返回北都,而阿苏勒和巴
夯所带的一百名铁浮屠骑兵太过显眼,光那些可以荷载铁浮屠铠甲的龙血马就比东陆最高的战
马还要高一个头。他们足足在东陆隐藏了三个月之久,直到廷尉府出动搜捕的人都疲倦了,才
在一些商人的帮助下登上一条名为“黑鲭鱼”的船,沿着中州西边的海岸线悄悄向北航行。“黑鲭
鱼”名为商船,其实是一艘走私人口的船,那些活不下去的蛮族牧民有的会把所有的牛羊折成钱
交给东陆的商人,商人就在“黑鲭鱼”封闭在货仓之下的船舱里给他一个位置,千里迢迢带着牧
民漂泊到宛州去,正是这样特殊的设计让他们几次避过了大胤“海事监”的登船搜查。
阿苏勒低头看着流水无声的铁线河,夕阳把河水染成红的。他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
这里的河水真的是红的。一半是水,一半是血,黑夜里大火燃烧着那些帐篷,火焰燎天。
他克制着不去想这些让人心里难过的事情,扭头去看巴夯,“今夜在这里扎营?”
“在这里扎营,”巴夯点了点头,依旧看着河对岸,“过了铁线河,就算是帕苏尔家的领地里,
是你的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世子,从渡过这条河开始我不能叫您世子了。”
阿苏勒一愣,不解地看着巴夯。
“路上一直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是个不善于说这种话的人。”巴夯抓着脑袋,“虽然
还没有正式举行祭天的大典,但是老大君死前拉着你哥哥的手把大君的位子传给了他。现在北
都城里的新大君是您的哥哥比莫干,世子应该是他最小的儿子,而您的称号将改为阿苏勒大那
颜。你的其他几位哥哥都称那颜,您曾是青阳的世子,称大那颜。”
蛮族所谓“那颜”是尊称地位特殊的贵族,大那颜是仅次于汗王的尊贵称号。
阿苏勒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笑笑,“巴夯,我知道的,我不是个能当大君的人。哥哥当了
大君,我很为他高兴。大那颜很好啊,以前人家叫我世子,我也没想着自己真要当大君。”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种古怪的情绪悄悄地弥漫开来,不是因为他觉得失去了什么,
而是觉得十年之后他再回到这片生他养他的草原,很多东西都已经不一样了。
巴夯微微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不是大君说的,是大阏氏让我告诉您的。”
“哥哥结婚了?”阿苏勒吃了一惊。比莫干还是大王子的时候,一夜一夜地跟年轻女人在月
下唱歌。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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