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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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汉-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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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却忽然不动了,维持着按在她肩上的动作,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萧若也静静地睁着眼与他对视……脸衬着枕头上满满的青丝,越发地苍白。

只有那双眼睛,睁大着——

眼瞳乌黑,眼白清透,目光澄澈如水,乍一看无非波澜俱静风过无痕。

而流淌在清寒的寒潭深处的,却是冷漠的锋芒……仿佛每一眼,都看的是他身上的破绽和缺点。

动如雪花迷眼,纷乱之中致命一击防不胜防,静如霞映寒潭,风平浪静又满含杀机暗涌。

可笑的是,偏偏最让他难以忘怀的,就是这样时刻站在与他敌对所在的,时时刻刻等着取他性命的目光。

瞬间被一股无奈所笼罩,曹操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求证:“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萧若答。

他轻轻抬起其中一只手,轻轻触到她的脸,她没躲开,他的手便顺着她的鬓角往上,停在了眼角:“孤在想……你和我真像……”说着嘴角扬起,又道:“现在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这双眼睛像个寻常的女子一样,会哭会笑……会说心里的话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来。

……

忽然迫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不舒服,随着气息的逼近,在越过了能忍耐的距离的一瞬间,一把雪白色的刀刃再次弹出来,搁在了两人中间——

萧若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表情没什么波澜,倒是罩在刀光里的眼睛,霜又重了几分。

曹操与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也被雪白的映照,沉沉的黑深不见底,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低声地问:“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萧若嘴角微微扬起,没说话。

曹操伸出手,拨了拨刀刃,淡淡地道:“你可知道拿着刀,没有力气,刀被夺了更危险?”说着,手指停在刃上,抬眼,再次迎上她的视线:“要杀孤,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

说罢,微微笑着看她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

匕首还搁在胸前,森森的白色的光满透着无力……

萧若听到脚步声消失在帘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心口骤然一阵抽痛。

她闭眼缓了一缓,再睁开……盯着雪白的营帐顶端看了半晌,出声唤帘外的侍女……

她知道见他之前该喝点水吃点东西。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

芒砀山原本就离徐州不远,就算是可以为了照顾萧若放慢了速度,一天也足够到了——

队伍又一个部曲,浩浩荡荡而来,然每到一个关卡,守卫的士兵都自动放行。

这些关卡都是当初萧若和贾诩一个个设立的。开建在山间,崖边,苍茫树林之间,作屯粮拒敌之用……守关的降临还有不少是她提拔的,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熟悉的面孔,在马车经过看见她的时候,面上露出诧异之极的表情。

见到她之前,诧异徐荣亲自下的不得阻拦的军令。

见到她之后,则是诧异队伍前滚玄边深蓝色旗子上,那一个清清楚楚的“曹”字。

没想到再路过自己出力打下来的基业,却是做客……想到这里,萧若不禁有些想笑,望向树枝依稀发芽淡淡绿了一脉的前路,路连着路,关又是一关,看得倦了,她放下帘子,拢了拢厚厚的毛茸茸的披风,蜷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身边随侍的侍女早就担心她禁不起这么大的风,却想起司空那个“不得碍手碍脚惹娘娘不开心”的吩咐,迟迟不敢说出口,此刻见她终于放下帘子来,才松了一口气,将暖炉里的火拨望了一些,随口道:“娘娘若是嫌热,可以先脱下披风来……”

毕竟都到了三月底,貂裘的披风是有些热了。

萧若闭着眼摇了摇头:“手和脚冷,穿着好一些……”

侍女陪着笑道:“是了……小产过后气血虚,娘娘是……”说到此处,她骤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掩住了嘴——

见萧若没有计较的意思,才安下心来,却再不敢多吐一样。

一路寂寂,在黄昏之时,终于到达了彭城前。

黑云压了半边的城,城门斑驳……萧若走到门前,揭开帘子往前看,春日野草疯长,窜在墙根边,久经战乱的大门上方,彭城两个字还是一如从前。

抬眼满城楼的守卫,张开的弓,箭囊里的箭,半人高的劲弩,瞬间往事纷叠涌上心间——

她和祖朗混进去的,和赵云的手下一起围坐仰望着喝酒的,带着一万人来攻夺的,三月之前单独带着一千轻骑兵离开的……

城还是这座城。

人却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几拨。

短短三月,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她竟然在盯着城楼上密密麻麻如雨点的箭尖时,心里先滋生的不是对这里的怀念和对这个城池依旧固若金汤的自豪……而是不着痕迹一闪而过却真实存在的陌生。

这丝近乡情怯的惧意在目光搜寻到城门上站着的那个人时,变得强烈起来。

拢着披风的手指握紧,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听得耳边传来曹操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文良,要见故人,你单枪匹马来。”

题外话:昨天网络出现了故障,打不开后台发不了文,还请大家原谅。

评论区现在还是回复不了……我很好,地震在北面,名古屋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谢谢大家的关心! 

第二百零七章 割袍分袂(四)

耳边沉寂又沉寂……

卷着帘子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僵冷,却死死拽着,松不开。

萧若无意识地望着城墙上斑驳的“彭城”两个字,不知怎么,视线迟迟无法往上移——

她知道有道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那么多旧日袍泽的视线里,她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直到它在曹操说完那句话之后消失。

她才抬眼,见城墙最中间,位置已经空出来,贾诩,韩睿和杨含都在,一与她视线相对,杨含便焦急又关切地往前走了一步,萧若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放软了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接着转向贾诩,果然看见他眯着眼睛笑着,似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一般,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若原本想做点手势让他放心行事,见他表情便知道他已经足够放心,也碍于曹操正颇带好奇地望着这边,便只扫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紧紧关闭着的城门。

怔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什么表情适合这样的重逢……

试了试,终究还是不能像曾经那样,扬起嘴角笑出来。

于是一直到城门响着沉重的钝音缓缓打开,吊桥轰然落地扬起,尘沙飞扬开来散在眼前,萧若陷在沉思中,看向前方的目光也是淡淡的——

城门之后,马蹄不安地躁动着,熟悉的那匹黑马,一如往常般矫健有力,每块肌肉都像绷紧的弓弦,在缰绳的捆绑下也随时会飞出来一样

控缰的手也是熟悉到极处的,就连手法都明了于心,一分安抚加上九分强硬,在马匹不安的时候用力量来征服它……

并不是说这样就没有技巧,而是在他心里,力量就是技巧。

萧若看着他手上熟悉的动作,和往常一样的……那个手指按在哪里,铠甲上的纹路,腰间那柄曾经让她害怕又安心的剑,控制着战马同时握住长枪的干净洗练的动作……

几乎就要像往常一样欣慰又自豪地想,这个纵深沙场威风凛凛的将军,这个在这个纷乱的乱世里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不屈不挠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这样和往常一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心却被难言的苦涩笼罩,眼眶忽然有些湿,终于抬头看向他的脸时,泪水模糊了视线——

“徐文良,孩子没了。”

曹操的话冷冷地响起来。

仿佛停止的心跳,骤然拉紧的缰绳和失控的动作,几乎令这匹缓慢行走马在城门前的沙地上狠狠一挫……

一直到扬起的尘土缓缓再寂寂地落下去,那匹马都没有再向前一步,沉默也还是沉默,只是比起方才,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萧若几乎要攀着马车的边沿才能勉强地站着,看着他的视线还是被泪光扭曲着,这次却执拗地不肯再移开,看进那双曾经看久一点就会迷失进去的沉沉的黑眸,看不清细微的表情变化,能清晰地传入眼里的,只有沉重的悲伤和愤怒。

怒……该怒谁?

怒到底是无奈……深深浸透到了骨头里……

她抓着帘子的手渐渐用力,扣紧的指节发白,望着他熟悉的样子,试了又试,终于弯起嘴角笑了出来,眼中一直蓄着的泪却在笑的这一瞬滑落——

“徐荣,我们的孩子没了。”

在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即便是隔得这么远,还是能感受到他浑身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眉心紧紧锁着闭上了眼……

似乎是在忍着什么汹涌翻腾的情绪——

坐骑开始不安,左右徘徊,有些焦躁,却却紧锁,不知该进该退。

萧若远远地看着他,笑意越加苦涩,深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问:“将军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徐荣霍地睁开了眼,紧紧盯着她,再次拉紧了缰绳,狠狠一夹马背……

马忽然开始疾驰——

曹操忽地眯眼:“拦住他。”

然而这句吩咐几乎是空话,破阵是徐荣的强项,此刻更顾不得伤人,朝前几步,手中长枪已见血。

贾诩在城墙上看得触目惊心:“文良这是不要命了?”

曹操之所以让他单枪匹马出去,就是为了缓解他一个部曲和整个徐州的兵力之间巨大差距的不安。

然而身为徐州牧,此刻是主帅的徐荣,单枪匹马去闯他的队伍,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一个萧若在他手中徐州已经是左右为难投鼠忌器——

“太糊涂”贾诩长叹了一口气:“要相会,怎么要急在一时?更何况……”

他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看着萧若的表情,他就知道……

萧若不是来和他相会的。

“大声点说,让箭楼张弓,一旦发现对将军不利,五个箭楼一起攒射。”贾诩冷声对韩睿道。

韩睿放粗了嗓子,将这句话喊了出来,瞬时军令传遍城楼,也传到了城下曹操耳里。

觑见满城张弓,曹操扬起嘴角一笑,下令:“让他去吧。”

虽有些不悦他接近,但也没有不得不阻挡的理由,知道孩子已经没了,以徐荣的性情,应当不会再提华佗曾经给过那枚药丸。

这也是他会在第一时间先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原因。

……

阻挡一少,在军阵中疾驰的马匹更是快,转眼之间,黑马已然在车前驻足——

徐荣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萧若。

看到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和脸上的泪痕,瞬间整个人都被自责愧疚淹没。

近在咫尺的距离,日思夜想思念的刻骨铭心,却在此刻似乎被透明的藩篱所隔……

沉默似乎可以亘古,相望无言,原来真的是无言。

萧若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放开拽着帘子的手,站起身来,却还是没有离开马车,伸出手探过去,摸到了他手心里那柄还滴着血的冰冷长枪——

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袭来,激得她胸口一阵翻腾。

徐荣拿枪的手微微一颤,似乎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接近,小心地拿稳枪……

强忍着心头的不适,萧若的手滑过枪身,缓缓顺着枪的刃往上移;在触到他的手的前一秒,忽然停住了——

他心跳忽然跳漏了一拍。

“我最喜欢你拿着它上阵杀敌的样子……”萧若抬起头,着对他说:“你和它都让我觉得我很安全,因为你总是赢……”

徐荣低下头静静看着她……忽然觉得能这样说话就很好,就算拿着枪的手碰不到她,只要她还肯接近就好……

可下一刻,她的手就放开了。

离开了枪刃……

徐荣微微蹙眉,心头骤然一空。

“只是,我好像忘记了……”萧若将冰凉的手交互轻轻握着,声音忽然低下来:“你的枪不是为了我拿的,所以有天它会用来对付我,对不对?”

徐荣怔了一怔,缓缓摇头。

“是吗?”萧若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反问。

徐荣眼里满是沉痛之色,轻轻地道:“萧若……这个世上无人比我更期待这个孩子临世……”

萧若眼前忽然又模糊了:“可是你选的不是他……”

“我想要”徐荣反驳,驳了却又是一阵无言——

森寒的事实透入枪刃,冷入骨髓……

曹操此刻若有若无透过来的目光,萧若温和下的冷淡,貂裘下比起从前瘦了一圈的手腕——

都在无声地提醒他,亲自带人抢走华佗断送了她和孩子最后希望的,不是别人,真是他自己

他,才是此刻最没有资格说爱着盼着这个孩子的人……

……

忽然,一句轻轻的问话响在耳边,带着一点点试探,平静的表面也掩盖不住的颤抖

“那……你后悔吗?”

依然题外话:我很想,非常想恢复日更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严峻……辐射危险加上难民转移加上抢货加上父母催促回国加上订不上飞机票,在昭示日更有点难……

但是某冉一定不会段更超过两天了。 

第二百零八章 割袍分袂(五)

会后悔吗?

……

这样假设性的问题原本没有任何的意义,然而萧若还是问出了口。

徐荣沉默的间隙比方才的任何一个逼问都要短,他很快抬起了头,眉目间依旧笼着浓重的阴云,眼神却比方才要清明得多——

“不悔。”

闻言,呼吸忽然凝固住了……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他说着,摇了摇头:“但是那和这些无关。”

……

寒意透过四肢百骸,侵入骨髓,冷到了心里。

最后一丝期待和幻想也被狠狠击碎。

她嘴边慢慢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一动不动地盯着徐荣的眼睛看……最后试图找到一丝闪烁和犹疑,最终一无所获。

徐荣仍旧不觉得这个选择出了错。

就算知道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再有一次选,仍然会保住那所谓的皇裔——

不惜负她负到底,就为了……汉室?

已经崩坏到奄奄一息,几乎只能在曹操手中苟延残喘,被天下诸侯视为裂缝之鼎,箭下之鹿,纷纷欲取而代之,随时可能一夕崩塌,丝毫没有守护价值的汉室

就算那它已经烂掉了,坏透了,早就没救了……

就算为了它已经杀了这么多年了,仁至了,义尽了……

还是要这么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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