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迷侠记-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慕容无风深深地看着她,良久,眨了眨眼睛。他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
  荷衣笑了笑,道:“既然我们都愿意,从现在开始我们便是夫妇了。”说罢她带着慕容无风在菩萨面前磕头行礼。
  磕罢,她抱着他,复又凄然地坐回火边,凄然地看着他开始了第二次抽搐。
  这一次发作远没有先前那次强烈,却明显地击垮了他最后的一点元气。他的脸上已是一片死灰之色。浑身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完全瘫痪了下来。他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吃力,呼吸变得更细,更急促。
  薛纹的话果然没有错。这第二次抽搐已足够要了慕容无风的命,实在用不着再来第三次了。
  她抱着他茫然地走出门外,雨已停了,天边露出了一线曙光。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到山顶,找到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脚下便是那个她曾经爬上来的悬崖,下面是滚滚的波涛,远远的,还能听得见浪击石崖的声音。
  她解开自己的腰带,将慕容无风紧紧地和自己捆在一起。
  跳下去即便是葬身鱼腹,她也要和他死在同一条鱼的肚子里。
  然后她便坐在石上,紧紧地抱着他,默默地等待着他的最后一刻。
  他的脸已因窒息而渐渐地发青。
  过了很久,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又勉强地睁开了眼。
  “你醒了?”她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红晕。
  他眨了眨眼,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我已带你到了你最喜欢来的地方。你还记不记你说,你喜欢神女峰上的日出?过一会儿,咱们又可以看到日出了。你看,天是不是已渐渐地变红了?”
  顺着她的手指往远处一望,一轮红日隐隐地藏在云层里,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弧。
  他的手指想动一动,却连一点气力也没有,一口气渐渐地开始喘不上来,他的肺开始吃力地为那一口气挣扎了起来。
  她揉了揉他的胸口,柔声道:“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身子已和她的身子紧紧地绑在一起。连同他们的手,都已缠上了绳索。
  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焦急地看着她,心忽然跳得很快。
  虽已说不出话,他却拼命地瞪大了眼睛,痛心地看着她。
  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在晨风中飘动着。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如此绝望。
  他知道,她在等着他的最后一刻,只要他一合上眼,她就会带着他,从这里跳下去。
  所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自己的眼睛始终睁着。
  可是,他的眼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沉重,渐渐地失却了光泽,终于,缓缓地闭上了。
  他的心脏也终于不再跳动了。
  她便抱着他,轻轻一纵,毫不犹豫地跳下了万丈深崖。 
 
 
 
  
 第十九章 天山
 
  下降的速度自然很快,风在她耳边咆啸着。她的衣裳掀得飞了起来,她却紧紧地抱着慕容无风,一只手,还紧紧地按住裹在他身上的毯子。
  她忘了死人的身上本没有温度,自然,也不需要毯子。
  她一直睁着眼,一直努力将自己的脸庞朝着太阳那一面。
  她有一种感觉,仿佛在掉入江中之前,自己和无风便会融化在初升的阳光里。
  冥冥之中,她的身子忽然被人击了一掌,忽然向另一个方向飘去。
  这一掌,便减弱了她与慕容无风迅速下降时的巨大冲力。
  然后,忽然,她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已有一柄利剑割断了身上缠绕着的衣带。慕容无风已然从她的怀中掉了出去!
  她大惊失色,袖子一挥,白练飞出,要将他卷回来。
  却有一个黑影将慕容无风一抱,身子一纵,在空中翻了两下,缓缓地落在一只小船上。荷衣又急又气,双腿在岩石上轻轻一点,便追了过去。
  终于,她也缓缓地落在了那只船上。
  荷衣定睛一看,船上赫然坐着一黑一白两个陌生人。黑衣人笑道:“小媳妇,想也没想就往下跳?你的小相公明明还没有死嘛!”
  “他真的没死?”伤心之余,她不由得大喜。抢过去将慕容无风的手腕轻轻一握。他的脉息果然微弱地跳动着。
  她却不知慕容无风的心脏原本已停止跳动,她抱着他一跳,那心脏猛然悬空,便仿佛受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刺激,又跳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又哭了:“他这样子……也不知还能再挺多久,还不如我们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白衣人淡淡道:“如果你放心让他跟我走,我保证他一时还不会死,或许,还能好转。”说话时,他的手,一直按在慕容无风的腰上,仿佛正在给他输入某种真气。
  荷衣双眸一亮:“你是说你能救他?”
  白衣人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终于有了希望,她竟激动地浑身颤抖:“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白衣人道:“天山。”
  “天山?”她怔了怔,生怕他会反悔,连忙道:“好,你带他去。不过我也要跟着去。”
  白衣人道:“你当然可以跟着去,不过你走得比我慢得多。”
  荷衣当然见过这两个人尤如天外飞仙般的轻功。
  黑衣人道:“你带着那小子先走。我和小丫头这就跟过去。”
  白衣人点点头,又看着荷衣,问道:“你同不同意?”
  荷衣咬了咬嘴唇,道:“你……保证他不会……不会……么?”
  白衣人道:“我会尽力而为。”
  荷衣道:“那你去罢。”
  她的话音刚落,白衣人就带着慕容无风从船头一掠而出,在水中双足轻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江雾之中。
  天山。
  荷衣从小跟着街头艺人走南闯北,长大独自押镖,若大一个中原,她没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多。
  但天山在她的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神话而已。
  那一片地方属于于阗黑汗国的管辖,古称西域。不少汉人都是被朝廷流放的犯人。
  近一百年来,江湖上关于那一带的传说,大约只限于天山冰王而已。
  若不是二十几年前他南履中原,大败了“嵩阳铁剑”的传人郭飞阁,江湖上的人只怕至今还不肯相信,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些传说中的神秘剑客仍然存在。
  这些剑客罕履中土,来一次便要制造一次轰动。
  这些“轰动”刷新着被江湖渐渐遗忘的记忆,唤醒着他们对这片神秘之地的敬意。
  自从二十年前飞鸢谷一役,天山便成了天下剑客朝圣之处。
  传说中,每隔几年便会有一些热血青年不远千里地赶到天山,寻找冰王,仅仅只为了见他一面,试试自己的剑技。
  他们当然从没有找到,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冰王只不过是一个外号,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一路上荷衣的心思,却完全与江湖传说无关。
  她拼命打着马,心里只想着慕容无风的安危。
  那黑衣人的话原本很多,他也原本喜欢打趣,看着她六神无主,答非所问的样子,便也不再找她搭话。
  所以两个人几乎只是赶路,赶路,赶路。他们日夜兼程,每三天才歇息一次。等到终于到了天山脚下,终于骑马走过雪峰的一半,最后终于不得不弃马徒步上山时,荷衣已累得连腿也抬不起来了。她几乎是被那黑衣人半拖半背地拉上了山顶。
  早已是冬季,漫天的大雪,刺骨的寒风。
  山路冰凌四布,滑不可当,稍有疏失,便足以丧身。两人在冰雪之中小心翼翼地前行,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到达一处座落在山峰侧面一个背风处的宅院。
  宅子是巨石做成的,却早已被冰雪包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门前石廊下立着两个石柱,荷衣还以为自己的面前是一所冰宫。
  那石屋仿佛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却不见半点颓败,仍然十分牢固。
  但她的心里还是一直打着鼓。
  这塞北苦寒之地,原本就不是慕容无风能呆得住的地方。更何况是在最寒冷的天山之颠。
  他的风痹之症,连同随之而来的心疾,只怕会发作得更加频繁。
  当她战战兢兢地走进石宅,进了正堂,却发现屋内生着火,很温暖。所有的窗子都蒙着厚厚的兽皮。连地上也满铺着好几层珍贵的皮褥。
  屋内陈设简单,却看得出,房子的主人品味并不低。
  白衣人坐在一张铺着狼皮的椅子上,早已听到了他们的脚步,也早已料到是他们。
  “他还活着。”他开门见山地道。
  荷衣喜道:“他在哪里?”
  白衣人道:“就在隔壁……他已能说话,前些日子他伤口剧痛彻夜难眠,这两日方能昏睡片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荷衣裣衽而礼:“无论如何,我都要多谢你救了我的相公。我们夫妇欠你们两条命。”
  她一会儿说“相公”,一会儿说“夫妇”。一想到自己还有和慕容无风一起生活下去的希望,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恨不得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们已然成婚的消息。
  白衣人与黑衣人连忙道:“恭喜恭喜!”脸上的神色却一点也不吃惊。
  荷衣道:“对了,我忘了请教两位前辈的大名。”
  黑衣人道:“不要叫我们前辈,叫我们大叔好了。我姓山,叫山木。他姓陆,叫陆渐风。”
  这两个名字她从未听说,只好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叫山水,山大叔和山水可否相识?”
  山木道:“他是我儿子,不过我们大约已有十几年没互相说过话了。”
  既然是不愉快的家事,她不便多问,便调转话题,道:“你们这儿,有鸡么?”
  陆渐风将她领到厨房,指着一个白色的东西,道:“寻常的鸡没有,这是天山雪鸡。”
  荷衣道:“味道像什么?”
  白衣人道:“像鸡。”
  她洗了手,卷起袖子,将鸡料理了一番,炖了一大锅鸡汤,里面放了一小节人参。
  然后她把山木叫过来,道:“麻烦大叔替我看一会儿火。”
  山木嘿嘿一笑,道:“看火没关系,看完之后我能不能也喝一碗?”
  荷衣笑了,道:“他最多能喝半碗,剩下的都是你的。”
  山木道:“你这丫头倒大方。”
  陆渐风将她领到另一间房,其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地上铺着毛绒绒的兽皮,竟有数尺之厚。荷衣除去靴子,行至榻边,跪了下来,将手伸入被子拉住了慕容无风的手。
  重茵叠褥之中他安静地躺着。身子看上去异乎寻常地消瘦。一摸之下,瘦骨嶙峋。
  她给他喂了各种药,最后还吃了一枚陆渐风送过来的豹胆。
  巨创之后,慕容无风之所以能够挺得过来,便全靠天山上这些稀见的补药。
  这种天山独有的雪豹,敏捷凶猛,虽是群居,捕捉却极为不易。漫天大雪的时候,要猎到一只更是难如登天。且莫说捕到之后最好能在一剑之内便结果了它,还要飞跑地将它送回来。
  雪豹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在山下都十分值钱。而它的胆却只能是死后的一个时辰之内服食才有疗效。时辰一过,它便只是一滩不值一文的绿水而已。
  喂完了药,荷衣自己也累得快要倒了下去。略略洗漱了一番,便轻手轻脚地睡到了慕容无风的身旁。
  经她这么一阵折腾,慕容无风蓦地醒了过来。
  在黑暗中,她将手伸了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你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心中大喜,终于有了一丝说话的气力,道:“……你累了,睡罢。”
  “我睡不着。”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我已觉得好多了。”他轻声道。
  “莫忘了我们已拜了天地。”她喜滋滋地提醒了他一句。
  “什么时候?”他慢吞吞地道。
  她从床上翻起身来,大声道:“你要反悔么?你要反悔么?”
  他叹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一定要嫁给我?”
  “我一点也不傻。不嫁给你才傻呢。”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拉着他的手,甜蜜蜜地道。
  他苦笑,想着自己天生残疾,体弱多病,原本打算终生不娶,以免遗累他人。如今惨遭重创,自料此生不久,样子亦愈发半人半鬼,虽荷衣谈笑间不以为忤,反而愈加呵护,自己心中却不禁深为伤感。
  荷衣见他说话之间,神情失落,柔声道:“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支起身子,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想到无论如何,两人终于逃过此劫,不禁感慨万千,紧紧抱住她。
  “荷衣,告诉我,那天……那天在山顶上,你是不是真跳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跳了。”
  “跳了?”他急着道:“你糊涂了么?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以后……以后不许你这么傻!”
  “啊,你那时已昏过去了,没有神志。不然,我一定会叫醒你,往下跳的感觉真的很好。”怕他着急,她又加了一句:“尤其是跳到一半的时候,又被人救了起来。”
  “是那个人救的我们?”
  荷衣点点头。
  “现在,我们这是在哪里?”他举目四顾,觉得房子陌生得很。
  “天山。你已在这里躺了二十几天了。”
  “天山?”他还要问下去,躺在他身边的人已然甜甜地睡着了。
  一连十日荷衣与陆渐风在天山上不停地狩猎雪豹。
  慕容无风于是日日都有新鲜的豹胆配药。他的身子虽仍虚弱,却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这一日醒来之时大约还是清晨,他自己却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屋内灯光昏暗,四周的窗子都已被厚厚的皮帘遮住。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是山木和陆渐风。
  他吃力地坐了起来,将身子靠着床头,道:“两位来了正好,请坐。我正有些事要问两位。”
  山木道:“你问。”
  慕容无风道:“那天,在云梦谷,是两位将我从湖里救了起来?”
  山木道:“你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我们正坐在那亭子的顶上。”
  慕容无风冷冷道:“两位何必多此一举?”
  陆渐风道:“老木,你听见了?人家并不领咱们的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