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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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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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忻……”
  他沿着颈边那条微微跳动的血管,一直吻到耳根,然后在她的耳垂上狠狠地咬了一下,好像要将她粉红色的耳朵咬下来。
  “痛么?”他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不痛,”她有些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里,“你咬!你再咬!我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他又咬了一口,几乎咬出了血。这一回她终于吃痛,“噢”地叫了一声。
  “放开我!”
  “不。”
  他满脸是血,凶神恶煞地看着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反复研究她的脸,她的双眼。
  他们靠得那么近,以至于她在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刹时间,她感到恐惧,又感到自己好像渴望这种恐惧。便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他的鼻子还在不停地滴血,血洒了她一脸。他看上去面目狰狞,仿佛一只食人的野兽。
  黑影压了下来,眼见着就到了她的唇边,却停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踮起了脚,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他这才开始吻她的双唇,缠绵而轻柔。
  “风沂,你就喜欢这样,是么?”他边吻边道。
  “我……我喜欢什么……”
  “喜欢和我打架。”
  “唔……”
  他放开了她的手,她展开双臂,紧紧地勾住了他的颈子。
  他无法挣脱,反而被她吻得喘不过气来,迟疑了半晌,见她毫不松懈,便拍了拍她的脑勺:“风沂,放开我。”
  “不。”
  他的鼻子还在流血,两个人的脸上一片血污,好像是一对刚从大牢里逃出来的犯人。
  “子忻,你是他么?”她终于停下来,喘着气问道。
  “他是谁?”
  “那天夜里的那个人。”
  “你会弄错么?”
  “我怕弄错,所以我要查一下我的记号还在不在……”
  “如果不在,你会怎样?”他问。
  “如果不在,你就不是他,我会杀了你。”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人匪夷所思。她却已俯下身去,将他的裤腿揭开,去看那只六年前的漩涡。
  “验明正身了?”他又开始冷嘲热讽。
  “为什么你的腿是冷的?”她轻轻叹道,用力握住他的足踝,好像要将它握暖。
  “从来都是这样。”
  她替他整理好衣裳,又摸了摸膝盖上的伤口,问道:“换药了么?”
  “换了。”
  “痛么?”
  “不痛。”
  终于,她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甜甜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雏菊?”
  子忻微微一怔,道:“什么雏菊?”
  “门上的雏菊,难道不是你放上去的?”
  “不是。”
  她的脸变了。
  有人轻轻敲门。
  打开一看,是唐蘅,苏风沂悄悄松了一口气。
  唐蘅看了看子忻,又看了看苏风沂,一个劲地摇头叹气:“我说过多少遍了,打架要有分寸。” 
 
 
 
  
 第十八章 青梅竹马
 
  天顺钱庄。
  陈善刚刚送走一拨客人,见管账的小田正闲望着窗外发呆,不禁朝他打了两个响指,吩咐道:“小田,把桌上的茶杯收拾干净,把柜台擦一遍。唔,这墙壁几时变黑了?要买墙纸要买墙纸,谁去买墙纸?”
  这当儿小田赶紧将手中的三个茶杯揣到怀里送到里间去了。钱庄里的人都知道,掌柜最看不惯的事情便是手下的人没事闲着。“每年给你们五十两银子的工钱,不是付给你们在这里喝茶、打哈欠、翻眼珠子胡思乱想的。”
  陈善的目光在大厅里扫来扫去,见记账的小陶正埋头不知在干什么,便道:“小陶,劳驾你跑一趟,到楼下东街的义祥纸庄买些墙纸回来。”
  “有客人来了。”小陶淡笑。
  客人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
  他的脸上到处是伤疤,有不少已化脓发炎,头上戴着个小帽,无论颜色还是式样都与他高大的身材很不般配。
  他腰骨也不利落,走路颤颤巍巍,一摇一晃,明明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子。
  陈善察颜观色,尽收眼底。当下对小陶使了个眼色,避到内室。
  小陶的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客官请坐,喝什么茶?花茶、红茶还是香片?”
  那人面无表情:“不客气,我来兑银子。”
  “好的好的,客官可有票据在手?”
  他递给他一张纸。
  那纸是坚韧的白麻纸,折成四折。小陶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
  “凭票会到冯十春九九松江银壹万陆仟两整,言定在嘉庆分号见票无利交还不误,此据。辛卯年三月十三日龙城天顺记”。
  小陶的笑容不变,却像对付中原最阴险的骗子那样将会票翻来覆去地检查。将票面上的水印、签名、图章、骑缝看了又看,最后确信会票不假,才道:“冯先生,请稍等。”走入内室。
  再出来的时候,接待冯十春的人换成了掌柜陈善。
  陈善不动声色地指着会票左页上的一行小字,道:“一万六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为可靠起见,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先生。冯先生不会责怪我们过于小心罢?”
  冯十春咳嗽了一声,知道是自己相貌可疑,道:“当然不会。”
  “这票页上写着‘此票务要冯十春亲收银两,倘途中遗失,别人拾得作为废纸。’请问,先生是冯十春本人么?”
  “当然是。”
  “这上面还有一个绿色图章,冯先生大约不清楚,这是总号要求讨保交付的标记。”陈善又道。
  他表示不大明白。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为防他人冒领,冯先生已拟出几个问题事先寄来,要求我们向领款人照单发问。”陈善不紧不慢地道。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请问冯先生表妹的小名是——”
  那人怔了怔,忽然拨腿就跑!
  他跑得倒不快,陈善也懒得去追。
  小陶从内室走出来,道:“掌柜的,要我叫人抓他见官么?”
  “算了。”陈善叹道:“这年头这号人也太多了。”
  那位冒充者一口气跑到江边,躲在一块巨石后大声喘气。
  “大哥,银子领到了么?”在那里等待他的一个灰衣人急切地问道。
  “奶奶的,没有!”
  “其实,就算弄得到这一万多两银子,我们还有很大的亏空,现在只剩下八天的时间了。”
  “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天要绝我,我能若何!”冒充者切齿道。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冒领银子,不如把那个银庄抢了。”灰衣人道:“那银库里肯定有十八万两银子。”
  “我没干过这种事。”
  “大哥,干吧!八十五条人命全在你一人手上!”
  “你知道十八万两银子有多重么?”
  那人哑口:“我再去找几个兄弟?”
  “算了,别害人家。”
  “大哥!那就咱俩也行!抢多少是多少。”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银刀小蔡么?”那人惨笑:“我的武功已废,就是有心也无力!”
  ……
  在苏风沂的眼里,如果面前是一件青铜器,时间就是魅力;如果是男人,时间则是魅力的敌人。
  不管她承不承认,这是王鹭川得出的结论。苏风沂喜欢陌生而神秘的东西,而青梅竹马的王鹭川让她太过熟悉,熟悉得好像巧妇灶边的一个盐罐,虽然天天就在手边,也视而不见。
  渐晚的天色,窗外沉云低暗,淡烟疏雨中,只看得见梧桐笔直的树干和云雾缠绕的远山。
  王鹭川很少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也从不觉得阴晴云雨会和自己的心境有任何关系。他是个常识的信仰者,相信大多数人对生活的看法,别人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从来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他的世界很简单,像脚踩大地一样实在。他的想法也很简单,直截了当,没什么城府。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聪明。恰恰相反,他在武功上悟性奇佳,不论怎样难学的东西,他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在家里他是独子,四代单传备受宠爱;在江湖上,他与大多数少年成名的高手一样,骄傲自信,从不相信自己会走霉运。
  饭厅里花椒油的气味格外辛辣。这是他最喜欢闻的气味之一,如今却完全没有食欲。东墙边上,一个勤快的伙计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拖着地板,油灰尽去,露出几点漆色,一缕陈年的松木香气幽幽地从地底钻出。
  往日的这个时候,他要么与朋友聚会狂欢,呼五喝六;要么在酒店的雅座里陪苏风沂闲聊。他很少在家吃饭,一天总有会不完的朋友,赶不完的应酬,不到夜半三更不着家门。尽管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他任何时候看上去都精神焕发,生龙活虎。
  而苏风沂下楼看见王鹭川时,发现几日不见,这个人变了很多。不仅印堂发暗,十分憔悴,往日光亮的额头上亦凭空多出了三道浅浅的皱纹。他是个虎背狼腰、仪容俊伟的男人,不耐烦的时候双臂往胸前一抱,胳膊粗壮,犹如两截树桩,胸肌宽厚,好像一层盔甲。虽然体格高大,他的脸却很瘦削,上面没什么肌肉,不笑的时候,神情看上去有些残酷。实际上每当他走在苏风沂的身边,就好像凶神恶煞一般,旁人吓得不敢多看他们一眼。可是彼时王鹭川却破天荒地穿了件淡白色的蜀袍,在那一身英武之气上多添了一层文静。而苏风沂记忆中的王鹭川极少穿白衣,也从不喜欢质料轻软的蜀绸。
  “鹭川。”苏风沂轻轻地打了个招呼。
  “嗨。”他早已看见了她,假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走到他面前,在离他两尺的地方站住。一道烛光正从头顶射下来,照着他失落的眼神,她迟疑了一下,为自己的生疏感到羞愧,禁不住又向前迈了一小步。
  ——如不是临阵脱逃,现在她已是他的妻子。
  如今,一尺成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看到我的信了?”沉默片刻,她问。
  “看了。”
  她等着他说话,以为他会暴跳如雷、大吵大闹。会一把揪住她,将她绑起来,当作一卷行李捆在马背上带走。
  他什么也没说,表情很平静。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的心蓦地有些紧张:“你在找我?”
  “没有,”他避开她的眼光,淡淡地道,“我有一位亲戚正巧也住此处,想不到会遇到你。”
  “你还有我不认识的亲戚?”她歪着头,像往日那样揶揄。
  他呆呆地看着她,半晌答道:“他是唐门人,叫唐蘅,是我的表弟。”
  “唐蘅怎么成了你的表弟?”她觉得可笑,见他眼中一抹浓浓的忧伤,笑意不知不觉地从唇边滑走。
  “见过一面,很少往来,”他解释,“我们刚刚聊过,十分投缘。这里暂时没有空房,他请我与他合住。”
  她愣了愣,道:“哦,你不觉得他有点——”
  “不觉得。”
  “可是——”
  “他挺好。”
  她知道鹭川看人就像看镜子那么简单,只要对一个人印象好,就会立即把他当作朋友,绝对不说他的坏话。
  接下来,她觉得无话可说,只好垂下头,看自己的裙子。
  “阿风,你走得那么急,身上可带够了银子?”他忽然又问。
  “我可以自己挣银子,”她咧嘴一笑,拍拍自己的荷包,“一天挣三十两呢。”
  “你忘了带上你喜欢的那些家伙,我替你带来了,也许挣钱的时候用得着。”他从桌旁的凳子上拾起一个小小的包袱。苏风沂接过,打开一看,是个柚木漆盒,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毛刷、小铲、镊子、铁钩、圆镜、蜡纸、锉刀之类奇奇怪怪的工具。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抬起头来,轻声道:“对不起。……伯父伯母一定很生气吧?”
  “……还行。倒是你父亲大发雷霆,正派人四处找你呢。”
  “回去吧,鹭川。”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道。
  “嘿,别这么急着赶我走,好不好?”他自嘲地笑笑:“我不过是来找我的表弟,又不碍你什么事。”
  “回去。”苏风沂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算我求你,不要再来找我。”
  “为什么?”他的眼一阵发酸,明显地受伤了。
  “我不会改变主意。”
  “你刚刚改变了主意。”
  “我不会改变主意。”她又说了一遍。
  “你会的。”他慢慢地道:“我会变,变得让你改变主意。”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离开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独自开始吃饭。
  他的背影如此孤独。
  她有些不忍,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劝道:“别这么不开心好不好?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不,我们不是朋友,”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如果你不肯做我的妻子,我宁愿重新变成陌生人。——让你重新认识我。”
  “我认识你,一直都认识你……”
  “那只是以前的我。”
  “鹭川,求你不要这样!我只是个通房丫头的女儿,你母亲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不值得你这样……也不想你为我改变。因为,”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我不会改变主意。”
  “不必感到内疚,我也不需要安慰。”
  他的语气完全平静,平静得好像一潭死水。
  她觉得有些吃惊。这不是她所认识的王鹭川,不是那个大大咧咧、喜欢热闹的王鹭川;不是那个笑逐颜开、事事称心的王鹭川。她还记得他最喜欢开的玩笑:
  ——我作了一句诗,你想不想听?
  ——你?作诗?说来听听。
  ——“爱你像蟑螂。”
  ——这是什么意思?
  ——不该来时它偏来,来了你又轰不走。
  “那么,保重。”她默默地站起来,打算离开。
  他没有回答。
  她走了两步,忽然冲回来,大声道:“你真的不肯走?”
  “这里是客栈,谁都可以来。”
  “王鹭川,别捉弄我的同情心。”她大声道:“我说过不会改主意,就是不会改主意!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王鹭川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这才是真正的苏风沂。她的愤怒总是比常人迟到半步,却会突然跳起来,反戈一击,将人打得昏头转向。
  “哈!你什么时候有过同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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