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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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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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单刀直入:“以陈军师之见,成大事者需何条件?”
  既已露了心迹,陈矩索性放言直说:“第一,名正言顺,可得天时;第二,占据要地,可得地利;第三,有胸怀天下之心,可得人和。此三者得一可分天下,得二可统天下,得三可治天下,而尚武乃三者之魂!”
  老子拥有和氏璧,天时有了;怀不杀之心,人和有了;看来就缺个地利啊,他的嘴角泛出微笑:“要地在何方?”
  陈矩对这秦参政生出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只对一个家伙产生过,想起那家伙高深的心计,他迎接挑战般地回答:“天下要地,以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宣抚使张浚提出‘中兴当自陕始,虑金人或先入陕取蜀,则东南不可保’,目光不错,可惜才大志疏,富平之败后,我军退至秦州,关陕从此不能恢复,秦州若再失守,大宋危在旦夕,刻下西线战局最重,而东线挞懒成夹击之势,雪上加霜,我此番协助张将军陷挞懒,总算为大宋争得些许时间,秦参政所言不假,即便杀了挞懒亦于事无补,若金兵不退,两线齐出,再加上李成等寇内乱,大宋可能撑不过今年!”
  陈矩一针见血的见地将他惊出一身冷汗,是否危言耸听?他仔细思量,愈发心惊,确实有此可能,原来情势危急至此,可笑朝廷依旧歌舞升平,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他蓦地感觉,莫非这力挽狂澜的重任是上天压给自己的,因为无论他怎样想改变历史,也不愿见到大宋灭亡的。女真人创建的大金暂时还不具备管理天下的能力,从他们对北方的严重破坏已经看出,女真人还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为几百年后的卷土重来打下基础。他无论为了可人儿,还是为了天下苍生,都要姑且一试。或许,历史——竟因他而得以延续?
  原来死胖子早赞同他的提议,只是对可行性有所置疑,故浪费他这么多口水,事不宜迟,他扯起陈矩衣袖:“既是如此,陈军师快去说服张将军,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但凭我与挞懒过往情面,当不至为难我,总之性命无忧,烦请张将军放心!”
  月上中天,皎白的月光与湖中荡漾的无数火把相辉映,一艘小舢板在湖面划过,他一个人登上挞懒帅船,满船金兵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希望的光芒,曾几何时,秦桧是他们鄙视的对象,而现成了他们唯一的救星。
  金兵们开始都有点奇怪,态度强硬的大将军一听义军要派出个秦大人谈判,立刻就同意了,原来原因在这:这秦大人竟是以前的秦执事!
  帅舱内,屏退左右,亦一个人的挞懒端坐在虎皮大椅上,一身金甲,并无他想象中的困兽之态,威严不减的豹眼凌厉地射向他:“明日,你竟敢来见某家!”
  ……没人知道他与挞懒一夜长谈的内容是什么,只知道挞懒在次日清晨即派出一个旗牌官,在义军的允许下跟移刺古军取得联系,铁浮屠当即后退十里,接下来的两日内,义军的探子马不停蹄地往返报告:“金军退出通州!金军退出泰州!金军退出扬州!金军退出承州……”
  每一次探报所至,湖里的义军与岸上问讯而来的无数百姓皆发出长久的欢呼。当战争突然消失,和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降临时,莫大的惊喜,简直令天地动容。
  所有的人包括张荣、陈矩、三相公乃至沙都卫均不敢相信,他所说的真的实现了!这家伙到底对挞懒施了什么法宝?而这所有人都感激与好奇的家伙一直没有露面,他留在挞懒帅船上,于金人为质,直到金军退出楚州、渡过淮河以后。
  在义军的监督下,挞懒率仅余的两千兵士上岸,与移刺古的铁浮屠汇合,迅速往北退去!然后,万众期待的他终于出现在船头,那一刻响起的欢呼声超过前番欢呼的总和,他的身份依旧神秘,寨兵与百姓们只知道他是官家特使——秦大人!
  他仰望祥和的蓝天,俯视亲切的大地,多么永恒的象征,没有一丝血腥的气息,也没有半缕硝烟的弥漫,他立于战争与和平、过去和未来、苦难与希望之间,浩瀚天地,无尽纷扰尽化尘土与沙,亘古长存的只有天地日月。
  胸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豪情与信心,他向着自己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历史——是否已被他踏在脚下?他不得而知,但他至少知道,他令这淮南大地上的千万百姓摆脱了战争之苦! 
 
 
 
  
第四十五章乱世佳人
 
  “大灰,过来!”两位嫣然如画的美人儿掀帘出舱,身后随着一个秀气的小使女——刘光世的锦上添花,俱恢复女儿身的楚月与三相公在阳光下明媚照人,就近的船工与十八铜卫俱看得眼一花,几疑天仙下凡。
  大灰见了女主人,便忘了男主人,摇着尾巴迎上去。他正掬一杯清茶,与沙都卫坐在官船二层的敞棚中下象棋。这时代的象棋又称大小象戏,已非常接近后世,赵构小儿尤爱,皇帝喜欢的东西,臣民们当然热中,他亦上手,有中学时的基础,棋艺不算太差,连赢沙都卫七八盘。
  两人的赌注可不小,一盘二十两银子,沙都卫的脸都输得绿了,两个女孩出现得正是时候,他就势推盘而罢,将所赢连同自己的本钱足足十几个大元宝都送于沙都卫,他乃有心收买对方作为宫中的眼线。沙都卫倒是直人,胀红着脸也没作势,便揽在怀中,谢一声识趣离开。
  “楚姑娘已大好,可喜可贺!”一上来就试探自己哩,为这迟早要来的碰头,他早有思想准备,起身迎向面色白里透红、已恢复大半的可人儿,一副欣欣然之态,脑筋转得也够快,指着大灰装痴卖傻:“大灰?哦——既然楚姑娘乐意,以后就叫它大灰吧。”
  可惜大灰不会说话,否则定会戳穿他的谎言。
  谁也没想到秦相公这一趟的被挟持,竟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他们一行乘于新任泰州知州张荣缴获的大船,载满战利品与刘光世的赠品,返回行在述职。虽没完成赵官家交代的要务,却另有大斩获,他与挞懒达成的秘密协议初步印证了“以战求和”的效果。
  他自要费一番口舌向张荣、刘光世等解释原因:与挞懒旧识,晓以利害,并附加诱人的物质条件……尚能自圆其说,金人好货是出名的,每次南侵均以敛财掠物为第一位。张荣方知他乃当朝参政——南归的秦桧,不由大为钦佩。
  只因他身为朝官,密旨出行,民间无闻,捷报上亦不便体现。后世史学家考证:缩头湖一役,剿杀金军近万人,挞懒部在并未大伤元气的情况下,尽弃淮南之占领地,宋金东线战场整整息兵三年,为大宋赢得宝贵的喘息时机,得以专心于西线战事、弥平内寇及巩固后方,其原因众说纷纭,遂成历史之迷。此役乃南宋立国之空前大捷,尤胜岳飞建康之战,张荣以功归编刘光世部,任忠勇军统制、兼泰州知州,其部属立功将士四千零二十九人也进官受赏,缩头湖后因此改名得胜湖。
  一路来,他刻意避开在舱内养伤的楚月,倒是三相公不时出来走动,对他的态度仍介乎警惕与怀疑之间,亦有所改善,毕竟说服挞懒退兵乃一件不可抹杀之功。十八铜卫皆对凭空冒出的两个小美人惊奇,他与沙都卫、高益恭统一口径,只说是义军孝敬的,自有陈矩帮忙掩饰。缩头湖一役后,大功臣胖哥的地位日趋上升,又一官半职也不要,众皆叹服,令张荣愈发器重,无论大小事皆放手于其,隐然军中的第二把手。他与陈矩无机会再作长谈,然而在这大宋东南门户的枢纽上算是伏下一枚重要棋子。
  楚月的双眸落在他脸上,似乎要看透他:“姐姐,我想跟秦大人单独聊聊。”三相公会意点头,瞪他一眼,便逗着大灰往另一边去。他与可人儿心有灵犀地行到下风口,伤势初愈的楚月显出我见犹怜的娇弱,他涌起阵阵疼惜,为自己的狠心拒认而自责。
  楚月轻轻倚住船舷,纤手掠起鬓角的青丝,垂视清澈的河水,柔声道:“执事,你要咱家怎样谢你?”
  他心尖儿一颤,几乎要投降了,楚月晶目一闪:“明日你骗得我好苦!”
  分明又在试探自己,他强忍着身子没震,把心一横:“郡主说笑了,怎把我当作那小子?大将军待桧恩重如山,岂是那小子可比!难道桧就救不得大将军么?那小子就是想救也没这本事?哈,难道郡主怀疑我的脸是假的,可来摸摸看,像易容么?”女真姑娘的豪爽立显,楚月当真伸出玉手,抚上他的脸。好一幕动人的情景:一个美丽少女痴对着一个老男人,双手还捧起那张老脸端详,透出温情的无比滑稽!楚月的大胆举动令那些铜卫们又羡慕又窃笑:都说秦相公不好女色,原来是做样子的,见着这么个小美女,就老牛吃嫩草哩。
  楚月一双深情的眼睛牢牢地捉住他的视线,这秦桧于她有种天然的亲近,这种感觉只有明日才能给她的,可是这脸皮真不像假的呢……
  那香软的玉手摸在脸上,十分的舒服,他愈发吃不消,这等温柔攻势下迟早要败下阵来,忙干咳一声:“郡主摸够了没有,桧也是个男人哩,不怕那小子吃醋?”“楚月失态了,爹爹情形怎样,知道我在这么?”楚月掩饰不住面上的失望,失落地放下手。暗吁口气,他忙谈挞懒,除了那秘密协议,舍不得再有其他隐瞒:大将军情形还好,也知道她在这。
  其实他开始并不打算告诉挞懒的,生怕其逼他交还女儿,直到老头子要他找到楚月,并不可相负,等于默认了他女婿的身份,他方将告之,那一刻内心狂喜莫名,只觉这才是谈判的最大收获。
  楚月边听边抹泪,显然在想念父兄族人,他也几乎心碎:可人儿为了自己而放弃荣华富贵,伶仃孑然,不知受了多少苦与委屈,亏欠她实在太多太多,但自己真能给她幸福么,他也丝毫没底,不由冒出一句矛盾的肺腑之言:“郡主跟着那小子会有幸福么?不如回大将军身边吧!”
  楚月似被勾起了回忆,珠泪犹挂粉腮,如痴如醉道:“只要他能守在我身边,看着我年华老去,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哩……”
  他也一时醉了,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情话,可人儿竟牢记在心,他几乎要将她搂在怀里,蓦地一声娇斥过来:“奸贼,竟敢欺负俺妹妹!”
  自那日后楚月再没找过他,然而,爱人在自己可保护的咫尺之内,他有种难言的幸福,真希望一直持续下去。每日里吩咐厨房做好东西给两个女孩送去,特别是楚月,为解她的思乡之苦,他绞尽脑汁地想象着“打糕穆丹条条”的做法,并亲自指挥厨娘去做,结合后世的食历,又特别加了糖与鸡蛋,在失败了十几次后,终于端出第一盘黄灿灿、方方长的点心,其时香飘舱内外,铜卫们俱被吸引过来,一个个口水直流问:是什么点心?
  “萨其玛!”他随口回答,众人皆露出闻所未闻的神情,他方反应过来,这好吃的劳什子大概还没诞生哩,白胖的厨娘先尝了第一口,即惊喜叫道:“好一个‘萨其玛’!”
  看着小使女端回的空盘子,他知道自己的辛力总算没有白费,又生出时空错位的异感:总不成这萨其玛也是自己发明出来的?
  离行在越来越近,无形中感到王氏存在和朝廷争斗的沉重压力,他原本轻松的心逐渐沉甸起来,思道:不知高益恭安排好没有?为了防止王氏不明内情而生出事端,他令高益恭提前回府通报。
  他与挞懒的秘密协议中有一个他最不情愿的条件——放回达凯,义军方面很有异议,还是张荣、陈矩识大体,一个战俘自比不上一方水土的平安,便由高益恭出面,“偷偷”放了达凯。
  他的一个重要条件挞懒没有答应——植脸解药,挞懒只给他一块玉牌,道王氏、高益恭见后会全力配合他的,他不知道这配合的尺度有多宽,是不是王婆娘与高益恭以后可以听自己吩咐了,复笑自己太异想天开:挞懒自然不会下此命令,须知王氏与高益恭正是钳制他的一大手段。
  大半月不见,行在又繁华了许多,为不引注意,他们乘夜入城。依两个女孩之意,一到越州便要见明日的,他忙解释自己朝务积繁,总要先处理一番,而那密处十分曲折,亦需要时间安排妥当,才能成行。
  蒙混过后,他本欲将她俩带回秦府,谁知三相公不买帐,直说自己有去处,携楚月同往。他心道你一个江湖女子,有何好去处,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要闯出什么祸来,自己也不一定保护得了,不免低声争持一番,但她俩可不是俘虏,用强不得,踌躇再三,他方对迎接的高益恭使个眼色,其会意点头,方无奈上轿。那大灰恋恋不舍地咬着楚月的衣角,他内心何尝不如此。外围的十八铜卫只以为秦相公惧内,将新收的两个小美人安排在别处,皆面含笑意。
  “爹爹——”一个眉目俊雅的锦衣少年脆声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他目瞪口呆,自己打哪冒出这么大的儿子?而眼前府宅彰显富贵的鸟头门、四铺飞檐、五采文饰……皆是全新翻修,若非那王氏浅笑盈盈地立于大门口,他真以为自己找错了家门。沙都卫指挥着手下将那丰厚的囊橐搬进秦府,他识做地分了大半出去,众铜卫也不客套,个个想家,连杯茶也不喝,各拎走一个大包裹,这一趟外差可肥得冒油,秦相公毫不吝啬,十八铜卫欢天喜地地告辞。
  他满腔疑惑地进厅,这婆娘真本事,多会不见就弄个儿子出来,还养得这么大,莫不是跟哪个奸夫的私生子,一时有点酸溜溜的。王氏仿佛知道他所想,面颊上飞起一团红云,不顾下人们的目光,拉住他的手,低声嗔道:“小冤家想什么……”原来这少年是王氏哥哥王唤(口换日字)庶子,王氏嫂乃郑居中之女,怙贵而妒,逐走一妾,留下此子,备受虐待,王唤(口换日字)不忍,想起他这个妹夫正当权势,惜一直无出,干脆过继给他承宗传代,以示巴结,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隐隐感觉这名目上是为他“秦家”考虑,暗地里只怕是王氏的主意,楚月的回归一定令这婆娘感到威胁,故意弄个继子来绊住他,真是煞费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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