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她的笀辰;按照惯例,她会在佛堂礼佛一日,任何人也不见。
宫女回答:“说是夏昭仪诚心抄写了一本经书,想趁此机会送给太后。”
“哦?”夏末涵性子恬静,经常抄录经书修身养性,这一点颇得太后欢心。她想了想,开口道:“你叫那丫头进来。”
宫女应声退出;不多时便将染袖带了进来。
染袖低眉顺目,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双手碰上经书,道:“太后,这是夏昭仪所抄经书,一字一句皆为至诚,希望能将之供予佛祖,以规诫己身,修身修德。”
宫女在太后的示意下将经文接了过来。
太后舀起经书一页一页的翻看,字体娟秀工整,看得出书写之人确实十分用心。
“《受十善戒经》?为何会选择它?”太后询问道。
“持五戒得人身,持十善生天道。常受此戒,以做到藏锋、守拙、慎言、力行,正己身,修心性。”
“呵呵,那你知道何为五戒,何为十善吗?”太后这是有意考校。
染袖不紧不慢地回道:“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怨怼。爱身命,勤俭约,纯洁清白。不妄语,不两舌,不绮言,不恶口。不悭贪而广行布施;不嗔怒而难忍能忍;不愚痴而勤修智慧。”
太后和善地点点头,仅听此言便知染袖确实做过功课。
“说得却是不错,可惜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呢?”
“人无完人,每个人皆有各自的心魔与yu望,谁能最大程度地克服,谁便能获得最大的成就与功德。这一历练的过程亦是愚人、凡人、圣人三者的不同体现。”
“这种说法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奴婢浅见,让太后见笑了。”
“不,你说得很好,哀家颇受启发。”太后仔细打量眼前的宫女,以往只闻其名,难见其人,这名曾在斗舞上大放光彩的女子,竟有如此心性,实在难得。
“现在什么时辰了?”太后突然问道。
“已过卯时,佛堂那边皆准备妥当。”
“好,起驾吧。”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对染袖道,“你家主子抄写的经书,哀家收下了。你回去复命吧。”
染袖却不领命告退,而是伏身道:“太后,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陪太后礼佛一日。”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看了她半晌才道:“也好,一起来吧。”
“谢太后恩典。”
染袖知道,只要太后同意陪驾,此事就已经成功了大半,心下亦安。
康宁宫中就有一座专为太后修葺的佛堂,朴素而庄严,檀香弥漫。
沐浴洁身,焚香叩拜,再默诵经文,捻珠,三敲木鱼。期间除了少量饮水之外,不食任何东西。染袖并不以为苦,她的耐力绝对比年老的太后强上很多,所以表情从容淡定,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
宫女给她搬来桌案和蒲团,并递上十几本经书,任其挑选默诵或抄写。
染袖不是佛教徒,对默诵没有兴趣,便选择了一本字数比较多的进行抄写,一边抄写一边揣测经义,免得待会太后又要考察。
太后偶尔观察,见其端正专注,眼中隐隐闪过赞赏。
礼佛的时间过得很慢,佛堂中静寂无声,只有淡淡的烟雾缭绕。
整整六个时辰,即使是太后也几次起身去里屋休息,而染袖却不曾移动分毫,其耐力可见一斑。
窗外已被夜幕笼罩,太后在宫女的提醒下,放下念珠,开口道:“今日就到此吧。”
染袖停下书写,朝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对她和善地笑道:“将你抄写的经文舀来给哀家看看。”
染袖整理了一番,将它交给宫女。
太后接过,翻看了几页,赞道:“你的字与你家主子想比,更多了几分灵性和气度,难得难得。”
“太后过奖了。”
太后突然意喻不明地笑道:“好了,看在你陪了哀家一天的份上,现在说吧,有何事相求?”
“太后英明。”染袖也不扭捏,躬身道,“奴婢斗胆,可否单独与太后叙说?”
太后朝周围的宫女们摆了摆手,只留下了一名贴身宫女。想来这必是太后的亲信,染袖自然不会多嘴。
接着,她便把松韵的事和盘托出,太后静静地听完,眼中隐隐闪过怒火。
“宫中之事,哀家知之甚深,却没想到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此事你家主子完全可自行处理,为那小宫女讨回公道,为何还要求到哀家身上?”
染袖回道:“太后,此事颇有蹊跷,恐授人以柄,夏昭仪掌三司,不可徇私,亦难对付有心人的刻意刁难,故只得斗胆前来求助太后。”
太后沉默不语,心如明镜。
染袖又道:“自古女子难为,更何况是一名小小宫女,此事关乎名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松韵逼上绝路,夏昭仪良善,不忍其受人诟病。若凶手一日无法捕获,松韵岂不是一日不得安宁?”
太后闻言,暗自点头,她一直觉得云舒宫是整个后宫最为独特的所在,主慈婢忠,难得上下一心,祸福相依,拥有其他宫室没有的和睦。故此,她对于夏末涵为一名宫女求情之事,并不觉惊奇,况且此事确实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宫中多的是心怀不轨的人,手段五花八门,各有私心。太后虽不管事,但心中了然。
正当太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宫女的传禀:“太后,皇上求见。”
太后不着痕迹地看了染袖一眼,然后吩咐道:“请他进来。”
不过一会,乾王大步而入,见到染袖安然无恙地立在一旁,眼中闪过一抹安心。
“孩儿见过母后。时辰不早了,母后礼佛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
太后呵呵笑了笑:“好,哀家知道。”然后又转头对染袖道:“染袖,哀家想调松韵到哀家身边服侍几日,不知夏昭仪是否割爱?”
“能服侍太后是松韵的福气,夏昭仪定会欣然应允。”
“那好,你这就回去吧,明日直接让松韵来见哀家即可。”
染袖领命告退,走前并未看乾王一眼。
走在夜色中,染袖轻轻舒了一口气,有太后出手,想必其他人会安分一段时间,松韵的孩子虽保不住,但名誉可保住,将来还可以正常的生活。她没有这个时代对贞洁的重视,处世由心,却不能无视法则,恐怕出宫之后也不好嫁人吧!染袖自嘲一笑,心里却并怎么在意。
经过一个种满梅花的庭院,月光之下,积雪反射出一层淡淡的银光,白花点点,寒风呼过,带起漫天飞花,甚是美丽。
染袖忍不住驻足,静静凝视。
“染袖。”离若的身影突然出现。
“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久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便在此等候。”阴影中的离若,看不清是何表情,声音却透着关心。
染袖笑了笑:“没事,只是陪太后礼了一天佛,我们回吧。”
“嗯。”离若走到染袖身边,与她并列而行。
他转头看了看那一院的桃花,突然问:“要不要折些梅枝回去?”
“不用了,就让它们在风中自由绽放吧。如今已入春,它们的花期也快结束了。”
离若眼神暗了暗,轻声道:“是啊,它们的生命快到尽头了。”
染袖偏头看了他一眼,听出他语气中的萧索,笑道:“为何突然伤感起来了?花虽落,根尚存,来年寒风白雪,又是一院香。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梅花不争春,不畏严寒,零落成泥辗作尘,暗香如故……”
声音突然顿住。
“染袖。”身后传来乾王略有些隐忍的声音。
染袖和离若同时转身行礼。
“你跟朕来。”又转头对离若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染袖在朕这,明日再回。”
离若咬了咬牙,躬身应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乾王拉着染袖离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他双拳紧握,面色阴沉。
“你们刚才似乎聊得很愉快?”
“离若一直对奴婢颇为照顾,有如兄长。”
“兄长吗?”乾王淡淡道,“这个时候还来接你,确实是照顾有加。”
染袖偷偷看了他一眼,暗自揣测他的心理,莫不是在……嫉妒?
沉默了一会,染袖试探着问道:“皇上突然去见太后,是否因为担心奴婢?”
“担心?”乾王嗤笑,“朕为何要担心你一个小小宫女?”
他绝对不会承认,在云舒宫久候不见人影,确实有些心神不宁。他从来不曾为女人花过心思,可是染袖却让他破例了,甚至不惜亲自去寻人,只因为那一点点莫名的忧心。
“是奴婢腆颜了。”染袖缩了缩手。
乾王却加重了握手的力度,下巴绷紧,隐隐透着不悦。
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华清池,乾王斥退一众宫女,将染袖丢入池中,居高临下道:“好好洗,这水是温泉水,可以消解疲劳。”
“谢皇上。”染袖有些糊涂地浸泡在水中,暗想乾王对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重视。
“你要穿着衣物沐浴吗?”乾王抱胸立在池边,定定地望着她。
染袖转过身,背对着乾王,在水中一件一件脱衣服,直到只剩下肚兜为止。
不得不说,泡在这温泉水中确实很舒服,若是没有背后那两道火热的视线就更好了。
不多时,耳边传来衣物的摩挲声,然后是有人下水的声音。
一双大手将染袖环入怀中,湿热的唇贴在光洁的脖颈处,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朕帮你洗。”
说着,一手扯开肚兜的带子,一手覆盖在那团圆润之上。
本来他今晚并未打算让染袖侍寝,只是想抱抱她,毕竟礼佛一天,这个小女人恐怕很累了,可是一见到她半luo在水中的模样,就忍不住冲动。
既然不能忍,那便做吧。在皇宫中,他何曾委屈过自己?
不多时,华清池中呻吟声渐起,朦胧的水气掩盖了一室□……
“染袖,别背叛朕!”随着猛烈的进入,乾王低吼着,“否则朕将亲自杀了你。”
他像是证明什么似的,一次又一次地占有。
染袖眼神迷离,透过一层迷雾看向他,心中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
☆、荣显云舒宫
“砰!”安如瑾不小心将手中的酒杯震碎;液体顺着手指流入衣袖中,她却浑然不觉。
她不甘心!本来凭皇后的支持和她自己的手段,要在后宫顺利攀升,并非难事。可是只要算计云舒宫;就必然以失败而告终。她进宫可不是单纯地为了替皇后肃清障碍,她有更大的野心。若能得到乾王的宠爱并顺利怀上孩子,她便能母凭子贵,争取未来至高之位,到时即使是皇后也不过是自己的棋子。可是如今,一切成空,乾王甚至难得进她的寝宫一步。
她不甘心!凭什么好处都让夏末涵得了;她却只能每天看皇后的脸色?
安如瑾紧紧握拳,眼中闪过厉色。既然如此;那就玩更大的,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一个多月后,松韵平安回到云舒宫,除了清瘦了一些之外,精神倒是很好,整个也似乎成熟了许多。
她向夏末涵等人慎重地磕了几个头,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到春末时,二皇子禹昊再次参加了两宫大考,表现十分突出。十二岁的他,脸上虽然仍带着些许稚气,但气韵内敛,举止有度,待人谦和,并且能言善辩,才思敏捷,给众老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几位皇子中,禹昊无疑是最为出彩的一个。
夏初,云舒宫夏末涵因教导有功被册封为一品贵妃,其父族迁入皇都,连升三级。而安如瑾也在皇后的支持下,掌管尚衣、尚服、尙食三司,本来由夏末涵掌管的尙食,改为了尚官。尚官是后宫最有权利的一司,在太后的介入下,最终分配给了夏末涵。
这一变更之后,安如瑾反而低调起来,一心一意处理三司事务,并很快驾轻就熟。
对此,染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从离若零星收集上来的证据表明,安如瑾的母亲在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光的买卖,她们之所以极力想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就是为将来掌握朝堂实权做准备。只可惜,安如瑾并未如预料中那样,获得乾王的宠爱。
正因此,染袖肯定安如瑾不会甘于平凡,只是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年多的时间竟然波澜不惊地过去,后宫出现了难得的平静,染袖几乎以为世界和平了。眼看自己等待的五年之期越来越近,染袖却没有兴奋的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染袖,给朕揉一揉肩。”御书房中,乾王一手支着额头,一手翻阅着奏折。
染袖听命上前,注意到乾王一脸精神不济的模样,小声问道:“皇上很累了吗?”
乾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桌案上的文件,好半晌,都不见翻动。
染袖侧身看过去,只见乾王竟然闭着眼睛打起瞌睡来。她与旁边的太监对视一眼,轻声问道:“皇上最近是否都这样?”
大太监愁眉不展地点头:“是的,不但起得晚,处理政事时也总是精神不振。像这样批改奏折,批着批着就瞌睡起来。”
怎么会这样?乾王的xing生活很有规律,这两年更是节制,平时召其他妃子都不过只是走个形式。染袖倒是越来越受宠,有时甚至会在御书房陪驾。如此看来,显然不是纵欲过度的原因。
“有召太医看过吗?”染袖又问。
“有,不过太医也检查不出什么,只是让开了几剂补方。”太监忧虑道,“如此下去,朝中大臣必有微词。看那些奏折,都积了好几天了。”
染袖看向书桌上那几沓文书,皱了皱眉。曦国的政权结构十分独特,君王虽拥有至高的权利,但若疏于政事或是犯下大错,大臣是可以弹劾的。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染袖问道。
太监想了想,回道:“大概是两三个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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