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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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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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非也,”我大摇其头——哦,被相思点了|穴,动不了,只好叹气,叹气,再叹气,“我无意诅咒你的七师兄我的结拜大哥,须知我还发了和他同年同月同日死之誓,他不得好死我看来也难以独活,只是,”我话锋一转,“事实终归是事实。”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我一气不停直讲到底:“大灾之后,疠气滋生,此次疫疾来势汹汹,即便医术通神的相思,稍有疏忽,亦有可能全盘皆输——由冰大哥你不是问我身体怎么了?”我淡淡笑着,目光落在由冰身上,再也不动,“我患上了疫疾。”

身发恶臭、体布红斑、口吐鲜血,除了“四肢痉挛、皮肉溃烂”这两项外,相思给我下的劳什子“离骚”倒和那些疫疾致死者症状隐约有相符之处,我不信骗不倒由冰。

“大用兄弟你怎么可能——”果然由冰脚下一个踉跄,无意识用手掩嘴,神态甚为惊惶——毕竟他还是在乎我的,这一认知让我心情大好,乘热打铁再补一句:“就是因为在相思身边,所以才患上的。”

“由冰大哥你不知你一去之后那几天我们这里何等艰难,要人没人要物没物要钱没钱要消息没消息要什么没什么,我陪着相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端茶送药无微不至以身试药慷慨就义终于舍身成仁——”

“吴大用!”我听到相思磨牙的声音。

宣扬一下我未来的英雄事迹怕抢你头功啊,不这么渲染一下由冰怎会相信我在短短几天内身罹不治?——我悻悻然地想,却真的不敢再现,脸色一端回到正题:

“那日小福楼的情景由冰大哥你也历历在目,凡身染疫疾之人必须与世隔离,否则与其体液相触,即便是正常人也有可能因此导致身罹恶疾。的确,相思会医,但他是医而不是神,他也只能尽人事以安天命,实在药石罔效、歧黄无灵、人力已无处回天之际,也只有保住活着的人不受感染。而逝者,即便是尸水,如不慎混入水井中,亦成疫源。”

——呵呵,相思,看到了吧?帮你批那一天文卷的我,并不是闲来无事吃白饭的哦!

“在最困难的那段时间,由冰大哥你亲眼有见,谁来帮助过我们?官府?商贾?还是现下在你身边这些江湖朋友?”我冷冷一笑,“渴时当济及时无,现在再来兴师问罪,未免矫情些了吧!——以我们现有的人力和物力,对于病人只能隔离,对于逝者只能以最快的方式集中掩埋,至于家属想见上最后一面这种说法……”我瞥了一眼那头排得齐整的五排担架,“似我这般症状的,你们可有心理可承受?接触了之后有可能连自身都患上这种可怖恶疾,你们可有心理可承受?可惜,”我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我只能佩服你们实在有勇无谋,把最不该打破的禁忌打破了——在置疑相思之前,拜托你们先找位象药王谷传人那一类的国手来验证下相思的治疗方法是否有误再行定夺行不行?为什么你不能多相信相思一点儿呢,由冰大哥?”

由冰那边个个脸色风干酸菜一样难看,由冰竟已不敢正视相思,垂头半晌,方嗫嚅着道:“可是那一万两赈灾款却沓然无踪——”

“一万两?!”我惊呼,待众人目光齐唰唰集中到我身上时方察觉到自己失态,强打起精神打个“哈哈”,“——算什么?!”

我的脸在笑,我的心在哭:相思,你当真给我不哼不哈私吞了一万两,就算用耗上这一辈子我吴大用发誓也要从这一万两中至少生生榨出五千两来!

“算什么?”由冰眼中精光大炽,双目炯炯地逼视我,我要能动的话还真想伸手摸摸脸上被他这么一直看下去会不会看穿个大洞来。“我一路上到湖南路三天内共募到捐款及朝廷拨款共一万五千两,幸得我同门师兄弟急公好义,自动请缨将首批一万两运回给贾兄应急,我则多呆了两日收集尾数后再赶来,岂料回来之后芙蓉镇毫无任何改观,送进来的患者活着出去的少,而我访遍方圆十里的药铺及食肆这五日内并没有大规模的开仓放粮及施药散药之举……”

“所以你因此怀疑相思监守自盗?”再怎么怀疑也可以先找相思对质嘛,这一点我对由冰非常不满,何必因为一个误会弄得现在了不了局?

……不过,如果有杜美人在的话……

是杜美人的话,不会放过利用由冰师门那又旺盛又偏激的“侠义心肠”的机会……

我再度长长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可说的,由冰也是一个被利用得彻彻底底的可怜人!

所以,首先必须得设法让由冰站在我们这一边。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相思看起来会居于下风,然而假如能够争取到由冰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话,那些自命侠义者师出无名,也许会考虑到退兵也不一定。

退一万步来看,就算武当派的老家伙们都是五师兄口中撞了南墙也不懂回头的牛鼻子,至少要让老百姓支持我们。对于那些所谓的侠义人士而言,民心的向背足以左右他们的行动——最起码他们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掉百姓当中口碑极佳的“神医”。

或者说,在人人自危的前提下,他们不能对目前所有人当中最为精通歧黄之术的相思贸然下杀手……

……这么说来,相思并没有生命危险?

相思在芙蓉镇上理应口碑极好,然而现在大厅中满满当当两百来号人起码有一百个是衣衫褴褛的寻常百姓却对相思眼下的危机漠然以对……难道有关相思私吞救济款的谣言已在镇上不胫而走——不,说不定造成这种局面,跟杜美人在其中掺乎了很大一桶浆糊脱不了干系……

宝小美人在,是因为相思实在忙不过来,才把他们给招呼来的吧?却偏偏遇上了这搭子事,倒方便一网打尽……时间巧合得令人觉得好笑,会是谁呢?由冰之后、牛鼻子之后、杜美人之后,设下套儿来害相思的,有可能……是谁?

我边思索,边向由冰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大灾之后,必生疠气……伍兄可想过疠气因何而生?” 

 

141

 

“大灾之后,必生疠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大家都知道,可原因何在?

由冰陷入了沉思,乘这机会,我细细回想案头那堆文卷上的记载:“上干天和,疫疠为灾”——嗯,这句意思是触怒老天遭报应;“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嗯,这句似乎想说气候一反常人就得倒霉……那归根结底还不是混帐老天做祟跟人过不去?

这么一来,人命天定,所有学医之人,铁杵成针牢底坐穿窥管登奥功夫得来又何用?

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可是,如果不想死……

就算知道了人是这么一种卑微和身不由己的存在,就算如佛家所言众生皆苦,就算再被背叛个千遍直到深昧他人即地狱的道理,我还是渴望活着,活着,和相思、由冰、师父、师兄以及我见过面没见过面的大小美人在一起!

我就是不想死,我就是想活着——不管老天打的什么鬼算盘!

该怎么做,才能大家都活下来?乖乖坐着等,等老天爷改变主意?

——万一老天爷永远也不改变主意呢?

究竟是什么,导致疫疾横行?

我悲哀地发现,我还没有神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

“相思……”我软声唤他。感觉到身后的宝小美人大大一抖,再也按捺不住恨恨声地开骂:“闭嘴!知道自己丑就不要出来现世……你晓不晓得你这样子根本不能看,瘌皮狗一条——”

“宝!”

“宝!”

两声厉喝同时响起,一个是相思的,另外一个是……相思这边我不认识的某位美人的?

太太太太太太好了!不枉我前面的卖力表现,终于有美人慧眼识英雄——

“宝,这位吴公子是主人的客人,在主人面前如此口没遮挡,你置主人于何地?!”有气魄、够清冷、好威仪!

“可是金我——”

——哦,为我说话的那位叫“金”是吧?我记下了。

宝话声未落,已被金泠然截断:“这是对主人最起码的尊重!”

“哼!”之后,再没听到宝吭声。

我心底暗爽,继续磨相思:“相思,你来说。”

——你来告诉他们,你所做的所有一切的理由……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不辜负我信任的理由。

厅里两百余双眼睛全都注目在我和相思身上,感受到相思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我有预感他绝不会乖乖合作。

 

他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骄傲到连解释都不屑一顾。

 

“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记得前两天晚上,我咕哝着相思这下可好侠名日盛害我大侠做不成尽他一个人出风头相思难得的咆哮起来。

“我又不是为了他们!”那晚的相思气得脸蛋红扑扑的,鼻翼一扇一扇直喘粗气,下唇紧紧咬出一排清晰的齿印。

那晚的暑气热到,相思眼中流出了汗。

“我又不是……为了他们!”

 

“相思,说嘛……”我继续放低身段。现在我有点恨相思为什么点我的|穴害我不能动,害我无法看着他的眼睛施展我最最拿手的蛊魅大法,只好使赖皮,“求你……就算是,为了我……”

“呃——”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风云变色。由冰蓦地抬头,我被他眸中异色吓了一大跳,这时相思忽淡淡开声:

“淤泥恶水,停蓄弗流,春秋之交,蒸为疠疫”

声如明月映雪,空碧悠悠。

由冰却全身大震,如遭雷殛。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相思:“你、你用那笔款子去修河渠?!”

“瞎说!这个月内河渠哪有什么大工程……”马上有知情人士跳出来反驳,我灵光一闪,想到前两天和相思的一顿好吵,脱口而出:“不是河渠,是沟渠!”

沟渠者,简称水沟也,清淤排污之用。那天我瞧着文卷中一张阡陌纵横的图纸不顺眼,好心帮润了两笔,相思回来看见拍桌子大骂,那天晚上伙食猪狗不如。

相思说,那张图纸为修渠而备,纤毫之末亦改不得。

相思还说了治标治本什么的……

究竟是什么,导致疫疾横行?

人咬人,只是传播疫疾……那么,最早的、最早的疫疾之源在哪里?

洪水之后疠气起……

未施药先修沟渠……

“莫非瘟神在水里?!”由冰终于恍然大悟。

 

“罪不在水……”相思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笨蛋相思,放低一点儿姿态会死啊,就是因为你常这样子才容易被人误会啊,瞧瞧,做了好事也没人说你好心,真是——

“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

我倒!——又掉书包,你就不能拣些人懂的来说?

“啪!”那边由冰猛地一拍掌:“我明白了!——大灾之后,水源受玷、食物匮乏,加之人畜尸体未及掩埋,腐肉生蛆,导致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大疫滋生……”

他说不下去了。

——嗯,这下我懂了,似乎相思的意思是施药放粮只是治疫之标,治疫之本则是最好尽量在最短时间内整治出一个干净清爽的环境,重在预防。

隔离病人、掩埋尸体、兴修水利,且不说材料本身的消耗,单论人工,便已是一笔大开销,再加上耗材、伙食等开度……这么算来,一万两还真是杯水车薪、不足一提。

……原来相思真的没有贪污,亏我对他始终抱着一点小小、小小的期待……

室里静悄悄的,足以压死人。

穷寇莫追,这个时节,是应该留点儿时间给由冰慢慢消化、仔细回味、以悟我是他非。得理不饶人,伤了武当牛鼻子的脸面,我亦讨不了好。因此我见好就收,不再理会由冰,而是腆着脸压低声音道:“相思,解了我的|穴好不好?我保证乖乖呆着,你叫打东绝不往西、你叫跑前绝不朝后、你叫住口绝不开腔、你叫收工绝不嗝屁——”

“住口!”

我一怔:“不行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喂,相思,你不放开我,你手下美人又不听你的话来帮我……万一碰上你没空理我的时候,我不就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任人割了吗?”

“吴大用你放——唔!”宝的怒骂声响到一半被噎住,然后是金淡然的声音:“抱歉主人,打扰了。”

……金这人,贴心得真是没治了!——可惜现在不是适宜钓美人的场合。

我咽一口唾沫,一鼓作气、再接再励:“相思,你知道,小鬼送了我一大堆宝贝,飞板没了有风火轮,我省得该咋用……你放开我好不好?我足足一天没吃着东西,你这么封着我,万一我血气不畅落个半身不遂,你也会心痛的吧——唔!”

不提妨一个丸子塞入我开合个不停的口中,入口即化、和暖生津,缓缓流入四肢百髓,登时全身上下通泰、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好不熨贴,好不舒适。

比这更舒服的,却是冰冷柔软的肌肤凉凉贴着唇的触感。我一时忍不住,张口,咬——

“呜!——”宝小美人在后面死命地用爪子掐我的腰,我顾不上相思的怒目情急下回头——咦,我能动了?

抬抬胳膊动动腿,真的真的,我能动了、自由了耶!哈哈哈哈哈——

“各位前辈,请听在下一语。”因为心情好,我笑咪咪地转向施施然从人群后站起的杜美人。眼看在这种局势明显一边倒、他十有八九做不成渔翁的情势下,杜美人依旧折扇轻摇、丰神如玉、卓尔不群,我大大感慨一下:真不愧是我吴大用曾经相中的人,确实够性格!

“各位前辈适才亦亲目见耳闻,这位——”杜美人折扇一指,我受宠若惊:杜美人,我在这里咧——嗷呜!

这下是被相思掐的。

接收到我赤裸裸的爱慕的目光,杜美人露齿一笑,继续:“很显然,这位吴大用公子是这位贾神医的男——”

“——宠。”

“娈——”

“——童。”

“禁——”

“——脔。”

杜美人说一句,我好心地接一句,于是杜美人生气了,“唰”一声合上折扇,脸色数变之后,才强自又扯出一抹笑模样:“吴公子本人也对此供认不讳……”

“不不不,杜美……公子此言差矣!我怎么可能是相思的男宠、娈童、禁脔呢?看起来都不象嘛!”

 

话刚落音,厅里叽叽喳喳、窃窃私语乱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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