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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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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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而今,他已不属于哪一方,他在等待死亡,来自战友的或来自对手的。
  站在长街的中央,他第一次站在了一个看不出一丝生机的绝地。他“当”地扔下弯刀,正在下落的红日照在了他的身上,拖出一条又长又高又大的身影。老子有这么大吗?他自嘲地想着。
  他心如止水,留恋地抬头望天,愈发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那只矫健的海冬青在游弋盘旋。还是鸟儿自在,天高任我飞。是的,我哪也不属于,我属于千年之后的那片蓝天,我只是一个历史过客,是一个无名小卒,我无法对这个时代产生任何的影响。对不起,郡主,对不起,岳飞…… 
 
 
 
  
第十一章与狼共舞
 
  达凯岂能放过这样一个除去情敌的绝好机会,但这种僵持局面只会有利于敌人,对面虎视眈眈的宋军随时会杀过来,眼前的形势可丝毫拖不得。
  “啾。”天空传来熟悉的叫声。达凯的反应也甚是迅速,心中立刻有了一个计较,随即将拇指食指撮于口中,打了一个怪异的呼哨。
  在空中悠闲半天的海冬青终于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它头一垂,如电的目光扫过长街上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飞快捕捉到了那个夹在两丛黑点间孤零零的一个,那就是它的目标。它双翅翻飞,电射而下。
  他看着蓝天,等待着不知道是来自前方还是后方的死亡。倏地,他看到了那只海冬青越变越大,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还以为是面临死亡下的幻觉。就这么点工夫,海冬青已似一片乌云般地压到头顶,好家伙,足有一个人那么大,他甚至看清了它那钩状的尖喙、锋锐的利爪,凶恶地直扑向自己。
  死亡竟来自上方!他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死法,本能地一抱头,那恐怖的扑腾声充斥双耳,随即感觉腰部一紧,整个身体一轻,双脚便离地而起。
  在两军士兵几乎要迸出的眼珠子里,那只海冬青的利爪凌空抓起他,巨翅一展,冲天而去,像它来时一样,流星般地回到了天上。
  耳畔是呼呼的疾风,周身一片虚空,十分寒冷,从短暂的大脑空白中很快清醒的他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奇妙的情景,青黑的楚州城象一幅平面图般铺在身下,四周银白的大地无边地展开到天的尽头,一轮火红火红的太阳挂在天与地的交汇处……跳伞的感觉亦较之不如吧,因为他的方向是朝上,有一种真实的飞翔感,他忘我地张开双臂:就让我死在这片蓝天里!
  正在城内各处作战的两军士兵和户外的楚州百姓均看到了一幕终生难忘的景观:在傍晚前最明亮的时刻,一只大鹰携着一个四肢张开的人在空中翱翔,一鹰一人如同一体,迎着火红的太阳飞去……不少百姓以为是天神降临,纷纷伏地跪拜。
  死士队上下个个仰首悲呼;而达凯则得意地再打了一个呼哨,发出撕碎猎物的命令,同时开心地眯起双眼,准备欣赏情敌被扯成两半的美景。
  然而双方俱来不及表达各自的喜或悲了。这时,赵立的手果断地挥下,顿时箭矢纷飞,亲人获救的宋军士气如虹,开始了反击,失去矛盾激发点的金军立刻拧成了一股绳,战斗重又进入了白热化。达凯遗憾地将目光从天空移向敌人,开始指挥作战。
  漂浮在空中的他忽觉腰间一紧,身上的铁甲发出刺耳的破裂声,瞬间变成了无数碎片坠下去,海冬青的利爪直嵌入剩下的内袍中。他感到了强大的裂力,心呼:完蛋了、完蛋了!
  然而,他却没完,这足以撕碎鹿狍的一爪竟没能伤他分毫。这扁毛畜牲显然不大明白,他倒马上明白了,又是那保命的护身甲。
  海冬青其实还有简单的一招就足以令他粉身碎骨,就是松开双爪,将他从上千米的高空抛下。然而畜牲就是畜牲,忠实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它一看爪不行,立刻垂首啄向他的头。“咣!”头盔剧震,他的脑袋嗡的一声,有如当头棒喝,从必死的阴影中走出。对呀,刚才是百分百的绝地,但现在却有了一线生机了,在这自由无阻的高空,除了这海冬青,还有谁可以威胁到自己?
  想通了这节,他的求生欲望立刻复苏,这时头盔上又挨了第二啄,不好,头盔松动了。他一抬头,海冬青的第三啄又袭来,忙一低头保护面部,“咣”头盔似断了线的风筝般直落下去。海冬青发出得胜的鸣叫声,致命的一啄下来。
  若给它啄中,不脑浆迸出才怪,此刻的他已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他一抬眼,目光与海冬青的目光交汇,仿佛源自本能的召唤,那总能令他超越灵肉临界点的感应油然而生,生命是如此的奥妙!这一瞬间的魂游物外顿令他抓住了对手唯一的破绽:最强的地方隐藏着最弱的地方。
  他的右手闪电般一抄,一下子塞进了海冬青张开的钩喙里。头颈短小的海冬青宛若被一块大骨卡住了咽喉,吐不出、下不去,它发出痛苦的哀鸣声,两爪向下用力,想将他的身子连同手臂一同扯下。他感觉到右臂快要断裂般的疼痛,强烈的求生本能使他再次做出了正确决断,在空中一个倒翻,双腿青蛙般地分开,夹在了海冬青的翅尾之间,死死不放,右臂的剧痛立刻减轻。可怜的海冬青似被贴上了一大块狗皮膏药,再无法自如飞翔,两扇巨翅扑腾着向城外的远处坠去,如同一架中弹的战斗机。这发生的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当指挥作战的达凯百忙中抬头一望,夕阳映红的天空中已不见了海冬青的影子。他心里咯噔一下,神鹰呢?此刻的他就是打破了头也想不透其中关节,忙向部下询问。还是有个别眼尖的士兵看到了那一幕,但毕竟离得太高看不真切,只说神鹰好像与那叛贼在空中斗将起来,然后一同坠往西北方向,眼见得俱活不成了。
  达凯不由咬牙切齿:“小子当真可恨,临死还以神鹰垫背,可知一只神鹰训成要费数年心血。但他当真死了?汉人有句老话,祸害遗千年,这小子可是个大祸害,不行,待战事一了,就遣人前去查探,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在越来越暗的黄昏中向下坠去,看着大地越来越近,想到那007也遇到过这般情景,自己虽没他那般在空中抢降落散追飞机的本事,好歹还抓了个“滑翔机”。
  海冬青摇摇晃晃地越飞越低,一个光秃秃只剩枝杈的大树忽然出现在前方。他心中一喜,这样的高度已摔不死了。“喀嚓”几声裂响,无法控制飞行方向的海冬青带着他一头撞进了树杈间,“轰”地跌落地面,碎雪溅起,满地断枝。此刻天际只剩一片红光,太阳刚刚落下,楚州城业已不见。
  大树底下,一人一鹰俱跌得七荤八素,遍体鳞伤,这对在空中斗了半晌的冤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的衣袍碎成条条,满脸小血口,手犹塞在海冬青的喙中,不敢抽出,因为它的爪子攫住他不放。但是拥抱大地的感觉真好,他从未像这一刻觉得大地之母如此亲切。老子还活着,在一个毫无生机的情况下逃出生天,亏了达凯小子送来的“滑翔机”。他幻想着达凯一旦知道此事时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
  而海冬青翎羽凌乱,双翅冒血,无力地扑腾着,看样子暂时飞不起来了,但它凶狠的目光告诉他休要得意,想逃?没门!
  和海冬青离得如此之近,他方有空仔细打量这个对手:它身长足有一米以上,头部小得跟身子不成比例,呈淡黄褐色,腰尾间覆羽暗褐,尾羽白褐相间,其余部分皆呈黑褐色,迥异常见的鹰类,确切地说,更像一只大雕,想来神鹰二字,是女真人通俗的叫法。
  北风渐渐刮大了,这一人一鹰兀自抱作一团,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放松。眼见得北风越刮越烈,渐渐地下起雪来。他又疲又困又冷,苦着脸跟海冬青打起了商量,也不管它听不听懂:“大哥,咱俩可不要同归于尽哩,干脆咱俩同时罢手得了,看你如此英俊有型,一定有不少母鹰暗恋你,生命是如此美好,可要好好享受才是……”
  话是如此,他可不敢丝毫放手,这些插科打诨的话主要讲给自己听的,以免自己真睡着了给对手可乘之机,细雪下个不停,没有停的迹象。差不多到了午夜了,他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看着嘴巴被他撑得怪模怪样、双目依旧炯炯有神的海冬青,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大鸟蛋,看你这等丑样,哪个母鹰会喜欢你?等老子一脱身,就拔了你的毛、剁了你的爪,踩出你的肚肠子,烤成一个大乳鸽吃……”
  一说到吃,他真得感到饿了,困意顿消,愈发恶毒地骂起来。正骂得起劲,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嗥叫声,这种叫声是如此的熟悉,他只在电影电视里听到过,好恐怖哩。
  他立刻收声,绝不想在现实中碰到这种动物。只希望它离这里越远越好,但随即发觉不妙,那叫声处在自己的下风头,自己和海冬青的气味断无法逃脱这动物极灵敏的嗅觉。他抬头看天,月黑风高雪密,不祥之兆让他注意到海冬青也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他内心发毛,直叫俺的娘:“别乳鸽没吃成,自己倒变成了别人的点心了。”
  果然不到半晌,在绵绵的小雪中,一对绿油油的小灯笼出现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又一对出现了,再一对……借着雪地的微光,他看清了,是狼!而且不止一只狼,天哪,是整个狼群在接近,一大群绿油油的小灯笼在空旷的雪原荒野闪动,说不出的凄冷怪异。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他想起在后世动物园的铁笼中看到的它,不安、冷酷、狂躁,此刻却活生生一大群地出现在眼前,当真是未离鹰口、又陷狼群。齐秦的这首歌再也无法给他一丝的浪漫、不羁与豪迈,只剩下发自心底的深深寒意。
  倏的,一条黑影像从地下冒出般冲了过来,他心叫我命休矣,正与海冬青鹬蚌相争的他如何有反击之力。怪了,这个狼一样的家伙却蹭在它的身上,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更奇的是,它仿佛从他身上获取了力量,一转身,冲着狼群“汪汪”的大吠起来。他心中释然了,原来是条狗。他吁口气再仔细一打量,这条灰色的大狗满口鲜血,浑身皮开肉绽,想是被狼群追杀,它能活到现在,已算是个奇迹。
  它一定是嗅到了人类的气息,来寻求保护了。发源于狼的狗,经过了几千年的驯化,反而视人类为伙伴,这对大自然来说,不能不说是个讽刺。想到可能是这条狗引来的狼群,他恨得直咬牙:“大哥,你没看到,我也是自身难保?”
  行进中的狼群慢慢散开,形成了一字战线。雪地上衬出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不下二十条吧。他聚起目力,看清了它们尖尖的耳朵、阴冷的斜眼和耷拉着的长尾巴,更看到了它们张开的大嘴里,伸出一条条贪婪的血舌和泛着寒光的白齿,一群饥饿的狼!他毛骨悚然。
  面对着这群以残忍出名的野生食肉动物,仿佛心意相通似的,他和海冬青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一个抽手、一个松爪。在强大而共同的敌人面前,惟有协作才可以匹敌,原先的对手就可以变成朋友,这条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同样适用于自然界。
  暂时放下了恩怨,他和海冬青这对冤家摇摇晃晃地一起站了起来。狼群齐刷刷地后退几步,毕竟,猛禽是陆上动物的天敌,而人更是一切动物的克星。
  但他随后的举动立刻就将这仅有的一点心理优势抹掉了,只见他一转身就往身后的树上爬,一面拼命爬一面给自己找借口:它们毕竟是畜牲,保护老子这个人类是天经地义的,老子可没有保护它们的义务。虽说走为上策,但他自知跑不过雪地上的狼,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爬”为上策了。
  奈何树光雪滑,他费劲而徒劳地蹬着腿,却不能向上一步。终于确信自己没辙了,他只好讪着脸回到了两个被刚他抛弃的战友中间,小脸已因为主人的行为而通红,还好,周围没有人类,否则他当真无地自容。海冬青发出不满的咕嘟声,用翅膀扇了他一下,大灰狗则竖起了尾巴,作好了战斗准备,还好,是条狼狗,战斗力应该不差。
  他忙将功补过地拣起一根粗树枝,自我激励道:“好,老子今天先与人斗,再与鸟斗,马上有要跟兽斗,就差跟鱼斗了,用毛主席的话说,其乐无穷。”
  但他方才的举动已在狼群中激起了反应,它们看出了人的胆怯,更看出了那只猛禽好像受了伤飞不起来,一时蠢蠢欲动起来。
  一人一鹰一狗背靠着可一人环抱的大树,跟狼群对峙着。一条健壮的棕色大狼用锐利的黑眼睛紧盯着他,他不甘示弱地跟它对视,还威胁地挥舞了一下树枝。只遗憾自己丢了那把弯刀,否则有得一拼,不像现在这般内心发虚,对能否闯过这一劫毫无信心。
  那条棕狼忽然长嗥一声,整个狼群原地站定,肃然无声,原来是条头狼,他在肚里搜索出了关于狼的这一点点认识。灰狗显然是仗着人势还以一声长吠。他突发奇想,以另一个角度去看,这祖先是狼的灰狗算不算是叛徒呢,他有点同病相怜之感。
  身侧忽然一阵风声掠起,走神的他心中一惊,却不及反应。却见右首的海冬青应声闪电般啄去,一声惨嗥,一条偷袭的狼倒毙在脚下,一只眼珠子不见了,血浆从变成黑洞的眼窝里涌出。海冬青的这一啄竟深入其脑,他庆幸自己在天上没有挨着,立刻全神贯注起来,在这丝毫不亚于两军对阵的战斗中,任何的疏忽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同伴的死并没有吓退狼群,刚才的偷袭只是试探性的攻击。头狼低嗥了一声,又一条狼从正面的群中走出,老练迅疾,无声无息地矮步前行,它避过海冬青的一方,目标很明显,是他。他握着那根树枝,手心冒汗,又是个陌生的魔鬼生死考验……
  距他有五、六米时,那条狼突然加速,接着凌空越起,直扑向他的面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达凯跟自己比武时使出的那硬碰硬的一招,斗志大盛,不退反进,举起手中的树枝迎头挥去。只听“咔嚓”一声,他心中咒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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