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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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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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让阳子跳了起来。苍猿的头出现在路旁的草丛里。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啊……”
  阳子凝视着苍猿,全身颤抖。
  “你想要把他给解决掉,对吧?像你这样的人,事到如今还敢谈什么做人的义务?就凭你?事到如今?”
  苍猿发狂似的哄笑着。
  “……并不是。”
  “不是才怪呢!你确实是那么想的。”
  “事实上我并没有做,我做不出来。”
  苍猿格格地嘲笑。
  “那是因为你觉得杀人很可怕。你想要杀,只不过没有杀的勇气对吧?”
  苍猿放声尖笑,开心地望着阳子。
  “你真值得信赖啊!没问题,下次再让他死。”
  “不是的!”
  无视于她的叫喊,苍猿笑着,高亢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刺进耳朵。
  “──我要回去。”
  “就算回去,他说不定早就死了。”
  “这还很难说。”
  “死了啦!你回去只会被捕被杀,白跑一趟。”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回去。”
  “喔,回去就能消除你的罪恶吗?”
  她转身的动作停了。
  “你回去好了,回去看着他的尸体哭哭啼啼好了,这样看能不能弥补原本你想杀他的念头。”
  她呆呆望着那张格格笑的脸。
  这是她的自我,来自于卑劣自我的声音,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本意。
  “反正你迟早会被出卖的,他在一切发生之前就死掉,不是正好?”
  “……住口。”
  “如今官兵说不定正朝这边过来哦!被那只老鼠密告了!”
  “闭嘴!”
  手握剑柄挥舞着宝剑,她砍过草丛,只削飞了草叶末端。
  “死得好啊!要是能给他最后一击的话就更完美了。你啊,实在是太嫩了。”
  “少废话!”
  “下回就会动手了。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你一定会赏他个痛快。”
  “胡说八道!”
  草尖发出声音漫天飞舞。
  ──杀了他将会如何?光只是弃他不顾心里就这么沉重,杀了他又该如何自处?只要能活命就够了吗?只要能够活下去,不管沦为多么丑陋的生物都无妨吗?
  “……幸好我没有杀他……”
  幸好没有轻举妄动,没有鬼迷心窍,没有付诸实行。
  苍猿高声地嘲笑。
  “留他活口,让他密告你也无所谓吗?嗯?”
  “乐俊想报案就去报案!”
  堆积在胸口的东西终于化成泪水迸出来。
  “乐俊有这个权利。他想密告我当然可以去!”
  “天真啊!天真!”
  为什么不能信任别人呢?
  虽然不至于要对任何人都来者不拒,但是阳子应该要相信老鼠的。
  “既然你说得这么天真,那迟早会被人家利用。”
  “被出卖也无所谓。”
  “天真哪!”
  苍猿格格格的笑声划破黑夜。
  “你当真吗?真的无所谓吗?被人利用被人耍着玩都无所谓?”
  “被人出卖也无所谓,那只是让出卖我的变成卑鄙小人,不会损害到我一丝一毫。起码比我去出卖别人、我去变成卑鄙小人要好。”
  “变成卑鄙小人才好啊,因为这里是魔鬼的国度。没有任何人会对你友善,因为这里没有友善的人。”
  “那和我无关!”
  因为被逼到绝境、没有人对自己友善,所以就可以拒绝别人吗?就可以当成抛弃对自己友善的人的理由吗?对方若非出自百分之百的善意就不能够信任吗?别人要是对自己不够好,自己就不能对别人好吗?
  “……不该是这样的。”
  阳子自己相信别人和别人会不会背叛自己应该是无关的。就像阳子自己对别人好和别人对自己好不好同样也无关。
  即使形单影只,在这辽阔的世界中只有孤独一人,没有人愿意帮助、没有人愿意安慰,都不能成为阳子不信任别人、行为卑劣,抛下别人逃走,甚至加害别人的理由。
  苍猿抓狂地大笑,尖锐刺耳的笑声持续着。
  “……我想变勇敢……”
  她紧握住剑柄。
  和世界和其他人都无关,她想变勇敢,可以抬头挺胸活着。
  苍猿突然停止了笑声。
  “你去死吧!无家可归、没人想念、上当受骗,你去死好了。”
  “我不要死。”
  现在死去的话,她将一直是愚蠢又卑鄙,以死了结就是姑息这样的自己。要烙下生命没有存在价值的烙印很容易,她不许自己这样逃避。
  “你去死。去饿死、累死、抹脖子死掉。”
  她鼓起全身的力量将剑一挥。割开了草丛的刀尖划破空气,手上一股很强的劲道传回来。在四散的叶片间,苍猿的头颅弹起来,落地,喷出血水滚动着。
  “我绝不认输……”
  眼泪已停不下来。
  ※       ※       ※
  用硬硬的袖子擦了擦脸,迈开大步的阳子脚边落下一道金光。
  阳子一时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呆呆地凝视着它。
  变成泥土颜色的血泊中,原本该是苍猿头颅的地方出现了那个东西。
  那个应该在很久以前就不见的东西。
  ──剑鞘。
   
 
 
 
  
第六章
 
  Ⅰ
  “呃,大概这么高。”
  阳子抓着一个旅行者,比出大约儿童的身高。
  “有没有见过一个模样像老鼠的人?”
  老婆婆怀疑地看着阳子。
  “怎么?是半兽吗?”
  “对。据说昨天在这城门前受了伤。”
  “啊啊──是蛊雕。”
  说着老婆婆转向背后,远眺着午寮城。
  “不晓得耶!如果是昨天受伤的人,应该都送到衙门去了吧!他们会在衙门接受治疗。”
  这是从早上起听过许多遍的回答。
  她等到天亮就回午寮城,但是城门戒备异常森严,怎么也进不到城里去。心里明知该去衙门看看,问题就是无法接近衙门啊!
  “你去衙门看过了吗?”
  “是……不过好像不在。”
  “这样的话,就是在后面罗!”
  老婆婆说完,信步而去。午寮城后方有尸首排在那里,远远望去可以发现那里的警戒也很严密,她无法接近至足以确认乐俊是否在其中的距离。
  目送了背着大包袱离开的老婆婆,阳子抓住下个从午寮出来的旅人。
  “对不起──”
  她所搭讪的旅行者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脚上包着布,拄着拐杖。
  “请问一下。”
  阳子重复了问过老婆婆的相同问题,那两人怀疑地看着她。
  “据说昨天他受伤了──”
  “喂!”
  男人突然间指着阳子。
  “你不就是昨天那个──”
  话还没听完阳子就转身了。
  “喂!慢着,等一下!”
  不理会大声叫唤的男人,她快步从行旅间穿过,离开了那里。
  那男人的伤多半是昨天得到的,所以他才会记得阳子──。
  从今早开始她已不知这样逃走了多少次,每回城门的卫兵都增加一点,渐渐地她就无法靠城太近了。
  ※       ※       ※
  远离午寮,进到山里等待状况平息。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逮到的。她心里很明白,却无法就此离开午寮。
  ──打听到消息又如何?
  就算确认乐俊平安,也不能弥补阳子昨天逃走弃他于不顾的过错。已经犯下的过错是无法挽回的。
  况且就算打听到他很平安,阳子也不可能为了向他道歉而进城去,因为进城就会被卫兵逮捕,而那对阳子而言,就意味着死。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觉得这无用卑贱的生命还是很宝贵,但是另一方面,要她干脆把事情抛到脑后,却又做不到。
  无法下定决心,所以她无法离开午寮。
  ※       ※       ※
  犹豫再三,这已不知是她第几次回到午寮城门前。她抓住许许多多个旅行者重复问相同的问题,得到相同的答案。
  终于到了无计可施之际。
  “──喂!”
  被人从背后一叫,阳子立刻就想逃走。她保持警戒地回过头去,发现一对用复杂的神情望着自己的母女。
  “你是我们在漠琅附近遇到的那位……”
  阳子停下脚步,楞了好一会儿。是先前在山路上遇见的母女。她们背着大大的行李,似乎是卖麦芽糖的流动摊贩,如今那些行李仍背在她们母女背上。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了。”
  母亲说着微微一笑,表情难以形容。女孩用比母亲更复杂的表情抬头看阳子。
  “你的伤好了吗?”
  阳子犹豫一下,然后点点头,点完头她深深地一鞠躬。
  “──那个时候真的谢谢你们了。”
  她曾甩开想要帮助她的手到山里去,口头上虽然道过谢,却非打从心底感激对方。
  “真的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后来不知怎么样了。”
  母亲笑了。这回是毫无芥蒂的笑容。
  “玉叶,你瞧,他没事了吧!”
  阳子低头看着想要靠近自己的小女孩。女孩仍用复杂的神情抬眼向上看阳子。阳子试着微笑一下,这下子,她才想起自己好久没笑过了。脸上肌肉僵硬,一点都不像在笑。
  玉叶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闹别扭似地想躲到母亲背后。阳子弯下腰去。
  ──要是这对母女当时没有给我水和麦芽糖,我不见得能撑过那一晚。
  这一次她更努力、更多一点微笑。
  “上次谢谢你的水和糖。”
  女孩看看阳子再看看母亲,然后轻轻笑了。似乎感觉在笑的自己不太对,马上又回到复杂的表情,但终于还是嗤嗤地笑了出来。那孩子特有的笑脸,可爱得让她好想哭。
  “真的很谢谢你。抱歉没向你好好道谢。”
  玉叶满脸堆着笑。
  “因为痛吧?”
  她这样问道。
  “咦?”
  “大哥哥,你因为受伤很痛心情才不好吧?”
  “──嗯,对。真抱歉。”
  “已经不痛了吗?”
  “嗯,已经好了。”
  阳子让她看愈合后只留下疤痕的伤口。不知这对母女会不会发现那个伤口好得太快了些。
  玉叶抬头看着母亲说,好了耶。母亲眼眯眯地低头看女儿。
  “真是万幸。我们到漠琅后又想回去找你,可是到里之时已经是关门的时刻了。那附近的卫兵胆小得很,晚上就不肯出去。──你找人吗?”
  阳子点头。
  “我们也正要去午寮,一起走吧?”
  对此她只能摇头以对。母亲只是喔地应了一声。
  “──那,玉叶,我们去客栈吧!”
  说着牵起女儿的手,然后她看向阳子。
  “什么样的人?是半兽吗?”
  阳子回看着她。
  “他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后头对吧?是什么人?”
  “──他叫乐俊。”
  “你就待在这附近,我去帮你瞧瞧。”
  轻轻说完,母亲重新背起行囊。阳子深深地行礼。
  “……谢谢你。”
  ※       ※       ※
  那女人快傍晚时一个人回来,只说不管是伤患当中或死者当中都没有叫乐俊的,然后就回午寮去了。至于她晓不晓得阳子的遭遇,就不得而知了。
  Ⅱ
  有人帮忙问过之后,她终于死心。
  不是乐俊趁阳子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午寮城,就是那个女人看漏了。
  但这都已经无法确定了。
  从大路上朝着午寮城的方向一鞠躬。她只知道这算是某种惩罚。这样一来,她永远无法将一切抛到脑后。
  ※       ※       ※
  夜里行走白天睡觉,她又开始了如此的生活。这样旅行久了,让阳子只记得这个国家的黑夜。
  钱包是乐俊带着的,因此阳子身无分文。不管是和妖魔作战度过夜晚,或是白天饿着肚子睡在草丛里,都有如家常便饭,并没有怨言。她觉得有目的地的旅行真好,前往阿岸,渡海到雁国。搭船当然需要付钱,就只有这一点是她必须想想办法的。
  如果倒着推算,从行李在拓丘被海客老人偷走开始,阳子在大路上流浪超过一个月。不吃不喝光凭明珠的力量,这已是极限。对此有了心理准备,再怎么样都不会比先前的旅行更惨吧!
  苍猿不再出现。剑鞘回来了,剑上的幻影就销声匿迹。有时会传出轻微的水声,光线从剑鞘和剑柄的缝隙间流泄出来,但她却不怎么想拔剑出鞘来看幻影。她反而会默默地走着,一个劲地往前赶路。
  ──你真是卑鄙,这么爱惜小命啊!
  一边走,一边听到胸口传来苍猿的声音。
  它原本就来自阳子本身的不安,因此即便没有苍猿的形体,声音仍然清晰。
  ──我是爱惜。
  “这种弃恩人于不顾的生命也爱惜吗?”
  “尤其是现在更要爱惜自己的生命,我已经决定了。”
  “你干脆去官府自首,用这一切向他赎罪好了。”
  “等到了雁国我会考虑。”
  她觉得连咯咯咯的笑声都听得见。
  “总归一句,你还是爱惜你的小命嘛!”
  “没错。正因为我被追捕,所以现在更要珍惜生命。等我不用担心被追捕,自己的性命完全属于自己时,我再考虑要怎么活下去。要反省、要赎罪,都等那时再来思考。”
  ──如今,我只要想着怎么活下去。
  “一边屠杀妖魔,一边拿着剑要胁别人吗?”
  “那是暂时的。现在我只一心一意想着尽快到雁国去。到了雁国,至少不用对追兵拿剑相向了。”
  “你以为到了雁国,一切就能圆满解决吗?”
  “或许不至于吧!我还得要去找景麒,还得要找回家的方法,要考虑的事还很多。”
  “你还相信景麒是站在你这边的啊?嗯?”
  “见面之后才知道是不是。见面之前我不去想。”
  “见到景麒你也回不去的。”
  “在确定回不去之前,我都不死心。”
  “你那么想回去?又没有人在等你啊!”
  “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回去……”
  阳子在祖国都是察言观色的过日子,没有惹别人讨厌,也没有让别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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