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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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秋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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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王品儒捻须微笑,“可惜公子只读书,却不参加科举,失了进身之阶。”
  “哦?”皇太后有些诧异,“蔡公子为何不进京赴考?”
  蔡霖垂头道:“草民出身商贾之家,不能入仕。”
  王品儒已在大将军府听他说过,家中世代从商,而商贾之流历朝历代都地位低微,便是富甲天下,也不过仅比倡优之类的名声好听一些。商人不能入仕,也鲜少与官场中人通婚,即便联姻,女子也多为妾侍,绝不可能成为正室。蔡霖这么一说,太后与皇帝便均明白。
  皇帝细细端详了蔡霖一会儿,忽然问道:“淮左蔡炫是你的什么人?”
  蔡霖惊讶地抬起头来,“那是草民叔父。”
  皇帝耸然动容,“你是蔡炫的侄儿?你叔父可好?”
  蔡霖全身微颤,热泪夺眶而出,起身便跪倒在地,“皇上,十四年前,草民全家被一群蒙面黑衣人闯入,尽杀我蔡氏满门八十余口,上至草民的祖父祖母,下至草民的堂表弟妹,外加仆妇丫鬟,竟是鸡犬不留。草民的父母叔伯都在那一夜惨遭杀害,五叔蔡炫也……草民被他们踢打之后撞到假山上,晕倒在花丛里,这才幸免于难。淮左蔡家本是江南首富,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草民到官府报案,却无钱打点,知府大人便不肯追查,草草结案,草民申冤无门,恐被凶手报复,只得远走他乡,一家的血海深仇就此湮灭。皇上,求皇上为草民做主,彻查当年血案,严惩凶手,以慰我蔡氏满门在天之灵。”说着,他泪流满面,重重地磕下头去。
  听着他声泪泣下,皇帝、太后与王品儒都感到震惊,皇帝一拍桌子,怒道:“好一个淮左知府,竟敢如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太后也气得双手微抖,“我堂堂大焱王朝竟出了这等大案,他一个小小的知府竟敢隐匿不报,草草结案,是谁给他的胆子?皇帝,这事定要好好查处,以正朝纲。”
  “母后放心,朕定会彻查此事。”皇帝脸色铁青,口气却变得温和,“蔡霖,你起来,此事朕定会为你做主。朕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曾三下江南,当日因缘际会,与你叔父蔡炫结为莫逆之交。朕登基之后便与你叔父失了联系,但这份情谊却在。你蔡氏满门惨遭血洗,实乃我朝第一大案,无论于公于私,朕都不会轻易放过,定会追查到底。”
  “正是。”太后赞许地点头,“皇帝,蔡公子为救太子立下大功,他求皇上为他无辜枉死的亲人申冤报仇,朝廷自是责无旁贷。”
  “母后说得是。”皇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蔡霖,你冒险相救太子,有大功于国,出身商贾之家只是小节,微不足道。”说着,他沉吟片刻,“王品儒,回头你拟道恩旨,擢升蔡霖为东宫舍人,辅佐太子。”
  王品儒起身抱拳,恭敬地说:“遵旨。”
  皇帝沉声道:“传廷尉柳仕逸即刻进宫,御书房见驾。”
  大内总管刘福连忙躬身道:“遵旨。”便即快步出宫宣召。
  皇帝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转头对太后说:“朕就不陪母后了。”
  廷尉主司法,太后知道他要去查这件案子,便微笑着点头,“你去忙吧,哀家还要去探望太子。王大人是太子外公,也该去看看,就陪哀家一起到东宫吧。”
  “好。”皇帝转身吩咐,“蔡霖随朕去书房,将案情细细说与柳仕逸听,他才好去办案。”
  蔡霖心里感激,伏地磕头,“谢陛下隆恩。”

  第8章

  历来廷尉都是相当冷厉残酷之人,可柳仕逸却与历任廷尉不同,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年仅而立之年,却屡破大案,声震朝野。
  皇帝等他跪下行过礼,便抬了抬手,温和地道:“平身吧。柳爱卿,朕宣你来,有两件大案要你去办。”
  “是。”柳仕逸站起身来,恭谨地说,“请皇上吩咐。”
  皇帝指了指一旁垂手而立的蔡霖,“太子前日在回京途中遇盗,重伤落水,幸亏蔡霖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袭击太子,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爱卿定要追查到底,绝不姑息。蔡霖乃淮左蔡家后嗣,他家在十余年前被人血洗,除他一人之外,满门尽遭毒手。你给朕好好查查,十四年前的淮左知府是谁,现在何处,此人当年草草结案,使凶徒逍遥法外,逼苦主远走他乡,究竟是何居心?蔡氏灭门一案也交予爱卿查探,务必使真相大白,将凶手绳之以法。”
  “臣遵旨。”柳仕逸微微侧头看向蔡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消失。他微笑着对蔡霖一抱拳,“蔡公子忠肝义胆,令人佩服,有关蔡氏灭门一案既已过去多年,线索只怕大都湮灭,还请蔡公子多多协助。”
  蔡霖赶紧拱手还礼,“多谢柳大人为草民申冤,但有所命,草民无不听从。”
  “蔡霖,你已经不是布衣了,刚才在慈宁宫,朕便特旨简拔你为东宫舍人,官居从五品。”皇帝神情轻松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着说,“你这就随柳爱卿去廷尉府,把当年案子的情形详细告诉他。明日你再进宫来,朕还有话要问你。”
  “草民……不,臣遵旨。”蔡霖跟着柳仕逸行礼退出,这才放松下来。
  柳仕逸与他并肩同行,缓步走过回廊,沿着直道出宫。两人的身形都差不多,只是柳仕逸略高一些,脸上的线条也要刚硬一点,远远看去,人人都会觉得这两人俱是钟灵毓秀,飘逸出尘。一路上他们都默然无语,一直走到离宫门不远的地方,柳仕逸才微笑着问:“蔡大人可是乘轿而来?”
  “正是。”蔡霖礼貌地点头,“草民……不,那个……我的轿子就在宫门外。”他忽然就当了官,完全不知道在官场上应该怎么称呼自己。
  柳仕逸并不认为他失礼,反而觉得他单纯可爱,便温和地笑道:“蔡大人,你我今后同朝为官,不必客气。”
  其实廷尉位居九卿,为正二品,比从五品的东宫舍人的身份地位高多了,但蔡霖并不是很清楚,而柳仕逸一向庄敬自守,更不会强调这些,于是蔡霖的神情便轻松了一些。
  两人出宫上轿,直趋廷尉署。
  他们刚刚走进大堂,便有几个官吏过来见礼,蔡霖细心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快便弄明白了官场上的一套称谓。
  柳仕逸将蔡霖请进内堂,有小吏捧上香茶,两人这才言归正传。蔡霖把当年那一夜自己亲眼所见的情景重述了一遍,但他那时候不过才六岁,而当夜情形又非常混乱,给他印象最深的只有火光、惊叫、惨呼以及刀剑劈砍的声音、拳脚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还有就是很多很多的鲜血、剧烈的疼痛、最后的黑暗。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可他在讲述的时候仍然脸色发白,几度停顿,柳仕逸伸手轻扶他的肩背,帮他稳定住情绪,才让他能够继续讲下去。等到把当年的事说完,柳仕逸沉吟着没有吭声。蔡霖虽然讲了很多,但记得的细节实在有限,对他并无太大帮助。
  蔡霖渐渐冷静下来,沉着地说:“柳大人,当年淮左蔡氏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田地也置了无数,那夜我家被洗劫一空,地契房契也都被人抢走,如今家宅田地店铺早已易手,是否可从这里入手,查一查他们是从谁手上买来的?”
  “嗯,你说得对。”柳仕逸点头,“我这就派人赶往淮左查访。”
  他起身走出去,蔡霖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呆呆地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蒙住脸,慢慢俯下身去。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胜负荷,如今终于看到沉冤得雪的希望,就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人走了千里万里之后看到了目的地,忽然就感到深沉的倦意从全身的骨头缝里弥漫出来,让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再也支持不住。
  柳仕逸挑了两个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向他们细细地交代一番,命他们即刻赶往淮左查探,然后又交代手下官吏分别去查太子遇袭的事并审讯在魏庄后山被俘的凶徒。这一忙便是一个多时辰,等他结束公事,回到内堂,却看到蔡霖把脸埋在双掌之中,整个人在暮色中散发着孤独凄凉的气息。
  他站在门口,凝神看了很久,这才缓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放在蔡霖的肩上。蔡霖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很镇定。他抬眼看向柳仕逸,轻声问:“柳大人,下官可以走了吗?”
  “好。”柳仕逸有点不放心,“蔡大人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下官在这里无亲无故,也无家宅,暂时借住在白大将军府上。”蔡霖站起身来,有些疲倦地说,“柳大人不必客气,下官自己回去便可。”
  柳仕逸微微一笑,“蔡大人,白大将军率亲兵前去擒住凶徒,并接太子回京,皇上把有关太子遇袭之事交由柳某查办,柳某正要去向白大将军询问一些事情,正好顺路。”
  听他这么一说,蔡霖便没有反对,与他一起走出大门,上了轿子。
  他乘的是四人小轿,比不得柳仕逸的八抬大轿,但柳仕逸很体贴地吩咐轿夫压着步子,让他的轿子能够从容跟上。蔡霖不懂这些,只是坐在轿中发呆。等到轿子放下,他仍未回过神来,半晌没有出去。
  柳仕逸下轿以后等了一会儿,见那顶小轿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不由得微微皱眉,有点担心地过去撩开轿帘。
  蔡霖对着眼前出现的人发愣,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柳仕逸知道他重述当年案子,心里一定震荡不已,便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慢慢拉起来,带出了轿子。
  蔡霖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柳仕逸的脸在淡青色的暮色里越发清雅,浅浅的笑意里满是关切,而掌中传来的温暖让他不由得心里一动。
  他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得到下人禀报的白贲已迎出大门,朗声笑道:“柳大人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第9章

  蔡霖坐在正厅,看着白贲与柳仕逸互相恭维,始终一言不发。那两人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执掌刑狱,都是手段强硬之人,此时却都温文尔雅,笑容可掬,官场礼仪一丝不苟,令人佩服。
  他们喝了一杯茶,总管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白贲以为他是来禀报晚膳已备好,正要开口邀柳仕逸和蔡霖一起用膳,总管却道:“将军,东宫的张公公来了,说是太子命他们前来接蔡公子。皇上今日颁下恩旨,擢升蔡公子为东宫舍人,他们要接蔡大人进宫居住。”
  白贲尚未听闻这道旨意,不由得微感意外,转头看向刚才一直没有吭声的年轻人。蔡霖站起身来,略带谦恭地说:“在下确实得了皇上恩典,授予东宫舍人一职,不过,皇上今日在御书房叫臣明日进宫,当时柳大人也在,如果下官今日去了东宫,不知会不会有违圣意?”
  “恭喜蔡大人。”白贲笑着对他拱了拱手,然后看了柳仕霖一眼,和蔼地道,“既是皇上有口谕,那蔡大人还是明日进宫较为妥当,柳大人以为呢?”
  “正是。”柳仕霖点头。
  白贲便对总管说:“你去将皇上口谕告知张公公,蔡公子今日不便进宫,明日一定去。”
  总管答应着,这才禀报,“晚膳已经备好。”
  白贲点了点头,总管便急步出去向东宫来人传话。白贲邀柳仕逸和蔡霖一起到花厅用膳,柳仕逸坐下后便进入正题,详细询问白贲与白楚率亲兵至魏庄救回太子的始末。白贲有问必答,十分爽快。柳仕逸听得很专注,偶尔会向蔡霖询问,以便与白贲的描述互相印证。白贲一边回答他的提问一边招呼他们吃菜,还特别留意,把一些精致美味同时又养身补气的菜肴移到蔡霖面前。
  蔡霖吃得不多,但也明白他的好意,在他关照自己的时候会对他微笑着点头,表示谢意。柳仕逸看着两人相处的情形,淡淡地笑道:“白将军与蔡大人倒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好友。”
  “白将军的确很照顾在下。”蔡霖笑了笑,“他把那些猎户也都安排得很好,让我很感动。”
  “哦。”柳仕逸点头,“白将军仁义,令人佩服。”
  白贲大笑着摆手,“柳大人谬赞了,蔡大人和那些猎户与太子素不相识,却都豁出命来保护殿下安全,如此大仁大义,令白某敬佩,能为他们略尽绵薄之力,那是份所应当。”
  “白将军所言极是。”柳仕逸击节称赞。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柳仕逸略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去。白贲陪着蔡霖回屋,对他说:“东宫舍人必得在东宫居住,陪伴太子读书,辅佐太子处理政务,品级虽低,地位却高。太子殿下在朝中颇有声望,但总有一些人另有图谋,居心叵测,这次遇险便可见一斑。你到宫中以后万事小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和我兄长。”
  蔡霖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关怀很真诚,不禁心下感激,微笑着点头,“好,我都记下了,谢谢白将军。”
  “别客气。明日去宫中需要带什么东西,尽管吩咐下人,他们会找总管替你准备。你今天忙了大半日,早点歇息。”白贲温和地说完,便转身离去。
  蔡霖并没有准备什么东西,总觉得不能随便找别人要什么。第二天一早,他跟着白贲上朝,皇帝在金殿之上让总管太监宣读了简拔蔡霖为东宫舍人的恩旨,对他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相救太子的事迹大加褒奖,众大臣自然跟着赞扬一番,蔡霖听得微微皱眉,却不能不坦然受之,只好站出来逊谢几句。
  退朝以后,蔡霖刚走出金殿,就有几位大人过来将他围住,通名报姓之后便热情地夸赞他,结纳之情溢于言表。蔡霖按捺着性子谦逊着,几次想要拂袖而去,最后都只能强行忍耐。
  正在烦躁,旁边有位大约四十余岁的太监微微躬身走过来,朗声道:“蔡大人,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在这里候着,为大人引路,到东宫赴任。”
  蔡霖正中下怀,马上抱拳对周围的那些人说:“各位大人,下官要去东宫赴任,就此告辞。”
  那几个人当然不能阻挡,纷纷客气地道:“蔡大人请。”随即让开通道。
  蔡霖跟着那个太监往前走,很有礼貌地问:“请问公公贵姓?”
  那太监回头欠了欠身,“奴才免贵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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