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梦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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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梦杀-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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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到处是尸体。
逆水寒,这把至刚至勇、至侠至义、至情至性的剑,杀得尽世间凶邪,却,除不尽险恶人心。
他以剑支地,听见自己的鲜血往外翻涌时汩汩的声音——从背后那个致命的伤口,直流到脚背,染红了雪白的袍裾,就连足下枯草亦尽染腥红。
这道伤口……好深。
深得要去了他的命,伤透了他的心。
是谁……杀我?
是谁杀了我?!
是……谁?
艰难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他一点点转身。
在这个无数次重演的梦的最后,他看着他的眼睛。
他想,其实自己也许并没有真正看清他最后的眼神。
然后,向下,向下……目光渐渐向下,在双眼被血沫迷蒙以前,他,在梦境里,第一次,看清了前世最后的碎片——

长长薄薄细细秀秀的剑,握在青衣书生的手里。
握得很紧。
于这修罗道场的血火哀鸣里,带一种即赴凌迟的烈烈杀意。
顾惜朝手握着那把剑,远远地,站在寒风呼啸的旗亭下。
他的手很苍白,指骨很秀气,指尖剔透得让人心颤。
他的眼睛,三分落寞,三分萧索,三分眷念,和一分难以察觉的哀伤。
剑尖指地。
剑身微颤。
而——



血。
剑上无血!!!
剑,上,无,血……

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他……
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痛到极点,反没了知觉。
血雨飞蓬中,他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和红泪凄厉的尖声惊叫,周围的景象狰狞地晃动着,像被肆意扭曲的画面。
鲜血带着身体最后的温度慢慢流尽,胸臆那么沉重,心脏收缩起来,再也无法有力地搏动。
扑通……扑……通……
他失去了一切的知觉,凝在那柄无血剑身上的目光,也终于被赤色的暖流所覆盖。
惜朝……
杀我的人,不是你么?
——他的心忽然松了。
释然了,舒怀了,快慰了,懂得了。
隔着前世今生辗转轮回,露出了一个同样的安然的微笑——

千年前的他,阖目,倒下。
千年后的他,张眼,醒来。

千年的追寻,记忆终于找回了散落的一角。
一切,就此完整。
就此……完整了吧……
戚少商在清凉的风里慢慢地走着,说不出的轻松。因为他终于看清了真相,再也不用为追究前世是谁杀了自己而苦苦纠结。
都到头了。所有的摧折、磨难、艰劫、痛苦——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做梦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疑虑,只有对他的爱。
天上没有什么云,阳光松软而和煦,今天会有一个月光很好的夜晚。
戚少商嘴角慢慢漾开两个深深的酒窝,他想像几个小时后,他就可以和他坐在天台上晒月光,看着那人纯白而素净的脸庞,像没有皱摺的丝缎,像一个天使——虽然那细薄的唇角勾起的淡淡笑容总有些须荒凉,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令之从此温暖。
——从今天起,到以后,将来,一辈子,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医院的长廊很安静,有些未落的紫色小花散落在蔓延的长藤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喜悦。远处住院部的阳台上晾着长长短短的白色衣物,淡白的阳光穿进去,一片片的斜影子投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快活地跳跃着。
戚少商流水一般地穿行着,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只觉得每一片阳光都是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一点一点地融化了他的心。
惜朝。戚少商在心里又唤了一声这个名字。
那个人,他此刻还守在晚晴的病房里,等推开那扇门,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就会像往常那样,穿过在阳光里起舞的明亮尘埃,旁若无人地望过来,明净的脸上带一点点清冷,一点点恬淡。
转过最后的转角,戚少商已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还有20米、15米、10米……

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人都会好起来。冲破宿命而活下来的八仔,息红泪,会好的,还有傅晚晴,她也会好的,他会握着她的手,恳求她的谅解,原谅他和她同样爱着那个人——
他要亲吻那个他爱了生生世世的男人,他要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他爱他。
耳边回响着那张新买的老碟片里他和他都喜欢的那首歌,Bryan Adams的声音如此地一再熨贴过他们的灵魂:

Look into my eyes…you will see——(仔细看我的眼睛,你会发现)
What you mean to me——(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Search your heart…search your soul——(在你的心里寻找,在你的灵魂里寻找)
And when you find me there——(当你将我找到)
You'll search no more——(这追寻就将不会继续)
Do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trying for——(不要说不值得为你去尝试)
You ca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dying for——(不要说不值得为你去死)
You know it's true——(你知道那如此真实)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为了你)

Look into my heart…you will find——(仔细看我的心,你会发现)
There's nothing there to hide——(那里没有什么能对你隐藏)
Take me as I am…take my life——(请接受我,就如接受我的生命)
I would give it all I would sacrifice——(我会付出一切为你牺牲)
Don't tell me——(不要说不值得为你血战)
It's not worth fighting for I can't help it——(我已无法控制我自己)
It is nothing I want more——(除了你我再无需其他一切)
You know it's true——(你知道那如此真实)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为了你)

Oh yeah There's no love…like your love——(再没有什么爱能如你所给予)
And no other…could give more love——(没有人能给我这样的爱)
There's nowhere…unless you're there——(若没有你,这世界将不复原貌)
All the time…all the way yeah。。。 ——(永远不变,一路不变)
Look into your heart baby——(仔细看你的心,我的爱)

Oh You can't tell me——(不要说不值得为你尝试)
It's not worth trying for I can't help it——(我已无法控制我自己)
There's nothing I want more——(除了你我再无需其他一切)
I would fight for you I'd lie for you——(我会为你而战,为你倒下)
Walk the wire for you…I'd die for you——(我会为你不顾一切,为你而死)
You know it's true——(你知道那如此真实)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为了你)
……

他推开了房门——'
27(A)、

门推开。
顾惜朝就坐在那里。
他身上还是那件穿旧的毛衣,古素的白,是八月十五的月光抠着秋日塞上的云朵,寂寂地融在一起捣就的颜色,说不出的妥贴纤柔里,织就着密密的忧伤。
只那一道眼神,却让戚少商忍不住地心尖一颤,然后,才顺着那凝定不动的目光看向病床的方向。
一片空旷的洁白。
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洁白的被褥,但却没有了那个洁白温婉的女子。
病床上还留有她淡淡的气息,甚至恍惚里还能想见她像个折翼天使般静静安睡的模样——可这一场沉眠已惊觉,梦已经碎,已经醒。
“她死了。”顾惜朝一动不动地坐着,双手交叉而握紧,指骨因为过于隐忍的力度而变成触目的青白色,淡成了死水的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傅晚晴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半丝痛苦的表情,得似乎不是去应死神的召唤,而是去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绝世的红颜在凋零的瞬间,也无损那跨越了前世今生的美。
天地鸿蒙,百年倥偬,生的意义又是什么?有谁能为我们这一场或悲或喜或得或失的生命佐证?是什么能让我们相信,曾经无悔地来过、走过、亦爱过……
……
“朝,朝——”清脆柔丽如黄莺出谷的温柔呼唤犹在耳边萦绕着,顾惜朝不愿闭上眼睛,怕会因那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失落了那曾经点亮了他心房的一盏光明。
栀子花纷纷摇落的那些个仲夏夜,星空下他的手曾握着她的,少年青涩的吻曾落英般拂过女孩光洁的额角:“晚晴,我会永远保护你。”
“不。”女孩微笑,眼中有十四、五岁少女所罕见的睿智与通达:“朝,我只要你,好好保护你自己。”
因为能保护我们自己的,只有我们自己——
……

满室庭芳的窗前,披着阳光寂坐的白衫男子脸上,忽现出一种无限哀婉而又无限温柔的神色来。这片表情是如此的古旧,竟像是在辗转的轮回里生生煎过翻过熨贴过烙印过,是不容易看清的凄清。
“惜朝!”戚少商忍不住哑声低唤了一声,几步冲过去蹲跪于地,一把抱紧了那瘦削的腰身。他忽然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没有哀痛欲绝了,因为那一种难言的痛已到达了极致,乃至无法向外迸发,而是悉数袭入了心肺骨血,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化尽,无法排解的了!
这一种痛,也正在这一个瞬间,同时侵入了戚少商的心。
他知道他这个时候不需要劝慰,只需要陪伴,所以只是默默地、缓缓地将头搁在他的膝上,闭上了眼睛。
“小时候她太顽皮,闹着不肯睡觉的时候,正叔总是无奈地要点她后颈的睡||||穴。来香港之前,我见过她一次,那次我们说了一夜的话,共守天明。其实我想让她早点休息,她却说她不想睡,睡不着,我说我来帮她,像以前一样,她怎么都不肯,说如果我走了,就没人来叫醒她了……晚晴……这一次……我不能……叫醒你了……”
戚少商伏在顾惜朝膝头,听他慢慢地说完这段话,忽感到耳际落下一滴温凉。
下意识地更收紧了手臂,他把怀里的人抓得更紧:我们都已失去了太多的手足和骨血,我们再不能失去自己的心了。
断了骨流了血还能用时间医治,若没有了心,我们还能活得下去么?……
长久的沉默里,他们听见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震荡在千年梦回的岁月深处,响彻在这一个无言相拥的香港冬日午后。

————————————————————————————

香港的一切都暂时收梢,戚少商拿到长假的时候,并没有太介意上司铁游夏意味深长的眼光。
那天从警署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开车,而是带着一种类似告别的心情,信步在中环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穿过,最后走上了架空的中环扶梯。
这座由地面直达山顶的连绵扶梯,是香港著名的地标之一。在警署当差的这些年,他却没有好好地搭乘它看过风景,繁重的工作令到他和所有香港人一样,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情效仿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优游地在半空中穿街走巷。
搭着扶梯的人们,有多少不只为穿梭于城市中心,而是用心捕捉着失落在都心里的净土乐园呢?
戚少商发现,其实很多美好的东西都在纷繁芜杂的生活里被忽视掉了。
比如那些隐藏在金融区小巷里的微型市集,总会在夜幕下散发出自得其乐的味道,卡在一栋栋光鲜的高楼大厦之间,潜藏着顽强的生命力,令你也忍不住想挤入当中,去感受那小小空间中的无限热闹欢腾。
在地铁站边,戚少商停下,买了一袋新鲜出炉的“鸡蛋仔”,那烤得有点焦的口感,内里松软的微甜,以及入口满溢的蛋香,也是另一个人所喜欢的食物。
抬头,街边“许留山”的招牌红底金字大龙地打着眼,车身印著广告的高挑双层巴士以及红白色的计程车穿梭如云,一群走过身边的年轻女子正兴奋地讨论着弥敦道上品牌店的圣诞折扣——这一切,都令他觉得平定美好。

有人说霓虹散尽的香港,繁华不过是一捧流沙。他亦知道这城市太过幻美,也尽是虚妄,但他仍是留恋——
他从来用不着堪破。
从来都一样,他从来都不想攻城掠地、摧城拔寨,他只想守着一座城,一个人,就足够聊慰此生。

在这之前,他曾和顾惜朝倾夜一谈,一致同意去欧洲前先到内地走一趟。对他们来说,那个彼此相映的梦中曾出现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的杜鹃花,真实的虎尾溪,真实的旗亭酒肆……
他们打算一起去寻找这个真实的前世,那个地方,它必然是存在过的,那个被历史洪荒湮灭了的黄沙深处,有着他们一千年来的爱恨纠缠。
不能忘,怎能忘。
那就把它们都找回来,在这一世,在此后的不离不弃里,细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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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他们一起踏上了旅程。
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宁夏的公路上,那些光秃秃的土地,灰蒙蒙的村庄,那些封冻的河流和池塘,都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没有见过其他国家的农村,但顾惜朝说这些村庄都很难看。学艺术出身的人,自然看不惯杂乱的路和草,霉绿的水沟,没有规划的呆板的房子以及那些鲜艳的招牌,说割断了传统的脉络,又承接不上新的美感。
戚少商只是笑,一路上都握紧了他的手。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失而复得。他想。有这个人在,任何地方,于他戚少商而言,都是美丽新世界。
顾惜朝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仍然穿着他经年不变的白色毛衣,路途太长,闭着眼倚在车窗边,大概是睡着了。阳光照在他稍长的发角上,丝丝密密的柔亮。
他的面容那么安详,是在做一个甜蜜的梦么?戚少商觉得心安,汽车慢慢晃,于是他也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顾惜朝没有睡着,他只是神思恍惚地,在想息红泪。
他没有告诉戚少商,其实在他们离开香港前往内地的前一个礼拜,息红泪曾约见过他一次。
那天的风很大,息红泪穿着红色的大衣,在浅水湾畔站着,清绝明和地对顾惜朝笑了一笑。
她真的很美,顾惜朝看着她,这个女人,实在是美得让人不可想象,但却和那些所有依仗自己的美色委顿男人的女人不同,她自有她不可扼灭的一份坚毅果断和特立倔强。
他看着她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知道,前世的戚少商负了她,一千年后,仍是一样。
他只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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