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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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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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也淡淡的安慰了他几句,姚红玉便起身去了。辛修甫见时候不早,便同着他的相好龙蟾珠一同到西安坊去,大家一哄而散。

陈海秋新做了个范彩霞,也在那里想转范彩霞的念头。这个范彩霞更比不得薛金莲,是个大名鼎鼎的倌人,和那四大金刚的名气差不多,那里看得上陈海秋这样的一个人!但是范彩霞平日之间最爱的是姘马夫、姘戏子,在客人那里千方百计弄来的昧心钱,依旧给那一班马夫、戏子骗得干干净净;更兼他向来服御奢华,用钱挥霍,一连的进款那里够他的用度?拖了一身的亏空再也弥补不来。这个陈海秋是范彩霞那里用钱最多的客人,所以范彩霞当着他的面儿,却也不肯得罪他,只不叫他近着自家的身体。凭着陈海秋怎样的用钱,总不肯露出一个字儿留他住夜。陈海秋想来想去想了无数的法儿,报效了许多的和酒,只指望范彩霞留他住夜,那里知道闹了几个月,依然还是一个不成功。

陈海秋焦躁起来,便也去寻着了辛修甫和他商议。辛修甫也想不出什么法儿,想了一回方才对陈海秋说道:“只有这一个法儿,却不知用起来中用不中用。这个范彩霞是著名倒贴的宝贝,现在差不多将近过年,这个宝贝一定是过不去的,你趁着这个当儿,除了还帐之外,格外借给他几百块钱,这件事儿一定到得手来。你说我这个主意可好不好?”陈海秋听了大喜,便拍着手道:“你的主意果然不差,我就照你这个法儿做去,一定没有不成的。”修甫道:“虽然如此,但是我保是保不来的,只好碰你自家的运气罢了。”陈海秋听了辛修甫的话儿,高高兴兴的竟到东尚仁范彩霞家来。

走进房间,见范彩霞一个人无精打彩的坐在那里,房间里头连娘姨大姐也不见一个。范彩霞见陈海秋走了进来,勉强陪着笑脸,立起身来,自家动手和陈海秋宽了马褂,拉着他坐下。

陈海秋刚要开口,早见娘姨阿金、大姐阿玉两个人勾肩搭背,一路嘻嘻哈哈的笑进来。见了陈海秋,阿金便道:“咦,陈老几时来格?”陈海秋道:“我刚刚来的。你们什么事儿这般高兴?”阿玉听了,又掩着口“吱吱格格”的笑起来。范彩霞皱着眉头道:“勿得知啥格事体,实梗格高兴。”说着便拿过一支金水烟筒,袅袅婷婷的走过去,和陈海秋并肩坐下,亲自和他装了几筒烟。陈海秋见范彩霞忽然这般的要好起来,心上十分欢喜,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有些痒飕飕的,便顺手把范彩霞抱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身上。范彩霞趁势把纤腰一扭,一个身体便倒在陈海秋的怀中。陈海秋鼻中闻着范彩霞头上的一股头油香气,不觉色心大动,低下头来,脸贴脸的揉了一揉。范彩霞故意嗔道:“勿要实梗哩。”海秋也不理他,只仔仔细细的眯着一双眼睛,看着范彩霞的脸儿,目不转睛的只顾呆看。范彩霞被他看得别过头去,口中说道:“啥格好看呀,阿是勿认得倪?”说着便又格格的笑。阿金在旁边说道:“勿要实梗高兴哉。今年年底下格开销,耐阿曾自家转转念头,勿要到仔格格辰光弄勿落。”范彩霞听了叹了一口气道:“横竖总归弄勿落,叫倪也呒说法。”阿金道:“陈老搭耐一径要好煞格,耐还是搭陈老商量商量罢。”范彩霞听了也不言语,只把一个脂香粉腻的脸儿紧紧的贴在陈海秋肩上,瞟了阿金一眼道:“耐倒说得实梗容易,只怕陈老勿见得相信倪呀。”说着横波斜溜,宝靥生春,向着陈海秋嫣然一笑。陈海秋被他一阵揉搓,心上早糊里糊涂的没有了主意;又被他这般一逼,更加心荡神迷,捉摸不定,不因不由的说出几句话来。正是:风情霞思,莺花南国之诗;纸醉金迷,云雨巫山之梦。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花低月亚虚度春宵 凤去台空可怜良夜

且说陈海秋被范彩霞一阵巴结,巴结得十分欢喜,便不因不由的问道:“你今年的生意怎么样?核算起来够开销不够开销?”范彩霞听了便长叹一声道:“勿要说起,房饭钿搭仔菜钿,才欠得一塌糊涂,外势格帐收煞收勿下,格两日倪也呒啥念头转,只好弄到陆里是陆里格哉。”海秋道:“你的客人有钱的也多得狠,为什么不去问他借几百块钱来开销一下,也就过去了,难道他们还会不答应么?”彩霞听了,把头-扭道:“阿呀,耐倒说得实梗容易,耐阿晓得故歇格班客人,用起铜钿来才要称称斤两,格末叫来得精明。俚只要勿漂仔倪格帐,已经算俚好格哉。耐还要去问俚借啥格铜钿,格末勿客气,两个去换俚一个,陆俚有啥个个客人才像耐陈老实便介。”陈海秋听了这几句话儿满心欢喜,口中却对他说道:“我也不见得一定就怎样的大量,你不要在这里灌我的米汤。”范彩霞道:“倪是勿会灌啥格米汤格,要末耐……”说到这个地方,把脸一红,飞了陈海秋一眼,低着头微微一笑。这一笑,就把陈海秋的一个身体酥了半边,动弹不得。

又听得范彩霞郎然说道:“格号闲话,啥人高兴去搭俚笃说呀,洋钿拿勿着,白白俚坍仔自家格台,想起来啥犯着呀,勿比耐洛勒浪倪搭,赛过搭倪自家人一样,搭耐讲仔也无啥希奇”说着更把一个身体紧紧的往陈海秋怀中贴了一贴,附着陈海秋的耳朵低低说道:“耐一径啥洛勿来介,倪有几几化化心浪向格闲话要搭耐说。”这一来,更把陈海秋弄得遍身瘫软,好似雪狮子向火--融化了半边,张开了一张大口再也合不拢来。停了一回,方才向范彩霞道:“你有什么话儿,何不趁着这个当儿和我讲个明白。”

彩霞听了暗暗的好笑,本来是随口讲的一句话儿,那里真有什么说话,只得瞪了陈海秋一个白眼道:“耐格人啥实梗性急呀,晏歇点慢慢里搭耐说。”陈海秋听了,这一刻儿的心上高兴,在下做书的也形容他不来,只对着范彩霞呵呵的痴笑,笑了一回,方才问着范彩霞道:“你过年要借多少钱,只顾问我拿就是了。”范彩霞听了,便道:“勿瞒耐说,倪间搭过年格开销,一塌刮仔总要五百洋钿。”陈海秋不等他说完,便接下去说道:“五百块钱,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急到这个样儿。”说着,便叫阿金去抄局帐。

阿金走了出去不多时,拿着一篇局帐走进来,陈海秋接过去看一看,只见通共三十几台酒,一百几十个局,差不多也有四百块钱的光景。陈海秋看了,便从身边取出一张一千块钱的汇票来,交在范彩霞手内,口中说道:“这一千块钱除了你借的五百块钱,还有四百块钱局帐,这余下来的一百块钱,就算了手巾送礼的开销罢。”范彩霞见了,登时满面天花的伸手过去,把票子接了过来,口中却还说道:“谢谢耐,借仔几化洋钿拨倪,总算耐搭倪帮仔一个忙,勿然是今年底下倪直头一塌糊涂哉。”陈海秋听了,便低低的问着范彩霞道:“今天晚上你打算怎么样呢?”范彩霞听了,不由得春压肩梢,红生宝靥,一言不发的只看着海秋笑。陈海秋又问了一声,范彩霞嗔道:“晓得哉,耐格人啥是实梗格介,晏歇点……”说了这三个字儿,便顿住了口不说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下面相帮高声叫道:“姓王格叫到一品香,姓陆格叫到金谷春,姓洪格叫到谦吉里。”范彩霞听了,故意眉头一皱,立起身来口中咕哝道:“格排断命客人,格末叫来得讨厌,倪格碗把势饭也吃得恨尽恨绝格哉。”说着,便又去陈海秋耳边说了几句,不知说的是些什么,见陈海秋连连点头。范彩霞换好了衣服,对着陈海秋道:“陈老,对勿住,倪出堂差去,耐勿许去格哩。”陈海秋道:“你出去应局,料想不是一刻儿的工夫,我去一去再来罢。”范彩霞听了不依道:“倪勿要,耐搭我好好里坐来浪。”说着回过头叫阿玉道:“耐搭倪看好仔俚,勿要放俚出去。”陈海秋哈哈的笑道:“好得狠,索性把我当起犯人来了。”范彩霞又分付了阿玉几句,自己同着阿金走了。

陈海秋坐着等了多时,范彩霞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年底,堂子里头没有什么客人。陈海秋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等了又等,等得陈海秋焦躁起来,跳起身来要走,又被阿玉死命拦住,不放他走。正在扭结固结,忽见阿金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陈海秋以为范彩霞回来了,登时又坐了下来。只见阿金走过来对着他说道:“先生勒浪谦吉里洪公馆里向代碰和,格格客人格末叫气数,碰仔八圈倒说再碰八圈,定规要倪先生搭俚代碰,倪先生恐怕陈老勒浪等仔心焦,叫倪赶转来搭陈老说一声,先生说请陈老勿要性急,俚就要转来快哉。”说着又叫了阿玉,两个人到后房去嘁嘁喳喳的讲了几句不知什么话儿,阿金便要要紧紧的走了。陈海秋本来等得十分焦躁,一定跳起来要走,却听了阿金的几句话儿,不知不觉又软绵绵的坐了下来。又等了一点多钟,看看身边的表时,差不多将近两点钟了,直把一个陈海秋等得意懒心灰,神疲气索,要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毅然决然的走了罢,眼看着这样的到口馒头觉得有些舍不得,想了一回,心上转一个念头道:“他既然特地叫阿金回来把我留在这里,自然就要回来的,如若不然,他又何必这样的骗我呢?”正想着,阿玉端了一个茶碗进来递给海秋道:“陈老吃一点点杏仁露。”陈海秋正在口渴,接过来一口气就喝了一个干净,歪在炕上觉得有些睡意,朦胧的上眼皮找不起下眼皮来,便不觉和懵腾睡去。

这一觉不知怎样的直睡到红日三竿,方才觉得有个人在他身上乱推乱搡的。搡了一回,海秋猛然惊醒,睁眼看时,只见范彩霞和娘姨阿金、大姐阿玉一班人都立在面前。范彩霞一面推着,一面叫道:“陈老,辰光勿早哉,啥洛实梗好困介?”

陈海秋擦了一擦眼睛坐起身来,心上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早忘记了一半。看着范彩霞,呆了一回方才仿佛有些记起昨天的事来,却不知道范彩霞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又怎样的会一觉直睡到这般时候,想来想去不得明白,只得问着范彩霞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昨天晚上直等你到四更时候,你还没有回来,不知怎样的我自己也困倦起来,直睡到这个时候。”范彩霞听了几乎要笑出来,恐怕被陈海秋觉着,连忙别转头去忍住了笑,打了两个呵欠,方才开口说道:“倪拨格个断命客人一径要拉牢仔搭俚碰和,煞死格勿肯放,倪心浪向牵记仔耐,几乎急杀快,一直搭俚碰到仔天亮,刚刚完结,倪转来仔也呒拨几化辰光。”

陈海秋见了范彩霞这样的一个人,婷婷袅袅的立在面前,两鬓惺忪,春情满面,那两边颊上隐隐的透出两朵桃花,越显得皓齿明眸,丰神绝世。想起昨日的事情来,自己觉得十分懊恼。暗想好容易得着了这个机会,看着一个大肥的河鸭盖在锅子里头的,梦想不到会出了这样的岔儿,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红日满窗,料想是不能的了,便似笑非笑的对彩霞说道:“我昨天晚上了你的当了。”彩霞听了不觉面上一红,春色横眉,娇羞上脸,走过来附着海秋的耳朵道:“耐勿要噪嗫,教倪阿要难为情!”陈海秋听了便不开口,立起身来胡乱洗了一把脸,便走了回去。

到得晚上,陈海秋一个人又跑到范彩霞那边来,一团高兴的要想在他那里请客。那知到得范彩霞大房间里头,范彩霞的影也不见,只有大姐阿玉一个人坐在那里。问他先生那里去了,阿玉把嘴往后面一努道:“倪先生来浪生病,耐进去看看俚(口虐)。”陈海秋听了十分怪诧,刚才自己走的时候,明明的范彩霞还是有说有笑的并没有什么毛病,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会生起病来。想着,便自己走到后面房间里去看他。只见范彩霞拥着一条湖色绉纱的绵被,和衣睡在铁床上;娘姨阿金正坐在床沿,和他密密切切的讲话。见阿玉同了陈海秋来进来,便道:“阿呀,格搭地方龌龊煞格,耐还是外势去坐歇罢。”陈海秋道:“不要紧,我听见你无缘无故的生病,所以来看你一下,你们何必同我这般客气。”彩霞听了,瞅了阿玉一眼道:“倪呒啥病呀,耐末总要实梗瞎说瞎说。”阿玉道:“耐自家昨日仔夜里向出堂差受仔风寒,一径勒浪吵肚里痛,倒要叫倪瞎说,倪倒一点点才(曾忽)瞎说(口虐)。”陈海秋听了,便问:“为什么肚子痛,大约是昨天晚上受了寒罢?”范彩霞摇摇头道:“倪格肚里痛是老毛病呀,日常格辰光一径要发格,到仔一个月……”范彩霞说到这里,看着海秋一笑,顿住了口不说下去。海秋看了,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正待问时,阿金从旁边接口说道:“陈老耐勿晓得,倪先生一径有个痛经格毛病,一个月里向到仔归格辰光,就要发一转肚里痛格毛病,郎中先生勿知请仔几几化化,总归医勿好。”阿金说到这里,范彩霞伸过手来他打一下道:“耐格号人,总归欢喜实梗瞎三话四。”阿金道:“陈老亦勿是啥别人,搭俚讲讲也无啥希奇啘。”陈海搂听了,心上大大的不高兴,明晓得自己的事儿又是不成功的了,却又不便说出什么来,只得嘿嘿无言,闷在心里。范彩霞见了陈海秋一言不发,知道他心中不乐,便把纤手对他招招,叫他走过来坐在自己身旁,和他低低的讲了几句,又对着他笑道:“对勿住,只好屁股里吃人参--后补格哉。”陈海秋听了只得点一点头。又坐了一回,范彩霞催他回去了。

在陈海秋的意思,还只当着范彩霞不是有心骗他,不过自家的运气不通,所以刚刚碰得这般凑巧,指望以后还要和范彩霞怎样的蛱蝶双飞,鸳鸯颠倒。那里晓得上海堂子里头倌人的伎俩,真真的好似那九尾神狐,通天魑魅。那些哄骗客人的方法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这些做嫖客的人,又一大半都是些曲辫子、土老儿,那里是他们的对手?正是:碧城十二,苍茫情海之波;弱水三千,缥渺蓬莱之路。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交代。

第九十四回 陈海秋痛恨范彩霞 章秋谷重游安垲第

且说陈海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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