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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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乱三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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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我……”
  “啪”,又是一个响亮且清脆的耳光。
  萧瑱微微偏回头,看着浑身颤抖不止,又倔强地站得笔直的萧珣,心里的疼痛比起脸上的,不知狠厉多少倍。
  这样悖伦逆道的感情本应是世俗不容,自己一直迷恋着不肯悔悟也就罢了,却偏偏鬼迷了心窍,要把这人一同拉下水。
  少顷,两人都默契地止住了动作,静静喘着气,平息跃动不已的心跳。
  萧瑱定了定,垂下眼帘,像个犯了错的小孩,默不作声地绕过萧珣,拉开门,带着略发红肿的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千聿'浮光掠影

作者有话要说:  赠刘景文
  苏轼
  荷尽已无擎雨盖,
  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
  最是橙黄橘绿时。
  穿过几节曲折的巷弄,再拐入豁然开朗的主街;清和镖局赫然出现在眼前。两只石刻的貔貅神色肃穆地端坐在石阶前,镖局的大门在白天总是随意地敞开,两边棕红色的厚门板都嵌有鎏金狮头把手。
  镖局里的人大都出镖去了,留下的要不在内室补眠,要不在后院练功,前院一时寂静无声。当时镖局是按照府邸的规模建造的,有数十间住房,镖局的人都有独自的房间,还有近十间空着的客房和独建的专门堆放杂物的库房。
  绕过一片小桃林,一处清幽独立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
  聿濂修坐在树下,仰头靠着椅背,俊俏的容貌因为年纪增长更有男子的成熟,白色的衣衫勾出颀长挺拔的身材,衬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飘逸,此时斜欹在凉椅上,衣摆与漆黑的发丝垂落空中随风而动,多出几分慵懒随意来。
  聿濂修本是十几年前科举的少年状元,后来遭奸人陷害,无奈流离他乡,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桥头,意欲轻生,被恰好路过的奚禾的父母注意到。
  当时刚完成一趟镖的奚晴正驾着马车,送怀着奚禾快要生产的苗樰去城里找大夫和稳婆,而苗樰却执意停车要劝服他,奚晴拗不过苗樰,便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后来,风雨无阻,聿濂修跟着他们走了一个又一个镖,并主动将局内各种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三年后他们二人去雪山采药时遭遇暴风雪发生意外,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二十出头的聿濂修带着年幼的奚禾苦心经营清和镖局。
  眯着眼睛透过头顶的树梢凝视缓缓移动的浮云,聿濂修心生感慨,现在十来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白如棉的云还是镶嵌在蔚蓝的天空上,让人心旷神怡得如同一幅精致的卷帙。他还是会像二十来岁的时候一样,不论季节都习惯搬一把竹片缀的凉椅坐在一棵树下,静静的,或看书或品茶或望天,仿佛一身就只剩下闲情逸致。
  只是,以前的自己,定然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甚至觉得轻松明快地思及过往吧。
  那时千琰、奚禾、常风、阎家兄弟、顾炀墨、秦筠、沈祈风、玉璟赪等人还在镖局里设的学堂听他教书,五六岁的小孩,一个个都顽皮得不得了。
  他还记得,千琰经常撺掇奚禾一起瞅准机会就逃课;阎晟渊最喜欢跟着顾炀墨四处溜达东走西瞧,左询白菜价右敲西瓜肚;秦筠和沈祈风沉迷于坐在镖局门口看来来往往的人,试图从中发现美女和帅哥;常风找不着看似愣头愣脑好欺负的奚禾切磋武艺,就只好愣头愣脑地被前来切磋的玉璟赪欺负。
  日子一直过得这么云淡风轻又颇有乐趣。虽然和他以前期待的惊涛骇浪云泥之别,但这样过一辈子,兴许也挺不错。
  有一日他心血来想潮文艺一把,顺便陶冶一下这群一玩就能疯上天的小崽子们的情操,于是信口开河开始讲古人的诗词,天上民间人鬼分隔,是非别离相思燃萁,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那叫一个闺怨悱恻缠绵,那叫一个集思广益才人辈出。
  “比如,
  年年逢七夕,鹊绕故枝惊。
  天上谁曾会,人间自动情。
  巧云还易散,曲月岂长明。
  大拙无如我,孤吟晓未成。'七夕宋释元肇'
  说说,你们能从中体会到诗人的什么情感?”念诗时,聿濂修将语速放得很慢,好让他们听清。
  堂内静了须臾,随即蚂蚁炸开锅般,大家都积极地发散思维窃窃私语。
  千琰大声答道:“惊恐!”
  奚禾低声问:“悸动?”
  阎辕澜闭着眼睛随意说:“嫉妒。”
  阎晟渊瞅着顾炀墨笑:“孤寂。”
  顾炀墨扭头用后脑勺对着阎晟渊:“自卑。”
  常风接道:“谦虚。”
  秦筠跟沈祈风咬耳朵:“这分明就是因为想太多失眠嘛。”
  玉璟赪悠悠吟道:
  “帝子经年别,秋风远客情。
  断云含宿雨,古木落寒声。
  河汉低逾润,江潮夜未平。
  巫云莫吹笛,吾意正凄清。'七夕郑文振席上姬有楚云者为作三弄 宋 方岳'”
  诵完了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玉璟赪偏头,微微一笑,大有日后颠倒众生的影子。
  “咳。”聿濂修微微笑着,握拳掩唇假意咳嗽一声,众人的视线便又整齐划一地落回他身上,“嗯,大家说得都对。一个作者写出一首诗词的时候,他的心境必然是在不断变化的,诗中蕴含的情感自然也跟着心境变化。字里行间,那些纤细的情感就通过或朴素或华丽或豪放的词句隐现出来。
  “一首边塞诗,除了描写塞外边关的风光,多会转到壮志报国无门的惆怅,战士英勇无畏的颂扬,征人思家的乡情等方面上作结。
  “而一首田园诗,除了描写山水苗圃的风光,多还会感慨生活的闲适自在,早年官场的黑暗,远离名利纷争的畅快等等。”
  垂首扫了一遍下坐的小孩,都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我好想知道然后呢”的求知样,聿濂修富有书卷气息地笑笑,继续道,“再有一首,
  幽兴苦相引,水边行复行。
  不知今夜月,曾动几人情。
  光逼流萤断,寒侵宿鸟惊。
  欲归犹未忍,清露滴三更。'中秋步月宋翁卷'
  这首诗,你们把它抄录下来,拿回家仔细品味其中的精巧之处,琢磨一下怎么用白描的手法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又入木三分,就以‘中秋’为题,作首诗明日拿来给我看。”
  “可是先生,明日休学的。”千琰为了休息日大无畏地首当其冲,眨巴着眼睛力求博得先生同情。
  同学们都屏息凝神等待聿濂修的回答。
  “那就下次上课时再给我。”真是不负众望的答案!生怕先生临时起意补课加作业的众人都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心里打的小九九聿濂修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也不跟他们计较,将话题带回到诗词上来:“我们都知道,闺怨一般是描写独守空闺的少妇、待字闺中的少女在闺阁中的忧愁和怨恨,而写这些闺怨诗的人,却更多是男子。有的触景生出爱怜之意,将自己代入情境,有的则是假借别的事情,揣测女子的心思,模仿其口吻写出。
  “由此,这种诗很多都有别的感情寄托在里面,更为复杂,且寓有深意。又是借用女子的感情表达他的事情或感情,显得更加缠绵、委婉,也更具有诗意。
  “前朝有一名士参加了某年的进士考试,可感到心里没底,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专门写了一首诗去问询他的老师——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闺意唐朱庆馀'
  “此诗表面上是谈新婚女子的娇憨忧虑,实际上却是问:你说我这一次能不能被录取呢?
  “他的老师看了之后,觉得好笑,就回了一首诗,说的是——
  越女新装出镜心,
  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足时人贵,
  一曲菱歌抵万金。'唐张籍'
  “话里有话就在于暗喻:这不是多余的问题吗?这不是装模作样吗?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样美丽漂亮的女子,只要轻轻唱上一首采菱的歌,即使质朴无华,一万金都买不下。
  “于是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回答婉转风趣,很自负,也很见才气。古人对答的诗词都很有技巧,闺怨诗尤是如此。往往四两拨千斤,上不得台面的话就藏在诗里,委婉含情。”
  “先生!”玉璟赪举手示意,看到聿濂修点了头,才道,“先生你知道这首诗吗——
  君知妾有夫,
  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
  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
  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节妇吟唐张籍'
  这是闺怨吗?可明明是她自己拒绝了的啊。”
  聿濂修还没来得及开口,下面就兴致勃勃地讨论开了。
  “嗯,听起来生活得挺幸福啊。”千琰摸摸下巴,故作老成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嘁,最后一句不是那么明显了么。”秦筠嫌弃地嗤一声。
  “啊,想早点遇到什么的……听起来好遗憾。”沈祈风若有所思。
  “可这样不是前后矛盾呀,中间说要和她夫君同生死。怎么同时喜欢两个人的!”常风皱着眉头,想不通怎么这么复杂。
  “女人心,海底针啊。”阎辕澜拍拍常风的脑袋,摇着头感叹。
  顾炀墨用眼角余光瞟阎晟渊。
  阎晟渊注意到了,憨厚地朝他笑笑。
  聿濂修伸手轻轻揉了揉玉璟赪柔顺的黑发,笑着说:“我正想接着讲这首诗。
  “我的老师当年讲这首诗时说,一个人只要有点儿灵性,把这首诗背个烂熟,细细品味这首诗的情节,那么想写什么,不论是小说、短剧还是戏文、杂剧都能写好,诗词自是更不在话下。”
  孩子们都发出一声惊呼:“哇,这么神!”
  于是,这首闺怨诗成了日后唯一一首全体学员会背的诗。
  聿濂修笑着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说他们什么好呢,都有快点长大的独当一面的想法似的。
  当日课间休息时,那几个人小鬼大的该干嘛干嘛,其他小朋友则一脸天真懵懂相互嬉笑打闹,千琰拉着跟他去茅厕都仿佛形影不离的奚禾站到他身边,正经八百文绉绉地问:“咳,先生!小生愚钝,不知何谓相思,可否得先生赐教?”
  聿濂修正一手握书,看得入神,闻言突的心下一沉,面上却平静如初,斜睨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前人自古便言谈此情,许多流传下来的诗词你该都多多少少读过吧?只是,这种感情及其带来的感觉,光听别人描述,再怎么天花乱坠,上天入地神乎其神,也得不到其中一丝奥妙的。”
  见千琰似懂非懂地上下晃悠着脑袋,聿濂修看了一眼奚禾,“所以相思这种东西,大概就是你离开某个人,然后很想他。不在他身边时,会怀念你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会想念他的笑容,会回味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你都舍不得忘掉。心里会觉得有些甜,像吃了一罐蜂蜜的小熊一样,甜蜜又满足。而越是回忆,便越是想。”
  自语般压低声音,“可是,单相思,是很苦的。” 
  当话音落下,而屋内一片寂静。聿濂修才发现,所有人都微微低着头,好像在认真思考他刚刚说的话。
  像教导了弯歧多余的道路啊,聿濂修默默在心里检讨自己,绽开应有的温和笑容:“你们还小,□□岁的小孩子就好好去玩。别有事儿没事儿瞎琢磨。会未老先衰的。”
  语毕,学堂果然又热闹了起来。
  后来,他们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抱负,开始认真地努力,朝着决定的方向,绝不言弃。然后,功夫不负苦心人的,有了一番作为。
  千琰熟读诸子百家,只要一捧起书便如饥似渴,与平常轻浮风流的样子判若两人,论机智谋略恐怕只有玉璟赪能和他匹敌;也不知道他最近受了什么刺激,行事居然越来越收敛,极少再去花柳一条街拈花惹草招蜂引蝶,也不会再在某酒楼上看到一个对味的美人就前去调戏一番,有点奇怪。
  奚禾和常风自然是天天苦练功夫,两人的根基扎实,新招式学得也快,六韬三略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倒背如流,现在奚禾成了镖局的中流砥柱;常风也常年镇守北疆边关,与镇南的千珏大将军齐名,为百姓称赞爱戴。
  阎辕澜和阎晟渊自然是将阎家的祖业经营得有声有色。两人分工合作,辕澜主要和官府同行融洽关系打交道开路通运,专于公关;晟渊则和顾炀墨一道负责产业的管理与协调。阎家的酒楼茶肆、绸缎布庄、商号当铺无一不遍布全国,除了在蜀地的本家,有的在当地甚至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周边的小国集市街道里也有他们的商铺在。
  秦筠和沈祈风倒是少承父志,在京城的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从三品了。
  玉璟赪在东南一个人杰地灵的富饶郡县开了个,什么来着,玉散风,里边儿各种闲杂人等和慕名而去的达官贵人,说来小赪还多次书信邀他前去游玩,被镖局琐事太多的理由婉拒了。
  不过,这么想下来,他们应该都过得挺好。
  这些个让自己既费心又省心的孩子啊,终究是长成大人了。
  聿濂修笑得颇为欣慰,心情舒畅地端起面前的云海白毫。这还是上次千珏归家时,知道他喜欢茶,顺带给他捎上的三罐。用的是上好的锡罐封装,还附带了一套锡制的茶具。看着银中泛着蓝色的杯子,聿濂修觉得心里暖暖的。锡罐具有储茶色不变的特质,锡壶泡出的茶尤为清香,锡杯盛酒冬暖夏凉淳厚清冽。
  有诗赞白毫曰:
  本色天然精采制,纤尘不染鉴其心。
  仙芽拨动巧分香,玉指纤纤引兴长。
  芽毫浸润故山泉,素洁如银贵比金。
  晴空飞瀑散幽香,舞动灵芽韵味长。
  宛见仙娥天上降,一杯在手远浮华。
  拂面春风笑靥开,味同甘露润灵台。
  杯中茶芽身披白毫肥壮挺秀,如棱如针,赏心悦目;闻着袅袅茶烟,香气清新;茶汤清澈晶亮;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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