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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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gl)-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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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婉儿》作者:qwerty67(GL)

  序

  掖庭,这里是罪人之后、因刑被囚的女人们蹉跎余生的地方。她们的世界无生无死,唯一的点缀只有一格格的木笼和无边无尽的暗魅长空。
  「妳可知那坐在皇位上下令血洗上官家的逆贼?那驱逐我们来到此地的狠毒妖女?」
  灰沉沉的室内,女孩对着妇人温驯地点头,沉静的眸子是与仪态相合的恭谦,然眼底深处起伏着火苗似的光。
  「因祖父的牺牲而成就了她,再由父亲的鲜血铸造出这个时代。武曌──」婉约轻和的嗓子,仍充满明显稚嫩的音调。「让日月当空的女子。」
  「去吧,想尽办法飞奔到她身边,离开这个只会诞生更多不幸的掖庭。妳不是罪人而该是站在至高顶端的后人,妳该分享那踩着我们上官家尸首才得以绽放的荣光,就用妳的智慧去伺奉我最恨的女人吧。」
  「母亲,婉儿早有打算。卑微出身使武曌乐于重用寒门,只要稍等一段日子……再不然,婉儿也有太子欲助我脱身的承诺。」
  后代世人或许会这么说她们。
  淫乱无道的女帝,堕落无耻的昭容。
  当武则天突然出现时,李治吓得魂不附体,把废后的诏书全推到上官仪头上。忠胆为君的西台侍郎逾举宰相之权而在刀下慷慨就义,惟尚且不足使上官家逃过一劫,其子廷芝被斩首之后,妻子郑氏与强褓中的上官婉儿便被逐入掖庭,成了后宫女人里身份最为低贱的宫奴。
  武则天登基后,上官婉儿随即被封为昭容,补足虽无官职却实掌御命诏书、涉议政事的身份。这嫔妃之位在女帝时期似乎也只是徒具虚名,然而,武则天对她的宠幸疼爱并不亚于历代男性皇帝对妃子们的言听计从。那年轻貌美且才华出众的上官昭容,人前是辅佐女中英主、把持朝政的权力掠夺者,人后是举世最伟大的女人身侧悦耳的政策献计者。
  她巧立名目逼人下狱,她广兴文风尊崇诗赋,她为武则天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敌,未料自己的生命也直接助李隆基奠基开元治世;她先是因抗旨不遵而步上其父后尘,却又在险被斩首之际蒙获天恩,最后仅以脸上丑陋疤痕便消弭武则天的满腔盛怒,让一代女帝如此恨她的绝顶聪明又舍不得毁灭她的激情气概。
  她在情欲关系中的放荡使所有人唏嘘不已,大叹曾经的冰清玉洁终是染上比掖庭更深的污秽;她的谋略城府或许更让历史学者惊心,没有了她,那怡然高坐的女皇断然不会亲手毒杀自己的儿子、毫无犹豫地废了一朝的太子。武则天的存在左右着光辉的唐朝和女人专权的时代,上官婉儿的出现则动荡李武氏族与那不为人道的后宫繁华──她的新生从踏出掖庭开始,她的鼎盛灿烂与武则天相系相缠,她的鲜血和死亡全都挥洒在这个富丽堂皇的万重城墙之内──她从最卑贱的身份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后代世人或歌颂或鄙夷着武则天的事迹之时,他们也会这么说她。
  上官婉儿,一个甘心浮沈于政治权力中心、才情横溢而光华万丈的女人。
  一个对灭门仇人付出全部忠诚与年轻岁月的叛徒,忠良氏族中不可原谅的逆女。
  那些人却绝对不知道,理应是武则天有名无实的嫔妃昭容,她亦曾夜夜入了帝王的帐逢。
  她亦曾轻解罗衫,与染满亲族血渍的仇人共赴云雨。
  打从最初,她对武则天的崇拜便盖过血海深仇。
  十四岁那年在朝堂之上的皇后娘娘是如此光彩动人,卓然天成的气势遮蔽了连面容也易忘不清的懦弱皇帝,她在宴会决定由上官婉儿来赋诗添兴,而当那名锐不可挡的女性获得掖庭少女一首改变命运的诗歌后,她回赠对方的便是一个足以泯灭任何仇恨的微笑,以及此后二十多年书拟诏命的责任。
  祖父与父亲?他们是谁?不过是一张张模糊陌生的脸。
  上官婉儿比那些人在还要年幼之时就学会了,不该阻挡在政治洪流必行的大道上。
  若要说对上官仪和廷芝有什么私人情怀……
  感谢他们的鲜血造就了一名号令天下、至极巅峰的女人。

  第一章

  秋末近冬,长安城已是一片霜露,刚忙完每日粗活的上官婉儿站在狭小萧瑟的掖庭内,不断地将热气吹往红肿干裂的双手。她的脸颊被寒冷染上俏丽的瑰红,南方人特有、天生细嫩的肌肤显然永无法习惯这样干燥的天气,细瘦纤柔的肩膀与手臂一起往内缩了缩,倔强地想要单靠自己的力量攒取应有的热度。
  「叶下洞庭秋……」
  习惯性地眺望长空那头的辽阔,让她短暂遗忘正处于难堪木笼内的现实。黑泽卷曲的睫毛因思索而眨了眨,反衬出水润灵秀的瞳仁,只要不去探究眼底不符年龄的深沉,光从外表来看,上官婉儿那楚楚动人的姿容,亦散发出十四岁少女难以得见的艳色。在智慧根植的同时,肉体的成长也不惶多让,只需一眼便能明白,为何当今太子会对卑微的罪人之女念念不忘,不计他人眼光一有空便跑来掖庭嘘寒问暖──这名将于未来权倾天下的昭容,自有一股慑人心魄的美。
  不用巧笑倩兮地大献殷勤,与才华相辅相成的高贵已能让她并驾齐驱于任何官宦千金。无论行事作风与先祖如何的大相径庭,那清高气节的血还是热切地留了下来,被埋在上官婉儿对某种事物的热烈憧憬和不灭的追求里。只是,先祖遗风与财富权势,甚至生命,这些薄弱不值一提的东西皆能轻易被其它人夺走,唯有才学知识是仅属于自己的利器,只有她才能决定要奉献给何人──成为不惜弄得自身血迹斑斑、玷黑污垢也要为其斩断一切阻碍的王者兵刃。
  「……思君万里余。」
  想起几夜前于宴会上与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曾有的交错。
  武媚,那过于柔弱的名字,就像一层虚伪的糖衣,巧善修饰着誓言倒转乾坤的霸气。相比起胆小软弱的皇帝,摄政皇后的高瞻远瞩便如冲破云雾的烈阳,无人可躲藏那辉煌的荣耀,无人不被吸引。
  还有那抹微笑。
  上官婉儿冻僵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触同样稍感寒冷的唇边。
  不论恩义私情、无视咫呎的两人之间存有多大的夙怨仇恨,皇后娘娘朝她扬起的笑,尽是对杰出才华的赏识与认可──那能让日月当空的女子。
  「婉儿思思念念的“君”,可是那温良敦厚的李弘?」
  耳旁传来一道低柔熟悉的声音,虽是调侃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一点笑意。
  上官婉儿不置可否地笑了,转过头时,果然看到掖庭之内才智涵养唯一可与她相提并论的女子。「普世天下,也只有妳才能将温良敦厚这词儿说得像愚蠢无知,义阳。」
  「我可从不知道这两种词句代表不同的意义。」察觉闻名后宫的上官家后人,一如往常将太子的情意云淡风轻地带过,义阳也就没了追究的兴致,转而说道:「见妳不停搓揉双手,可是冻着了?」
  「倒也不是,只是干燥的天气……」
  上官婉儿还未说完,义阳已温柔握住她的双手,大方地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冷冰冰的肌肤内。
  自喉中发出舒服的叹息,对打小看她长大的义阳,上官婉儿总是理所当然、贪婪无遗地吸取着她的供给。
  她喜欢义阳的关怀和温暖,更重要的是,她的学识和经历使上官婉儿的聪慧如虎添翼。义阳总是告诉她如何在官廷生存的哲理,如何用舌灿莲花的客套话得出所需的情报,又该如何在毫无生路的颓势中化解危机。只是,对于上官婉儿真正最想知道的事,义阳绝口不提。
  如何周旋应付武则天的这件事,像是饮过毒酒般地侵蚀她的说话能力。
  这位亲族被杀、同被贬入掖庭的义阳公主,一辈子背负着武后对其母萧淑妃的憎恨。当得权的武曌自地狱深处爬起、带着复仇和重掌朝政的雄心卷土重来时,昔日凭借天生地位优越而如跨不过的高墙,将她赶入尼姑庵受尽欺凌的萧淑妃当然是头号目标──被砍断手脚,浸入酒瓮里。
  世人皆说那是残虐无人道的做法,说武曌也未免过于丧心病狂,上官婉儿却不这么想。人于有生之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现在已死,自然也得任人宰割。萧淑妃与她的祖父、父亲相同,他们站出来对抗武曌,而他们输了,于是他们成了挡在刀尖前的杂物,一个一个被清除殆尽。
  义阳也清楚这个道理,于是她选择掩盖自身的智慧,选择认命地待在不见天日的最底层。
  何苦?上官婉儿时常会这么想。世上岂有比于毫无颜色、灰黑朴拙的掖庭里终老一生还来得痛苦的事?
  「听婉儿母亲说过,当年身怀六甲,曾梦到一巨人手持天秤。算命先生便说,那是预言婉儿将掌握大权、衡量天下大事的天命。」
  「确有此事。不过自我出生后,母亲也只当成是一场荒诞的梦罢了。」
  「何解?」义阳细抚着上官婉儿长年劳动后带茧的指尖,恬静地微微一笑。因为她知道,这些茧里还粹磨着写字作诗的风骨。
  顽皮地轻皱鼻头,上官婉儿暗示性地高高挑起眉。「义阳姊姊还未发现吗?婉儿是女子之身,那衡量天下的担子,可是比挑水两桶来得重多了。」
  「婉儿如果真是这么想,也就不会轻易说出口了。」义阳的语气还是轻轻淡淡的,不起波澜的双眸掩盖下曾有的不凡。「如今,妳已非带罪之身,小小的掖庭再也关不住妳。妳我皆心知肚明,这个被扭转山河的女人所统治的天下,才是妳想去的飞鸿大道。」
  或许是首度听闻义阳提起武则天而有的惊讶,也或许仅仅是无从辩驳的诚实,上官婉儿望着紧握自己双手的女子长久,默默无语。
  义阳也是个貌美的女性,曾有的公主熏陶增添一抹难以亲近的高傲气质,但对待上官婉儿,她总是和蔼关爱。义阳是喜欢自己的,这点她一直相当清楚,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似乎就能轻易使所有人喜欢她。义阳也罢,太子李弘也好,就连宴会上仅有一面之缘的武曌皇后,上官婉儿也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爱──免去她自祖父那儿承袭而下的罪行就是最好的证明。
  犹记得宴会上的李弘,在听到自己那位伟大的母亲终于赦免心仪的少女时、脸上惊喜交加的感激动容。温良敦厚的李弘,上官婉儿在心里琢磨着义阳的嘲讽之语。身处政治中心却如此不懂察言观色,谅他再朴实刚正又有何用?被武后看上眼的人,难道他还期望会分到一杯羹吗?上官婉儿明白皇后娘娘当时的浅笑所代表的另一层涵义,她已经是她的了,心灵被至高的权力烙印出武则天的名字,此后即便谁被扯下了台、谁又拿自己的血清洗了刀口,她与后代世人也会牢记宴会的那一夜,叹息歌咏着她成为她的、那一瞬间。
  「回去吧,着凉了就不好。」拿开自己被包裹得温暖舒适的手,上官婉儿拢了拢粗鄙的薄衣,率先走回掖庭内院。
  没有花心思转头看看义阳的神情,没有将那名教育自己到大的人生导师放在心上,因为她总是这么认为,需要的时候义阳就会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哪儿也不能去。
  对武后绝口不提的义阳,其实与那神祇似的女人心有灵犀,她们之间即便多年后仍建构着血泪的历史,彼此紧握对方惧骇之物,两个女人的手拉扯一条名为怨恨的丝线──武则天是那样伟大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全是出于政治考虑,她是不会憎恨任何人的。偏偏,她对萧淑妃的恨,强烈地遗留在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身上。你可知为何后宫中不见有猫?为何堂堂的公主说不出御赐毒酒一盅的请命?
  察觉这点的上官婉儿有些气馁,却不知究竟是对谁感到愤怒。
  无处可发泄的精力促使她用脚尖踢走了沿路的小石子。
  此时的上官婉儿是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自己对义阳的态度有多么不公平。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过于在意。
  义阳之于她就如同她之于武则天,上官婉儿是武后的,而义阳是上官婉儿的,公平并不存在于这类关系中……不,这并不是支配,仅是纯粹到冰冷的憧憬,是不论对错公义也会追随到底的崇拜。
  相较于低头生闷气的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在身旁的义阳总是抬头迎向前方,这是她让上官婉儿欣羡不已的特质之一。义阳是个会正视所有人的公主,而武曌是理应俯视下界的皇后,在这两名女性之间,上官婉儿只能当那名不参与其中、沉默无言的纪录者。唯有将这个平衡打破,她才能真正踏入舞台之内,演出等待自己的角色──那衡量天下事的巨人。
  她来了。
  还未抬起头,上官婉儿已能从义阳突然僵直的身躯探测到平凡之日中不凡的一刻。
  这名能倒转天地的女人改变了她们两人的命运。
  大厅是用来接送固定会到此处审查掖庭的官员,而在最深处,那本来最常被李弘占用的檀木椅上,破天荒地坐着一名无人可及的贵客。
  厅内连同自己的母亲,所有掖庭女子皆跪在武则天跟前,这些同为女人却又无力与她对抗的昔日同伴们啊──上官婉儿神色平静地跪下行礼。「婉儿拜见皇后娘娘。」
  义阳也轻声地说了“拜见皇后娘娘”,上官婉儿蓦地感到些微惊慌,祈祷武则天不会发现萧淑妃的女儿、更不会发现她与自己实是交情匪浅。在这点上她是极为功利的,尽管她们的友情如春雨滋润了干涸的心灵,尽管她既欣赏又憧憬着义阳的智慧魅力,但掖庭的女人们不与彼此交好也不谈论自己的过去,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正是能让彼此远离麻烦的共识。
  「都起来吧。」一声令下,不急不徐的口吻,相较宴会那夜的昂扬气势,此时是更为平缓柔魅的声音。
  无视众人的感谢应合,武则天走到上官婉儿的面前。「抬起头来,上官仪的后人至少该有直视摄政妖女的胆量。」
  听到压抑不了的惊呼声此起彼落。
  武后夹带嘲讽的取笑言语里,意外地流泻出一股难喻的亲密。
  上官婉儿几乎要想,或许她挺喜欢那位惨死自己刀下、不知变通的西台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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