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用?”
“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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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
胤禛在宁远居里看着小高子从福晋那里传递来的礼单。礼单上记录着今天早晨太子派人送来给初晴的东西。名义上是托在初晴底下,实则全是上位者才能用的规格档次。胤禛知道其中很多是当初南巡地方官员孝敬给太子的古董顽起器字画珍宝,太子想趁势借他摆出来迎驾,讨皇上一个高兴。
“你到福晋那儿回话,就说照单子收下一半,然后退一半儿回去。收下的存在库房。再让晴格格写个帖子谢恩。”
小稿子领命,刚退出去一半,胤禛从竹榻上起身,“罢了,你只去福晋那里回话。”
暑热早退,园中一派秋爽。胤禛也不带人,仅由撒法图暗中保护。信步游览圆明园午后慵懒闲适的景色。空气中有幽幽的菊花香。
渐渐走到濂溪乐处附近,便见到溪水中柔柔招摇的青荇水草,莹润的鹅卵石上被他的影子吓散开的小鱼苗。前方杨柳添了鹅儿黄,垂绦下隐约可见两个小人的身影。
弘时和初晴正并排坐在池子边上一方平整干净的太湖石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弘时着梨花青夹金线绣卍字的衣裳,初晴一身杏子红百蝶穿花。两个衬着周边的景色,老绿的残荷作为底色,十分鲜亮好看。
“晴妹妹,”弘时似乎要说话,初晴比手指嘘他,眼珠子不转地盯着水面。
“咱们拿没有饵的鱼竿是不行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初晴小声的凑在弘时耳边说。
“典故如此,可我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哎呀,你别催嘛。”初晴本来就耐不住性子了,凶巴巴的训斥比她还没耐心的弘时。
弘时笑嘻嘻的吐舌,他倒不介意有没有鱼儿上钩,和初晴这么坐在柳条下秋风里,天高云低,心情舒畅着呢。只是很想和晴妹妹说话。
初晴望着水面,瞟到了一抹熟悉的倒影,丢下手里的鱼竿,站起身招手,“四四——”
胤禛一脸沉峻,拂柳而来。弘时在父亲的眼神中陡然蜷缩,惶恐之晴和初晴的兴高采烈形成对比。
胤禛走近,弘时忙请安。
初晴笑嘻嘻去牵胤禛的手,仰脸说:“四四吓跑了我的鱼儿,要赔哦。”
胤禛淡扫一眼放在一旁的竹竿,光溜溜的,顶端系着一根线绳子。
“又是你出的鬼主意吧?倒学起姜太公来了。你这样能钓上鱼来,本王就用手掌心给你煎鱼如何?”
初晴笑得别有用心,“这不已经钓上来这么大一条鱼嘛。”
胤禛轻扬眉,“本王是鱼?岂有此理。”
初晴小声嘀咕:“金龙鱼。”
胤禛转向弘时,“也还没玩够是不是?”
弘时忙说:“弘时退下了。”
等弘时走开,他的保姆丫鬟也从哪里冒出来跟随着离去。
胤禛侧脸看向初晴,“你刚才说什么鱼?”
“听到了呀?金龙鱼啊,全身闪闪发光,长着龙的鳞片的鱼,味道嘛会有点酸酸甜甜的。”
随口胡诌已经成为习惯的初晴同学回答得不假思索。
胤禛时常从初晴这里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词,习以为常的不加理会,牵着她往小殿走去。
第 15 章 。。。
初晴自觉又长高了半个头,被胤禛牵着开心的又蹦又跳,比划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达到那种头倚靠在他肩膀的高度。终于忍不住晃着胤禛的胳膊,问:“四四,你发现没有,我长大咯?”
胤禛目不斜视,淡淡答道:“没有。”
初晴一撇嘴,“你都不关心我才会这样。”
胤禛停下脚步,自上而下,不可置信般看着初晴,“你刚才说什么?”
眨眼装无辜,“我说错什么了吗?”
胤禛直接屈尊蹲下视线和初晴平行,狠狠地开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平淡的表情里添加了掩不住的笑意,好像看到初晴挥爪子想逃离又逃不掉的生气模样很满意很开心似地。
胤禛在初晴抗议的怒目中松开手。初晴揉揉脸,“哼”的昂头不理他迈步走开。
四四始终当她是个孩子,还捏她的包子脸耶,太过分了!
濂溪乐处一片静谧。只剩下风穿过柳丝擦过荷叶的声音似的。梅花小殿柱子间垂着的藕荷色纱帘柔柔漾动。
初晴先踏入殿内,后扭头看胤禛闲闲踱步,目光中似乎在询问,便主动说道:“春花到映水兰香给婉怡姐姐绣手帕去了,别的人我打发他们散了。王爷想喝茶可是没人伺候的,您看着办吧。”
初晴板着脸做出一副成熟持重的神情。
胤禛微笑着笃定地挑了一个座位坐下。这个濂溪乐处,景致极好,不用出去其实已经身在景色之中。格局疏朗,让人心胸为之一畅。房内原来的摆设被换掉一大半,初晴重新布置过,竟是华而不俗,雅致而不拘谨。清新自在,如她本人。
初晴看着胤禛环视屋子,小心道:“四四,你该不会也喜欢这里,想跟我换吧?”
胤禛没好气的忍笑,“现在不叫王爷啦?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
初晴一歪脑袋,忙讨好地靠过去,抱大腿,“说了赏我住这里的嘛,君无戏言。“
胤禛陡然一凛,一把抓起初晴,冷色道:“不许胡说!”
初晴小心脏让这个变故害的咯噔一声响似的,回了半天神,才补救地说:“君子的君。”
胤禛看着她脸吓得煞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透着无措。初晴从来就没有真正怕过他,此刻却吓成这样,胤禛内心微微懊恼。
“太子爷今天又赏了你好些东西,暂且收在福晋那里,你好生写个帖子谢恩。”胤禛却没能说出安慰的话,只提了他的正事。虽然天知道为了这个“正事”他刻意花了多少时间在这里。
初晴的眼睛里真正浮现了一丝悲哀,迟疑又怯懦的张了张小嘴,最终还是问出口:“四四是因为我是太子的女儿才对我好吗?”头无力的低垂,“是吗?一直都是吗?”
初晴埋着脑袋,嘴角一扯,自嘲的笑了,“可不就是么。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胤禛默然起身,道:“要不然呢?”
如果初晴抬起头,或许能从他微蹙的眉头中看出端倪。他平静中又带着抑制的眼神,其实漏洞百出。
即使没有她那样强烈的感情,胤禛对初晴的喜欢是远胜过其他人的。
初晴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施礼,“是。初晴知道了。”
胤禛看了看初晴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小脸,想说什么,又还是就这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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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如天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初晴同学戚戚惨惨切切的招魂一样在夜起秋风凉的时辰唱着一首弃妇之歌。
没错,她深感自己是被弃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才唱完哀戚无比的调子,又语境一换,大气潇洒的对月念起最爱的李白大大的诗歌。
背诵完一遍之后突然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弃我去者,统统去死:乱我心者,通通处决。”
春花守着她主子叽叽咕咕念叨几串诗文她都没听懂,但是最后几个“去死”和“处决”却是明白的很,惊骇莫名。
她从映水兰香回来之后主子就一副决绝愤恨的模样。大晚上了也不就寝,在露气里散心。往日热衷的运动也不做了,连睡前牛奶都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她端着牛奶和糕点跟在初晴身后,左劝右劝,初晴双手背在身后置之不理。
初晴夸张的情绪宣泄后心头松了许多。仰头目不转睛的望着一弦清冷的月,彷如看着某个人的脸庞。摊开一只嫩嫩的小手,举手托起空中的月亮。手指虚空的收拢,连一丝月光也没能触碰到。
是我高估自己了。
初晴默默将手放下,下巴扬起漂亮的弧度,黑玉般的瞳孔中映着今晚的下弦月。柳影疏淡,她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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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接驾的工作持续了月余之久,内务府终于传出旨意,确定了康熙爷御驾亲临的黄道吉日。时令已是十一月的深秋。
秋风中携带的不再是爽意而是寒意。不过圆明园接驾的人是丝毫无感觉,个个只顾着欢喜又惶恐,兴奋又谨慎小心。
雍亲王府的家眷都一齐过来了,当然有资格到前头出面的只有可以站在胤禛身侧的四福晋和侧福晋李氏。别的人有下跪的份。礼毕之后就听司仪太监传皇帝的话让随喜散了。
康熙本意就是轻松简单的到自己四儿子园子里走走,叙叙天伦之乐。本着这个初衷,别的阿哥都没能来如常伴驾。此番游园,可以说有点意思,也可以说什么深意也无。
“浑然天成,匠心独运。”康熙老爷左边四福晋,右边胤禛负责,信步闲游。
康熙的脚步身姿都带着高位者的威严和不可欺的王者风范。一双眼睛尤其黑,亮的有神。胤禛的眼睛跟他很像。这是初晴被钦点召唤到御前随同的时候的第一印象。
一起随行的小辈分就两个,另一个是弘时。弘时不敢表现出一丝分神,小身板按着平素练习的老成样儿亦步亦趋。初晴倒是全身心放松,观摩皇帝的仪仗,服饰,随从。这样都说是精简了的,若正式场合的话该是怎么气象万丈的场面?
从入园到游园到小憩到宴坐,有条不紊。不过分肃穆也不会太过简慢。初晴知道,要让一件事情看起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其实在背后要下更大的功夫。
如胤禛这次接驾伴君游览,每一句对答,每一个姿态,每一条路径,每一个安排,都显得行云流水,天然去雕饰般,实则大为劳心费神。
牡丹台一带清旷畅朗,下午看戏的地点就在那里。无数盆万寿菊堆砌成一个吉祥的吉字。十四扇的紫檀木雕嵌松岭仙鹤红日出云的屏风,大气雍容。屏风
第一出戏照例皇上选,第二出戏呢胤禛仍旧让皇上选,第三出戏他才自己选了一出,第四处是皇上让四福晋点的。咿呀哐哐啷啷,旌旗,锣鼓,斑斓的色彩,昂扬曲折的唱腔。初晴先还很配合,毕竟王府鲜少请戏班,她还没见过现场版的。再过一会儿就听不进去坐不住了。
还好点心源源不断的呈上来,冷了就又撤下去。别人大多数浅尝,她就一个劲儿吃。收碟子的侍女从初晴这里拿回的大多数是空盘子。她忍不住多看了格格几眼。
康熙老爷对端上来的新鲜样式的器物赞不绝口。青莲竹盅是康熙最爱,看到后亲手拿着把玩了一番,说:“有心了,赏。”
办事太监自会去料理,膳房杨胖子等人在后头跪谢领赏。
戏台上正演到关键动情处,康熙胤禛都听到“哐”一声闷响。循声看去,初晴打瞌睡鸡啄米了很久,最终栽倒在面前的条案上。
春花慌忙给她揉发红的额头,一个包慢慢成形。初晴痛得手乱摆乱挥,把一杯热杏仁茶也打翻了倾倒在裙子上,一时间主仆俩忙成一团。
小高子在胤禛后面站着,看到状况百出的初晴格格忍不住帮她捏把汗,“小格格可真爱找死啊。。。”
胤禛面上纹丝不动,喜怒难辩。四福晋几欲起身,但知不可妄动扰了皇上兴致,只焦急关切的将视线投注在初晴那边。
第 16 章 。。。
康熙宽仁厚爱的一笑,道:“朕瞧着煦尔嘉倒是比旧年看着活泼跳脱了些。”
胤禛笑应了,手给小高子稍稍比划了一下,小高子便领会的蹑足到初晴身边,“小格格,请您到圣驾身旁去一下。”
初晴看向胤禛,不肯动。胤禛的眉头几不可查的微蹙。初晴把头别开,任小高子为难的僵持在她旁边,又绝对不敢退回去复命。
春花暗暗附在初晴耳边软言相劝:“主子。。。您当可怜小高子吧。”
初晴起身,小心的走到康熙身旁。演技一流的初晴同学先低头0。01秒,再抬头就鼓着腮帮子,眨巴着漾漾的桃花眼,乖巧的叫:“皇玛法!”
康熙看着自己小孙女的明朗纯真的笑容,亲昵的将她抱到自己龙座上一起坐着。
初晴吃饱犯困,压根儿没意识到龙座的特殊性,心安理得的在锣鼓喧天中靠着康熙爷爷好生睡了一大觉。
胤禛在一侧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康熙倒不怎么用心看戏了,看着很安心酣睡着的小孙女,露出慈爱的笑容。初晴脖子上戴着太子的长命锁,康熙的眼神中的慈爱又染上丝丝感伤。
那些曾在他羽翼下呵护的儿子们,如今各存心思,他岂有不知的。他们对他敬畏有余,诚孝不足。能像初晴这样没有心机没有任何妄想的与他相处的还能有谁呢?
胤禛恭敬的说:“皇阿玛,让儿臣把初儿抱着吧。”
康熙姿势摆久了正腰酸,儿子体贴入微使得他再次笑了笑,道:“这个小团子倒是挺重。”
胤禛的动作熟稔,温柔有力把初晴抱走,完成交接仪式。
初晴在迷迷糊糊中也觉得这个怀抱似乎更加舒服,在熟悉的幽幽沉香中蹭了蹭脑袋,嘟嚷道:“四四。。。抱抱。”
这几天初晴疏远了很多,态度有礼却无心意,这会儿本真暴露,胤禛禁不住轻轻微笑。
康熙看着这个曾被他批评为喜怒不定的儿子,颔首笑道:“因缘际会皆定数,煦尔嘉的命盘与你的相依相成,朕也想留住她的小命,才允了太子将她托付给你照样。如今看来朕是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啊。”
“是,儿臣和这孩子格外投缘。因此稍微纵容了她一些,才总会惹出小差小错来。”
康熙笑道:“朕觉得无妨。人都说朕的皇四子是位‘冷面王爷’,办事刻薄无情,朕可不喜欢。看你这样子,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