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困就再睡会儿。”唐宇浩临出门时，补了一句。
陈清没有接话。她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清什么都不需要猜，她觉得事实就摆在眼前，只是她不想去探究真相。
第17章 第17章
唐宇浩溜出家门之后，陈清就起床了。
是的，唐宇浩就是溜出门去的。他关门的声音很轻，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平常都是很坦荡的“嘭”一声，而今天变成了鬼祟的“啪嗒”一声。
陈清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点笑容没有。她觉得很没意思。
敏锐有时也是一种悲哀，你实在无法让自己“看不见”。
更加悲哀的是，陈清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地方可以去。
原本她是很喜欢唐宇浩出去玩的，她可以一个人在家里清静一下。但是今天又不一样了。当她意识到唐宇浩溜出家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强烈地想逃离这个房子。但是她可以逃得哪里去呢？
陈清逃去了胶澳1901俱乐部，那个藏在青岛邮电博物馆里的咖啡馆。她喜欢这里的宁静。虽说如今这里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安静了，但是仍然比别处更吸引她。
所不同的是，陈清今天在一楼的慢递小站停住脚步，精心挑了两张明信片，一张是素描的这栋邮电博物馆，而另一张是素描的欧人监狱。
陈清非常喜欢素描，她喜欢素描的表现力，不借助色彩，就用一根根线条，把你想要的表现出来，不变形，不夸张，有取舍，有想象。
陈清在桌边坐了下来。她早知道慢递小站，但是从不曾真的想给未来写点什么。今天她有了这个冲动，想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张明信片，还想给未来的于小跳写点什么。但是写什么呢？你心中想的，真的可以写出来吗？连把此刻的想法写给自己都有心理障碍，不要说是写给于小跳了。
陈清无从下笔，坐在那里发呆，看着周围的人。
一对小情侣在叽叽喳喳地调笑，他们的欢乐盲目而真诚。他们在讨论给多少年后的他们写信。男孩子说5年，女孩子说10年。男孩子嫌10年的邮费太贵，女孩子嘲笑男孩子不浪漫。他们丝毫都没有怀疑过他们能不能在未来一起收到这封信。
一个中年男人好像也在写信，他的表情凝重，而且虔诚。他时而低头写字，时而抬头思考，他写得很慢，似乎很艰难。
陈清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明信片，翻转过来，看着正面的素描图片。她不自觉地选了欧人监狱。她去参观过这个监狱建筑，远没有这张素描给她的感觉好。她刚刚甚至比照了柜台上的欧人监狱摄影照片，这张素描完全是按照建筑物的真实比例和样式画出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除了角度选择更加漂亮以外，最妙之处就是用虚实错落的线条进行了有意或无意的取舍。这张素描看不出这是一个监狱，而是一个漂亮的欧式老建筑。
但是无论如何，它曾经就是一座监狱，漂亮或不漂亮，都是一个监狱。
陈清将明信片翻转回来，写下“何时越狱？”四个字。这是写给未来自己的。
然后陈清又一次悲哀地发现，地址栏里她不知道应该填什么。现在的地址吗？如果越狱，这个地址就不再会是她的地址。所以如果未来自己真能收到这个明信片，那不是对现在的讽刺，就是对未来的讽刺。
既然连地址都是问题，那么像小情侣讨论的年份就更加是问题了。陈清不知道想给几年后的自己写这张明信片。
再看看本想写给于小跳的明信片，同样的困扰，年份和地址。她怎么能够知道于小跳5年后会住在哪里？更枉谈10后的于小跳。
陈清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极为可笑，她很想跟于小跳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她想问问于小跳，是不是现代人刻意营造出来的浪漫是如此不堪一击？或者说貌似强大的现代人其实都生活在一个脆弱不堪的世界里？我们知道我们会改变，却不知道有多快。我们知道我们终将会死，却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她想听听于小跳的想法。
陈清知道她的这封信要么马上寄出，要么就不用寄了。
这算是“活在当下”的一个注解吗？
最后，陈清在给于小跳的明信片上也写下四个字，“你怎么看？”写完将两张明信片分别用信封装好，封口。在于小跳的信封上写了：“亲递＋亲启”。在给自己的信封上写下“不语”二字。陈清知道，没做好决定之前，她什么都不会说。
陈清抬起头发现，小情侣已经离开，不知道他们最终到底选择了5年还是10年。无论多久，陈清真心希望他们能一起收到这封信。
而那个中年男人正在给信封封口，表情里有神圣的意味。他发现陈清在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冲陈清笑了笑。那个笑容居然让陈清想起了于小跳的爸爸。
陈清收好信封，起身上楼，去她的咖啡馆。在这里可以好好想点事情。
于小跳今天也是浑身的没意思。
男友需要加班，于小跳没来由地忽然发了脾气。男友吓坏了，一番安排后，答应午饭后马上赶过来。
于小跳坐在蒲团上生气。她不是生男友的气，她在生陈清的气，更是在生自己的气。
第18章 第18章
于小跳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回想自己长这么大，好像就对陈清最是上心。她这段时间反复地回想自己跟陈清的每一次交往过程，她想不出自己哪里表现不够好。她琢磨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也看不出有得罪陈清的地方。她每次都在陈清面前巴巴地表现，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下场。
于是，于小跳就赌气地交男朋友，还不仅仅是赌气。另一个原因，陈清从她生活里消失之后，于小跳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她对自己的不争气和放不下，深感无语和丧气。
于小跳现在把自己的时间段自然地划分成，前陈清时代，陈清时代和后陈清时代。
在前陈清时代，自己过得挺顺心的，读书、找工作、工作，就像陈清见到她时的样子，认真快活地过着日子。就算是没有男朋友的时期，闷的时候自己总还能找到乐子。她会自己跑去电影，做运动，自己做饭做甜品，打扫房间看美剧，日子并不难过。
在陈清时代，其实也就来来去去没几次相见相聚，但是于小跳觉得很充实，很有劲。她常常在琢磨怎么发短信怎么在陈清面前表现，有乐趣有期待，甚至于小跳觉得，在陈清面前是自己表现得特别好的时候。她思考了很久个中原因，终于有点想明白，有些人就是可以激发出你潜藏的热情和自信。而热情和自信恰恰是一个人表现优秀的基础。于小跳惊奇地发现，陈清的强大非但不会让她自卑，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相当不错，竟然可以跟这么优秀的人平等对话。于小跳喜欢那个又自信又开朗又聪明的自己。她似乎就在陈清面前可以表现得这么出类拔萃与众不同别具一格，这都是于小跳扣在自己头上的好词。当时她太得瑟了，什么好词都想得出来。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自己甚至都没办法回到从前。她不再是那个快活的于小跳。她常常觉得没劲，看谁都不顺眼，跟谁讲话都没意思，但又很怕自己一个人呆着。她去看电影看到别人都有伴，就觉得自己太扎眼，于是各种不高兴，觉得电影到处是槽点。
现在有了男友张赫，还是不称心。现在看电影是有人陪了，但是常常觉得张赫的笑点有时古怪，弄得自己格外分神出戏，偶尔甚至觉得丢人。话说笑点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可以通过吵架或者循循善诱或者培训就可以改变的事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忍着。
于小跳想起妈妈长期对爸爸的抱怨，他们一辈子，都是靠互相磨合和包容才走到今天的。于小跳的理解是，磨合就是吵架，包容就是忍着。
所以于小跳对张赫的笑点采取的是“包容”态度。但是于小跳不想跟他一起看电影。
其实张赫是个理工男，在处理事情上很有条理，家里的灯啊水管啊力气活什么的，现在都有了着落。他除了笑点问题之外，倒也一时找不出其他问题。
于小跳老是想来想去。有时想，如果没有认识陈清该多好，自己就不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烦闷缠绕上。有时又想，认识陈清也挺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背诵自己的作文了吧？这样的体验，有一次也是好的。
归根到底，陈清始终在于小跳的脑中萦回，想不想，陈清都曾经在她的生活里真实地存在过。于小跳此刻还不曾把这段感情视作爱情，她想的是闺蜜之类的身份。她没有过这类体验，她没喜欢过什么女孩子，也没有关系亲密的女朋友。陈清算第一个，自己最愿意亲近的女人。
张赫下午紧赶慢赶地站在于小跳面前时，多少改善了点于小跳的情绪。他们玩了一下午游戏。傍晚出去吃饭。于小跳现在懒得做饭了。张赫也并不喜欢她的手艺，他更喜欢吃KFC的炸鸡腿和炸鸡翅和可乐。
傍晚的阳光很微弱，吹到脸颊上的风很冷。于小跳瑟缩了一下。
张赫伸手搂住于小跳的肩。于小跳不太自然地被张赫搂着，脸上故作镇定。也说不好什么感觉。于小跳就是觉得被男朋友搂着，自己总是放不开。这其实就是她对陈清所说的，“进入不了状态”。
于小跳有点恍惚，她忽然在想，不知道唐老师是不是也这样搂着陈清。于小跳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实在想像不出陈清被人搂住是什么样子。陈清太独立了，她不会属于任何人，当然也不会被任何人搂着，那是一种亲密和依附的姿态，不属于陈清这种人的姿态。陈清在于小跳面前最软弱的一次，就是她们在酒店里的那次，陈清枕着于小跳的腿睡着了。于小跳把陈清的这次软弱归为她头疼的一时脆弱。于小跳不知道她居然漏听了陈清的那句“离我远点儿。”她当时太激动，因为陈清忽然将手搭在她腰上，害她一阵紧张，以至于她没听清陈清的话，她“嗯？”了一声想让陈清重复，陈清却是再也没有吭声，直至睡着。
张赫在KFC永远都选全家桶。食物的分配也是固定的。于小跳一对辣鸡翅一个小面包，一杯可乐。其他都归张赫。
张赫每次都吃得十分欢乐。他喜欢把吃剩下的鸡骨头一根一根地排在托盘里，像展示自己的战利品。最后还会抹着油嘴，数鸡骨头。
临桌两个漂亮小女生对着他们的餐桌指指点点，吃吃地笑。张赫很得意。
于小跳被张赫的欢乐感染了，她觉得张赫很单纯，于是伸手捏了张赫的脸蛋一下。张赫一愣，这是于小跳第一次对他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
饭后散步回家的路上，张赫很沉默。进了家门，张赫不等于小跳换鞋，一把将于小跳抱进怀里……
第19章 第19章
张赫紧紧地搂着于小跳，身体用力靠向她。于小跳顺势向后退了一步，张赫今天似乎不准备再让步了，跨前一步，继续抵住于小跳，于小跳再退，张赫再进，于小跳终于是退无可退地后背贴在了墙面上。
于小跳总是拒绝张赫身体的亲密接触，但是今天在肯德基时于小跳的小动作让张赫勇气大增。于小跳现在是悔不当初。
可怜的于小跳其实一直都挺纠结自己在男生面前的表现的。她有过男友，当然也有过这些亲密的动作，但一律是被动的。都像今天这样，基本算是躲无可躲的状态。
于小跳后背贴在墙壁上，无奈之下，用左手臂抵住张赫的肩，她的右手被张赫的手臂挡着无法参与左臂的推挡。
张赫就微侧着身体，被于小跳推得有点急躁，皱着眉，闭着眼，唇紧紧地碾压着于小跳的唇。几次突进都未能成功，舌被于小跳紧咬的牙关阻挡在外。
于小跳瞪着眼看张赫的表情，她常常对男孩子此时的表情感到奇怪。他们又陶醉又急迫，实在有点好笑。于小跳知道自己亲密时睁着眼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看，更糟的是，还不可避免地出戏。
“电影里的女孩子怎么就会那么激动呢？”于小跳又开始神游了。是的，戏里的小女生这种时刻的标准动作就是面红耳赤，气喘连连，然后是小拳头捶打在男生肩头，配的台词是“你真坏……”或者“你欺负人……”但是那表情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她是被欺负了。
“对，娇嗔，就是这个词。”于小跳对自己想到的词很满意，就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咧嘴，张赫的舌“嗖”的一下就闯进了于小跳的嘴里。
张赫激动地哼了一声。于小跳则气恼地“唔”了一声，舌头躲不开，便猛摆了一下头，又觉得这动作很不合适用于恋人之间，又不是被强//暴。
但是于小跳真的不喜欢这个感觉，她觉得有别人口水的味道，她硬忍住了。
她觉得大约自己必须要过这一关，她不能总跟男朋友玩精神恋吧？再说了，与这些小男生也没有什么精神可言，大家就是来谈恋爱的嘛。这些就是恋爱必须的戏码啊。
但是她忍到最后，还是挺崩溃的。张赫在终于离开她的唇时，居然一根长长的唾液细丝连在自己的唇上。于小跳立即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她没立即冲去刷牙已经算是尽力了。
张赫很高兴，他们的关系终于往前跨了一小步。
张赫之所以想出“跨出一小步”这个词，是因为他今天在于小跳厕所马桶前，看到墙上新贴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往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他当场就笑喷了。
这是专门给张赫的善意提醒。于小跳不好意思告诉张赫，他总是会把尿尿在马桶外，便把不知哪里看来的男厕里的标语给打印在了这里。
张赫觉得今天真是好日子。于小跳的表现好极了。他并不知道于小跳的各种心理活动，他只知道于小跳今天对他很友好，特别好。他的胆子也愈发大起来。对于小跳展开了软磨硬泡，他想留在这里过夜。他信誓旦旦，他绝不会碰于小跳。
“我就睡沙发。”张赫说。
“我没沙发。”
“我睡地板。”
“不冷吗？”
“不冷。这么晚回家才很冷嘛。”张赫这次非常坚持。
最后还是于小跳妥协了，张赫被允许睡在卧室的地板上，绝对不允许上床。
张赫已经很开心了。躺倒后居然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
于小跳很不习惯卧室里有人，虽然张赫并不打呼噜，只是呼吸声比较重。于小跳还是觉得有响动，不能入睡。
她想起陈清睡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气息很浅。
于小跳脑子乱哄哄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