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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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寒水-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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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仪秀又惊又喜,不能置信。谢碧宵却拉了他手走回帐中,怀里掏出张地图来,彭仪秀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这。。。这不是那。。。那那燕。。。。。。那人的手笔?” 
谢碧宵声色不动:“不然将军以为是谁?” 

彭仪秀额头一片冰凉,怪不得适才那二人上马的身姿矫健,一看便知是长年骑惯马的人,动作得落,他本来瞧着有几分眼熟悉,若不是年成太久,又怎么会没想到是那人?心里半喜半忧,喜的时燕棣昔日便精于用兵之道,对北胡情形了如指掌,这番他肯前来,那小皇帝如若命大,定然能救回,忧的是这魔头竟然没死,却不知又要惹出什么泼天祸事。事到如今却也顾不得再想了。 

丹尺原在帐中往外望了望,却见四下雪下得扯棉铺絮一般,脸上微微一笑,暗暗握紧拳头:“姬郦池,你还有几日?” 
他半月前便叫人放出风声说有小道可直到王庭,料想姬郦池定然受不诱惑前来,果不其然那人便上了当,若不是他定然要捉活的,只怕这皇帝早已成了泉下之魂。谁知彭仪秀救主心切,死也不肯往后多撤,只逼退得几十里地,仍是随时准备来进攻王庭。当下与他大军遥相对峙,只待皇帝被擒消息传来,彭仪秀军心大乱,那时便可反败为胜,想到此时,眼前又浮现出姬郦池那张美丽的面孔,不由得心内好一阵骚动,正在烦燥,却听得探子来报,彭仪秀来袭。 
他没料到此时彭仪秀来袭,连忙命大军严阵以待,敌军却又只来骚扰一阵,见己方有人杀出,便又缩回对方阵中。等到他收兵,对方便又来鼓噪一阵,如此三番两次,闹了一夜,丹尺原隐隐觉得不对,却又料想不出哪里不对。看看天明,敌人便又缩回阵中,他自家队伍给闹得人困马乏,也只得倒头歇息。傍晚时分,对方似乎又又歇足了精神,又如前而至,丹尺原怒火万丈,却无可如何,正在闹得精疲力竭时,突然有人来报,敌人夜里千里奔袭,竟然一夜间打下了左掖,丹尺原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左掖可是他北胡的大本营,老巢也给人端了,当下便要领军去救,这边却给彭仪秀缠得死死的。 

这场大战终以北胡大败告终。丹尺原兵败自尽,北胡派人议和,拥立郡主所生三岁小王子为新可汗,两国自此交好达百余年,此为后话。 

燕棣与春来直捣左掖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左掖深处北胡腹地,防守松懈,精壮兵力全部抽往前线,左掖只有些老弱病残留守,除了长途奔袭的辛苦外,几乎没费力气便将左掖拿下,将留在左掖的王族全用绳子栓了,一路解往边关。 
燕棣指挥若定,用兵如神,一众兵士几乎将他当神一般膜拜,当下燕棣吩咐春来解了俘虏带了兵丁回营,自己带了几十人,打马往响石峡去,春来也要跟去,燕棣道:“你带了这些人回去,丹尺原一见之下必定心慌,那时他军心涣散,自然无暇顾及响石峡中的皇帝,我轻易便可找到人。” 

春来听了犹不放心:“他若还要杀你,那却如何?”燕棣仰天一笑:“傻春来,他要杀我,我能活到今日?”说完,一扬马鞭,飞也似地去了。 
他奔到响石谷已经是第二日下半日,丹尺原果然已经撤走全部围军,然而大雪过后,他在谷中徘徊半日,却连路也找不到一条,四处只是耀眼的白,一片大雪茫茫,谷中静寂无声,他们一队二十来人行在谷中,仍然显得冷清,他不死心地在山谷中转了又转,终于有人在雪中发现了薄雪掩盖着的马蹄印,这一下又惊又喜,险些哭出来。 
他深知这一小队人马被困七八天,就算不饿死,只怕早也冻死了。眼前一行行蹄印果然是往谷中低处行去,他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里,再转过一条峡谷,面前果然是一条极为险峻的小道,此时早已经被雪掩盖得严严实实。 
他虽然早有准备却仍是没想到眼前的情形,但见薄雪掩盖下,四处是倒毙的马匹与士兵,有的人还睁着双眼,却早已冻得硬了,随行的军士尽皆惊得呆了,过得片时,便有呜咽声传开来,燕棣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越来越是冰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姬郦池,你不能死,你还欠我的没还呢。你怎么能死,我中了寒冰指也没死,这点雪就能冻死你? 
你给我活着,。。。。活着。。。。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寒冰指多痛啊,可是也没痛死我,谢道长在我身上花了足足一年的功夫,才把我救活了,你又怎么能死?姬郦池。。。。姬郦池。。。。你这白痴。。。。白痴。。。。。。。。。 

他身上早已湿得透了,眉毛上眼睫上都结了霜花,却仍是一个个地翻找着尸体,不是,这个也不是,没有他,只要没有他,他就没死。耳边突然传来士兵的惊叫声:“将军,那里好像有口水塘。” 
燕棣循声看去,,果然白雪掩映下,一方小小的池塘,蒸腾着丝丝缕缕的水汽,水塘边横七竖八倒卧着人马,燕棣跑过去,原来是一处温泉,水温虽不高,比起冰雪来却热乎得多,想来此处稍暖,是以聚集的人最多,兵士们挨个找去,果然还有几个口鼻尚有呼吸,燕棣濒死的心又活过来几分,手脚并用在人堆里寻找着,突然间手触到一柄短剑,他抽了出来,眼中一热,那短剑剑柄上用刻着小小一个燕字,给雪光一映,发出淡淡的光晕。燕棣一阵恍惚,连忙扒开积雪,却是两个人紧紧抱着,一人将另一人死死搂在怀里,燕棣拂开这人面上白雪,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正是姬郦池的贴身内侍李时忠,手指在他鼻端一探,却早已经没了呼吸。 
燕棣呆了一呆,轻轻掰开李时忠死死抱住的双臂,将他怀里的人轻轻拉了出来,这人脸被李时忠搂在怀里,便没沾上积雪,双目微闭,纯黑的眉睫像描就般的秀丽,嘴唇是苍白,却像上好的玉器般晶莹,燕棣手指轻颤地抚上去,果然是一片冰凉,再紧一紧双臂,怀中的身体已经没有热气,燕棣嘴唇哆嗦着,几乎什么也来不及想,一串热泪便滚落下来。 “啊~~~~~~”他抱紧了那身体,发出嘶心裂肺的长声惨呼,众兵士都惊得呆了,只见那边林子里扑愣愣惊飞一群雪鸡。 

燕档低头捧了那人的脸痛哭流涕,死了,这次真的死了。那个白痴,他恍恍惚惚,耳边像是传来了孩子清脆的笑声,鼻端似乎有寒梅的香气,他在哪里?那双乌黑的眼睛不是在看着自己吗? 
姬郦池,你不能死。我错了,我果然错得厉害,江山有什么要紧,皇权又有什么要紧,如果此时你能对我笑,不不不,哪怕你不笑,你骂我,恨我,只要你活着,姬郦池,我要我们活着在一起。而不是这样你冷冰冰地躺在我怀里。 
白痴,不,不是的,你不是白痴,我才是我才是,燕棣说不出话,眼泪已经失控,胸膛像要炸开一样,那里面的热血似乎也在迅速地冷却,姬郦池,姬郦池啊。。。。。。。。 
所有的人,包括你,甚至我自己。都以为我要的是你的天下,你的皇位,啊啊,不是的,不是的,姬郦池,我要的只是你而已,我要我们活着,在一起。 
既然我没有死,你又怎么可以死掉?我们注定谁也不能离开谁地活着,什么将军皇帝,都不是我们要的,对不对? 

燕棣半疯狂地喃喃自语着,却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双一直紧紧闭着的眼角,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被雪后的阳光映出五彩的光芒,那是生之光彩,终于眼睫开始轻轻跳动,姬郦池缓缓张开了眼睛,阳光从头顶直扑下来,使他看不清死死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然而他不用看清楚,刚才,在那幽深冰冷的世界里,他听到有人一直在唤他,那样温暖,使得他拼命要挣脱那个冰凉的世界,是他是的,一定是他。 
他没有死。这真是太好了,原来我和他,都还活着。 
燕棣,五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我请师傅把你葬在碧云观,就再也没有问过于你的事,甚至听到傅春来逃走的消息我也没有追究,他是跟着你的人,为了你我放过了他,因为我已经亲手了结了你的命,我不想再去想起任何与你有关的人和事了。 

燕棣还在痛哭着,突然一阵柔软带着稍许凉意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是他闭着眼也感知出来是谁的手指的,他睁大了他的眼睛,握住这只手,是的这手很凉,可是却很柔软,那是有生命的手指,燕棣最后一滴眼泪砸在这人雪白秀美的脸上,他看见那漆黑的眼睛同样溢出晶莹的泪水,嘴唇微微而动,燕棣附上耳去,他呼出的气息微弱却带有温度,燕棣终于可以确信,他还活着了,听他在说:燕棣,和我在一起。 
是的,和你在一起,永远。 
和你在一起,哪怕什么也没有。 

有你,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姬朝的历史上,最著名的皇帝甚至不是开国皇帝,而是被人称为中兴之主的姬郦池,碧云观第十八代观主燕棣,则是整个帝国最为著名的军事家,以一介布衣辅佐姬郦池,成为姬朝历史上有名的布衣卿相。 
(完)
烟笼寒水 

鸟 
1 

泰安十五年的春天,来得特别地迟。一直到二月底,河面仍是冰封未解,护城河边的柳树全部都光秃着枝条,三月初,一场大雪袭来,将整个京城变做了银白世界。 

长街尽头,来了一队人马,几十人的车驾浩浩荡荡而来,却只听见车声与马碲声,竟不闻半点人声。马上骑者皆是威严肃穆的军士,全副甲胄,长矛被雪光一映,矛尖发出点点寒光,这大群人马簇拥着一顶十六人大轿而来,轿旁紧随一骑,枣红健马上端坐着一位少年将军。此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着黑色貂绒大氅,银冠冲天,黑发拢在冠中,英武不凡,气度骄矜,然而银冠下一张脸,容色绝丽;只是一对浓黑的眉毛立煞煞扫向额角,给一张清丽明媚的脸带上三分狠绝气,黑得发亮的双眸冷冷清清;恍若琉璃般晶莹。 

这一队人马,肃然无声地行了半盏茶功夫,停在午门外。 
那少年将军跳下马来,大红轿帘掀开半手宽,只听轿内之人道:“棣儿,中门可开?” 
此时朝阳初升,屋顶上的积雪化了一些;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地刺目,那少年将军看了看前方,答道:“父亲,中门已经开了。” 
轿夫落下轿子,下来一位老者,紫膛面皮,虎目凛凛生威,须发却是半白,五十上下年纪。午门外三三两两站着的官员,此时一个个地聚拢过来,纷纷上前问好,少时便有太监出来宣召群臣,众人便围拢了父子二人,进了午门。 
这父子二人就是当今第一权臣靖国侯燕俟云父子;那少年将军叫燕棣;是燕俟云仅存的少子;年纪不过十七岁;却早已经是战功赫赫;名动朝野的少年将军。 
这一日却是老皇帝六十大寿,宫中早已经安排下宴席,君臣同乐。 
燕棣在席上坐了一会,他素来瞧不起朝中这一班文臣,耳听得阿谀奉承之词,真是厌烦之极,找了个借口便逃出席来。 
前些日子接连下了数场大雪,宫里也是一片银妆素裹,他顺着石径信步而行,鼻端蓦地嗅到一股寒香,抬头一看,前面一带青瓦素墙,本是个清冷的去处,却偏偏有几枝红梅探出墙头,越是这般天寒地冻,那梅越发的幽香袭人。 
燕棣神气为之一爽,想也不想,便推开院门一步跨了进去。 

院中悄无人声,墙角处数株寒梅,正凌雪怒放,暗香馥郁,沁人心脾。西首小小几间房屋,掩映在大丛青竹间,真是好生清幽的去处,清幽着透着寒凉。 
燕棣心中奇怪,宫中怎会有如此僻静的去处? 
这大内三宫六院地势图早在他脑中记得清清楚楚,却无论如何想不出这是哪一处,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决然不是失宠嫔妃住的冷宫,然而屋舍清寒,全无一丝皇家气派,他拧紧了眉四下打量着,正要高声叫人,突然之间,青竹丛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 
没有语言可以描述这种笑,那是一种全然没有意义的笑,然而声音却有如流泉般清冽干净,纯粹得像未经修饰的璞玉,又像尚未染色的生丝,夺人眼目地亮。 
燕棣转过青竹丛来,只见一株梅树下站了一个人。 
那梅树生得甚是矮小,开了满枝血也似的红梅,梅树边,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仰了脸,对着满枝的红梅笑逐颜开。 
燕棣看向那孩子,硬生生地倒抽一口冷气。 
冰天雪地里,那梅红得妖异,甚至那香气也带了三分诡异。 
然而这一切又怎么能比得了那孩子半分? 

那孩子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天寒地冻,却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丝质亵衣,衣襟不曾掩好,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膛,赤着双足,站在雪地里,两只玉雕般的脚冻得发红,脆生生水灵灵地红着,然而燕棣吃惊的并不是这孩子如此不惧严寒,令他怦然心动的,是那孩子一张美丽得惊人的脸。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丽的孩子。 
有那么片刻功夫,他竟然有些恍惚,那黑得发亮的瞳子,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艳红欲滴的双唇,秀挺纤巧的鼻梁,都令他有着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稍稍定了定心神,发现这有着惊人美貌的男孩子,那漆黑的双瞳里却是一片茫然的黑,黑得空洞而渺茫,只是一味的黑,就像适才的笑声,那样动听悦耳的笑声,却是空洞而没有内容的,一种极致的纯粹,这感觉,犹如你撕开未开放的花苞,有可能会看见未曾舒展的花蕊,然而这孩子的美,却像撕开花苞后,你会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因为每个人都怕未知的东西,燕棣毕竟是燕棣,片刻之后他便镇定下来,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美丽的怪物转过脸来,一缕雪后初晴的阳光射在他脸上,红唇微启,脸上的笑单调而空泛,他说:“雪雪。。。。。。。。。。。。白。。。。。。。” 
燕棣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瞧着这只美丽的东西,他在说什么? 
那孩子继续笑,面色白里透着妖异的红:“雪雪。。。。。。白。。。。。。。。。” 
燕棣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那孩子,手指触及那孩子赤祼的胸膛,指尖蓦地掠过一颗米粒大的凸起,瞬间一种奇异的快感掠过他全身,他飞快地一瞥,却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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