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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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1954-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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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投奔了**,这些年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想折腾点事很正常,刘家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为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会全力支持你。去美国要好几个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交待给我。”

“谢谢。”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行,”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若有所思地说:“帮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专门给学生们聚会。阿明那孩子挺机灵,跟他说一声就能明白。”

“好吧,我回头就去安排。”

第九章思潮

很久以前,西贡曾发生过一次排华事件。为了生命和财产安全,祖辈们才搬离市区到这里结伴而居住,才有了现在的堤岸。

昨晚之前,何天明对东南亚华人历史上的一系列遭遇非常痛心,恨透那些动不动对华人打、砸、抢、杀的土著。

然而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有着深层次原因,不仅仅是华人在经济上太成功,遭人妒忌。

西堤华侨占西贡市民近一半,却生活在一个极为封闭的世界里。

有自己的会馆、学校、医院、报纸、戏院、庙宇,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语,不与本地人通婚,除了做生意之外几乎不与本地人打交道,几乎不关心华人圈以外的事。

身在这里,心却不在。

曾有人自称广东名将李福林之子李经纬,从欧洲学成返国,途经越南,自称承父命慰问广东同乡父老侨胞。西堤华侨关怀桑梓,纷纷邀宴,更多有馈赠,不少人后来购买他虚设的华侨投资开发公司股份而破财上当,也有不少华侨少女因慕虚荣而献身,弄到人财两失,等到发觉时,骗子已鸿飞冥冥,惟有徒呼奈何。

又有人自称中央委员邢森洲,声称奉中央之命视察越南侨情,带着几名随员,鼓其如簧之舌,大量拋售关金。可怜当时华侨无知,以为有利可图,纷纷购买。岂知不久之后这些关金卷价值大跌,大上其当。

抗战胜利,何应钦赴欧洲参加世界道德重整会议路经西堤,代表政府宣慰侨胞。

真正的国府高官,早年追随蒋总统,身经百战,抗日胜利后又代表中国接受日本投降,声名远播,如雷贯耳。

华侨各界在堤岸举行公宴,当时那场面不是热烈可形容,人们扶老携幼,拖男带女,夹道欢迎,彩旗招展,锣鼓震天,鞭炮齐鸣,万人空巷,许多人喜极而泣。

黄杰第一兵团和随军家属退入越南,被法越当局软禁在富国岛上,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西堤华侨纷纷捐钱、捐粮、捐衣物,去年撤回台湾时,黄杰将军专门来到西堤表示感谢,同时向心怀国家、慷慨解囊的侨领们道别。

……

一件件一桩桩,试问哪个国家政府和人民能够容忍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却享受经济特权,掌控国家经济的族群。更何况现在的西堤华侨并没有入籍,如假包换的外国人,连少数民族都算不上。

从李家大宅回来后,何天明辗转反复,一夜没睡好。

作为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新青年,作为义安中学学生会主席,强烈的责任感和危机感让他意识到必须做一些事情,西堤华侨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关键是怎么做,怎么改?

他坐在教室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见历史老师钱新霖从窗边走过,鬼使神差地起身追了出去。

“……钱老师,居安思危,我认为李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又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最得意的学生提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钱新霖很高兴,一边沿着树荫往宿舍走,一边笑道:“阿明,你能有这样的责任感我非常欣慰,李先生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同化与反同化,是继续几百年来的传统,还是像泰国华人一样彻底地融入本地社会。”

钱老师学识渊博,早年去过法国、英国和美国,抗战时组织过募捐,日军打到广州时投笔从戎,同几十位师生一起回国参加抗战,日本投降后才回来,身体里到现在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

何天明对他非常尊敬,忍不住问道:“您认为该不该融入?”

“融入有融入的好处,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钱新霖笑了笑,循循善诱地说:“泰国华人不像我们西堤华人、马来华人、印尼华人一样聚居,他们与当地人通婚,取泰国名字,说泰语,很多连华文都不会说,不写了,与泰国人已经很难区分,所以人家不会提防,处境比较安全,社会地位比较高。

我们呢,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话或国语,喜欢聚居,不与本地人通婚,传统保持得比较好。这就带来一系列问题,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像国中之国,处境自然比较危险。”

何天明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像泰国华人一样融入,我们还是中国人吗?”

“所以说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台湾就那么点大,根本不可能安置上百万越南华侨。更不用说国民政府对入台人员审查非常严,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何况百万人大迁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更重要的是,大多华侨的生意在这里,走了之后靠什么谋生。

何天明越想越怕,紧盯着老师双眼,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西堤华人上百万,越南政局又不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管谁胜谁负,他们赶走法国人之后要对付的肯定是我们华侨。”

现在的处境,西堤有识之士都心知肚明。

朝战打赢了,打败了最强大的美国,新中国对东南亚华人的鼓舞是无比巨大的。鸦-片战争以来,海外华人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扬眉吐气过!以至于赫赫有名的南洋侨领陈嘉庚深受鼓舞,毅然回到厦门,拿出全部家产一千万元(按金价相当于现在的一亿美元),打算今后呆在内地专心办学。

然而这里是越南,不是大马,不是新加坡,不是印尼。

离内地那么近,知道内地许多事,很多人甚至是从内地逃亡过来的,并且大多经商,是要被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对象。完全对立的两个阶级,回内地真需要勇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学生分析得很对,在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思潮下,西堤乃至越南华侨确实非常危险,钱新霖暗叹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敷衍般地说:“阿明,李先生能跟你们说这些,应该有他的见解。有机会再去请教请教,或许他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十章全是“王子”

西堤很大,同时也很小。

家昌搁下电话没多久,电话铃声便接连不段。短短半个小时,接二连三接到二十几个电话。

有李家世交,有儿时玩伴,有潮州老乡,有同班或同校同校。一传十、十传百,连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大舅哥”、闽侨富商吴达远家的大公子吴静晨都打电话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告诉他的。

没血缘关系的表弟、潮州帮长马国宣的二儿子马安易最积极,尚未决定把聚会放哪儿,已经屁颠屁颠跑来了。他家就住对面,离得实在有点近。

“表哥,别伤脑筋了,现在谁还在乎吃喝,我看家里就行。”

那天晚上,眼前这位随他父亲一起去过贝当桥。被接回家之后,他又帮着去请大夫,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回去休息。

李为民非常感激,侧头看了一眼上完茶出去的陈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安易,有些事在家说不方便。”

忍气吞声是为了赚钱,被平川派军人欺负成这样实属罕见。潮州人好勇斗狠,有仇必报,马安易很直接地认为他想报复。

几个丘八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对付“七远”。西堤枪支泛滥,有的是亡命之徒,几万皮阿斯特就能买他们小命。

马安易微微点了下头,心领神会地说:“家里不方便就去戏院,香港红星粤剧团当家花旦红线女正在新同庆驻演。越南穷鬼听不懂也买不起票,一般不会往那儿去,实在不行可以包个场。”

听粤语,谈生意,有点意思。

而且红线女太有名了,开创红派粤剧唱腔,真正的艺术大师。后世香港明星陈奕迅跟她合影都半跪着,以示对她那位前辈的尊敬。

既然有这个“追星”的机会,李为民自然不会错过,等刘家昌一家一家通知完地点,就步行来到曾热闹无比的新同庆粤剧院。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

随着电影出现,戏剧渐渐没落了,来捧场的全是年龄偏大的粤剧迷,年轻人全去“大光明”、“娱乐”、“丽都”、“胜利”等电影院。

《一江春水向东流》在大光明戏院首映时一天十几场,连放两个月,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掀起了一股看国语电影的热潮,连在南越边远农村城镇地区的华校老师们都轮番回来看白杨和陶金。

戏迷越来越少,生意不好做。

李家大少爷和马家二公子喜欢粤剧,甚至要包场,王老板乐得心花怒放,急忙让人上茶上点心。

“为民,没想到你有这个雅致,来晚了,别介意。”

第一位客人刚在桌边坐下,又有几位客人接踵而至,一个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看伤得严不严重,一个则哈哈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快成家立业当新郎,还那么冲动,那么要强。”

在美国求学期间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有聚会,他们变化不是特别大,很容易就能对上号,李为民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笑道:“常明,弘新,别闹了,快坐下喝茶。”

吴家大公子吴常明跟马安易、郭建章打了个招呼,摇头笑道:“为民,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庆祝庆祝。喝酒差不多,喝茶算什么?”

“是啊,去哪儿不好,来听什么戏?”

“晚上坐船去香港,大后天乘飞机去美国,不能喝酒,等从美国回来,我陪你们一醉方休。”

“又去美国?”

不等李为民开口,又有一拨客人到了,许家大少、林家二少,黄家未来的继承人……“钢铁大王”家的少爷,“稻米大王”的接班人,“橡胶大王”的心头肉,包括请客的李大少爷在内,来得几乎全是“王子”。

“七远”要是派人来把他们一起绑架走,堤岸肯定会炸锅。

人在戏院,万万不能出事,要是出事自己真别想活了。王老板吓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巴结,急忙跑到门口去望风。

马安易俨然半个主人,起身拍了拍手道:“各位,既来之则安之,大舅哥都没说什么,少废话,听戏!”

“对对对,听戏,边听边说。”

随着一阵鼓点声,一个上满妆的花旦从侧面走上戏台,开腔唱道:“卖荔枝,身外是张花红被,轻纱薄锦玉团儿,入口甘美,齿颊留香世上稀,什么呀,可是弄把戏,请尝个新,我告诉你。这是岭南佳果靓荔枝,果中之王,人皆合意……”

一曲《荔枝颂》,似乎融入京腔、昆腔及西洋美声技法,高亢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甜蜜,荡气回肠非常有味道,正所谓“甜蜜蜜”、“脆生生”。

马安易、吴常明等二世祖听得摇头晃脑,搞的像多喜欢粤剧一般。郭家大少爷是真喜欢,竟一脸陶醉地跟着哼唱起来。

吴静晨是他们中唯一的闽南人,身份特殊,被马安易安排在未来的妹夫身边。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若无其事地说:“为民,以后不能再那么冲动了,莉君差点被吓死,听说你被‘七远’抓走,躲在房间里哭了一下午。”

如果中华理事会的统计没太大出入,3%的华人掌控着全越南华人80%以上的财富。能够坐在这里的,可以说是3%中的一部分。不久的将来,他们会陆续成为新一代侨领,成为西堤最有钱的人。

他们是必须争取的对象,更何况与身边这位的关系非同一般,李为民深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问:“大哥,莉君还好吗?”

吴静晨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些年信没一封,电话没一个,回来几次,面都不见,她能好吗?”

或许在崇尚自由的美国生活太久,之前的李为民对包办婚姻极为反感,几年如一日的冷淡,甚至引以为耻,确实让那个懂事后就准备嫁到李家,就开始准备做新娘的小丫头寒心。

面对大舅哥的责问,李为民尴尬不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对不起,以前不太懂事,让大哥和莉君失望了。”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倒没什么,关键是她。如果有良心,自己跟她解释去。”

包办婚姻也有很幸福的,不就是谈恋爱吗。

前世活得太失败,无论事业上还是感情上,李为民并不反感这样的家族联姻,只是感觉对方有点小,端起杯子朝许大少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等忙完就去,给她一个惊喜。”

浪子回头金不换,吴静晨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再不去真以为你变心了,要当陈世美呢。”

马安易和刘家昌一样,表面上听得摇头晃脑,事实上正留意他俩的一举一动。见二人没因为吴莉君的事翻脸,突然回头道:“为民有件事想跟大家说,想请大家伙帮忙。我们什么关系,不是亲戚就是几代世交,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为民,有什么事直说。”

“跟我们用不着客气,又不是外人。”吴常明同马安易一样以为他要对付那几个平川派地痞无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生怕隔墙有耳。

“那我就直说了。”

晚上要坐船去香港,没那么多时间耽误,李为民转身笑道:“各位,眼前有个赚大钱的机会,可惜老头子太死板,不敢冒险。我呢,又没什么本钱,只能跟各位兄弟开口。”

马安易傻眼了,一脸惊诧地问:“不是收拾那帮王八蛋?”

“现在找他们麻烦,不是告诉所有人是我干的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先记着,等风声过去,等本少爷准备好,有他们好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七远”势大,手下有十六个营兵力,并且控制着西贡警察,现在报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龙生龙凤生凤,能坐在这里的没一个傻子,都是各家精心培养,接受过高等教育,将来要接掌偌大家业的人。吴静晨甚至已经独当一面,在协助父亲经营家族生意的同时兼任中华理事会理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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