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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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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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着连绵不断,好似被剑削平似的高峭山壁。最后……男子带着他来到一处崖边。男子的大手再次抚着他的头,接着口里喃喃说声“对不起。”后,将他用力推下崖边。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是在一个昏暗的洞穴之中。刺鼻的海水味中,混着他早闻习惯的腐臭味,那是尸体才会发出的味道。因为他早已习惯于这种味道,所以并不会感到惧怕,也不会感到不安。
  全身湿透的感觉令他觉得寒冷,更有着深深的孤独感。突然,他察觉到身边似乎有某种物体正在移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但因洞内光线昏暗,他只看见一座如同小山般的身影。
  他不禁哭泣出声,除了感到害怕外,更因为自己对任何事物都无所适从的寂寞感。
  忽然,一种温暖的感觉自手腕处传来,吓得他不停地颤抖。但下一瞬间,他感到一种毛毛且温暖的物体不停抚着自己的手腕。那种感触就好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正轻拂着自己手腕般。在这昏暗的洞穴里,竟住着一只大鸟,而它似乎也在窥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将羽毛覆在饱受惊吓而僵硬不动的他身上,就好像将他抱入羽翼之中般。自它羽毛所覆盖之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感觉。
  “阿母…………”
  但他只是不停地哭泣叫唤着母亲。
  ※       ※       ※
  ——虚海的尽头,不应当是所有幸福的所在。
  到头来蓬莱与常世,不过是处于苦难与荒废之中的人们,在绝望中所祈求的一场幻梦。
  虚海东、西二个国度里被舍弃的孩子们,在将来邂逅之后,共同在荒废的大地上,找寻自己心中的梦幻之国。
   
 
 
 
  
第一章
 
  Ⅰ
  ——就如同折山这个形容词般。
  直矗入天的凌云山,其如同被折断的巨大峻峰,竟是如此的荒废。
  六太呆然的看着这满山遍野的荒芜。之前自己曾一度俯看着这个国家,也曾想过这个国家再也不可能荒废。但眼前的所见的景象,却比之前所见更来得残酷。
  薄薄的白云飘浮于高高的晴空之上,在明朗的近乎残酷的晴空之下,夏季正式到来。但大地之上,别说是一朵鲜红的花朵,连一丝丝的绿意也不存在。只徒留一片如同沙漠般荒芜的农地。本应是一片有如绿海般的小麦田,如今除了没有小麦的踪影,连一株杂草都没有。只有被烈日晒得如同龟裂般的农地,及立于其中却不知来自何处的枯草。说是枯草,但也不知是何时枯萎的,上头连一丝草黄都荡然无存。
  田畦崩坏,本是居家所在的地方,如今只留着用来区分地域的石垣。而那石垣也崩裂的四处散落。石块上还有着深深的焦黑痕迹,那是在历经无数风雨日晒后,烙于上头的暗痕。
  自山丘看向里城,里城的隔墙也是崩坏四散,里头的所有住家崩裂到只残存着瓦砾四散,仅仅残留一株守护着里城与住家的树木。这株因被火熏烧,使得树身完全变成银色的里木,正孤伶伶的伫立于里城深处。在树根处,有几个人缩着身子坐于上头。这些人有如石头一般,没有人想移动自己的身体。
  在里木上头停了几只羽毛稀疏的鸟儿,更有着许多状似妖魔的大鸟于上空回旋。里木的枝桠并没有任何的花朵或是叶子附于上头,就单单是光秃秃的树枝,从下头仰看,不可能没有看见这些于上空回旋,等待时机袭击的妖魔,但却没有人想抬头仰看。里木下方有着许多野兽、妖魔等生物伺机而动,但却没有人去在乎这件事。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再也没有心思对妖魔抱有任何恐惧之心。
  满山绿意被野火所烧尽、川河四溢、住家及里祠皆化成一堆灰烬、不再能期望有所收获的大地。也没人会再动手开垦这块荒废的大地,也不再有人会为了明年的收成而辛苦工作。他们皆已疲惫到尽头,饥饿到连握住铁锹的气力都没有。只能靠着彼此相依的体温来支持彼此。
  回旋于空中的妖魔,其羽翼也因饥饿而萎缩。一根羽毛飘落于俯视山野的六太眼前。这里已成了连魔物都无法温饱的荒芜大地。
  折山的荒芜、亡国的坏灭。
  ——这雁州国,似乎已走到尽头。
  先帝谥号为枭王。即位时间不但长,且广施仁政。但不知自何时起,其心为魔之所惑。竟开始虐待人民,以听闻人民悲鸣为乐。他在城市各角落里设置士兵为耳目。只要有人对国王发出不满之语,除了当场逮捕外,其一族也得受其牵累,带至街头处刑。叛乱者则是大开水门,将其同里之人皆灭顶于水中,或是全身涂满油,再用火箭射死,连个婴儿都不肯放过。
  一国共有九位诸侯。有心推翻暴政的州侯皆被国王所诛,自此再也没人敢起兵反抗。
  在宰辅为此暴政而心痛至死后,枭王傲然道出天命已尽。开始为自己建造巨大的陵墓。他集聚国内所有成年男子,为自己的陵墓挖掘二道又深又长的沟渠。在惨杀无数役夫及工匠后,终于建造起筑于无数尸体之上的巨大陵墓。死后被杀陪葬的侍从中,女子及小孩加起来竟有十三万人之多。
  枭王死於陵墓完成之际。至此承受国土荒废,因暴政而饱受生灵涂炭之苦的雁国万民,在听闻枭王凭崩时,其欢呼的欣喜之声,连邻国为之震动。
  所有人民都将希望寄予下任国王,但新王尚未登基。在这个世界里,是由麒麟来选国王。神兽麒麟在承受天启后,便依循天命选择国王。选出国王后,麒麟便成为其臣下,就近掌控宰辅之职。但这名宰辅却一直找不到国王,于三十余年的天命尽了后一命呜呼。这是雁国自开天辟地以来,第八次的大凶事。
  国王是治理一国,统理一国阴阳凭合的存在。国王不在玉座之上,所有的自然法则皆会失去平衡,使得天灾不断。原本因枭王暴政所荒废的国土,在历经这次凶事后更加荒废,使得人民连悲叹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凭国土一直荒废。
  六太立于山丘之上,视线移向身旁伫立的男子身上。那名男子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荒芜大地。
  六太称号延麒,外表虽是个孩子,但其本质并非人类。他是这雁州国的麒麟已选择身旁的男子为王。
  ——你想要一个国家吗?
  六太对着男子提出质问。这个国家已近坏灭,跟治理一个没有人民的国家并无两样。
  ——如果你要,我会给予你一个国家。
  这个明确对自己回答“我要”的男子。见到眼前这有如废墟般的大地,心里是做何感想,还是跟自己一样,完全没想到竟是如此荒废。
  是该谓叹,还是该愤怒不已——当六太怀抱着这般心思抬头看向男子时,似乎感受到六太的视线,男子回过头来对六太报以苦笑。
  “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啊……”
  六太点了点头。
  “要从头振与一个国家啊。——这真是个沉重的负担。”
  从男子说话的口气里,六太完全听不出有任何责难之意。
  “像这样什么都不剩不是更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思放手去做,反而更可以得心应手。”
  男子只是仰天大笑。
  六太低着头,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
  当一声“怎么了?”的温暖问候传进耳里时,六太深呼吸一口气。他明白,那之前一直压在自己肩上,连自己都感到为之崩溃的重担,现在就将卸下。
  接着男子将手放在六太肩上。
  “就把这沉重的负担交给我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蓬山该怎么走。”
  六太感受着男子放置于自己肩上的手掌力量。出生已有十三年,这十三年来,自己所背负攸关一国命运的重担,即将交托于眼前男子手中。——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六太回头看着将手移开自己肩膀的男子。
  “——拜托你了!”
  似乎明白六太所言之意,男子只是笑了笑。
  “就交给我吧!”
  Ⅱ
  “……真的变绿了。”
  六太站于宫城的阳台上,隔藉云海观看关弓大地上的一片碧绿。
  新王登基已有二十年,国土也由荒废逐渐复与中。
  雁州国的首都名为关弓,王居玄英宫便位于关弓山的山顶之上,是个面临云海且飘浮于空中的小岛。
  用浮于高空中的云海来区分天上、天下。自下界往上看,无法得知天空中是否有水存在,只见白云有如一波波的浪涛般,缓缓地打向凌云山山顶。
  自天上往下看,且可见到略带青凭的透明之海,其深无法用任何东西加以衡量。曾传说即使是往云海下方潜去,也潜不到云海的海底。透着云海向地上看去,地上有着如碧海般的小麦,群山逐渐苏醒的绿意,及有着许多树木守护的住家及里祠。
  “以二十年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算是不错的吧!”
  六太将双手反折做成一个托形,将脸埋于双手之间。云海的水不停地打在阳台的支柱上,传来阵阵迸发的波涛声及海潮味。
  “——台辅。”
  “啊、真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景象。记得当年到玄英宫时,外头的大地除了一片焦黑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曾一度荒废为焦黑大地的荒土,在二十年来的努力下,已逐渐冒出青绿的秧苗。国家一旦开始整顿,原本已逃至他国避难的人民,也渐渐回归故里。高唱著作物丰收的歌凭,也一年比一年更来得大声。
  “台辅。”
  “——啊?”
  六太用手托着下颚回头看,一名手持奏章的朝士正对着他笑。
  “托台辅之福,今年小麦收成比去年更来得丰收。台辅能在百忙之余,抽空关心下界的收成,微臣在此替万民向台辅致上谢意。但如果您能专心聆听微臣所奏之事,想必万民会更加欣喜。”
  “我有在听啊,你就继续说下去。”
  “容微臣无礼,微臣希望台辅现在能专心聆听微臣所奏之事。”
  “我很认真,真的很认真。”
  朝士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否请您别再像个孩子一般,至少也请您面向微臣。”
  六太弯腰坐在放置于阳台,用来当做装饰品的石凭子上。虽然有椅子,但对六太来说,还不够高。双脚则是随心所欲的前后晃动,不时轻踢着栏干。六太坐直腰干后,对着朝士露出笑容。
  “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嘛!”
  “请问台辅今年贵庚?”
  “三十三。”
  虽外表看来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眼前的人的确是一名年过三十,且有着相当地位及身份的男子。
  但这对生活于云海之上的人们来说,这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因为他们并不像下界的普通人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增长年岁。但以六太而言,如果能再增长个几岁会更好。——以麒麟而言,一般都在十五~二十五岁时长为成兽。——当年六太来到玄英宫时,就完全停止成长。不知是因外表停止成长,连带着内心也受到影响,亦或是宫里的一些侍从老把他当孩子看,使得六太的内心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般,一点稳重的感觉都没有。也是自成年后,六太也不再计算自己的年纪。
  “台辅都即将步入壮年,但您似乎并未察觉到您所负的重责大任。身为宰辅,您是辅佐延王陛下施行仁政的督导者,也是众臣中唯一持有公爵头衔的重臣。请您现在稍微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自觉。”
  “我不是说我有在听吗!你是说漉水的堤防吧?但这种事理应禀告陛下才是——”
  朝士有如杨柳般的细眉微微蹙起。他姓杨、字朱衡、国王亲赐别字为“无谋”。外表看来虽是名温和纤瘦的男子,但其迫力却不如外表所见,其聪明才智也远超过国王所亲赐的“无谋”。
  “……那么,容微臣询问,那位负有重责大任的陛下,目前身在何方?”
  “那种事别问我,你降到关弓随便抓个女人问问不就知道。”
  “容微臣无礼,台辅您似乎还不明白,为何身为朝士的微臣,要向您提及漉水之事。”
  “啊、对了!”
  六太的手用力啪地一声合起。
  “治水的事理应由地官长上奏,这根本就不是你所管辖的工作吧?”
  朝士是司掌警务法治的官职,特别是着重于监督诸官品行职务。治水工事则是由专门管理的地官负责。以形式上来说,除了可以由掌理某些重要土地的遂人上奏外,也可由地官长转交于六官之首的冢宰上奏。
  “没错,这并非微臣的工作。但再过不了多久,雁国的雨季即将到来。如果不趁早整治水患,那台辅眼前这一片绿意盎然的农地,都将没于水中。在这一刻都不能等待的时间里,我们那位重要的陛下目前身在何方?”
  “这个嘛……?”
  “关于这件事,陛下曾说过将于今天此时裁定此事。但陛下却忘记自己的责任违反约定,这样的国王怎能做为诸官的模范。”
  “那家伙并不是那种人。真的,他根本就是个浪荡子。”
  “陛下是国之栋梁,当这根栋梁动摇时,国家也会为之动摇。既不出席朝议、处理政务的时间也不知跑到哪去,您不觉得再这样下去,国家会再次动摇?”
  六太抬起眼瞪着朱衡。
  “这些话你应该亲自跟尚隆说。”
  朱衡的柳眉再次蹙起,接着突然将奏章用力扔在桌上。
  “——台辅,这个月您出席过几次朝议!”
  “这个嘛……”
  六太开始折起手指数数。
  “今天没有去,……再来……”
  “容微臣告诉您,一共是四次。”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朝士的官位并没有高到可以参加朝议的程度。六太带着半是吃惊的表情,看着朱衡脸上的温和笑意。
  “关于这件事,王宫每个角落都可听到百官的叹息声。台辅可知道,朝议本是每日开一次的?”
  “这个——”
  “可是陛下却改成三日开一次,以三日来说,一个月也应有十次的朝议。现在都将月底,但台辅为何只出席四次朝议?”
  “这——个……”
  “而陛下竟只出席过一次!真不知陛下及台辅是抱着何种心思来治理朝政!”
  突然,阳台上传来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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